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石1----绾刀
  发于:2009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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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有礼无礼的,你是我师弟,不妨事的。”慕容冲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慕容潆笑道:“是啊,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又转向慕容冲,问道:“你回来得好快,那事如何?”
慕容冲道:“有恪叔出马便水道渠成,父王什么都听他的。他见没有什么紧要的事了,便遣我先回来。”
慕容潆向容楼笑了笑,正待再说些什么,慕容冲却趁容楼没有防备,左手一把挽起他,口中道:“今日耽误了不少功课,我们去补回来。姐,你先回去。”说完拖着容楼便向“磨剑堂”里走去。
大门关上的时候,慕容潆莫名有些失落,她是女子,虽然对汉朝的诗书有些了解,也从恪叔、叔爷爷慕容评那里借阅过不少,可是这“磨剑室”却从来没有人邀请她进去过。那关上的门后分明是一个男人的世界,想到这里,她转身离开了。
“磨剑堂”里,一排排的木制书架高高垒起,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每隔两步就有一处木梯供人爬上去选取高处的书籍。另一边靠窗的地方摆了几张桌椅,桌上文房四宝、蜡烛、釭灯全都摆放整齐,以便阅读之用。
容楼惊叹于这里书籍的数量,他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书,以前在慕容垂的书房里也看到过很多书,但是实在是及不上这里的百分之一,而且这里的书都被人分门别类整理好了,只要寻着书架侧面刻着的种类名称就可以找到同一类的书籍。
容楼寻到“兵书阵图”这一类的书架,满满一架子令他迷茫着不知先看哪一本是好,这时,只觉头顶劲风袭下,伸手一抄,原来是一本书。
他抬头看上去,只见慕容冲正站在木梯顶端冲着自已笑道:“你就从曹操的《孙子略解》开始吧,这书不错。”
容楼低头看着手中的书,正是《孙子略解》,心下了然,道:“谢谢。”便拿了书去一旁桌边坐下仔细阅读。
天色渐晚,待他再抬起头时,却见慕容冲正坐在自已对面的另一桌边,一手托着下巴,定定地望向这边。容楼不想理会他,怎料过了一会儿抬头,又隔了一会儿再抬头时那人依旧是刚才那副德性。容楼被他那双闪亮的眼睛看得脸有些发烧,道:“你干什么老盯着我?”
慕容冲撅了噘嘴,道:“我在想,你那双眼睛我在哪里见过。”
容楼疑道:“你见过?”
慕容冲叹了口气,道:“黑色的眼睛,”说到这里,他拿起手边的笔,放入积了浓浓墨汁的砚台里,让它吸饱满,接着道:“象我的墨,很美。”
容楼笑了,道:“原来你从未见过汉人。汉人的眼睛是黑色的。”
慕容冲摇摇头,道:“我见过,虽然不知道他是谁。”
容楼不解道:“燕国的汉人也有不少。”
慕容冲笑道:“可是没有一个有那么黑的眼睛。”然后他站起身,一边向大门走去,一边道:“除了你……已经申时了,一起去吃饭吧。”他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了钟鼓楼的鼓声。

第8章

第八章
这些日子容楼过得甚是轻松,因为慕容恪一直军务缠身,无暇教导他们,只是交待二人多去磨剑堂看书,也没有布置其他的功课,更没有机会教习考量他们的武功。这么一来,容楼可以自已支配的时间就多了些,他得空时便跑回神机营找展燕然叙叙旧,聊聊天。不过,因为神机营的那段岁月已经令他养成了日日练功的习惯,所以每天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要遁着以前的路数练习一番武功技艺。
同慕容冲相处了一段时日后,容楼也慢慢觉出他的可亲之处,只是因他贵为皇子,所以还是尽量与其保持距离。而慕容冲却一有机会便粘上容楼,打听他的身世过去、兴趣爱好,容楼多数时候并不理睬他,只是沉默,若是被他问烦了便简单敷衍几句,是以,两人在一起时,总是慕容冲的话多些,容楼的话少些。慕容潆也经常过来大司马府里看望两人,三人共处同游时,容楼说的话就相对多了不少。
闲聊言谈中,容楼得知慕容潆虽然身为女子,却也懂得一些武功,而一直悉心教导她的武功的人竟然就是她的弟弟慕容冲。
能耐下性子去教女人武功的男人实在不多,更何况这个女人是自已的姐姐。容楼不得不对这个独占了‘凤凰’之名的男人另眼相看--这人的行事作风的确比一般人要可爱许多。
慕容潆也很关心容楼,不过,当她问及容楼的身世过去时,虽然容楼对她极有好感,也只简单告诉她自己从小便没了娘亲,只和父亲相依为命,父亲过世后便从了军。
那藏在心底的不祥身世只怕他这一辈子也再不想触及。
一日,慕容冲和容楼在马场练习骑乘之术,两人你追我赶,在马背上翻飞站立,几十圈下来,扬起场中尘土无限。待他们把马牵回马厩安顿好,无意间互相看了一眼,都同时不由“噗哧”笑出声来,原来不知何时两人脸上俱覆上了厚厚的一层尘土,面色土灰,只剩下一双黑色的眼瞳和另一双蓝色的眼瞳互相瞪着,滑稽异常。
容楼首先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匆忙着便要去磨剑堂看书。慕容冲却狡猾一笑,道:“时间不早了,去吃饭!”
明明离吃饭时辰尚早,容楼疑问道:“这会儿哪能有饭吃?”
慕容冲兴致勃勃地拉着他,道:“跟着我就有饭吃。”见他一脸狐疑,想到平日里他也总对自已加了点戒备,有些赌气,又道:“我能把你怎样?只不过在外面设了饭局,约了几个朋友为你接风而已。”
他掸了掸自已的衣袍,扬起小片尘土,又看了看容楼的衣裳,摇摇头道:“你、我这副模样别说吃饭,到饭馆门口就得被人赶出来。不如各自洗漱一下,半个时辰后,在府门前汇合。”
容楼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不便拒绝,点头称谢。于是二人各自分头换衣服收拾去了。
雁归舍里,人声鼎沸。邺城中最好的酒舍饭馆就数这“雁归舍”,每日间人来人往,夜里也酒席不断,日日夜夜俱不冷场,如果赶的不巧,桌位已满,站在门口等候翻台也是寻常事。
这家店的招牌菜是“鱼汤羊肉”,正是应了鲜卑的“鲜”字,前来的食客几乎每桌必点。而这里最大的特色就是提供的菜肴、酒水兼俱汉人各地的风味,聘请的几位大厨都是从南方流落到北方的厨师。就只这一个卖点已是难得之极,再加上这里的主人神通广大,居然有本事收购到各种各样北方没有的食材,让打算前来饕餮一顿的食客们满足而归,实在是想不红火都难。
雁归舍共分为两层,楼下的一层就是一个巨大的厅,全敞式格局,放了几十张桌子,寻常食客大都聚集在这里。楼上的二层被隔成大大小小十余间屋,每间屋都是一个独立的空间,不易受外界干扰,一般贵客巨贾都在这里吃食。
此刻,慕容冲和容楼等人便在楼上的一个大单间里围桌而坐,等着还没赶到的人。
慕容冲见只剩一人尚未到场,便开始向在座的三位介绍容楼,道:“这位姓容名楼,以前是神机营中的高手,现在是恪叔的徒弟。”容楼站起抱拳施礼。
一位华服青年挺身而立,目露钦佩之色,道:“我年少时一门心思就想入这神机营,只是没能力通过入营的考核。容楼,你真是好样的!”
容楼心中不由愕然,他此时才知晓原来进入神机营是需要通过考核的,可是,自己却是直接被调过去的。当年战场之上他被慕容垂亲点入营这事从来也没人告诉过他。
那人又继续道:“在下贺兰锋。”
贺兰锋身边坐着的青衫短打少年补充道:“他是贺兰将军的大公子。”那少年微微一笑继续道:“前些日子总听七皇子提起你,此刻一见,容兄果然仪表非凡,人中龙凤,只是,身为汉人真是可惜了。”
容楼脸色微沉。
慕容冲连忙也笑道:“大燕只所以能有今日之天下,正是因为我们是最象汉人的胡人,而容楼却是一个最象胡人的汉人,实在是有趣。”他似是玩笑的一句话便不着痕迹地把眼前尴尬的局面应付了过去。
贺兰锋责备地拍了拍身旁的那个少年,道:“丘默年纪小,言语不当,还请容贤弟不要见怪。”
丘默做了一个鬼脸,道:“我反正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容楼笑着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介意。
慕容冲凑到容楼耳边,轻声道:“他父亲丘源是尚书右仆射,在文官中列位极高,他是家中幼子,有过目不忘之能,深得丘源喜爱,所以被家里人宠得厉害,说话从没遮拦,不过确也是性情中人。”
坐在角落里一直静静听他们说话没有开过口的青年缓缓站起,向容楼伸出右手,道:“我叫伊方卓。”
只见他面容和善,轮廓分明,眉宇间隐隐透着一股憨态,一头黄色的长卷发束在脑后,不过颜色极淡,乍一看上去几乎会以为是白色的。
容楼伸手同他握了握,只这一握,手掌被挤压得生疼,此人手上力量奇大无比,想是要和自己较上一较。他感觉那只手上传过来的力气只怕连庄千棠也难及得上,不由大吃一惊,也运足力气相抗。
他没想到这么个公子哥模样的人居然也能有如此神力!
其实,鲜卑人本就骁勇善战、膂力过人,燕国现在朝中的这些个将帅之才又更是其中出类拔粹之辈,他们的子嗣中出现一些天赋异禀的人本也寻常的紧。
两人较力之下,伊方卓知道容楼的力气虽然不敌自己,不过想要捏得他负痛出声也是决计办不到的,当下收手,笑道:“容贤弟好力气!”
贺兰锋大笑道:“容贤弟,你是第一个和他握过手能不叫痛的人。哈哈,他可是我们燕国第一神力王。他的父亲伊威伊将军是大司马麾下的猛将。”
容楼以前在营中听闻过此人的事迹,连忙道:“原来伊兄的父亲就是赤手力挽飞驰战马的伊将军!真是久仰!”
正说到这里,门却被推开了,进来一位锦袍高个的青年,一脸笑盈盈的,神采飞扬,只是那暖暖的笑容和他秀丽却冷峻的面容十分不协调。
“对不起,有事耽搁了一下。我即来迟,罚酒三杯成不成?”人到声音也跟着到了。
慕容冲指了指空空的桌子,道:“你看,无酒无菜,想罚也罚不成。我知道你是‘吃家’,跟着你吃准错不了,所以酒菜都还没点,就等你来了点。”
那人依旧维持着刚才的笑容,冲容楼道:“在下奚月明,这位一定就是容贤弟了。”
容楼点头道:“奚兄。”
慕容冲笑道:“他是奚司徒的二子,目前我们这堆人里就数他已有了官职,虽然文职不合他意,不过也是为国效力。”
几人正寒暄间,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丘默高声道:“进来。”
老板娘巧笑顾盼地推门而入,目光扫过一众人,最后落在慕容冲身上。想是见了如此美男,心中难免一阵悸动,愣了一会儿,稳了稳心神,才道:“诸位先不用急着点菜选酒,你们是‘雁归舍’的老食客了,今天小店针对熟客推出了一种新的吃食方式,不知几位可想尝试一下?”
奚月明好奇道:“有意思,是什么新鲜花样?尽管拿出来让我们试试。”
老板娘以袖掩口而笑道:“只怕几位未必适应得了……”这话她开了个头却并未继续解释,而是话锋一转又道:“那还请几位随我换一处地方。”
说完,她在前面领路,这一众六人跟在她身后七拐八绕地到了另一隔间的门前。
老板娘打开门,几人鱼贯而入。
这屋的大小和样式同刚才那间没甚区别,只是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草绿色地毯,里面竟然没有寻常桌椅,只设了一张长方形的及膝矮桌,两边的地上各放置了四张软垫。
贺兰锋不解这是何意,回头看向立在门边的老板娘,疑惑道:“这……”
慕容冲拉了他一把,笑道:“原来这汉人吃饭的坐法你们都学了来当卖点,以后这‘雁归舍’干脆改名叫‘汉堂’好了。”
老板娘也不扭捏,向慕容冲抛了个媚眼,道:“这位公子的提议甚好,改天我和我们家那个老不死的商量商量,说不定就照您的意思改了。”
几人大笑。
奚月明笑道:“这样不错,可以完全按照汉人的饮食习惯操作一番,定是别有一种情趣。”
老板娘见食客都无疑异,便叫了一个小二上来记下他们要点的酒菜,道:“没什么事我走了,有事你们再叫我。”
跪坐的滋味并不象他们想象得那么有“情趣”,丘默不懂武功,吃喝了才一会儿,便受不住了,嚷嚷道:“不成不成,再这么跪着我的腿就废了。”说着原地站起,索性将软垫丢至一边,径自坐在地毯上伸直了双腿放松地瘫在那里。
奚月明笑道:“你若是汉人就丢大脸了,似你这般坐相根本就是光着屁股坐在地上。”
丘默却并不理会他,而是伸手用筷子取了口菜放进嘴里满意地吃下,才道:“丢不丢脸有什么打紧,来吃饭又不是来遭罪的。你愿意遭罪你继续,我反正不是汉人,还穿着裤子呢。”
伊方卓很久没开过口,这会儿嚅嚅道:“小默说的有理,我也正觉难受,还是干脆坐在地上来得舒服。”说罢他也依丘默的样子坐下。
慕容冲笑道:“看来汉人的东西虽然好吃,可这吃东西的坐法却实在别扭。到底我们是胡人,这种待遇还是享受不来的。”
丘默感觉腿上的麻木感渐渐消退,才道:“容兄,你呢?你是汉人,在家乡时也习惯这样?”
容楼摇了摇头,道:“我自小在北方长大,没有去过南方。”
丘默沉吟了一下,道:“原来如此。”
奚月明叹了口气道:“可惜……必竟那是你的家乡。有机会你一定要回去看看,听大司马说过,我们燕国虽然学习了不少汉族的文化,可是真正以汉人为主的晋国和我们这里相比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容楼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许不错。只是,大丈夫四海为家,人在哪里家乡就在哪里,何必去羡慕那些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对他而言,北方就是他的家乡,燕国就是他的故土,他虽然是汉人却并非一定要去晋国看一看。
吃喝间,包括奚月明在内,几人都不再正经跪坐,而是横七竖八、有坐有躺地围着矮桌铺了一地。
贺兰锋显然是喝了不少,略有几分醉意,忽地跳将起来,道:“我以后一定要做象大司马一样的将帅!”
丘默躺在地上,哈哈大笑道:“我支持你!七皇子你是赶不上了,不过至少要先敌得上伊方卓才有希望。”
贺兰锋冲过去,一把拉起坐着地上的伊方卓,道:“好,我们现在就比一比!”
伊方卓连忙甩开他的手,道:“别,别,贺兄,不用比,我承认打不过你还不成嘛?”
奚月明忍俊不住道:“伊兄,你上次输给的可不是贺兰锋,而是‘白雪军团’的贺兰雪。哈哈哈……”
此话一出,伊方卓立刻面红耳赤,丢下贺兰锋躲到一边大口吃菜、拼命喝酒去了。
容楼只在一旁看热闹,不知道他们说的贺兰雪是什么人。
慕容冲本就靠坐在容楼身边,便向他解释道:“贺兰雪是贺兰大将军的女儿,也是贺兰锋唯一的妹妹,性格争强好胜,不喜女人的玩意,偏爱舞枪弄棒。我们五人性情相投,从小玩到大,我领头组了个‘红袍会’,她老也缠着要入伙,被我们一致否绝。结果这位大小姐不服气,也找了几个会武功、和她关系较好的朝中女眷,建了个‘白雪军团’,偏生喜欢和我们作对。”他提起酒壶将容楼手中空杯斟满,接着道:“对了,她把我姐慕容潆也硬拉进去了。你以后在街上若是不巧碰上一群白衣女子横冲直撞,不用怀疑,一定就是贺兰雪带的头。”
容楼讶然道:“她能胜得了伊兄,武功必定了得。”
慕容冲摇头笑道:“怎么可能!?只是一则她善使狡诈,二来……”他看着一边埋头苦吃的伊方卓,道:“他是输在一个‘情’字上了。”
容楼道:“难怪。”说完一口饮尽杯中之酒。
奚月明端了杯酒移到容楼和慕容冲身边,笑道:“你们能做大司马的徒弟,接受他亲自教导,真是羡煞旁人。唉……我怎么就没有那样的运气。”他明明有些懊恼,脸上却仍旧保持着笑意,那笑容让人觉得很突兀。
丘默坐了起来,苦着脸道:“明哥,我知道你很崇拜大司马,不过,你还是不要再模仿他的笑容了,真的一点也不象,只会让人很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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