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君醉笑三千场(上)----小三儿
  发于:2009年0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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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可爱,过来做我干儿子吧。她伸手招呼北居。
北居甫见她觉得亲切,不自觉地靠过去,铃姬捏他小手摸他小脸,越发爱不释手非逼着他叫声娘亲来听。
保宪横她一眼,冷冷道,你别折煞人家孩子。
铃姬特飘的“哎哟”一声,妾身冰心清澈,见他实在乖巧,才冒昧向晴明君讨要,以后啊一定是疼爱有加的,难道跟着妾身就没前途了么。
她笑得那叫一个花姿多情醉人心脾,无奈保宪铁打的意志不动摇,反去对晴明说你以前养的那些要怎么借出去送出去我不管,这一个万不能松手,给她?哼,只会带坏了!
哎呀呀,公子的话好伤妾身的心啊。铃姬抚着胸很是难过。
这间隙里北居悄悄地移回晴明身边,略贴着他小声道,主人。
别这么叫我。晴明温和地对他说,好像我多老了似的。
保宪插嘴道,你呀就叫他师兄得了,他罩着你我罩着他,多好玩。
晴明瞥了他一眼,什么师兄?师尊知道你平白给他添个徒弟又叫你抄家规,三百二十过条呢,比寮规还多。
说着他想起小安被罚那会儿,每天灯都得亮到深夜,惩罚期结束了他的手腕酸得再捏不起笔。
保宪笑着说他不懂变通,我也教过你也算你师父,结果你只叫我师兄,可见师兄两字其实通用的很,况且他也不是非拜得在父亲门,我收了他他照样可以管你叫师兄。
铃姬捂着嘴窃笑,保宪公子好会绕弯,其实挺想被叫声“师父”却不可得,退而求其次吧。
女人,一边去!
铃姬又开始“哎呀呀妾身脆弱的小心肝啊”,北居牵着晴明袖袂眼睁睁看着她,忽而噗嗤一笑,姐姐真有趣。
铃姬就听见那声“姐姐”,什么哀怨都忘记了,七窍顺畅的瞧过来让北居多叫两声,孩子依言用遗留些微奶气的嗓音叫“姐姐,姐姐”,她更眉开眼笑,说,就冲你这份有眼识,今后遇着麻烦只管叫姐姐来办,保准妥妥当当。
哼,你?……保宪不屑一顾,只叮嘱晴明把北居看牢,别被没正经的拐跑了。
北居却贴在晴明侧近说,我一直都跟着师兄,哪儿也不去。
小孩子嘟着嘴努力做出很坚决的样子,当场的人看他一阵,难得默契的同时都笑了。
那以后北居真就一直跟着晴明,晴明要写字他磨墨,晴明要喝水他递杯,晴明去讲堂他帮把书包好了抱在怀里一路跟着,晴明在里面听课他缩在角落等他放学。
晴明跟他说外面冷他受不住,就留在未坤邸等是一样的,他非要跟着,晴明很无奈,自己套三件单衣加两件夹袍笼手炉,给北居套四件单衣加夹袍笼在自己身边,可他的脸还是冻得青白。北居觉得自己是累赘,但又不愿意离开,真像个孩子眷赖着母亲般眷赖着晴明,他努力了很久,终于不再跟去讲堂,晴明也暗暗舒口气。
博雅自从知晓晴明又养出个不同寻常的童子,很好奇地过来看了看,对晴明说,果然是个讨人爱的孩子,我也喜欢。
晴明瞥他一眼,心想,你喜欢就喜欢呗,干吗要直直对着我说,还加个“也”。
诶,你为什么想留着他?
有一次趁北居去台盘所博雅问晴明,他是夏天的,吃食啊什么的现在要弄很麻烦,你还念着书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
说了,我就是挺喜欢。
没道理,你不是图一时之乐的人。
晴明微微笑着问,那我是什么人?
你吧……博雅摸摸下巴说,应该是挺长情的,总之没有外表这般冷然。
中将大人真是慧眼啊。晴明很虚浮的赞叹,想了想笑起来,博雅问你突然笑什么吓我一跳。
俊宏要是知道你可以把誓言收回去了,一定很高兴,说不定再大哭一场呐。
博雅也想起那天晚上的突兀,不一为然的说,我不信。
说真的,你完全没必要,那样对我,不值得。
什么值得不值得?!我愿意就是值得。
博雅固执起来面红筋涨,晴明腾出心思安慰他,好好,值得。但言灵是很厉害的,尤其你那玉牌的确供奉过——
我知道,我是考虑过才说的,难道你以为我真是傻的呀。
晴明无奈地扁下嘴,那好吧,反正现在誓言自己破了,你回去告诉俊宏可以不用提心吊胆。
博雅认认真真地看着他,那神色太郑重了,让晴明略缩了下,怎么?
一个北居,你以为就圆满了吗?
你不是说“至孤寂散退”,对的呀,现在有北居成天跟进跟出,我是想寂寞一下下都很困难了。
博雅还是凝神看他,孤身一人和心灵圆满是两回事,身边多个人时刻跟着不等于寂寞不来。他略沉口气,声音悄然起来,你可以暂时骗自己,但不能永远骗下去。
那天博雅的话晴明想了很久。
北居听话地偎在他旁边,知道他不喜欢被触碰便只沾着他的衣边,阴阳寮派人送来橙子,每人分到两个,北居一点一点的剥皮,橙子特有的甘香飘荡开。
晴明于这甘香里莞尔,暗说,博雅啊,真是很莫名其妙的人。
外表笨笨的,心里面却一片明镜。
北居见他在笑,抬脸问,师兄,什么好事呢?
唔——有橙子吃呀。晴明接过被他剥得坑坑洼洼的橙子,一会儿就打理得光洁,掰成两半分他一边,北居说我不吃,师兄吃就好。
给你就拿着,光喝汤水怎么行,你现在不比以前,要多补充营养,不然等不到春天就回原体了,要再养回来很难的。
北居拿着半边橙子看了半晌,试着咬了一口,挺甜。
好吃吧?晴明教他把手里橙子掰成一瓣一瓣的,依次送进嘴里。
以后我吃饭的时候你也跟着吃,渐渐就习惯了。
嗯,我听师兄的。
那时晴明有点了解博雅对待助雅的心情了。
于是当博雅带着信浓夫人的事过来找他商量时,晴明满口答应,可我只能过去看看,万一真要驱魔捉鬼,还是得去找师兄他们。
我明白,她对阴阳师不是有些偏见嘛,所以才说先找你,就当我带个朋友去探病顺便看看,有了就除没有……他顿了顿,我们也好提前做准备。
晴明翻课业安排看了看说,还有几天就新年了,阴阳寮要办的事情比较多,不知道能不能偷出空来。
虽然不太好,我去找你师尊说留你在我那儿住一晚上吧,这样我们可以在晚上过去。
我没意见,但北居可能要跟着。
行啊,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
商量完了,博雅喝口水愁着眉对晴明说,其实,每次见到你师尊我都有些发抖……
晴明是不知道师尊哪一点威吓到他,博雅愁归愁,还是在某一天朝会散的时候假装和忠行大人偶遇,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扯到正题上。
他笑嘻嘻地说,我那地方有些不顺当,想请你们那里的人去看看。
忠行大人说可以立刻安排下去。
博雅又说晴明最近怎么样啊我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不如也请他一起来吧。
忠行大人略思索,晴明君能力不差,已经到可以独自应付大多数事件的地步,大人您看这样,先让他去探察一番,实在棘手下官再另派阴阳师。
也好啊哈哈。博雅一边裂着嘴笑一边想,不点都明了,不愧是混迹多年的老狐狸。
这样晴明简单收拾过,带上北居光明正大的跟着博雅出门了。
冬天黑得早,才吃过晚饭没多久,天几乎就黑尽了,城外的路因为下雪而泥泞,随从举着松明火把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前面引导牛车,博雅他们就坐在车里晃悠。
北居第一次坐车,陌生又兴奋,他偎着晴明东张西望,把帘子撩开小条缝看外面,博雅问看见了什么,他说雪落的痕迹很漂亮,有只地鼠在啃树根。
博雅愣了下,他不知道萤火虫夜里的视力也很好,转去和晴明说,这孩子,真有意思。
是很有意思。晴明拉北居坐过来,告诉他路上颠簸小心掉出去。
北居很乖的牵着晴明袖子坐好,他总爱牵着晴明衣服边角,纤巧的手指,给人怜惜的感觉。
晴明啊,你师尊会不会觉得我是抓你去干见不得人的事呢?
为什么?
我觉得他的眼神高深莫测得很,每次接收到那样的目光,我都觉得自己是拐骗少年的贩子,要带你去干不法勾当啥的。
这种想法真让人好笑。晴明暗忖,说,不会的吧,他向来预料先机准得很,晓得你有坏肠子才不会放心让我跟你出门呢。
我就是怕,他知道了还答应,摆明让我担责任。
你就这么怕担责任吗?
也不是,就是,讨厌那种想骂碍着身份地位又骂不出来,被怨愤着同时又被顾忌着,非常令人烦躁,还不如痛快打一顿,大家都解气。
你被打了还解气啊?
唉你是没经历过……博雅萧瑟地叹气,十分感慨。
晴明发觉他更莫名其妙了,也不去理会,只顾和北居说些话,指点他一会儿去了别人家里该怎么说怎么做,北居不住点头,看向晴明的眼神都是坦诚的顺从。
车棚里没有光,但博雅感觉到很熟悉的气场,仿佛助雅在身边,自己在教导他似的。
助雅早早的就站在外面等了,博雅看他在雪泥里跺脚,摸手很凉,就说在屋里等就好,要是你也受寒了可怎么办。
晴明站在车外伸手扶北居下来,助雅七夕的时候见过晴明,走上一步拢袖问好,北居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他,拉拉晴明的衣服,半掩着嘴说,这个人有奇怪。
他说话有时凭自己主观造句,反正晴明能听懂,也教他表达意思要明白,可他急切的时候就忘记了。
晴明只回他说,不要无礼。
助雅是很奇怪,他没见过阴阳生出门还带童子的,博雅跟他解释,这位不是随侍的童子,是晴明身边人,可以算是师弟的。
那么小的啊。
你也是刚刚成年而已。博雅含笑推他后脑。
一行人进了寝殿,北居年岁不大修为浅,几乎是要贴到晴明衣服里面去了,晴明被他带地走不好路,略扯开一点说,要不你呆在外面车上,我把手炉给你,一会儿我们就出来了。
北居有些恐惧,怎么的也要跟在晴明左右,只是不那么紧的缠着他。
博雅旁观瞧出不寻常,他让助雅先去看信浓夫人的情况,压低声音问晴明,是不是发现什么?
晴明环视了一遍,老实说,有东西。
什么东西?
不太好的东西。
我知道是不太好的东西,能看出来是什么来头?
晴明抬着下巴望高深内顶、横梁和侧面的垂木,思索了好半晌才谨慎地开口说,也许你要再去找一次师尊,派关口师兄那个等级的阴阳师来。
关口是他那一期阴阳生中的佼佼者,其本领是很高超的。
博雅听说了不由肃然,果真如此吗?你完全没有办法?
晴明很规矩地说,我只是阴阳生,还没有得到独自处理的资格。
这人命关天,你还顾忌什么资格不资格?!贺茂大人今天可跟我说了,你的能力足以应付任何情况。
博雅有点小火,晴明依旧清淡冷静地看他一眼,目光就飘去注视小步跑过来的助雅。
哥哥,安倍先生,母亲似乎不大好,侍女说刚才她大叫了一声十分骇人,现在晕过去了。哥哥,怎么办?
博雅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揽着弟弟给他安慰,没关系,晴明可是顶尖的人物,他一定能救你母亲的。
说着斜眼恨恨盯着晴明。
北居吓得缩到晴明背后,晴明回手拍拍他,说,很抱歉,小生——
晴明,你不是能眼睁睁看着人家痛苦的人!博雅突然抢话道,你收留北居不就是因为想要救他性命?!你连一只小飞虫也不忍心,何况是个人。
他握着助雅略向前推了推,他才十几岁,还没来得及报答母亲的养育就要失去她了,贺茂大人宅心仁厚,若他见到这种局面一定不会推委搪塞,晴明,你有能力又何必被无聊的规矩束缚!
晴明也才十几岁,平日再淡漠冷眼,被刺激了血液还是会沸腾一点的,但他内心也在纠结,向来恪守规则从不逾矩的三好榜样,要忽然打破长期养成的个性,毕竟不是容易的事。
博雅再接再厉,摆事实讲道理,结合实际深情表白,听得北居都悄悄探出一只眼睛瞧他,晴明终是没敌过他的攻坚战略,点点头答应暂且一试。
只是试试,不保证就能成。
没关系,只要你肯点头。
经过刚才一番热烈鼓动,博雅额头上微显一层薄汗,拿袖子擦了擦,引着晴明进去看信浓夫人。
助雅的母亲年轻时也是芳冠百里的美人,爱慕者众多,但她眼高气傲心思又没在那些无聊感情上,喜爱山林里清新的空气自在流淌的溪水,无意中凭添了尤其令人眷恋的空灵之气。
要不老在富丽花丛中流连忘返的克明亲王也不会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费了老大劲就为博美人回顾。
而现今的信浓夫人,真是惨到没天理的地步。
她已经瘦弱得仅剩人形尚能辨,皮肤如枯井,眼眶四周发黑发沉,双颊深深凹下去,突出高耸的颧骨,嘴唇苍白干裂,衣被下的胸口看不出起伏,明显朝不保夕,行将就木。
晴明在昏暗灯火里把她彻头彻尾端详一遍,扣脉灌了丝灵气进去探路,返回来的讯息不太好。
他略做沉思,让博雅把弟弟带去别的房间,遣散了侍女,只留北居候在一旁。
师兄。北居颤颤开口,晴明阻止他说话,小声交代了待会儿的工作,自己正襟危坐调纳气息,并出右手食中二指在信浓夫人额头上缓缓滑行,嘴中念念有词,那音调非常舒沉绵长,外人听了以为是大法师在念诵经文,自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信浓夫人身上看不见的,聚集在四肢五骸每处经络中的异灵渐渐有松弛的迹象,晴明加强了咒力,摸起搁在一边准备好的水杯,北居往里斟满清水,晴明咬破手指化几滴血入水,略荡得均匀,然后扶起信浓夫人小心把水灌进她嘴里。
信浓夫人已经迷糊很久,基本的吞咽能力都做不出来,北居在后面支撑着,晴明掐她脖子又指点几处,血水慢慢流进去,稍等片刻晴明抬左掌悬于夫人胸口上寸余,右手快速捏咒诀在左手背划符,换了咒词念诵。
博雅放心不下,安抚好助雅自己轻手轻脚潜过来,隔着帘子看不清里面,直觉正忙着,晴明那坚定又透出少许清越的声音绵绵不绝,他静静坐下来等待。
似乎过去了漫长的岁月,时间却并没有过去多久,信浓夫人的脸色乍然紫中泛黑,原本皮包骨头的面部,血筋都鼓动起来,其状十分具有恐怖效果。
晴明持续地念咒词,那些血筋似乎要挣脱皮肤跳跃出来,北居有些受不住,全身微微颤抖,但他如果逃跑了,晴明就一个帮手都没有了。
这次对付的可不是常见的泛泛之辈,北居感受到了强大的压迫力,慢慢清晰漫漫浸延,凭他十几年的修为要被击溃也就瞬息间的事,然而晴明顾及不到许多,他额头渗出汗,可见一旦稍有松懈,后果不堪。
咳,早知道真不该揽下的……不过俗话说人不轻狂枉少年,好歹狂过一次了不负少年一番。
晴明后来暗想。
他躺在寝台上动弹不得,保宪叽叽呱呱把他骂了个体无完肤。
关口去也得带上两三人手备齐东西,你单枪匹马的冲杀上去,当真以为是养两只式神玩玩这么简单吗?!你看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连北居都只能缩回原形养气。
他骂句粗口,那个人要是敢登门,我一棒子打晕!
“那个人”自然是指博雅。
念动催灵咒的时候晴明有小小分神,他想若是很幸运的请出恶物了怎么办?放在哪儿?要是过于强悍逃遁而去又怎么处理?
于是不厚道的在刹那间想,让外面的博雅暂时寄存恶体……
不过幸亏没有那么做,博雅那极阳的灵元,和小鬼小妖接触最多把人家吓走,稍微强一些的头晕脑涨贴墙溜,一旦和恶体接触,不冲撞出一场霹雳大爆炸的效果才怪,到时候殃及池鱼,晴明这头一次的独立活计可就得惨烈收场。
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恶体忍耐不了油煎火熬般的痛苦,在信浓夫人的体内急切寻找出口,晴明加重了语调同时眼神示意北居做好准备。
蓦然的,信浓夫人胸口猛烈抽搐,双目圆瞪,眼珠几乎要脱框而出,从眼尾蜿蜒流下两条骇人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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