与玉结缘----素黛
  发于:2009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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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谨进入泗水镇不过半个时辰,就遇到四队不同的巡逻,每队四十人,四十人分成两部分行进,前后呼应。往来的客商填满街市,即使不是开集市或者举行庙会的日子,这里依然热闹非凡。巨商富贾比比皆事。很多客栈都是住满了人,有的客栈甚至已经在一月前就被定走房间。玉谨走了一个时辰,还没有找到能够入住的客栈。再往前走,就要到城北门了,已经能看见城墙。因为不习惯身上繁冗的穿着,玉谨显得有些烦躁。如果是十二岁以前的他是习惯的,后来跟随师父住在山上,为了方便生活起居,才改穿短衫。
玉谨将斗笠的垂纱撩起,抹去额头的汗水。观望着四周,似乎只有前面这家客栈还没进去过,房屋老旧,门庭杂乱,旁边的墙上还写着大大的拆字,这明明就是危楼,临近拆建,不关门休息,竟然还在营业。这店老板未免太贪了吧。如此嘀咕着,他不情愿地走进去。
厅堂中比较热闹,正是中午吃饭时间,很多住客下楼吃饭。先吃东西吧,这么盘算着,玉谨张望着寻找空位,然后就看见龙刑天正在对他挥手,意思像是在说:嗨,你总算到了啊。如果可以装做看不见路过就好了,肚子正在唱空城计,又没有位置,只好过去坐下。
“只有这一家还有住的位置,我定了下最后的两间屋子。”龙刑天一边把玩着筷子,一边欣赏着玉谨刻意绷紧的脸孔。
“别逗他了。”龙耀天冲着嬉笑的龙刑天摇摇头,然后将钥匙交给玉谨,“先吃东西吧。”
玉谨瞄了下自己面前摆放整齐的筷子,看不惯龙刑天咬着筷子乱颤的地痞模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吧。”
“什么你你你的,叫九叔。”筷子当当敲了桌面两下,龙刑天抗议他不敬老尊贤,“总是一本正经,像他那种木桩风格早晚会全身僵直骨头老化。”
被说成木桩的龙耀天不是滋味得斜睨着龙刑天,“一身懒散骨头,还有脸说?”
怎么都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种奇怪的默契,像什么呢?没有多少阅历长期生活于人群之外的玉谨不能明白这种情况叫做打情骂俏。闷头吃饭的同时努力忍下满腹疑问。天下会这种连遇三次的巧事么?这两人分明是在这等他。
吃饱喝足的三人移师楼上。该问的肯定要问。
龙刑天枕着龙耀天的腿躺在靠窗的矮塌上吃零嘴儿,龙耀天很自然得将他的头发拢到合适的地方,让他躺得比较舒服。玉谨有点被吓到,他们之间那种亲密感总让人感觉自己的存在很多余。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想着如何开口,结果还是被最不能抗拒的疑问支配。
“你们……平常……总这样?”
龙耀天耸肩不语表明了不想回答的立场,龙刑天扑哧笑出声,“有什么不好,这叫兄弟情深,你懂不?”
玉谨在心里大声反驳“骗鬼去吧”,那种奸笑的样子来哄人,会说出什么让人可信的话来?懒得继续在这话题上寻烦恼,玉谨直接切入正题。
“为什么跟踪我?”
“怕你被人欺负啊,我最喜欢帮人打架了。”龙刑天将零食抛到空中,准确地让它落在口里,吃没吃相坐没坐相,口气也是惟恐天下不乱的那种
“你也看到了,这里是机要之地,出现什么纰漏就不好了,”龙耀天轻描淡写一语带过,神情中执意的关注令玉谨垂下头避开。
“当年你们不是水火不容?”这个最令他不解,九皇叔生平不羁风流,最是反感龙耀天的棺材脸和一丝不苟,偏偏此人还跟他势均力敌,一见面就气不打一处来,处处与他争个高下,为难于人。此刻这情形真真让人琢磨不透!
“这叫此一时彼一时,怎么,你当真没听说过我们成亲的事?他是我的新娘子。”毫不在意地就将火药罐扔出,期待着听者给出他想看的反应。
因为一时没能理解话的意思,玉谨呆愣着眨眨眼,然后突然跳起,仿佛椅子上有火在烧,直勾勾的眼睛几欲将人盯到发毛,“成亲?!你们两个?!”
自见面以来青年那副一直能维持风度的俊俏脸孔,此刻正颜色青白扭曲变形,一双眼睛里更是出现了前所未见的动摇震撼,龙刑天哈哈大笑捶着身下矮塌,“好有趣!哈哈哈……”
龙耀天按住龙刑天的手,将他拦腰抱起沉声威胁,“我要点穴了!不要每次都用那件事来吓人,惟恐别人不知道我有多糗是不是?”
稍微收敛的龙刑天咬着唇不让自己大笑出声,可是那满脸的笑意还是让人忍不住想扁他,最怕提起那件事的龙耀天板着脸对他一瞪再瞪。
龙刑天觉得总要给他点面子,如果欺负狠了保不准日后在床上找补回去。“好好,看在这可怜的孩子已经脑瓜子震荡的份上,我不笑也不再跟他提。”
连一向作风严谨的龙耀天都承认了,玉谨不得不相信龙刑天刚才说的事真得不是开玩笑!心中有什么高大的东西在轰然倒塌,类似偶像啊前辈啊你是我的目标啊之类的想法统统碎成一片一片哗啦哗啦散落一地。人生方向突然变得迷茫,大约就是这种感觉的玉谨只觉得山上一日山下已千年。
拍拍他的肩膀,将他按回椅子里,龙刑天很好心地安慰他,“不用这么受刺激,你想想,人生有这样奇异的事发生,难道不是奇遇的一种么?”
我可不想有这种奇遇,玉谨在肚子里暗暗嘀咕。
“你还知道这种事可以被形容为奇异啊。”龙耀天显然已经觉得龙刑天无药可救,无奈之余借机讽刺他。
“我不是成功得让你名垂千古了么?绝对够标榜史册的资格。”龙刑天挺直腰板表情很无辜。
“谁要这种资格我送他一千个。”已经隐约有了咬牙切齿的成分,看来怨念不小。
什么都没问出来不说,还被这种晴天霹雳轰得头昏脑涨,玉谨深深感觉到自己超级有眼无珠,当年是怎么想到要崇拜他的?虽然九叔是有些特例独行,可是那时候他的感觉是眼前一亮,怎么跟现在的天昏地暗差别这么大?!浮云啊,青天白日阳光下,碧落黄泉幽深处,世界好虚空哦……
“你们打算跟着我到什么时候?”托着下巴目中无物,俨然成了忧郁青年的玉谨有气无力地问着。
“我很闲。”龙刑天立刻脱口而出。这意思很明白:只要他愿意,想跟踪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闲到让人讨厌!玉谨的脸拉得好长好长,表情好凄凉好凄凉,人生好昏暗好昏暗。
“今天你要去哪一家?叫什么名字?”龙刑天根本不把别人的消沉看在眼里,继续挖消息。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在这也算混得很熟,可以帮你忙啊。”就是混得太熟,所以用猜得导致目标过多,不好确定人选嘛。
他这种态度分明只想凑热闹,玉谨郁闷地想:以他现在的功力想甩掉他们是不可能的。满是愁容的脸皱到一起,忧郁青年变成烦恼青年。
一直不说话的龙耀天介入其中,“如果牵涉到官府,我们确实比你更清楚怎么处理比较好。”
玉谨分明地感觉到龙耀天对龙刑天的过度袒护。与其说担心自己闯祸,不如说担心龙刑天受到牵连更准确。他自然是无资格指摘什么,却感到自己的飘零无依是多么地可悲。这感觉是不是想家了?下山三个月,没有师父在身边的日子漫长得不可思议。不管这次有无结果,势必要先回山上,不然师父真得要担心了。万一谎言戳穿,他要怎么对师父说才好。即使知道师父肯定不会责怪自己,还是为自己对师父撒谎感到愧疚。
“叫刘陆山。只知道住在这镇上。”
龙刑天与龙耀天对视一眼,玉谨发觉气氛不对看向两人。“怎么?”
“他现在是神机营的统领,官阶三品,领兵部行走衔。”龙耀天解释着。
“那只雨点子。”龙刑天提醒龙耀天。
“什么雨点子?”玉谨听不明白。
“雨点子是信鸽里最优良的品种,特征是通体雪白背上有灰色斑点,体态娇小,耐力长久。以前的琅天府就饲养这种信鸽传递消息。”龙耀天在心里盘算着,神机营是皇帝直属军队,和暗行御使用同样品种的信鸽不足为奇。他已经离任将近三年,会发生什么大的变动自然无法知道,撇开这层思虑,他继续解释道,“我们分开的那天晚上,你刚走不久,他就打到一只信鸽想烤着吃,没想到正是给已死的镖局主人的信。纸是都城洛辰白家作坊所产,我们就料定你会来这边,在前一站发现你的行踪之后就跟着来到这里。当然,因为我们是两个人行动,可以分头行事。”
“你烤别人信鸽吃!”又一桩让人不屑的行径继续刺激着玉谨青春期过分敏感的神经。
龙刑天不以为然,挥挥手,一副“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态度,“尸体都装棺钉盖了,铁定无人接收,烤了吃掉也无妨啊。”心里却嘀咕着“死小鬼这么较真儿干什么,只这一次而已嘛。”
为了制止毫无意义还可能引起更多内部矛盾的对话继续下去,龙耀天果断挥手打断他们,将对视的两人分开一些距离。“我去神机营察访,你们两个不许擅自行动。”
“我会和他一起行动?”
“我会和他一起行动?!”后者比前者更激动,烦恼青年既敏感又毛糙。
“你那是什么意思?我还偏要死盯着你!”龙刑天也不甘示弱,挺胸昂头,睥睨着对方,企图将对方伸过来的手指瞪回去。
“随便你们。”已经走到房门口的龙耀天懒得再管他们,赶苍蝇似的挥挥手拐进走廊。
“哼!”
“哼—!”龙刑天负手而立下巴几乎扬到天上去。得给他点颜色看看才行!静默良久,他突然想到什么,拽着玉谨的胳膊几乎是用拖得将人拉出房门。
“你干什么?!”玉谨见脉门被扣挣脱不掉,只好步步紧跟,走得很辛苦。
“带你去逛街见见世面啊。”
玉谨突然有种要被坑蒙拐骗的感觉。走在街上,即使遍地都是衣冠楚楚的人,他们两人还是异常惹人注目。不论是相貌轮廓,还是气质风度,加上人和衣服相得益彰。没有戴斗笠出门,玉谨不习惯被这么多双眼睛以探索的目光注视,以期能搜寻出什么来,不自觉得往龙刑天背后藏住半个身子,垂下眼帘只看地面。如果是自己走也不觉得有什么,被龙刑天这么抓着又脱不开,怎么想都觉得别扭之极,外人看在眼里还以为他们有什么特殊关系!
“他一个人去你就不担心么?”实在尴尬得很,玉谨随便找了个话题。
“他还用人担心?该担心的是被他盯上的人,神机营的建制和神武营一样,而神武营是他一手打造出来的铁骑,他卸任后将指挥权转给皇上,明白么?”
“他现在还能自由出入军营?不是卸任了么。”
“他自有办法,况且身怀令牌,皇上给的。”
“你肯定没有吧?”
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小鬼脸上的表情会让人不爽。不过这不是龙刑天会在意的啦。
“笑话,他有就等于我有,而且我懒得在身上带些乱七八糟沉甸甸的东西,当然,银子除外。”
“……你很信任他。”虽然迟疑,玉谨还是指出了这个明显的事实。
“那~当然,他是我老婆嘛。”
不管是对方理所当然的优越感,还是龙刑天突然定住脚步,都让玉谨一个踉跄撞到他身上。
“到了!”龙刑天大声宣布完拖着人进门。
玉谨只来得及扫一眼牌匾就被一阵风的速度拖进大堂内。春合堂?卖什么的?几乎没有逛过街市的他完全看不出这里是什么地方。
前厅大堂摆的是扇子,坠子,各种装饰用穗子,靴刀,鸟笼,蛐蛐罐,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用途的小工具,没给他细看的时间,龙刑天闪过交谈的三两人群,转过屏风,穿过一道门,走入后面的内堂。
内堂掌柜见来的两位公子穿着高贵,笑着拱手迎上来。
“两位里面请。”
拉着懵懂转向的玉谨,龙刑天一边跟掌柜要茶点一边吩咐他预备雅厅。
谈笑间已经看出年长一些的这位身价非凡,身上每一件配饰都出自能工巧匠之手,内掌柜知道来的人是贵客,要看稀罕物,招呼得更加殷勤。龙刑天指着身后紧跟的玉谨。
“这是我侄子,我来带他见见世面,把你们这里稀奇的玩意都拿出来瞧瞧,不用担心价钱。”世面二字尤其强调了一下某种特殊的含义。
内掌柜心领神会连连应着,将他们往里面分隔成单独小间的雅厅请,望过去,这一排都是,来往穿梭的伙计忙碌着,有用托盘端着木匣的,有添茶倒水往来服侍的。等在雅厅里坐定,茶水倒好,没有外人在场,玉谨才询问。
“这是什么地方?”
“专门卖男人用的东西的地方。”
“你要买什么?”
“不不不!”龙刑天摇晃着食指,神秘一笑,“是给你看好玩的东西。”
阴森发毛的感觉又来了,只要龙刑天一说好玩,肯定没好事。玉谨已经受教过了。
“可以放开我了吧,我坐在里面,你堵着门口。”总被扣住脉门,实在不是件让人心里舒服的事。
龙刑天料想他也逃不掉,放开钳制,啜了一口茶解渴。内掌柜亲自捧着一堆东西走进来。玉谨的脸又皱成一团,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在里面。

第 5 章


龙刑天粗略一看就发现这掌柜果然明白他的意思,拿来他所指的东西。掏出一锭银子。“拿去,我不叫,别进来打扰。”
那掌柜接过银两,陪着笑关上门。
“知道这都是什么东西么?”
玉谨别过头不看,脸上是在明显不过的鄙夷不屑。
“这一堆瓶子是各种□,这个盒子里……”龙刑天打开盒子翻弄着,“哦,是含在嘴里用的,叫不声的时候才郁闷呢,还有这个。”龙刑天将一个柱状的东西拿到玉谨面前。玉谨缩回身子向后躲,认出那是什么后,从牙齿缝儿挤出两个字。
“下流。”
“这些都是对付女人的,不好玩。还有这些画轴,内容很刺激哦。”
“你真得是无聊透顶!”
“嗬,你连□的意思都没听懂,难道不该教育一下么?”
“不懂又怎样?”小孩子是世界上最嘴硬的一群人。
“不懂你会吃亏……的”龙刑天很好心得跟他详细解释□的作用。拉开那些画轴强迫他看。突然,龙刑天发现一张极品。
“哇,没想到竟然已经出现这种画了啊,人民群众的力量果然是最伟大的。”一边发表着让人听了不知所云的感慨,一边将画轴继续展开。
一般春宫画上面都是男和女,这张明显鹤立鸡群,上面是男和男。龙刑天出其不意点了玉谨的穴,将画摆到他眼前展开。
刚开始不愿意观看的玉谨的脸上还是无动于衷的表情,当他被迫看清楚画中的内容后脸上腾得泛起红晕,神情改变,内心因为什么动摇着。一些说起来有些久远却异常清晰的记忆陡然被翻出,搅乱他的心。
龙谨在十二岁的时候跟随龙刑天上山,一路上沉默如木偶的他心中已是空无一物。不知道这漫长之路的前方还会有什么波澜等待着他。那场大火似乎已经将他的心烧死。穿过重重山林,伏在大人背上的孩子目光望着山下神情淡然,仿佛他正在一步一步离开人世繁华。当他的皇叔将他放下来时候,脚因为发麻险些站不稳,抓着皇叔的袖子,他顺着小路的方向看过去。
三间木屋很是朴素,一排稀疏低矮的栅栏上爬满夕颜花,附近依山而凿的石亭下,一个白衣如雪的人倚靠亭柱,正专注地雕刻着什么。凝目细看,这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融入于自然之中的飘渺气息,眉目清秀,线条优美,却又有别于女性的柔和纤巧,是铁线如勾的流畅与分明。执刀的手纤细修长却充满劲力。一只麻灰的鸟正落在他的肩头休憩,映衬出他异于常人的具有透明感的肌肤雪白如玉,如黑色锦缎的长发在他的背后延伸展开一直铺到青石地板上,一只黑灰山猫头枕着他的脚面正自眯眼熟睡。
龙刑天带着他走上前去,那人放下手中的工具和物事,看着他们。飞鸟和猫惊醒,转瞬不见了踪影,那人步履飘然如御风而至,从龙刑天手中接过一个圆形的碧玉。
“这是信物,他是碧玉主人之子,十二岁,名谨,就此托付给您。”
那人端详着碧玉良久,眸光悲悯,沉默无语,想着当初那持玉的少年在分别时立誓“人在玉不离身”的话,才觉时光荏苒,物是人非,他看向孩子伸手轻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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