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伤----林沐
  发于:2009年04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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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妈不要碰他!”疯狂的人指着我吼道,“王小明,我跟你说,你他妈别想给我逃,想甩掉我,没门!你他妈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想过正常的生活?别笑死人了,你他妈就是一同性恋!同性恋!你们所有的人都听好了,这个男人,他是同性恋!他和我上过床,被我操过,他还想和女人结婚!他想甩了我和女人结婚!他就是一同性恋!还想结婚!”
我的身体从手指尖开始发冷,那冰冷就像是极地的深寒,我置身其中,身体冷掉,血脉冷掉,神经冷掉,心冷掉,魂冷掉,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像那玻璃一样,碎掉。
你他妈就是一同性恋,同性恋!
那个声音不断在我的脑子里回响回响,轰鸣轰鸣……
除了那个声音,我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
我向所长递出辞职信,他没看,只看着我。
“我不想对你的私生活说三道四,但你不能把自己的私事带到工作中来。你知道这件事的影响有多大吗?总行都派了人来,查问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
“虽然问题严重,但还不至于要你辞职吧。”所长把信扔回给我。
“不,是我要辞职。”我把信再次放到所长面前。“这两天我就把工作移交了。”
“你决定了?”
“是的。”
“那我没话可说了。如果你是觉得没办法在这里工作下去,你这个年轻人的意志也太薄弱了!”所长皱起来眉头。所长其实也可以算是年轻人,还不到四十岁,精明强干,平时话不多,由于不是直属,我与他基本没什么交集。
“我知道。”
“你不知道吧!那天算他命大,来的只是110,不然他会被当场击毙的,你知道吗?”
我的心脏抖了一下。
“你的职位我可以为你保留一年,一年后你要是不复职,你就会被除名。”
“谢谢所长。我想我是不会回来了。”
“没有人会对你另眼相待的,你的为人大家有目共睹。要相信领导相信组织嘛!”到最后,所长都是玩笑的口吻了,“我们随时欢迎你回来!”
我很感激,在知道我是个同性恋,还有那么一场风波后,所长并没有对我表现出任何异样的态度。当然,同事里也有背着我咬耳朵的,或偷偷看我的,我都知道,这些该有的好奇心我完全能理解。我之所以不能再呆在这里,并不是怕别人的议论或眼光,而是,不仅这里,就连这个城市,这个有他在的城市,我连一刻也不想呆了!
他被110带走后,估计会以妨碍治安罪被处罚,但那些事都与我无关了。正好乘着他不在,我可以卷铺盖逃逸。
逃到天边,逃到海角,逃到再也看不见听不到他的地方。
不管他会不会追来,我都要逃。
因为,我要逃的,不是他,而是我自己。
我没有办法控制,对他的恐惧。对我伤害了他的恐惧,对他也同样伤害了我的恐惧。
这样的伤害,一次就够了。
在风波的第三天,我带着仅有的2万元存款,告诉爸妈有朋友叫我去深圳,便离开了我生活了24年的这个城市。
我要去哪里,谁都没有告诉。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没有人送我。也不需要人送我。
我想,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爱·伤

10
来广州快一年了,工作与生活基本稳定了下来,凭着我的会计证,在这个遍地黄金的城市找份工作一点也不难。我在一家私企做财务总监,年薪十万,比我在之前的营业所的工资高很多。我现在大概也算是一个白领了。
住着房租两千一月的房子,还要养车和自己,其实我目前的薪水在这个高发展也高消费的城市,一点也不经花。好在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生活简单,基本没有什么应酬,除了下班后会去公司附近的酒吧喝两杯。我发现自己还比较适合这里的生活,完全陌生的城市,完全陌生的环境,和,对于这里来说完全陌生的我,这种氛围让我自在,舒服。
我很少想之前的事了。尽管有时候还会从夜半梦魇中醒来。很多时候,我会追忆更久以前的事,那些,被我不知何时遗忘了的曾经的记忆。一点一滴的,那些记忆被挖了出来,逐渐清晰,逐渐完整,会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慢慢放映。
那些画面,有着滤光过后的效果,迷离,梦幻,惟美,色彩斑斓。
画面里有两个少年,总是笑得阳光般灿烂。
我所在的那家私企公司,在做加工业。有几间工厂,十几条生产线,几百名职工。老板很年轻,也很有魄力,管理严谨但开放,是典型海归派,利用留学期间拿到了国外品牌在中国市场的生产权。中国劳工工资很低,吸引着大批国外商家把生产基地建在中国,这些加工基地又大多数分布在珠江三角和长江三角。在洪流一样涌到这里打工的人群中,我这样一个外来者,显得那么平常。
无论身处何方,我还是希望,我能平静地生活,淹没在喧嚣的城市烟尘中,不被任何人和事打搅。
我想,把自己是同性恋这件事,也能在宁静的生活中,被自己遗忘。
离开时,我没有给父母任何解释。
到广州后,我在找到了现在这份工作时,也算有了固定的地址,便给家里去了一封信。
告诉父母我的情况,请他们放心。我想在这个南下北上的潮流时期,他们会理解我的行为。尽管我的原因不在其中。
没有回信。但我还是每个月都写信,也寄点钱回去。
春节我没有回家,节后,我收到了一封来自我故乡城市的信。信,不是我父母写的,但却是我父母告诉她我的地址的。
给我写信的是冉红,她娟秀的笔迹写了满满三页信纸,告诉我,我父母的情况,和,我走后的一些情况。
她在信中说,小王,你的父母其实一直都想给你回信,但他们总是很忙,以为你过年会回家,但你没有回来,他们就让我看了你的信,希望我能帮他们给你写信,他们说,有些事应该让你知道。
小王,对不起,其实那天我都看见了。
我总是忍不住,想去见你,那天也是,我借跑去你所在的营业所存钱而想要见你一面。我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见你,和你说说话,看你笑。我想你应该很想和人说话,因为你总是太沉默了,那一点都不像你,你以前是很开朗的。
对于那天发生的一切,我不知道原因,所以也没有多嘴的资格。我看见你们两个那样子,尤其是你的样子,我很心痛。那个人我在你的房子里见过,他不仅仅是你的朋友吧。你能把你的事坦白告诉我,我很高兴,虽然也很难过。我还想,你大概已经找到了喜欢的人,你一直喜欢的,应该就是那个人,他叫陈择对吧。
那件事后,陈择好象被拘留了。大概是半个月后,他来找过你,但你已经走了。那时候叔叔阿姨也不知道你在哪里,他几乎天天都会来。有一次我看到他跪在你父母面前,哭着求他们告诉他你在什么地方。我赶忙把他拉走了,告诉他你没有给任何人你的去向,你应该是不想让人去找你。他却说,就算你去了天边,他也要找到你。
在那之后,他就再没来过。知道你的地址后,我本来是想要告诉他的,但却一直没有等到他。直到昨天,阿姨把你的信给我看,我才知道,他已经知道你的地址了,是阿姨打电话告诉他的。他没有去找过你吗?
他和你之间,怎么了?这种事情,我实在是不该问的。我原本以为,你喜欢他,而他,也爱着你。
但是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我应该算是你的朋友吧,作为朋友,我很想知道,你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你的离开,是不是在逃避呢?而他的所做所为,更加令我匪夷所思。就算是不同于异性恋的一贯规则,同性之间,如果是彼此喜欢,那也应该是一样的感情吧?如果爱对方,是不是也一样会想要和对方厮守一生呢?
我不明白。尤其是陈择,他曾经那样坚决地说过,会追你去天边。只是朋友的话不会有如此强烈的感情吧?
而说着要去天边找你的人,却又做着令人无法理解的事。
本来我很不想告诉你,但我既然知道了,如果不告诉你,我的良心会不安。小王,你为什么还不回来呢?陈择他,结婚了。
陈择他,结婚了。
这就是来自那个我舍弃了的城市我舍弃了的人的消息。
他结婚了。
很好。
他本来就是要结婚的,这种事情我早就是知道的。但为什么,我再也看不下去手中的信了?
没有,他从来没有来找过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我没有得到过他的任何消息。就连相同名字的人,或相似面容的人,我都没有遇见过。
他知道我的地址,应该有半年多了,他却没有来找过我。
他果然是,舍弃了我了。
“王,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过来巡查办公室的老板在我身后问我。我把信塞进衣服口袋,我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如何难看,只知道身体肌肉一阵紧过一阵,头皮有些发麻。
“要是不舒服就赶快去休息。”老板用命令的口吻说。
“啊,没什么。”我连忙抓起桌上的财务报表,“席总,我正好要向你报告上个季度的财务收支情况。”我说。
“那好,到我的办公室来。”老板看了看我,转身离开。
我随着他进到总裁办公室,打开文件夹,正要开口,他却说,“你把报表放在我桌上,我过后再看。”
我只好照言把报表放下。
“王,我的原则是,如果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就暂时放开工作。勉强而为只能是事倍功半,浪费时间。”
“对不起。”
“王,我不是要你道歉,我是要你去休息。”老板好象有些无奈地笑了,突然起身,抓起外套,“走,去喝一杯,陪我。”
事实上,是陪我。
老板全名叫席之华,他让员工在公司之外叫他华,或英文名Watson。他只比我大十岁,却有了上千万资产。和陈择一样,都是和我不同的人。
“王,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吗?”Watson点了杯沃特加,用细长的手指优雅地握着杯子,问我。
这大概就叫人生经验吧。有阅历的人会一眼看穿别人的心事。而这样的洞悉,又不令人讨厌。
“我以前的朋友,来信了。”我抿着微苦也微甜的冰凉啤酒,犹豫着该怎么跟他说。在这个城市,Watson应该算是我惟一的朋友了,他的洒脱与亲切让我很容易接受他的靠近,不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我都能感觉到他并不刻意的自然而然的关切。
“恩?”
“只是,以前的,一段感情了。”我使劲地捏着手中的玻璃杯,身体又是一阵阵地发紧。我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着自己不要流露出任何除了淡漠以外的表情。
“以前的情人?”Watson看着我,酒吧昏暗的灯光下,他的深沉双眸越发没有底线。“让我猜猜,恩,是不是告诉你,他要结婚了?”
不得不佩服,这样的洞察力。我低下头,不想继续被他的视线穿透。
“王,你还爱着他吗?”
“不知道。”我摇摇头,想让自己就这样醉倒算了,狠狠地喝了一口酒。
“我很想知道呢,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会让你这样伤心。”
伤心吗?不,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男人。
我在心里笑着自己的,可悲。
“如果还爱她,就去把她抢回来。”Watson笑着说。虽然脸上有笑意,眼中却是严肃的凶狠。
“不,我会祝福他的。”我也笑了,“我希望他能幸福,快乐,没有我,他才能更加光彩,更加……”更加耀眼,更加完美,更加……太多可以形容的词语和样子,那些都不是属于我的了,他永远的,都是属于别人的了。因为,是我自己选择了舍弃的。
如果我不舍弃他,迟早有一天,都会被他舍弃。我的选择,没有错。我只是,选择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可是,为什么,还是感觉到受了伤,很深很深的,伤害。
“选择了放弃,就尽快把她忘掉吧。”Watson的声音在酒吧轻柔的乐声中传来,“而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另一段新的恋情。”
“我想,我没有办法,那么容易忘掉。”我真的是喝醉了,这种话我并不想讲给自己以外的人听,这种好象是表白的话,讲给不相关的人听,一点意义都没有,反而只能显出自己的悲惨。可是,我却忍不住,想要呐喊一样,把憋在胸口的那些愤懑,倾泄出来,“我不会再爱别的人了,这一生我惟一爱过的,除了他,不会再有人了。”
最初喜欢的,也许不会是最终喜欢的。但那时的喜欢,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时喜欢的,永远都是喜欢的,这一点,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变。哪怕你已经找到了另外的喜欢或爱着的人,最初喜欢的,却怎么也不会忘记。
因为,那是你一生中惟一的,初恋。
我原本就没打算,爱上任何人。在我知道自己是同性恋之后,我就舍弃了,叫□情的那种东西。

爱·伤

我又一次醉了,在异乡的城市。
记得,陈择告诫过我,不要再喝酒了。“不要在我以外的人面前喝醉。”他还这样对我说。当时我是怎么回答他的?“除了你以外,也不会有人灌我的酒。”而当时,我的心里其实是在想,不要说喝醉,除了你以外的人,我是不会和他们喝酒的。
我再一次食言了,背叛了自己的心。
只是几杯啤酒,就让我浑身无力,我的酒量实在是太差了。
Watson扶着我,坚持要送我回家。“把你的车钥匙给我,我来开车。”
车是公司为中层管理配发的,也就是说,并不是我的。我把钥匙给了Watson,他没有开他自己的那辆本田CRV送我,是他的体贴,明天上班的时候我可以不用去挤公车或拦出租,在这个城市,上下班高峰期,想要拦下一辆无客的出租车简直要比拦下一辆火车都难。
虽然我的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但我却没有办法送自己回家。坐在车里,我开着窗,让凉爽的夜风尽情灌进身体,想以此让自己从酒精中摆脱出来。
“王,不要吹风,那会让你更难受。”Watson虽然这样说,却没有帮我关窗。我看他,他在认真地开车。虽然,他的模样有点儿和陈择相象,比如浓黑的眉,比如明亮的眸子,比如略显帅气的方正的脸。但他的气息却和陈择一点都不像,他沉静,内敛,柔和,让呆在他身边的人不会有任何压力,他也不任性,不霸道,不会轻易侵略别人的空间。
不经意地,想起了陈择每一次开车载我都不让我自己开门,非要爬过我的身体去帮我推开车门,保险带也是,他从来不让我自己动手,一定要他给我绑。简直就是多此一举,但他却乐此不疲还坚持不懈,我对他的无理取闹和任性妄为永远没有辙,每次都只能任由他借开车门系保险之由贴近我的身体,然后,吻上我。也许可以说他是轻浮,我却一点也不讨厌。尽管有点烦。
如今,让我烦的人不在身边了,也不会有随时被袭击的危险了,我应该感到轻松。我不就是这样希望的吗,远离那个麻烦,让自己回复平静。
但,为什么,我此刻的心里,一点都没办法平静?
我想,他也会那样的为别人推开车门,也会那样乘机缠上别人的身体,亲吻别人的嘴唇。这样的想象让我无法忍受。我有些执拗地认为,那样的行为,他只会对我做,只会征对我一个人。
原来,他的霸道,他的任性,正是我最迷恋的地方。
握住脸,我不想让眼里泛起的潮湿的东西溢出来。至少,不要让Watson看见我脸上有那种东西。
为什么会让身边的这个男人接近我?在我用冷漠刻意竖起来的围墙内,我竟然允许了他的存在。是不是,因为看着他,我就会想到另一个人。
离开了那个城市那个人,我却没有一天没有一刻不在想他。思念,就像梅雨天气的潮湿,密密地侵蚀了我的肺腑,我的世界。
我以为,舍弃了他,离开了他,不再见他,我就可以回到我原来的世界,独属于我自己的世界。却没想到,回到的这个世界,的确是我原来的、独属于我的世界,这个世界却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这个世界里,每一个角落每一颗空气微粒,都充斥着他的气息。每当我从外面的现实回到这个世界,那每一个角落的他,都会向我涌来,冲撞着我,压迫着我,随着空气被我呼吸到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中,然后我的身体里就全部都是他。他就那样狂妄嚣张的,无处不在的,霸占了我的身体,我的世界,乃至,我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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