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抓住了对方的弱点，塞尚就好像是又活了过来，愤怒和痛恨将他拉回现实，原本麻痹的身体开始有了反应。他忽然发现，只有狠狠地报复对方，才可以让他重新找回自我。他需要回到胜利者的位置，在这场游戏中夺回主权。
这就是塞尚，可以将旁人控制在手的人才是塞尚。
此时，许锦书仍是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而塞尚则是渐渐地兴奋起来，他突然走到许锦书的面前，逼迫对方与自己直视。
许锦书神色茫然地看向塞尚，恍恍惚惚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他用目光打量着对方，脸上带着几分陌生的感觉，似乎已经认不清塞尚。
塞尚见状，心中更是得意，他一把握住许锦书的后脑，将对方推近自己。许锦书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塞尚在他的耳边说道，
“想不想知道小时候的塞尚是靠什么过活的？想不想知道你的神还干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
不等塞尚说完，许锦书反应强烈地推开了他。他捂住了耳朵，快速地退后几步，直到撞在了墙壁上。
许锦书睁大了眼睛看向塞尚，眼前的人让他感到陌生而又可怕，他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只能听到那个声音不断地对他说话。
他的神塌了，他的神毁了，他的神在哪里？真正的塞尚在哪里？眼前的人是谁，他不是塞尚，塞尚不是这样的。他的王子那么完美、那么优雅，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和眼神。只有安藤才会让塞尚失态，只有安藤才会让塞尚失去理智，可是，他不是已经将塞尚救出来了吗？他明明成功地阻止了对方，为什么现在的塞尚还是不正常的。
是谁像死了一样失去生气，是谁毫无仪态的抢着饭吃，是谁粗鲁地将他又打又骂，是谁发疯发狂地掐着他的脖子，是谁狼狈地哀求他给自己注射毒品。
那些都是塞尚，那些又不是塞尚。
许锦书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不想听到对方的声音，却无法捂住耳朵。每一个字都刺进许锦书的心里，血迹斑斑地留下一个个伤口。优秀的血统是假的，出色的家世是假的，优雅的仪态是假的，处变不惊的姿态是假的，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不，至少还有塞尚是真的。那是他的塞尚，许锦书的塞尚。
许锦书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塞尚此时的表情，他的脸上满是嘲讽之色，张扬着疯狂的情绪。肩膀被对方按在墙上，余光瞟见手臂上的痕迹，许锦书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
都是那些毒品不好，是它们把塞尚变成这幅样子。它们夺走了他的理智，把他变得不正常了。
想到这里，许锦书顿时心中明了。现在，他的神被毒品诱惑，走进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他必须把他解救出来，将这个错误的形势扭转回来。
只要塞尚摆脱了毒品的控制，一切都能恢复正常。管他家世是什么样的，只要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他的塞尚还是那么完美无暇。
一旦找到了问题所在，许锦书渐渐有了动力，他感觉到身体里凝聚了一股力量，推动着他尽快挽救对方。
就在塞尚停顿的时候，许锦书突然推开了他，快步跑到抽屉边，将剩余的冰毒和针筒全部包起来，然后，他又赶到柜子旁边，神秘兮兮地把它们藏在里面。
“坏东西，都是你们的错，坏东西，坏东西……”
许锦书一边翻着柜子，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塞尚诧异地看向他，刚刚走近身后，许锦书敏锐地转过头，惊恐地看向他。
“不要过来，我现在就把它们藏起来，再也不要碰它们了。”
见塞尚没有再动，许锦书这才转回了头，他加快速度把东西藏好，然后又走到塞尚的面前，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不要怕，我把它们藏起来了，我们再也不吸毒了。很快就可以恢复正常，你是塞尚啊，只要你愿意，没有什么是做不到。”
塞尚惊讶地看向许锦书，不敢相信到现在他还能沉溺在幻想之中。
许锦书并没有发现塞尚的表情，他低头盯着两个人交握的手，嘴里不断地重复着，
“很快就好了，只要不碰它们，塞尚就可以恢复正常。你是塞尚，塞尚什么都能做到，塞尚是神，塞尚是完美的……”
此时，塞尚只想好好地大笑一场，许锦书的反应竟然超出了他的预料。如此的疯狂，如此的扭曲，根本就是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自以为是地导演着一切，逼迫塞尚扮演神的角色。
很好，既然许锦书已经疯了，那就让他疯得更加彻底吧。塞尚心中冷笑，这样地告诉自己。他比许锦书聪明得多，即便是承受着精神的煎熬，也清楚怎么样可以挽救自己。只有将许锦书狠狠报复，把所有的痛苦都发泄在他的身上，塞尚才有机会摆脱现在的情况。他必须夺回主导权，把许锦书踩在脚下，这才是塞尚应该有的样子。
他要报复许锦书，他要离开这里，他要做回原来的塞尚。既然他已经死过一次，那么，从现在开始，他要踩着许锦书的尸体获得重生。
就在塞尚为自己的计划兴奋不已的时候，许锦书仍旧喋喋不休地重复着同样的话，犹如催眠一般，仿佛只要一直说下去，他的构想就能够成真。
突然，塞尚握住了许锦书的手，这是一个月以来，他第一次主动触碰对方。许锦书愣愣地抬起头，竟然看到塞尚笑着看向自己，目光温柔而又坚定。心里顿感无比的雀跃，简直就是受宠若惊。
“好，我们一起努力，重新站起来。”
踩着你的尸体，让我重新站起来，塞尚并没有说出心里真正的声音。
对于许锦书来说，这样的誓言多么神圣，并肩作战的感觉何其美好，他的梦想终于成真了。他欢喜地笑了起来，但又羞涩地不敢让对方发现，勉强压抑着心里的喜悦，就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他不断地点着头，神情认真而又严肃。
塞尚见状，满意地笑了，轻轻地搂住了许锦书，他的动作极其温柔，下颚磨搓着对方的头发。察觉到许锦书因为害羞而有些僵硬，他轻拍着对方的后背，就好像哄孩子一样，柔声说道，
“我们一起努力，一起努力……”
就在许锦书看不到的地方，塞尚的眼底里满是浓浓的恨意，笑容更是何其诡异。就好像是预示死期的撒旦，哪里还是许锦书心中的神。

第十六章

当许锦书将针筒扎进了塞尚的身体，这就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从毒品中抽离谈何容易，在那天之后，塞尚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目光呆滞，犹如行尸走肉。
许锦书暗暗下定了决心，不管塞尚怎么哀求自己，绝对不能再让他碰毒品。但是，当他看到塞尚浑身抽搐，痛苦地面目狰狞，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为了不给自己心软的机会，他把东西都锁在了柜子里，但是，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回答，为何没有选择将它们统统扔掉。
距离开始戒毒已有三天，在这段时间里，许锦书几乎没有合过眼。塞尚躺在床上犹如死尸一样，不会动，也不会睁开眼。房间里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许锦书坐在床边的地板上，终日紧紧地盯着床上的动静，甚至不敢走开一下。
一日三餐只能靠泡面打发，对于现在的塞尚来说，食物也只是填饱肚子而已。每次毒瘾犯了的时候，许锦书下意识地挡在柜子前面，明明知道塞尚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哪里，他仍是害怕会被对方发泄。
从一开始的哀求，到后来的动怒，得不到毒品的塞尚就好像疯了一样，焦虑和急躁让他不受控制，拿起东西就往许锦书的方向砸去。那种痛苦是许锦书无法理解的，但是，他心甘情愿地被塞尚当做发泄的工具。狭窄的房间里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砸，可是，那种钻心刺骨的疼痛让塞尚忍受不了，他迫切地需要找到一个地方，将心里的痛苦和烦躁宣泄出去，而许锦书就是最好的人肉靶子。
许锦书是那样地心甘情愿，一脸担忧的样子就好像是邀请一样，当塞尚对着他的腹部又捶又踢的时候，他甚至不敢吭声，那么的隐忍和包容，宣示着对塞尚的无私感情。
在那一刻，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塞尚发泄完了力气。仅仅是靠着泡面填饱肚子，塞尚根本没有力气坚持多久。就好像是将所有的能量一次用完，很快，塞尚就累得倒在地上。身体里面犹如万蚁啮骨，关节酸痛不已，头脑里充斥着嗡嗡的声音，开始产生各种幻觉，从前的可怕回忆逐渐涌现，就好像是跌入迷宫一样，漆黑的世界里怎也找不到出口。
这样的塞尚是如此脆弱，不仅仅是身体的痛苦，幽闭的恐惧更让他无法挣脱。那是他最害怕的东西，不受控制的感觉令他无比恐慌。现在的他只想要摆脱这种情况，身体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叫嚣着，迫切地需要毒品的摄入。明明知道这样的自己是何其狼狈，可是，恐惧和痛苦让他无法自控，当他没有力气发泄情绪的时候，只能掐着自己的手臂和大腿，试图宣泄心中的暴躁。
许锦书见状，心里跟着难受起来，他快步赶上前，用手铐将赛行的双手绑住，不让他再伤害自己。只是，一旦行为受到了控制，塞尚更加暴躁起来，他发疯地吼叫着，撕心裂肺的声音让许锦书害怕不已。
许锦书不敢靠近塞尚，远远地躲在柜子旁边，他紧紧地捂着耳朵，全心全意地守着那个秘密的地方。一直等到塞尚渐渐平静下来，许锦书这才跑到他身边，小心观察他的情况。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三天，终于，眼见着塞尚的情况有些改善，许锦书心里雀跃不已，急着想让塞尚好好地吃一顿饭。
从离开家到买好东西，许锦书只花了半个小时而已，当他提着一个个袋子回到家里，惊讶地发现里面又被塞尚砸地一团乱。
一开始，许锦书并没有发现异常，他把饭菜放在桌上，熟练地蹲在地上整理起来。突然，他看到塞尚慢慢走向自己，还没来得及抬起头，塑料盒子就被砸在了地上，热乎乎的饭菜翻在地上，香气并没有让人产生食欲。
许锦书下意识地抬起头，却被眼前的塞尚吓了一跳。他的脸色几近惨白，狰狞的表情就好像是到达了崩溃的边缘，额头上不断地冒着冷汗，身体一阵阵地抽搐着。
塞尚忽然跪倒在地，双手按着许锦书的肩膀，即便他什么都没有说，许锦书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即便许锦书再怎么心疼，他仍是使劲地摇头，两手紧紧地交握着，极力克制着内心的冲动。
塞尚见状，突然低吼一声，眼中冒火一般，愤怒地揍向许锦书的侧脸。许锦书不躲不让，扎扎实实地挨了一拳。然后，他蜷缩着身体，紧紧地抱着头，等待着塞尚的拳打脚踢。
突然，塞尚抓住了许锦书的手臂，将他扔在了地上。许锦书有些诧异地看向塞尚，作为人肉沙包的他根本没有反抗的念头，甚至躺在地上不再动弹。
让许锦书吃惊的是，塞尚突然坐在他的身上，两手紧紧地掐着他的脖子，面目狰狞而又扭曲。他咬牙切齿地瞪向许锦书，眼中的愤怒可以将对方射穿，双手不断地加大力道，许锦书几乎就要窒息了。
许锦书忽然明白，塞尚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彻底地丧失理智。可是，许锦书不可以认输，他必须坚持下去。不管塞尚怎么逼自己，他都不能让塞尚再碰毒品。能挽救塞尚的人只有他而已，如果连他都放弃了，塞尚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抱着这样的信念，许锦书几乎已经视死如归。他索性放松了身体，就连半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塞尚的力气越来越大，许锦书渐渐感到无法呼吸，眼前一片黑蒙蒙的，头脑又痛又胀。突然，当他感觉到脖子简直就要被掐断的时候，大脑里面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连他都死了，还有谁能控制塞尚？
不可以，他还不可以死，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必须为了塞尚活下来。
一旦打定了主意，许锦书忽然有了力量，他咬紧牙关，奋力地试图推开塞尚。冷不防地被踹了一脚，逼得塞尚连连后退几步，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原本绷紧的身体在这一刻失去了力道，就好像泄气的气球一样，塞尚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上。突然，他的肩膀颤抖起来，犹如抽搐一般，浑身发抖地挣扎着。
许锦书紧张地看向塞尚，一边担心着对方的情况，一边又害怕脖子会被掐断，好不容易得到喘息的机会，喉咙的地方还在隐隐发痛。
很快，抽搐的幅度越来越大，焦黑的嘴唇已经被咬破，浑身打颤地在地上挣扎，双手不住地捶打着地板，拳头已经一片淤红。
许锦书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担忧，他赶紧跑到塞尚的身边，竟然发现他已经四肢痉挛了。他慌张地握住了塞尚的手，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
突然，塞尚大吼一声，撑在地上呕吐起来，眼泪和鼻涕紧跟着流出来，痛苦的样子让许锦书揪心。
“给我，给我……”
即便塞尚没有说下去，许锦书也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他使劲地摇着头，不断地重复着，
“不可以，不可以，我们说好不碰它的，再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话音刚落，塞尚挥舞着双手砸在许锦书的脸上，他费力地喘着粗气，眼中满是红色的血丝。身体仍是一阵阵地抽搐着，就连手都开始颤抖起来。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贯穿一样，塞尚紧绷着身体倒在地上，狼狈地不断打滚着，胃里已经呕不出东西了，就连胃液都吐了出来。
“给我，给我……”
许锦书眼睁睁地看着塞尚抬起头，望向自己的样子就好像濒临致死一般，即便是之前的几次，他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许锦书愣愣地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塞尚这样地苦苦挣扎，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告诉他，塞尚就快要死了。
犹如鬼使神差一样，许锦书恍恍惚惚地站起来，找到了钥匙打开柜子，藏了三天的东西又被拿出来，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不等许锦书走近，塞尚忽然眼中泛光，朝着他扑上去，将那袋东西抢了过去。发抖的双手让他无法拿稳针筒，脸上满是焦急又烦躁的表情。每次刚要握住针筒，手腕一抖，东西掉在了地上，捡起来又试一次，仍旧什么也做不了。
许锦书从未见过这样狼狈的塞尚，就好像街上的乞丐一样，发疯似地抢着仅有的一碗饭，他是这样地焦急和慌张，但又无助地什么也做不了。
许锦书再也忍不了了，他不能容忍塞尚会有如此狼狈的样子，突然地冲到对方面前，他抢过了针筒，熟练地按住了塞尚的手臂。
当针筒慢慢推进的时候，塞尚整个人都放松了，就连呼吸都平复下来。他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感受着毒品带来的刺激，脸上的表情逐渐平缓，然后又露出了享受的样子。
许锦书困惑不解地看向塞尚，将他的每一个反应都尽收眼底。他无法想象这么出色的塞尚也会被毒品控制，难道连他也不能战胜它们。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竟然可以在一瞬间里，让塞尚好像从地狱到了天堂。
许锦书并没有忘记他的使命，当他拔出针筒的同时，他握住了塞尚的手，恳求地说道，
“这是最后一次，我们再也不碰毒了，好不好？”
塞尚闭着眼睛，仍旧沉溺在毒品带来的欢愉之中，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许锦书心中焦急，抓紧了他的手，又说道，
“求求你，这是最后一次，我们再也不碰了，我求求你……”
终于，塞尚慢慢地睁开眼睛，神色疲倦地看向许锦书，嘴唇张合的幅度极小，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
“你说的轻松，你怎么不试试？”
塞尚的笑容疲惫而又无力，他慢慢地调整着呼吸，让自己从刚刚的兴奋中恢复过来。
许锦书一愣，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塞尚平静地坐在地上，撑起身体靠着椅子，此时，他的气息已经安稳，只是神情仍有些疲惫。
“你说的轻松，怎么自己不去试试？”
忽然，塞尚笑了起来，脸上带着嘲讽的意味。
“说什么我们一起努力，我们很快就能熬过去，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痛苦。许锦书，你不是想和我并肩作战吗？恩？”
一句话就被塞尚说中了心事，许锦书羞涩地低下头，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塞尚见状，心中不禁冷笑，只是脸上仍旧不动声色。他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搭着许锦书的肩膀，凑近到他的面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