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石6完----绾刀
  发于:2009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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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楼忽道:“我觉得,来犯的这四路秦国兵马中,‘蜀汉军团’和‘凉州军团’目前不需考虑。”
谢玄微微歪头,目光深邃地看向他,道:“何以见得?”
容楼道:“‘蜀汉军团’由龙骧将军姚苌率领。此人的实力虽然不可小觑,但这支军团的行进路线却正好要通过荆州军的守地,是以,我们完全可以将它交由荆州军去对付,自然不必操心。而‘凉州军团’远征西域,回程路途苦远,想要赶上前军,可谓遥遥无期。”说到这里,他似乎又斟酌了一阵,才继续道:“再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统领‘凉州军团’的吕光虽然骁勇善战,但素来桀骜不驯。以他多年的征战经验,自然明白此次即使领军赶来,恐怕也难抢到任何卓著军功。所以,我瞧他未见得一接到苻坚的命令就不顾一切全速赶来。如此一来,凉州军根本不及和前军会合,所以也不需太过担心。是以,我们目前需要专注对付的,就是苻坚的‘中央军团’和东面的‘幽冀军团’了。”
谢玄目光游离,微点了下头。
顿了顿,容楼面露不解,摇了摇头,又道:“奇怪的是,我掌握的秦国军马情报中,对‘幽冀军团’的描述总是不清不楚,连他们的统帅是谁都没有说明,不知为何。”
听到这里,谢玄象是突然来了精神,一吊眉梢,道:“‘幽冀军团’是我的手下败将,倒是不必太过担心。”
容楼听言愣了愣。
谢玄笑了笑,解释道:“这只军马算是我的老对手,原先由名将彭超、俱难二人率领。我北府军曾与之交战,一个月内先后击溃其四次。溃败之后,彭超自杀,俱难被贬官革职,那之后幽冀军团内便再没有出色的统帅了。所以,我说对于这支军马,实在不必太过担心。”
容楼知道谢玄素来不喜自夸,一句轻描淡写的“一个月内先后击溃其四次”背后不知道发生了多么惨烈的战事,不然‘幽冀军团’的主帅彭超又怎会战败自杀?所以,既然他说出不必担心这支部队,料必可信。念及至此,容楼点头道:“那么,现下主要需要考虑的,就只剩下苻坚的‘中央军团’了。”
谢玄点头称是。
容楼道:“苻坚领中军于后方坐阵,任命了苻融、慕容垂、张蚝、梁成四员大将为先锋军。光是先锋军的兵力总和就超过了二十万。虽然情报显示,秦国最精锐的部队应该是目前尚未集结起来的‘凉州军团’,但据我判断,由苻融、慕容垂率领的前锋军也不可小视,其军中必定充斥着氐人的精锐骑兵,实力应不在‘凉州军团’之下。”
谢玄皱眉道:“不错,单只这支‘中央军团’的兵力就已是我军的三倍,更不用说其中猛将如云,谋臣似雨,还有苻坚亲自坐阵。另外,时间拖得越久,吕光的‘凉州军团’和苻坚的主力会师的可能性也就越大,那时只怕更加难以应对。”
容楼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两人沉默了片刻。
谢玄突然道:“所以,最关键的问题是时间。一定要快,一刻也不能再拖 ! 务必要在会师之前就击溃他们。”
容楼点头。
谢玄果断道:“看来要修改一下作战计划了。”说话间,他把沙盘上的两颗白棋中的一颗向前推进,摇头道:“绝不能等苻坚的兵马推进到长江再与之决战 ! 因为,若真等到他屯兵北岸,那时,只怕他的‘中央军团’就已经与其他几个方向的军马会师了。这种可能性即使再小也不能允许!”
顿了片刻,他转头瞧向容楼,郑重道:“决战之地不能在这里,我们必须向前推进至淮水,在那里劫住秦军!”
容楼道:“可是,淮水比长江窄得多,于我们而言,地势也并非很有利。若是失去了长江天堑之利,而选在淮水和敌人决战,是否不太明智?”
谢玄不以为意,道:“你虽精通兵法,却不似我熟知南方地形。”
容楼道:“那倒是真的。”
谢玄胸有成竹道:“从长江到淮水,一山一川,一湖一城,我无不烂熟于胸。此地有长江天险阻隔,敌人的确难以攻过来,但同时,我们也难以攻过去。而反过来看,淮水虽窄,不似长江易守,但却也易于反攻。”
容楼听言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谢玄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影,道:“若想在淮水抵挡秦军,寿阳城便成为战略要地,不能有失。如果它被攻破,它的后面就是号称吴楚要冲的大片平缓地带,非常利于北方的骑兵战术。加上那时我又已将大部分兵马调往淮水,而秦军的冲锋骑兵一昼夜便可行军几百里,想要追击,谈何容易。”
容楼叹道:“如此看来,寿阳若是有失,苻坚当马踏长江北岸,直接威胁建康。”
谢玄沉默不语。
容楼沉吟片刻,道:“但若苻坚全力猛扑寿阳,寿阳守军徐元喜将军恐怕难以守得住。”
谢玄将手负于背后,来回踱了几圈之后,皱眉道:“你说的不错。只是我北府军人数众多,必须整顿一番方可上路,所以,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命胡彬胡将军立即领五千水军急速从水路开赴寿阳。之后,全军一旦准备妥当,便尽早启程,从陆路全速赶往寿阳。”
容楼皱眉接道:“你有没有想过,就算胡彬在秦军之前赶到了寿阳,但仅凭寿阳的守军加上他的五千援军,只怕也抵挡不了秦军的先锋部队。北府军中骑兵人数太少,陆上行军的速度实在比不上以骑兵为主的秦国兵马,是以,若是苻坚的先锋部队真的集中力量猛扑寿阳,可能在我主力未到之前,寿阳就已经沦陷了。”
“战场上哪有百分百把握的良策?”谢玄叹了口气,道:“我派胡彬冒险从水路先行,不过是想尽可能帮寿阳城一把,哪怕多撑一日也好,所以……徐元喜、胡彬他们, 只能自求多福了。”话一说完,他便传令下去,命胡彬率五千水军即刻起程。
四日后,整顿完毕的北府军也浩浩荡荡向寿阳方向开进。
北府军中骑兵很少,所以推进的速度很慢。这不但让惯于指挥骑兵作战的容楼很不习惯,也让他第一次切身地认识到,南北军事环境的差异有多大。他在北方时的很多指挥方法在南方根本一点儿也行不通。而谢玄显然很适应这样的行军,行军的一路上,无论突发的大事小事他都应付自如,同时还处理着前线各路斥候带回的真真假假的各种情报。
很多事情就算你早已料到,但当它们真的发生时,还是会让你沮丧万分。当谢玄的案头摆放上了胡彬的第一封求救急件时,他就是这样的心情。
原来,胡彬的水师刚刚抵达距寿阳不远的水道时,徐元喜就已经无法抵挡秦军猛烈的攻势,功亏一溃了。
寿阳城失守!
而在这种前提下,胡彬的水军只得退守到寿阳北边的硖石,想顺着淮水向东边撤退。但是,他的意图却早被苻融猜透。苻融派出大将梁成率领五万精兵,仗着人强马快,提前赶到了硖石东边不远的洛涧,在那里沿着淮水布下了防御工事。这样一来,不但切断了来自东边的晋军的后援,而且还断绝了胡彬从淮水撤走的后路。同时,苻融带领军队,猛攻硖石,准备吃掉胡彬的五千水军。而胡彬腹背受制,虽然誓死抵抗,但形势却岌岌可危,只得向后方发出了十万火急的求救信。
帅帐之中,名义上的大都督谢石居于主座,愁容满面地看着坐下一干将领。他叹了口气,道:“秦军来势凶猛,寿阳已经失守。敌军前锋苻融、梁成,一东一西围住了胡彬将军的五千水军,意图一举歼灭。我们此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他又叹了口气,道:“所以,我觉得,眼下最好的办法,还是稳守阵脚,单等秦军久攻不下之后气势有所松懈,再图反击。”
众将听言无人回话,一些人只在心中暗想:‘就怕等不到秦军久攻不下,胡彬将军的水军就要全军覆没了。’但大家碍于谢石的身份,没人愿意插嘴。
谢玄上前一步,皱眉道:“话虽如此,可如果我们完全不加援手,一旦胡彬将军撑不住的话,秦军便会轻易越过寿阳。以秦军骑兵之利,无论我们在哪里防御,他们都可以快速地绕到我们后方,截断我们的粮草供应。那样的话,我们将完全被动挨打,就只有退守长江以南,再以拒秦军了。”
谢石摇头苦恼道:“但以我们行军的速度,又如何能够插上翅膀,飞到硖石去援救胡将军呢?”
谢玄沉声道:“我们当然救不了胡将军。但是,我们却不能不派出援军,用以牵制敌军。否则,苻融、梁成两面夹击,胡将军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必定难于招架。现下梁成占领了洛涧,切断了我们和寿阳之间的联系。是以,无论救不救得出胡将军,洛涧我们必须拿回来。不拿回洛涧,一旦敌军稳固住寿阳一带,则后面大片的吴楚要冲就尽归敌手。而夺回洛涧,我们至少还可以建立一条从洛涧到合肥之间的防线,再图抵挡秦军。”
谢石点头道:“那,依你之见,我们怎样才能夺回洛涧?”
谢玄目光锐利,环视了一下帐中,道:“洛涧为敌将梁成所占。梁成,号称有邓羌之勇,谁人敢去挫其锋芒,以振我军威!?”
帐下闪出一将,道:“牢之愿往。”
此人正是谢玄属下号称左膀右臂之一的鹰扬将军刘牢之。
谢玄、谢石均点头称好。
紧接着,刘牢之领了兵符,出得帐去,点了五千精兵,火速赶往洛涧,以牵制梁成,援助胡彬。
众将散后,谢玄有些心烦,便一个人走到营中后方的小山上散心,却正遇见了容楼。谢玄意外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容楼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心烦就会来这里散心,所以特意在这里等你。”
谢玄讶然道:“哦,等我做什么?”
容楼眼中精芒闪动,道:“今日帅帐中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谢玄侧过头,打量着容楼,道:“那又怎样?”
容楼轻轻一笑,斩钉截铁地说道:“看起来,你还不想放弃寿阳!”
谢玄身躯微微一震,却道:“寿阳已经丢了,胡彬也极可能要全军覆没,哪里轮到我放不放弃?”
容楼摇头道:“秦军只是进了寿阳城,而胡彬的五千水军则在寿阳北面的硖石。所以,胡彬这个眼中钉不拔掉的话,秦军就还不算拿下了寿阳,也更不可能随意以寿阳为基地,向南用兵。”
谢玄苦笑道:“你没听说苻融先派虎将梁成占住了洛涧,于东边而言,切断了我们的援军,于西边而言,又可以和他一起夹击胡彬吗?只这一部署,显见苻融确是知兵之人。”
容楼淡淡道:“你不是也派出了刘将军去洛涧吗?不要告诉我,你是想建立从洛涧到合肥的防线。这样的防线太长,中间又漏洞百出,再加上洛涧窄小,根本无力阻挡秦军的铁骑。这种鬼话,也只有大都督才信你。”
谢玄苦笑道:“我的心思,终究还是瞒不过你。”
容楼嘿了一声,道:“只是有件事,我倒希望没有猜对才好。”
谢玄好奇道:“哦,什么事?”
容楼脸上阴晴不定,道:“你秘密派了小校传密函给刘牢之将军,对不对?”
谢玄轻叹了一口气算作默认。
容楼摇了摇头,道:“我希望你的密函不是令他仅仅驻守洛涧东岸,不许与梁成交手才好!”
谢玄听言全身巨震,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才从喉咙里蹦出几个苦涩的字句:“幸好,这次来得是苻坚,不是你。”
容楼知道自己已经料中了谢玄的心思,却殊无喜意,只是长叹了一声,也道:“幸好不是。”
原来容楼揣度局势,知道苻融的先锋军兵力就已胜过北府军颇多,谢玄想打败苻融,已是相当不易。但是,就算北府军能够打败苻融,也只是打败了秦军的先锋,秦军依然势大,落败的苻融一旦退守到苻坚中军驻扎的项城,重整旗鼓后,便又可随时再度大军压上。是以,打败苻融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的晋军所需要的,不是一场、两场的胜仗,而是毕其功于一役。由此可见,谢玄一定要一仗就把苻坚打败,甚至最好能击毙苻坚于战场,方能一举瓦解秦军。但北府军再利害,也不可能长途奔袭到项城去打败苻坚,所以唯一的希望,就是把苻坚引诱出来,使他自己到决战的前线上来。
如今的胡彬,就成为了吸引苻坚的绝佳诱饵。
谢玄派出刘牢之佯攻洛涧,作出一副要营救胡彬的样子,如果苻融短时间内不能吃掉胡彬,那么难免担心煮熟的鸭子又飞了,一定会想求助援军。而苻融此时唯一可能的援军就是项城的苻坚。如果苻坚如他所愿被吸引出来,带兵赶到寿阳与苻融会师,准备一起快速歼灭胡彬的水军,那么谢玄就会急命刘牢之击破梁成在洛涧的封锁,然后自己全军压上,趁着苻坚在寿阳还未站稳脚跟,寻求决战。
秦军兵多将广,实力雄厚,自然承受得起战争带来的消耗。战事拖得越久,当然对晋军越是不利。所以,若能在战事早期寻求到决战的机会,才是对晋军极为有利的。
当然这一切的构想,都是建立在胡彬不会被苻融很快吃掉的基础之上;还要求一旦苻坚中计赶来寿阳,刘牢之必须快速击破梁成;以及最终谢玄能够在寿阳击败苻坚,这三个前提必须成立的情况下才有意义。但是反过来想,如果谢玄战不败苻坚,那么一切本来就没有意义;而如果刘牢之破不了梁成,也只能自叹是实力不济,非谋之罪也;而如果胡彬撑不了那么久,形势也不会因此变得更糟,谢玄依然有机会在洛涧、寿阳这一带范围内寻求和苻坚的决战。
只是,这么一来,胡彬就彻底成为了‘诱饵’,而且是随时可能因形势变化而被放弃掉的‘诱饵’。若是从胡彬的角度看,这就是件很可悲的事情了。
容楼干涩地笑了笑,道:“我本以为,书生拜大将,会和我们这样的武人有些不同。现下看来,是我错了。战争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谢玄脸上有些讪讪然,无奈道:“运筹帷幄的最难之处,从来不在于寻找敌人的破绽,而在于放弃自己的手足。沙场上,怎能没有流血牺牲。”
容楼慨叹道:“这些我当然明白。他们和我们一样是军人,从披挂上盔甲、选择从军的第一天起,就该做好了抛头颅,洒热血的准备。”停顿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喃喃道:“我只是……以为你应该比我高明一些才是。”
之后,二人默然无言,比肩而立,于萋萋山头举目远望,却似乎什么都看不清。
朱序走进苻融的帐中,心中惴惴不安,实在不知道这深更半夜的他把自己叫起来是为了什么。
帐中灯火通明,年纪轻轻、英资伟岸的苻融和苻坚一样有着藜黑的面庞,雪白的牙齿,他正坐在案前,翻看堆满案头的各类军机情报。
感觉到朱序进来了,苻融这才抬起头,满脸严肃地请他坐下,道:“我们的士兵抓获了胡彬派出的信使,并从信使身上搜到了极为重要的情报。”
朱序心中一凛。
苻融继续道:“我明白朱将军以前深知晋军的情况,所以还烦请将军与我一起商议一下,看看其中是否可能有诈。”说罢,他将一份密函递给了朱序。
朱序接过,看到密函的信封右下角有一道朱砂斜杠,不禁心中一惊。他知道这是晋军中的暗号,表示此信乃是十万火急、优先级最高的绝密军事信件。迅速打开看后,朱序的心一下子如置冰窖。原来这竟然是胡彬发出的一封告急信,信中说他们的粮食已即将耗尽,实在无法支撑,而刘牢之一部到了洛涧却只驻扎东岸,并不发兵解硖石之危。还请谢石大都督赶紧派兵救援,十万火急,不容拖延。他仔仔细细地反复看着这封密函,从信纸到信封,翻来覆去了很久,只是沉吟不语。
其实,朱序开始的那段时间的心情很是愉快。那种愉快小部分源自于,他答应了配合谢玄的行动之后,也一直没有什么真正需要他做的事情的轻松;更多的却是,此番发兵之后,他得知姚苌的‘蜀汉军团’在与桓冲的荆州军略一交手之后,就止步不前。看起来似乎是姚苌为强敌所阻,但是,自打被容楼的一番话点醒之后,朱序就隐隐感到姚苌已经有了点所谓的“坐山观虎斗”的意思在里面了。这样一来,他的心不知不觉地,就又向晋军偏了几分。而‘蜀汉军团’的前进路线受阻令苻坚大为震怒。前锋军中的慕容垂趁机向苻坚请命,要求赶赴荆楚战区去帮助被桓冲阻碍的姚苌。苻坚不甘心南征大计被‘蜀汉军团’拖累,所以不得已之下,只得同意了。慕容垂这一去便带走了三万精锐骑兵。那人离开时轻松的神情,朱序是看在眼里了,他心中的天平不免又向晋军这边下压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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