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石6完----绾刀
  发于:2009年04月29日

关灯
护眼

谢玄听言,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日天还没亮,宇文保便急匆匆地跑去了容楼的营帐,向他求助。
原来昨天夜里,宇文贺莫名奇妙地失踪了,宇文保发现后,把整个军营都找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心里猜测大概是女儿自做主张,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容楼虽然很想帮他找到宇文贺,但顾及眼下正是大战前的紧要关头,实在□乏术,无计可施,也只能对宇文保好言安慰,同时心里免不了埋怨宇文贺的不知轻重,居然选在这个时候搞事情。谢玄的大军是懈怠不得的,所以也绝不可能停下来等宇文贺。
天亮后,全军整装完毕,就依计划继续往寿阳进发了。
一路全力挺进,谢玄一直把部队推进到了寿阳城前,与淝水相依的八公山下。而苻坚的大军果然已沿着淝水西岸驻扎,让谢玄的北府军没有任何抢滩登陆,发动强攻的机会。相应的,谢玄也沿淝水东岸布下阵式,同样绝不让秦军有跨河攻击之隙。谢玄在东,苻坚在西,相隔的仅仅是一条淝水。秦、晋两军隔水相对,虎视眈眈,就只差一个开战的契机了。
苻坚因为刚刚折损了大将梁成,心中对晋军的评价提高了不少,也有了几分警惕,是以并不着急开战。他此刻端坐车上,隔着淝水,望见谢玄的北府军盔明甲亮,队伍整齐,显是平时训练有素,军纪严明,先前自大的情绪中,不知不觉地浸入了几分畏惧,再不敢象原来一样小视晋军了。
一时间,双方军队呈现出胶着、相持的状态。
可是,苻坚拖得起,谢玄却拖不起。苻坚有秦国最强大的“凉州军”作为后援,而谢玄却没可能再去指望桓冲的“荆州军”,因为他们已被姚苌的“蜀汉军团”所钳制。
这之前,谢玄曾不惜在兵力缺乏的情形下,仍然派遣出一些部队绕道远行,佯作要切断苻坚大军身后的补给线,意图从心里上给苻坚施压,引诱苻坚冒险过河来同他决战。但是,苻坚却驻兵对岸,并不上当。这样一来,谢玄空有满身的力气,一脑的策略却无从下手,十分苦恼。
这样又过了几日。
这一日,莫名奇妙失踪多时的宇文贺居然又莫名奇妙地回到了北府军中。
她不但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个人竟然是温小七
--真宗门门主温小七。
--谢玄一瞧见就忍不住有些头痛的温小七。
看见眼前如花赛玉般的姑娘,谢玄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苦笑道:“你不会又是来要我的脑袋的吧?”
温小七笑而不答。
宇文贺噗哧一笑,道:“你整日里威风得不得了,还有谁敢要你的脑袋哟。”
谢玄想了想,又道:“若不是为了脑袋,想必是为了‘失魂琴’了?”
宇文贺更笑得花枝乱颤。
容楼也十分不解,上前一步,问贺文贺,道:“你此次偷偷离营就是要去找她?”
宇文贺见少主人问起,这才止住笑,点头,正色道:“我特意去找小七来,就是为了要帮谢将军一个大忙。你们还不赶紧先谢谢我?”
谢玄似笑非笑道:“哦,帮我一个大忙?如何帮?”
这时,一直不曾说话的温小七盈盈一笑道:“你的烦恼我听阿贺说了,我们真言门一直擅长从水路来往于南、北两地,是以门中多的就是水上的好把式,尤其有一项绝活,倒是正好能帮上你的忙。”
谢玄听言,心中生疑,不解道:“我记得原先你说过当我是仇人,恨我入骨,此次又为何愿意帮我?”
温小七淡淡道:“正因为我当你是仇人,恨你入骨,所以才要帮你。”
谢玄皱眉道:“孰在下愚钝,姑娘这话我实在听不明白。”
宇文贺在一旁,轻叹了一声,小声道:“谢玄啊谢玄,你不是愚钝,你是装傻,小七她对你……”
温小七摆手示意宇文贺住嘴,而后道:“上次在扬州你放了我,所以,不管我愿不愿意都欠了你一条命。我温小七向来不欠别人的债,更何况是仇人的,所以,这次全当还你,以后各不相欠,轻松自在。”她目光一凛,又道:“等我杀你时也好不用手软了。”
宇文贺急急道:“小七,你怎么乱说话,明明是你对他……”她自是想说明温小七对谢玄情有独钟一事。但温小七却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冷冷道:“你再罗嗦,我马上就走。”
宇文贺只得低头不语了。
谢玄微微一笑,道:“上次的事根本无所谓欠不欠,若是姑娘这次真的能帮上了我的忙,那就是谢玄欠温姑娘的。”
温小七突然媚眼如丝地粘到谢玄身边,甜腻腻地笑道:“真的?我的债可不好欠,你不怕我逼你还吗?”
谢玄一时猜不透她的心思,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温小七继续媚笑道:“若这事过后,我还记着以往的种种,非要你以脑袋偿还,你打算怎么办?”
谢玄沉吟片刻,皱眉道:“别的都好说,只这脑袋是万万给不得的。”
温小七哈哈笑道:“没想到平素里威风凛凛的谢将军居然不喜欢逞英雄。不过,你这倒是句大实话。”
容楼早已心生好奇,插嘴急急问道:“你们俩谁欠谁的以后再说,到底真言门有什么绝活?”
温小七根本不看容楼,只盯着谢玄,笑道:“我们有一种特别的技巧,可以助你的骑兵渡河。”说完,她才一本正经地向谢玄和容楼仔细地解释起来。只见那二人听得一会儿抓耳挠腮,皱眉苦思,一会儿眉开眼笑,手舞足蹈。听到最后,谢玄“忽”地一下站起身来,道:“好得很!我马上下令,调派足够的人手给温姑娘,让他们按你的要求打造小船和木筏。”
温小七撇了撇嘴道:“别一口一个温姑娘的,叫我小七好了。”
谢玄也撇了撇嘴,佯作一本正经道:“温姑娘心胸宽广,我谢玄敬佩之极,又怎么能叫你‘小气姑娘’呢?”
温小七美目一瞪,道:“谢玄……你!……”看样子似要发怒,却又转而灿然一笑,道:“随你怎么叫,反正本姑娘以后自会一件一件都讨要回来。”
谢玄温柔一笑道:“我也希望如此。”
事情有了转机,四人心情自是大好。
数日后,点将台上,谢玄白衣飘飘,仗剑而立,自有一番睥睨天下的气势。
他环顾四下,只见场中数万名将士排列整齐,鸦雀无声。
左右来回走了几步后,谢玄震臂一挥,剑指西方,道:“苻坚的百万雄兵就在寿阳和我们隔水对峙。明天,决战就要打响!
我现在就站在这里,毫无畏惧。为什么?”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除了大风吹动军旗列列作响的声音外,这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答案。
“绝不是因为苻坚所谓的宽待俘虏的政策,以为明天战败,我谢玄还能在他的手下混个一官半职,苟活于世。我可以做到毫无畏惧,是因为,在来此之前,心里就立下了誓言:如若不能击退胡贼,踏着铺满胜利的道路衣锦还乡的话,就用我的血染红这片战场!
过去的几十年间,胡贼们仗着人强马快,残忍暴虐地对大家做过些什么,对汉人又做过些什么,只怕你们比我更清楚,那些就不需要我多说了。我也和你们一样,恨不得能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为我们死去的亲人报仇雪恨。战场之上,生死之间,没有人能保证不死。但是,如果一定要死,我们也要让那些禽兽们明白,这世上总有些人,是无法被征服的!
同时,我深深地体会到,今天,我们能够站在这里保卫家园是怎样的一种荣耀。如果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是一种壮烈,那么克敌制胜、凯旋而归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啊。
请你们回头向南方看一看,你们会发现,我们并不是孤单的站在这里战斗,在我们的身后,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妻儿老小。他们竭尽所能给我们支持,而我们手中承载着的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父母在心中默默祈祷;妻子在村头苦苦等候;儿童拿着竹刀竹剑,嬉闹玩耍……我们,怎能让敌人的铁蹄践踏我们内心里最柔弱的那片天地?!我们守护的他们虽然手无寸铁,虽然弱不经风,但正是这些身后之人给了我们无以匹敌的勇气。我相信,只要一想到父母的白发,妻子的面容,儿女的欢笑,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我们都会无所畏惧。如果此时,有人看到我们身上甚至连汗毛都根根竖起,那绝不是因为敌人的强大而导致的战栗,而是因为,我们对家人的爱是如此的深沉,面对胡贼的侵略,我们都已经出离愤怒了!不管是为了报仇雪恨,还是为了保护家园,我们都必须全力以赴。
我常对你们说:‘如果不勇敢地去战斗,就请回家抱孩子去。’但今天,我想说,明天,我们会勇敢地去战斗, 然后就回家抱孩子去!
为了我们深爱着,并且也深爱着我们的人们,我们的一腔热血就要在明天挥洒;为了我们深爱着,并且也深爱着我们的人们,我们的生命之花,就要在明天绽放。
明天,我不单是你们的统帅,更是你们的弟兄!
所以,兄弟们,举起我们手中的盾牌,它可以为我们抵挡胡狗的强弓劲矢,不是因为它们质地坚固,而是因为,那根本就是我们的热血铸就!举起我们手中的长矛,它可以为我们洞穿敌人的铠甲,不是因为它们是百炼精钢,而是因为,那枪尖之上,有着我们百年来的仇恨凝聚。
自永嘉祸后,近百年来,我们汉人受够了胡狗的白眼和嘲笑!明天的晚上,该是我们放声大笑的时候了!”
谢玄这番鼓动士气的战前宣言说的极为动情,极为意气,自然也极具煽动力。是以,一时间,令这八万北府军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们完全被主将的慷慨陈词所感染,齐齐振臂呼喝,声音雄壮至极。
与此同时,在寿阳城头隔着不宽的淝水察看敌情的苻坚,虽然搞不清那片聚焦在一起的黑压压的晋军在做什么,但也感觉到了他们的气势迫人。他不禁微微变色,摇了摇头,向左右说道:“这哪里是你们平日里说的只知舞文弄墨,辞赋歌舞,纵酒狂欢,嗑五石散的汉人?以他们目前的气势,分明是我们前所未遇的劲敌呀!”一时间心中发寒,再没了一丝必胜的把握。
……
天刚蒙蒙亮,水面上还微微浮着一层薄雾。谢玄的八万北府军就已经穿戴整齐,齐刷刷地排列在了淝水东岸。为首两骑一白一黑,尤是显眼。白的是银盔白袍的谢玄,黑的自然是玄甲黑袍的容楼。而苻坚的秦军也列阵于淝水西侧,和晋军隔水相望。
谢玄姿态优雅地一抖马缰,纵马来到了阵前。
他抬眼望见敌军阵中的帅旗之下,一将身披紫色战袍,气度非凡,料必是苻坚,于是摇头轻笑,朗声道:“来得莫非就是大秦的苻天王吗?久闻天王南征北战,大军到处可谓所向披靡,今日一见,却是见面不如闻名呀。”这番话,谢玄用精纯的内力送出,身边的人听起来并不刺耳,但是却传得极远,连隔着一条淝水的苻坚也清清楚楚地听在了耳中。
苻坚知道那是谢玄故意用来激怒他的话,自然不会上他这个当,只笑着回应道:“久闻南方气候宜人,所以居民也耐不得北方的苦寒,素来有不善于苦战而善于清谈之说,今日一见,倒是所言非虚。”这番话,苻坚同样以内力送出,字字铿锵有力。秦军听见了,无不齐声大笑,得意之极。
而朱序此刻就骑在战马上,心神不宁地跟在苻坚乘坐的云母车后。今日一上战场他就心中不安,这种不安并非源自害怕接踵而至的杀戮,必竟他朱序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又怎会心生畏惧?只是这一战,以他特殊的身份,一直拿不定主意究竟该怎样做才好。他虽然想站在晋军那边,但目前看来胜算并不大;如果站在秦军这边,似乎也不很踏实。
前一瞬,朱序瞧见谢玄那话免不了有点自取其辱的味道,心底下就更不是滋味了。但一转眼,他突然想到:‘姚苌面对荆州军按兵不动,而慕容垂自领兵奔去,攻克勋城后也是停兵驻扎,瞧他们都有点在等苻坚这一战结果的意思。也就是说,如果苻坚胜了,他们当会挥兵开战,而如果苻坚败了,只怕他们就意图拥兵自立了。’念至此处,他不禁心如明镜,暗道:‘连他们都有坐山观虎斗之意,我又岂能免俗?最好的选择也当如此,如果战局对苻坚有利,我就彻底忘了做内应一事,谢玄日后提起,自当抵死不认;如果战局对苻坚不利,我便趁机搞事,这般虽有骑墙之嫌,却是对我最有利了。’打定主意后,他倒是心安了不少。
这边,朱序正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那边,谢玄却神情自若,回首看向自己的士兵,瞧见他们听到秦军嘲讽的笑声,个个眼中都似要喷出火来。他心中暗笑,脸上却仍是一派潇洒自如的神色,朗朗一笑,又道:“难得天王也听过我晋人的清谈之风。想是天王以为我不过信口开河,所以认定是空口清谈,却不知,我说天王的人马让我生出见面不如闻名之意,却是有据可依的。”
苻坚淡淡笑了笑。
谢玄继续道:“天王请想,明明是你率百万大军千里迢迢来犯我国土,我不过被动率军迎战而已,可战事当前,你的大军却不但不敢出来与我决战,甚至到了此刻还死死逼在水边,只意图阻止我军过河。这样看起来反倒像是我们在进攻,你们在死守一般。”他十分不屑地哈哈笑了起来,道:“如果天王真有鞭策宇内,并吞八荒之心,则不妨命你的人马稍稍后撤百步,容我方歩骑渡河。到那时,我们便可一决雌雄了。”顿了顿,谢玄又轻轻摇了摇头道:“当然,如果天王的本意不过是拔得寿阳便心满意足的话,你我就不妨在此两厢罢斗,寿阳城就当送给你了,秦晋便以这淝水为界,从此两不相扰,重结秦晋之盟,岂不美哉?”
他能言擅辩,这些话虽不过循着歪理,却令苻坚一时辩驳不得,心中大为愤怒。
苻坚压下怒气,眼珠转了几转,转头向身侧的苻融低语道:“我们若是将计就计,后退百步,先放他们过来,再和他们决战,你意下如何?”
苻融稍想了想,皱眉道:“我军人数庞大,阵势严密,一旦后退,只恐阵型不齐,给对方以可趁之机,似是不妥。”接着,他又追加了一句,道:“而且,临阵后退乃是兵家大忌,还请天王三思。”
苻坚点头,微笑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我们以骑兵为主,速度大大快过对方的步兵。至于阵型不齐,对步兵而言实是大忌,但对骑兵却没有那么严重。”他思索片刻,又道:“其实有这一水阻隔,我们的骑兵原也过不去,本来就难以发挥冲锋的优势。如果将计就计,放他们过来,他们也只能派些舟船,送些步兵上前来摆开阵势,还不都是来送死的?!而谢玄所谓的精锐骑兵很难渡河,我们可趁他的骑兵渡到河中心时,就奋起攻击,那样岂不是手到擒来?”
说到这里,他摇头笑叹道:“那个什么谢玄,不好好地操练南人的水军,搞什么冰火精骑,只可惜他今天遇上的是骑兵的祖宗。正好让晋人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骑兵。”
苻融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是又说不出苻坚的做法有什么破绽,只是皱着眉头,迟疑不决。
苻坚哈哈一笑,拍了拍苻融的肩膀,道:“就这么办吧,放他们过来又能如何?”
当下他手一挥,传令后撤百步。
令旗挥舞间,苻坚又提高嗓门,隔岸对谢玄笑道:“好!就如你所言,我们退后百步,只等你们渡河过来,再决一胜负!”
说话间,西岸秦军缓缓向后退开。
谢玄见状心中一阵狂喜,他本来早定好了作战计划,如果秦军不肯后撤的话,他就会强行抢滩冲阵,只是那样伤亡必然惨重。如今秦军既肯先行后撤,自然对已方极为有利。
心中虽然如此盘算,谢玄脸上却不动声色,只等秦军退后的距离差不多了,才猛的把手一挥。
只听得北府军中鼓声惊天动地般响起,之前埋伏在东岸四周的芦苇中的无数只小船,随着鼓声和震耳欲聋的呐喊,一齐冲向河中。
这种船只有两头带蓬,中间除了船板,空无一物,并没有船舱。每条船上只有四人操纵。因为人少船轻,是以划得飞快。众多小船当中还有一艘大船,看形状正是晋军这些年来称雄水上的无敌的斗舰。这斗舰的舰身上有木制女墙,高达三尺,专防敌人弓箭。船头、船尾插有牙旗金鼓。放眼望去,宛如一座水上城堡。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