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许锦书脑中一片空白，喉咙被紧紧地掐着，就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可以死掉。他还没有看到美好的果实，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连他都死了，塞尚身边还有什么人？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能像他这样崇敬着塞尚，哪怕是为了他的神，他也要坚持下来。现在的塞尚只是一时的愤怒，等到他冷静下来，慢慢地就会想明白。许锦书必须等到这一刻，为了这个目的，他才努力到了现在。
想到这里，许锦书顿时清醒过来，欲望让他不断地强大，看着塞尚杀气重重的眼神，求生的信念更加强烈，他握紧了手里的针筒，猛然刺在塞尚的手背上。
好不容易支撑住力气，针刺的疼痛令塞尚身体一颤，四肢顿时软弱无力。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想要摆脱药物的控制，却无法再集中精神，身体里不断交替着冰与热的感觉，整个人就好像飘在云上一样，渐渐失去了真实感，大脑恍恍惚惚地一团乱，种种片段交织在了一起，产生了一种绮丽的幻觉。
塞尚躺倒在地，仅剩的意志力在奋力挣扎，却慢慢地不受控制，他惧怕着这样的自己，那种迷离的感觉正淹没其他情绪，整个人轻飘飘的，渐渐失去了真实感。惊觉到这一点时，整个人紧绷起来，尊严无法容忍这样的失控，他不断地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被毒品征服。
许锦书刚刚喘过气，看到塞尚痛苦地在地上打滚，脸上变换着多重表情，时而沉浸其中，时而又愤怒狰狞，他不敢轻易靠近对方，只能远远地观察。直到塞尚突然抽搐起来，许锦书担忧地看向他，下意识地想要察看情况。
突然，塞尚低吼一声，整个人像抽经一样，脸色苍白如纸，昏倒在了地上。
许锦书见状，仍旧不敢轻易上前，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对方，直到确定塞尚失去知觉之后，终于跪在了他的旁边。
塞尚的脸色惨白，看不见丝毫血色，眉头深深地紧蹙着，表情痛苦而又难受，额头和脸颊都湿透了，整个人出了一身的冷汗。
许锦书正要找毛巾替他擦，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重新坐到了他的旁边。他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塞尚的额头，目光扫过对方的脸孔。
忽然，许锦书大笑了起来，就好像无法自制一样，整个肩膀都在剧烈地抖动着。他紧紧地握着塞尚手腕，不断地告诉自己，他终于向成功迈进了一步。
是的，只要他坚持下去，塞尚很快就能明白他的心意。对塞尚来说，他将会成为一个不可或缺的人。而对他自己来说，他终于可以真正地拥有塞尚。难道说，这不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许锦书实在太高兴了，得意地笑不拢嘴。他为了他的神而战胜了长久以来的懦弱，甚至完成了这样一件意义重大的事情，他几乎都要忍不住为自己鼓掌。

第十三章

一切的发展就好像许锦书预期的那样，太过顺利的情况让他几乎不敢相信。那次之后，许锦书也不敢轻易将塞尚放开，一连半个月，塞尚仍然是被绑在床上，手铐将双手铐在床头柱。只是，塞尚不再像原来那样挣扎，他就好像是渐渐变成了一具尸体，大多时间都没有任何动静。终日里懒洋洋地睡在床上，除了一日三餐和注射之外，甚至不曾睁开眼。
许锦书猜不透塞尚心里的想法，仅仅是现在的状态已经让他欣喜若狂，他将所有的原因归结到自己的主意上，只当是毒品将塞尚留在这里。与此同时，在尝到了甜头之后，许锦书甚至不断的加大剂量，唯恐塞尚会突然清醒过来。
清晨，许锦书照旧要出门买早饭，因为把塞尚留下的关系，他生怕在饭菜上怠慢了对方。即便自己只有方便面，也要给塞尚吃到简单的餐点。
离开之前，许锦书照旧要替塞尚注射，当针筒扎进静脉的时候，塞尚突然惊醒了。他的脸色渐渐苍白，整个人抽搐起来，一种强烈的兴奋让他充满了力量，整个人轻飘飘的，渐渐失去了真实感。可是，与此同时，身体却使不出力道，仿佛整个人都脱离了现实，完全沉溺在绮丽的幻觉之中。随着静脉注入，一股冰凉的感觉让整个人微微颤栗，突然，身体又燃烧了起来，心跳不断地加快，就好像整个人陷入滚烫的火焰之中。
看着塞尚脸上的表情，许锦书既是满意又感到得意，抽出针筒之后，他安心地扶着塞尚躺好。塞尚仍旧是一声不吭，他慢慢地闭起眼睛，神色逐渐啤趼来。
临走之前，许锦书再次看了塞尚一眼，忽然觉得他的样子极不真实。他正要细想，突然想起了正经事，赶紧锁门离开。
许锦书离开之后，塞尚才慢慢地睁开眼，他茫然地扫视了四周一圈，脸上满是困惑的表情。
这里是哪里？他是谁？刚刚的人又是谁？
一系列的问题盘旋在脑中许久，让塞尚感到无比的焦躁。直到半个小时之后，塞尚才慢慢地平静下来。他张开嘴，自言自语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我是塞尚，在法国长大……”
突然，塞尚停了下来，慌乱地看向四周，想要找到一面镜子。可是，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心中的焦虑越来越强烈，他迫切地想要走到浴室，可是，被束缚的四肢根本不容许他这么做。
越是想要挣扎，就越是让塞尚感到急躁和愤怒，一如过往的那些早晨，最后，他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发泄一般地猛踹了墙壁一脚，却未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塞尚是谁，塞尚是谁……”
塞尚痛苦地闭上眼睛，害怕着那个场景再次出现在脑中。可是，一切都是事与愿违的，当他眼前出现那条熟悉的小巷时，他几乎想要杀死自己。
一个七八岁的少年手里抱着刚刚偷来的东西，逃命般地冲过小巷，突然，他迎面装上一个中国女人。年轻妇人被撞倒在地，刚刚想要责骂少年，却在看到他的样子的时候，忽然红了眼眶。
妇人睁大了眼睛，兴奋地抓住少年的手臂，与此同时，塞尚痛苦地大叫一声，整个人坐了起来。他不得不睁开眼，慌张地扫视着四周的环境，仍旧是让他陌生的地方，并不能将他从梦魇中挽救出来。
“我是谁，我是塞尚，塞尚又是谁？”
此时，塞尚已经满头大汗，他睁大了眼睛，迷茫而又痛苦地看向四周。他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着，因为陌生而带来的恐惧感正吞噬着他的理智。四肢的束缚打破了十几年来的习惯，失去了原本可以依赖的东西，他就好像是掉进了迷宫之中，就连自己在哪里都找不到。他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塞尚是谁，塞尚是假的，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塞尚。
身体里有一个声音正在叫嚣着，犹如催眠一般地不断重复，一如过往的二十多年，给塞尚带来了剧烈的痛苦。他无法说清那种滋味，就好像自己被彻底地否定，甚至连身份都没有了。现在，他急需找到办法认清自己，但是，一切的生活都被许锦书打乱了，他将塞尚从一个安全的地方拖出来，然后扔进了黑暗的迷宫里。
在这个迷宫里，没有“塞尚”，只有他自己。这是塞尚的秘密，他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弱点。所以，如今的塞尚只能忍受着这样的痛苦，精神上的依赖更加迷失了自我，甚至渐渐不认识“塞尚”这个人。
不，他从来都不是“塞尚”，“塞尚”只是他扮演的角色，上帝赐给他的一个身份。只是，那个身份太过完美和尊贵，让原来的他无法适应。正因为他的演技不够精湛，为了演好这个角色而不露初破绽，他必须每天都熟练一遍剧本。可是，如今的情况已经不同了，他不但是忘记了剧本，甚至渐渐地脱离了角色。精神上的依赖更为他带来无比的痛苦，毒品正吞噬着他的意志，他害怕着那种恍恍惚惚的感觉，却又因为一时的飘飘欲仙而沉溺其中。但是，每次吸食之后，他都觉得自己好像死了一样。是的，一旦抽离了“塞尚”这个角色，他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现在的情况让塞尚不愿去想，但又无法不想，他已经失去了自控的能力，无论是行为还是思维都不受控制。当许锦书将针筒扎进手臂的时候，明明知道应该将对方推开，可是，塞尚根本动不了，不管是动作还是内心。他从潜意识里贪恋着这种感觉，但是，享受之后的痛苦又让他不堪忍受。
受制于人，依赖毒品，强烈的陌生感，仅仅是这三种情况就足够把塞尚逼疯，他无法恨自己，只能将愤怒转嫁到许锦书身上。可是，即便心里再怎么痛恨对方，如今的塞尚已经失去了冲动的能力，他的意志力正不断地被恐惧吞噬。
许锦书根本就不知道，真正让塞尚无法反抗的不是毒品，而是他几近崩溃的内心。
这一天的路程并不顺利，许锦书刚刚买好东西，就碰到了公司的几个同事。才刚下班的人自然是羡慕他可以放大假，当然，谁也不会知道，原本应该在家休息塞尚竟然被许锦书监禁了。
当许锦书从别人嘴里听到塞尚的名字时，他不免有些紧张，表情也不自然。只是，同事并没有怀疑，只当是他害羞罢了，原本还约他一起凑活午饭，许锦书惦念着家里的塞尚，哪里敢答应。三个人在大街上寒暄了好一会儿，等到他们离开之后，许锦书赶快坐车回家。
回家的路上，许锦书一直担心塞尚是否还在家里，明明已经再三检查过门锁，当他听到别人提起塞尚的时候，仍旧无法按捺心中的担忧。
打开大门，许锦书还来不及换鞋就已经冲进房里，塞尚安静地躺在床上，四肢仍旧被束缚着。许锦书总算安心了，换好鞋子之后便将塞尚叫醒。
他跪在床边，轻柔地抚摸着塞尚的头发，小声地说道，
“我买了早饭，起来吃点东西。”
他的语气极为温柔，就好像是请求一般。塞尚睁开眼，很快就坐了起来。许锦书见状，熟练地到浴室打了一盆水，然后又拿来了牙刷和漱口杯，亲手替塞尚刷牙洗脸。明明是服侍人的事情，他非但是做得心甘情愿，甚至视为无比的荣耀。
早饭是一碗咸菜肉丝面，许锦书照旧打开了手铐和绳子，经过几次的试验之后，只要他在家里，他就能放心地将塞尚放开。
的确，塞尚没有逃，他只是拿起面条，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他的目光有些呆滞，也不曾看过许锦书一眼。而许锦书始终用仰慕的眼神看着塞尚，即便是大口吃面的动作在他看来也是优雅的仪态。
突然，塞尚身体一僵，将面条扔在了地上。许锦书并不吃惊，只是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就好像早就习惯了一样。果然，塞尚的脸色顿时苍白，身体不住地颤抖着，表情逐渐狰狞。就好像是将自己的痛苦发泄在许锦书身上一样，他一把抓住许锦书的肩膀，狠狠地揍向了他的肚子。许锦书紧咬着牙关，抱着腹部跪在地上，身体不偏不移，根本没有要闪躲的意思。
塞尚并没有停手，他忽然又按住了许锦书的身体，对着他的后背一阵猛打，就好像是疯了一眼，眼睛里可以冒出火焰。许锦书狼狈地趴在地上，他还来不及站起来，塞尚已经将他扯起。他双手紧紧地掐着许锦书的脖子，将他按在墙壁上，怒视着对方的眼睛里满是恨意，仿佛是真的要将他杀死。
许锦书几乎就要窒息了，可是，他却不敢反抗。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是毒瘾犯了的症状，并不受塞尚的控制。他既然要用毒品留下塞尚，就必须承受这份痛苦，不然的话，塞尚会伤害的人就是他自己。
这是多么伟大的感情，就连许锦书自己都被感动了。他恨不得将现在的场景拍下，等到塞尚清醒之后放给他看，让他知道自己是有多么仰慕他。不，不需要拍下，他对塞尚有信心，他相信塞尚会记得的。也许，现在的塞尚还弄不清楚，但是，等到他想清楚了之后，也会记起自己对他的付出。
带着这样的一种心情，身体明明是如此的痛苦，许锦书心里却是愉悦和兴奋的。正是因为这份期盼，驱使着他轻易地习惯塞尚的发狂。
就像之前的几次，在许锦书快要窒息的时候，塞尚慢慢地松开手。但是，正当许锦书喘着粗气的时候，塞尚猛地一拳揍向他的脸颊，许锦书被打飞到床边，额头重重地撞在柜子上。很快，鲜血就留到脸颊，他却顾不得擦拭。塞尚几步走上，狠狠地踩在许锦书的胸口，许锦书痛苦地咳嗽着，仿佛连心肺都要冒出喉咙。
就在这时，塞尚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极为苍白，神情痛苦地抱紧了自己的身体，他不断地后退着，额头已经湿透了，最后蹲在墙角不停地抽搐。
不用塞尚开口，许锦书就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就好像是忘记了身体的伤痛，他迅速地找出针筒和药粉，飞快地赶到塞尚的身边，替他注射静脉。
很快，塞尚就平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表情，痛苦和享受在他脸上互相交替。拔出针筒之后，许锦书仍旧舍不得松手，他贪婪的抚摸着塞尚的手臂，用一种膜拜的态度亲吻着他的手背。明明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许锦书丝毫都不在意，神圣的吻顺着手臂慢慢上移，当嘴唇触及到肩膀的时候，他才放开塞尚。
看着塞尚侧面的轮廓，虚弱的表情让许锦书心疼不已，他扳过对方的脸颊，在嘴唇上轻轻的吻了一下，然后，他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又一次重重的亲上一口。
这是他的塞尚，是许锦书的塞尚。
如此想着，许锦书更加兴奋起来，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变得不一样的，拥有塞尚的感觉太过美好，简直让他忘乎所以。
见塞尚没有动，也没有推开自己，许锦书跪在他的面前，温柔地抱住对方，他将自己的额头顶着塞尚的嘴唇，这样的动作就好像对方也在亲吻自己。
塞尚仍旧没有任何反应，正因为这样，足够让许锦书产生无数幻想。在他心里，塞尚和自己已经是密不可分的，在塞尚发狂的时候，只有他可以让对方发泄。在塞尚毒瘾犯了的时候，也只有他可以让对方解脱。对塞尚来说，他是对多重要的存在，仅仅只是这一点，许锦书已经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同时，他也坚信着，塞尚很快就能明白一切，真正拥有塞尚的一天不久就能到来。

第十四章

一个多月过去了，许锦书并没有等到塞尚明白自己的心意，对方根本不再和他说话。许锦书渐渐开始焦急，塞尚几乎已经彻底无视他，终日沉默不语，甚至不会正眼看他。这样的状况让许锦书感到不安，他发现现在的情况与他预期的相差甚远，不仅如此，塞尚的样子更是诡异，他就好像是死了一样，整个人没有丝毫生气，不复往日里的气势。
即便许锦书再怎么迟钝，他也察觉到了塞尚的变化。起初，他也为塞尚的沉默而高兴，不必担心塞尚会再逃走。后来，他慢慢地感觉到了不对劲，哪怕自己没有绑着塞尚，他也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目光呆滞而又恍惚，视线始终停留在天花板上。只有吃饭和注射的时候，塞尚才会坐起来。但是，不管许锦书对他说什么，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塞尚的目光充满了茫然和陌生，同样的，对许锦书来说，这样的塞尚也是陌生的。光芒四射的塞尚不应该是这样的安静温顺，他以前不是充满了气势吗？无论何时都保持着优雅的风度，完美的他对自己也是信心十足的。
想到这里，许锦书再次看向了塞尚，心里不免感到困惑。此时，对方正碰着一个大碗，用筷子大口扒着饭。他似乎是饿极了，动作十分迅速，哪里还有往日的仪态。
塞尚的脸孔依旧十分俊美，只是脸色略显苍白，带有一种病态的感觉。身上穿着廉价的T恤和运动裤，那是许锦书特地买来给他替换的。因为尺寸有偏差的关系，T恤和运动裤都显得十分宽大，款式和质地也不能和塞尚自己的衣服相比。
记得刚买回衣服的时候，许锦书还担心塞尚会嫌弃，没有想到的是，塞尚一声不吭地就换上了，就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当然，塞尚从头至尾都不曾看过许锦书一眼。
许锦书愣愣地猜想，难道是因为衣服的缘故？他也知道人靠衣装的道理，可是，原本以为至少塞尚是例外的。
如此想着，许锦书立刻把塞尚原来的衣服找出来，虽然他没法洗得很干净，至少还是能够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