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她不相信的看着我的眼睛,"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别憋着,知道吗?"
我用力点头,笑着拉她坐了下来。
"你这些天都住在哪?"我妈拉着我的手,轻抚着,"我听虎子说你和朋友住在一起。"
"嗯,"我点点头,"就是我说过的那个人,我住在他家。"
妈愣了一会,然后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你们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不是的,你别误会,"知道我妈想到哪去了,我连忙解释,"我只是住在他家而已,他家条件好,对我的病也有好处,而且他说要帮我治病。"
"是吗?"我妈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他愿意帮你治病,那真是对我们天大的恩惠,一定要好好感谢人家!等哪天我们买点礼物登门道谢......唉......"说到后来,她的神色渐渐黯淡下来,"都是妈没用,没钱给你动手术,一拖就是这么多年......"
"行了,"我拍拍她的手背,"我会好好感谢他的,你就想些有的没的了。"
我妈又叹了口气,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看来那人对你不错。"
"是啊。"
我不自然的笑了笑,想想狐狸真的对我不错,我跟他无亲无故的,认识又不久,他不光让我住到他家里,吃他的用他的,还有佣人专门照顾,甚至还要出钱给我治病,而我却没有为他做过什么,虽然之前照顾了他几个月,可说起来只是我撞伤他所应该负起的责任。
说简单点就是,我对他的喜欢只表现在心里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在行动上。
我潜意识里总认为,我这么喜欢他,为了他承受了一些本不用承受的痛苦,他应该对我好一点,他对我好了,又开始希望他再对我好一点,就这样得一望十。可我却从没站在狐狸的角度想过,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朋友,对于朋友,就应该像我和虎子一样,开心的时候可以一起笑,痛苦的时候可以陪着哭,但却不是独占,没有计较,更不存在谁亏欠了谁。
"晓宇。"
我抬起头,妈正一脸关切的看着我,"是不是你们之间有什么不顺利的?"
"妈,"我低下头,看着她有些皱纹的手,"其实我跟他之间......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你一厢情愿?"她有点诧异,"你是说他不喜欢你吗?"
我仍低着脸,艰涩的点头,"他心里有人了。"
"......那个人也喜欢他吗?"
"喜欢吧。"
"晓宇,"妈轻唤我的名字,我抬起头看着她,"既然是这样就放弃吧。"
那语重心长的话就像一击重锤打在了我的心上,我呆呆的看着她,脸上开始发木。
"妈说这话不是怕你变成同性恋,也不是因为担心你的病,"我的表情肯定让她心疼了,因为她的脸有点发白,"不管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都是这个理,人家相爱了,就没有你介入的余地,就算你再喜欢再爱他,结果也还是一样,最后只是自己伤心难过罢了。如果你还有想拆散人家的心思,就更不应该了,人家两情相悦本来很幸福的,不能为了自己而想要去破坏别人的幸福,你说对不对?......傻孩子别难过,"她抚摸着我的脸,"妈说这些话也是为你好,一开始就注定痛苦的恋爱还是早点放弃的好。"
妈说的很有道理,这道理我懂,可懂是一回事,能否做到又是另一回事,我不但放弃不了,甚至开始希望他们能分开。虽然我并不认为我有什么能耐拆散他们,但是就算只有这种想法也让我觉得自己很恶心。
妈摇着头叹了口气,"你记得问问他给你治病要花多少钱,以后我们母子俩慢慢存了还给他。"
35
陪我妈在招待所住了两天,就送她回了家。她本来说要去狐狸家谢谢他替我治病的,可我觉得这个时候不太合适,我刚对他发了脾气,现在又跑去道谢算是怎麽回事啊。
把妈送上了火车,我就开始在街上游荡,心里盘算著要不要跟狐狸道个歉。
刚走到步行街的时候,就见到一堆人围著在看什麽,瞧这方位和场景就知道是交通事故,本来我不喜欢扎堆儿的,可正好听到一群人在那议论,听他们的对话,知道那伤者还躺在地上流血呢,这个地方路窄车堵,救护车进不来。
我忍不住凑过去看了看。这一看可真叫触目惊心。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倒在血泊中,那一大滩血一直流进了旁边的水沟。老太太双眼紧闭,面色惨白,胸口的起伏一下慢过一下。她手上紧攥著一个塑胶袋,袋子已经四分五裂,里面的水果滚了一地。
行人将她围了个结实,却没人靠近一步。
"怎麽没人送她去医院?"我看了眼旁边的人。
"你愿意你送啊!"那人没好气的瞪我。
我回头又看了那老太太一眼,一咬牙,跑过去一口气把她背了起来。
"往那个方向可能会碰见救护车。"
一个路人在一旁指引,我就顺著她指的方向使劲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两眼发黑,头晕目眩,浑身无力的时候,有人扶住了我的肩膀。
我抬眼,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白衣身影。
"谢谢你把伤者送出来......"
後面的话我没听见,在背上的重量被卸下来的同时,我的眼前一黑,什麽也听不见了。
等我醒来,却是在医院的病床上,身边有个护士正在给我测血压。
我花了几分锺才想起刚刚发生的事。
"那个老太太怎麽样了?"我问护士。
後者沈默了一会,低下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是吗,"没有太多的伤感,我只是轻声叹了口气,"还是救不活啊......"
"送来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那个......"护士收起血压计,有点犹豫的开口,"虽然见义勇为是值得称道的事,但是你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我们并不提倡一命换一命的救人方式。"
"我明白,"我坐起来开始穿鞋,"刚才麻烦你照顾我了。"
"你最好再躺一会。"护士跟著我站起身。
"我没事,"我说,"我出去透个气。"
这家医院的大楼,号称全市第二高,全是搜刮的民脂民膏。我站在这栋全市第二高的大楼楼顶,俯瞰小得像蚂蚁的人群和像火柴盒的汽车,竟有点一览众山小的感慨,心想我现在也成了见义勇为的高尚人士了。只可惜人没救活,不然以後少不了成堆的谢礼和此起彼伏的称道声,闹大一点说不定电视台来个采访之类的,正好借此机会呼吁全社会人民给我来个捐款什麽的,虽然我自己都不知道当时是出於什麽心态要去救的人。脑袋一热就冲上去了,并没有小学课文里描述的那些救人前的心理活动,估计所有见义勇为之士都和我的情况一样,要真的像课本里写的那样,等你心理斗争完,人都凉了。
我正全神贯注的想著些有的没的,竟没发现旁边不知什麽时候来了个人。那人目光呆滞,一副愣头愣脑的样子,也伸著头看下面的风景。
见我看他,那人对我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也跳楼啊?"
带点乡土气息的声音很悦耳,可话的内容说得我一愣。
"啊?"
我张大嘴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却径自点点头,喃喃的说,"真巧......"
巧什麽啊?
"唉,我说......"
我刚开口,那小子就开始爬栏杆了。
我吓了一跳,这人怎麽说风就是雨的?
向前跨了两步,学电影里的样子留了个安全距离,我轻声劝诱,"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跳楼这种事可不是闹著玩的,这可不比别的啊,你要跳到一半想反悔可都来不及了,啊不,我不是这意思......"我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这都说的什麽乱七八糟的啊,"我是想说这世上没什麽过不了的坎儿,有什麽困难你跟我说我替你想办法,没必要选这种极端的解决方式啊,你死了,不是要连累关心你的人伤心吗?"
趁著他出神听我说话的当儿,我不著痕迹的靠近,然後一把抓住他的胳臂。他愣了一会,然後目光呆滞的看著我,露出恍惚的笑容。
"我死了,这世上没人会伤心,唯一会伤心的人已经不在了,"歪著头一脸不解的看著我拉住他的手,"你这人真奇怪,自己还不是要跳楼,干嘛还要劝我?"
这......从刚才我就想问了,干嘛他就认定我要跳楼?难道我长了一张苦大仇深的脸?或者表情看起来很伤心欲绝?
正发愣的当儿,突然手被甩开,我心里一凉,眼看那人的身体向外倒去,我想伸手去抓,可显然已经来不及。正在我惊出一身冷汗的时候,身後突然伸出一双手牢牢的把那人抱住。
时间顿住了,我愣在当地,只有心脏跳得厉害。真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够惊险。
我转过头看清来人的脸,又是一惊。
不是别人,正是我的情敌,杨洛!
我愣愣的看著他,一时不知道要说什麽。那小子却像没看见我似的,只用力将怀里的人拖离栏杆,然後搂住。
我看著眼前奇怪的情景,正想著这是怎麽回事,却被突然爆发出来的嚎啕大哭吓了一跳。
"是我!都是我害死了奶奶......是我害死了她!"那人紧抓住杨洛的衣袖,满脸泪水,"要不是我不听她的话一定要来城里,她也不会大老远来看我......不来看我就不会发生车祸......都是我害的!是我啊!"
杨洛没出声,只是搂著他,任他的眼泪和鼻涕流到自己的名牌西装上。
原来是那老太太的孙子,真是巧啊,老天爷竟安排我一天之内同时救了婆孙俩,可两个都没能救得彻底。
等那人哭累了,杨洛搂著他站起身,终於瞟了我一眼。
"你也跳楼啊?"
我无语,正要开口解释一下,那小子已经扶著人走得不见影了。
我怒!他不是以为我要跳楼吗?干嘛都不拦我的?就算是情敌也不能这样啊!
说到情敌,杨洛那时看到我偷亲狐狸,一定已经知道我对狐狸的心思了,他会不会告诉他?杨洛在这里,他会不会也来了?
我靠著栏杆坐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天,有点阴了。我还没想好见到他时要说些什麽呢,要不要道歉或者解释一下。
楼顶的风有点大,吹久了凉飕飕的。我站起身,拍了拍灰,正要下楼,突然从楼梯口传来了一阵紊乱的脚步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直奔楼顶,越近就越能听出脚步中的慌张。我站在原地,好奇的看向楼梯口。
"砰!"顶楼的门被撞开,一个冒失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
我看著他愣住,他扭头看见了我也愣住。
他反应比我快,在我说话之前他已经站直了身子,前一秒的慌张一扫而空,瞬间恢复了以往的优雅从容,轻轻斜靠在门口点了支烟。如果不是他额头的那几滴汗珠,我几乎要认定我之前看到的慌张身影只是我自己的幻觉。
淡淡的吐了口烟,他吊起那双丹凤眼斜瞟著我,"听说,你要跳楼?"
36
我看著他装模作样吐著烟圈的侧脸。
"所以你就风急火燎的赶来救我?"
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扯。
"谁风急火燎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他瞪我一眼继续悠闲的抽烟。
就装吧你,我好笑的干咳两声,"不好意思哦,两只都看到了。"
他不爽的冷哼一声,把剩下一半的香烟扔在地上踩灭。
"看你一脸爽样,似乎没有跳楼的打算嘛。"
好像一直都是别人在说我要跳楼吧?我自己可从没想过要跳。
低头看著地上被踩扁的半截香烟,"我不知道你还抽烟的。"
"哼,你不知道的事多了。"他向前走了两步停下来,"你这两天都死到哪里去了?现在又怎麽会在这?"
"我妈来看我,陪她住了两天,"被他一说,提醒我想起了两天前跟他吵架的事,我尴尬地挠挠後脑勺,"今天是因为碰到一个被车撞的老太太,我一见义勇为就来这了。"
"你见义勇为?"他歪著头,用看珍稀动物的表情盯著我猛瞧,"过来过来。"他向我招招手。
"干嘛?"我撇撇嘴,在他的注视下缓慢的移过去。
"让我好好瞧瞧。"他的手伸向我的脸,语气轻柔,却突然下狠力的捏住我的腮帮子肉毫不留情的肆意拉扯,"你还见义勇为?就你这不死不活的样子还想救人?你好好照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麽鬼样子!八成人没救活把自己给救过去了!"
我有点惊讶的看著他的脸,这小子怎麽了?几天没见怎麽就转性了?竟然这麽关心我!
"那个......你这几天是不是一直都在担心我啊?"心里想的话嘴巴却不知不觉的问了出来。
"废话!"刚刚松开的手又捏了上来,"你那样就跑了什麽都没带,又到处找不到人,不担心才怪,你以为我是个没心没肺的冷血动物啊?"
"嘿嘿,"我傻笑著揉了揉被他捏得发麻的腮帮子,"对不起,其实要不是碰上我妈,我早就回你那了,那天是我乱发脾气,你可别往心里去。"
思考了几天的道歉的话,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说出了口,我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知道就好,"他歪著嘴冷笑,"瞧你那心眼小的,不就是偷亲我被发现了吗?有什麽大不了的,还恼羞成怒那样。"
"是啊......啊!?"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害我差点忽略掉重要的内容,"你、你怎麽知道的?杨洛告诉你的?"
"用得著他告诉我吗?"他嘿嘿奸笑,"你亲我的时候我可清醒著呢。"
"啊?!"我再次惊叫出声,下巴掉到了胸口,这回可糗大了,"你小子竟然装睡!"
"我可没装睡,"他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只是闭目养神而已,不过某色狼似乎没有在作案之前好好观察一下当时的情势。"
"你他妈说谁是色狼呢!"我狠狠的吼他,脸上却阵阵发烫。妈的,如果我冷静到可以观察情势,就不会那麽冲动跑去亲你了!都是给你这只死狐狸迷的!
那小子就喜欢惹我生气,我一气,他就笑得跟朵花似的。
"呵呵,我说晓宇啊,"他拍拍我的肩膀,一副无赖样,"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什麽!?咳咳......"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小子说什麽屁话!"
他讪笑两声没搭腔,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走啦,"回头瞪了我一眼,"这鬼地方冷死了。"
坐著狐狸的车回了公寓,路上我突然想起後来一直没有露面的杨洛。
"杨洛呢?"我扭头看了看狐狸聚精会神开车的侧脸。
"不知道,那小子来去从来不给我打招呼的。"他哼哼两声,"你怎麽突然关心起他来了?"
"没关心,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我干咳著看向车窗外的风景。
"你其实是想问那小孩的事吧?"他斜瞟我一眼,"还真八卦。"
狐狸果然是狐狸,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心思。
"嘿嘿,我这不是随便问问吗,"我挠了挠後脑勺,"怎麽说也目睹了那麽惊险的一刻,问问也正常吧?"
"不知道,"狐狸不爽的冷哼,"别给我提那个乡下臭小子,一天到晚死缠著小洛,居然还从乡下追到这里来,瞧瞧他那熊样,长得又丑,又没气质,看到他就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