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暖玉
  发于:2009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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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看了她一眼,不解了一会后,凑近附在她耳边,软糯绵长的吐道:“那小家伙也是个带把子的,就见过那一次,我保证。”
说完,正直身子,很坦然的推着车子。
那女孩耳根一红,空出一手,往袁朗身上拍去。
吃醋的小女生,袁朗笑,漫不经心有点不在意的招架着。
又有个男孩从树林中跑了出来,离袁朗不远,连脸上黑灰的印子都能看的清。
整一张马虎脸。
袁朗一愣,那男孩就是吴哲,身上白色的短袖和蓝色短裤上沾满草屑和泥巴,很是狼狈。
后面有小孩们喊‘冲啊’的声音。
吴哲往前跑的时侯,瞥见袁朗,下意识的一顿,没瞅见前面的树枝,被梢头从额头上一打。
一道红印。
袁朗连忙松开车子,车子往女孩那边倒去,差点砸到了她。
“怎么了?”袁朗问,离近见没划破,便松了口气。
吴哲气鼓鼓的还要往前跑,后面脚步声越近。
袁朗笑,一把抱起吴哲,吴哲挣扎着被他拖进了灌木丛中的一个小洞里。
“藏着,只要不被发现,你就赢了。”袁朗笑,挡住要蹿出去的吴哲,临走还在他的脑袋上揉揉。
吴哲黑乎乎的脸上白眼珠一翻,不屑的瞪着袁朗,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尽量缩着身子,躲在里面。
袁朗从追出来的孩子身边走过,装模做样的很成功。
吴哲在后面的灌木丛中小心翼翼的扒开一个小缝,树叶的空隙后,他不由偷偷的笑着。
“谁啊?”车子被女孩扶了起来,她笑问。
袁朗想了想,“吴哲。”
女孩一愣,张口想问,最后还是被袁朗引到了别的话题上去了。
在河边走了一会,袁朗老是磨磨蹭蹭在吴哲不远处逛游,女孩有点厌烦了,便说回去。
袁朗也很爽快,“好,我送你。”
这样的第一次约会,其实是个失败,只不过袁朗当时不这么认为,好吧,后来,他也没意识到。
以至于,后来每次相亲,安排的人气得都能肺炸,袁朗还一头雾水,自我感觉良好。
晚上,写完作业,袁朗去外面刷牙,嘴里叼着牙刷,满嘴的沫就看见吴哲的姥姥急忙忙冲自己招手。
吴哲还没有回家,一起玩的伙伴都说在河边就没见到他了,苏奶奶急了,那河也不浅,前几年也淹死不少小孩。
袁朗也有点慌,却不得不稳住,低声软气的安慰苏奶奶,然后抹去嘴边牙膏,拿着手电筒便冲了出去。
夏夜嘈杂,知了纺织的乱叫,聒噪噪一片。
离河边越近,袁朗就越慌,白天里的那个小灌木他怎么也记不清,一连翻开几个草丛都没见到吴哲,大夏天的,他浑身冷汗,冰冷冷的,却偏浑身热的难受。
这些吴哲都不记得,他当时见到光在自己头顶,身边晃来晃去,草被拨弄的悉悉数数,他早就怕了,等袁朗好不容易拨开吴哲头顶的树枝拉时,那灯正好好映得袁朗脸色惨白,表情碜人。
“你个小混蛋,你不会出声啊?!”袁朗见吴哲傻了一样,圆亮亮,水润润的眼睛直溜溜的瞪着自己,气不打一出来,吼道。
吴哲这才反应过来,终于吓哭出了声。
袁朗又慌了,连忙蹲下去,搂着大哭大闹的小混蛋。
“呜—呜---你才混蛋----你个混蛋----你都不出声,你都不叫我------”吴哲叫得也很在理,袁朗劈头盖脸的全受了,也不说话,默然的任凭吴哲抓着,捶着。
那时,耳边全是小孩的哭声,呜咽咽,哽成一片。
不过,这点吴哲不承认,吴哲的版本是,袁朗找到自己时,自己睡着了,后面的事,三个字,不记得。
后来袁朗把吴哲背回去的时侯,吴哲的确睡着了,哈喇流了袁朗一背,眼泪鼻涕一大把,苏奶奶看不下去,执意要袁朗把衣服脱下来,洗干净让小哲送过去。
袁朗想想,不怀好意的应下了。
以后几天,他就等着吴哲往自家送衣服来。
袁吴两国,终于快要结束冷战了。
(5)
通过那一次,吴哲其实挺埋怨袁朗,就是那一句藏好,害得自己一个人呆到天透黑。
不过,吴哲也因此得到了很多经验。
他站在袁朗身边,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掰着数--------------第一:我不适合和那些小孩玩;第二:我喜欢和你们大孩子玩,我天生早熟;
袁朗正在喝水,嗓子一呛,白眼打量了吴哲几下,悠悠道,“你真早熟。”
“谢谢。”吴哲脆生生,不慌不忙接着说,“还有一点,你天天买冰棍给我吃,不然我告诉叔叔你早恋。”
理直气壮的敲诈。
袁朗咬牙凶吴哲,吴哲不为所动。
结果,每天袁朗都要绕大半的街,从街东举着根橘子冰棒快速骑到街西,吴哲会准时侯在门外。
不过,三天不要,袁朗就瞅出门道了,敢情这家伙是背着家人偷吃冰棍。
于是,在一个艳阳天。
袁朗逃了一节课,骑着自行车赶到吴哲家,举着冰棍,扯着嗓子吼:吴哲,今天的冰棍来啦……
再然后,吴哲乖乖的跟着苏奶奶走了出来,特听话的说,“谢谢袁朗哥哥,我不能吃冰棍,你吃吧……”
“那明天还吃吗?”袁朗特好心的笑眯眯问道,一副和蔼可亲的好哥哥样。
吴哲黑白分明的眼睛,无辜纯洁,“不吃啦~”
垂下的小手攥成了拳,手背上起着一个个小小的肉涡。
不过,袁朗早恋还是被班主任给查了出来,那女孩还是他们学校老师的女儿。
后来,老A里戏排老莎的‘罗密欧和朱丽叶’,吴哲拍着剧本,摇头贼笑:青春期叛逆啊,这就是一部因叛逆而生爱的教育剧本啊……
“吴哲~”袁朗顶着一头卷毛线回头笑骂道,“别糟蹋名著。”
那个时候的袁朗和家里的关系很僵,真是死了都要爱。
吴哲就是来回传递爱意的鸿雁,每天嚼着袁朗收买他的比巴卜,奔波于路上。
袁朗也说不清楚,他觉得他就要喜欢那女孩,他就要和她在一起。
至于为什么,老师和家长的斥责让他根本不屑去思考这个问题,吴哲倒是乐在其中,因为袁朗只要他爸一吼,准保躲到吴哲家去。
两人凑在一起,满山坡的找木头,堆沙盘,袁朗削出来的枪械和坦克,吴哲很喜欢,用沙盘厮杀,吴哲也看着新奇,两人渐渐都摸上道,有时,袁朗便逃课,顺带吴哲一块跑到河边玩军匪游戏,两方在长长的河边沙地上,你来我往,兵来将挡的玩到天黑。
玩累了,袁朗便和吴哲一块琢磨着怎么给那女孩写情书。
天气渐转寒,来游泳的人便少了,到了下午四五点,半个西山都是暮色,并不觉得刺目,却也颜色格外鲜亮,红色是红色,金色是金色。
吴哲凑过来,嬉皮笑脸,“袁朗,你怎么还叫人家名字~”
袁朗一本正经,拿腔拿调的捏着信纸念道,“‘亲爱的XX同学,你好。’挺好的,我觉得……”
吴哲瘪嘴,摇头,“起个好听点的外号吧~”
袁朗鄙视的一捣吴哲,见吴哲侧着脸,安安静静专注的吹着泡泡糖,乳青白色的泡泡,慢慢匀速的鼓起,在风中,薄薄的壁微微变着形。
一股清甜清甜的西瓜味浮了起来。
仿佛他们坐在了青郁郁的西瓜地里。
那一刻,吴哲是个孩子的事实才再一次微微在袁朗心中冒了个头。
“哎,你这么小,知道什么叫爱吗?”袁朗挑衅,戳破吴哲刚刚吹起的泡泡。
泡嘶的破了,糊了吴哲半张脸,吴哲愤愤的扭头,瞪着眼睛,凶狠狠叫道,“喂!”
那张薄薄的膜开了个口,露出锉紧的一排小细牙。
袁朗毫无形象的凑近,做着鬼脸,“哇呜……哈哈……你还真像个小鬼~”
吴哲气鼓鼓的碎声骂着,手不停的将泡泡糖从脸上撕下来。
袁朗在一边笑,看了会,便倾身探了过去。
“别动~”袁朗一手抓住吴哲推挡的手,一手仔细的捏去吴哲没有撕干净的膜,“干了就更不好弄了。”
吴哲怨怨翻眼,说得跟个好人似的。
袁朗笑,没有再说话。
离得很近,近的能看清彼此的睫毛。
可是,那一刻,吴哲看呆的却是袁朗的眼睛-----------幽黑纯粹的墨色,笑意点点轻溢,带着几分桀骜,几分叛逆,还有几分他从未注意过的温柔。
仿佛刚才暮色中的河面,静静的泛着波光。
小孩子有点目瞪口呆的可爱相,让袁朗收回去的手又探了出去。
左右开弓,一捏,再一扯。
“哈哈,来,小狗,伸出舌头……”袁朗大笑。
吴哲脸颊被搓的火辣,不由火了,一下子龇牙裂齿的反扑了上去,爪子往袁朗身上乱抓过去。
袁朗措手招架,暗笑:这哪是一只小狗,分明是一只爪子渐渐锋利的小猫……
闹腾够了,袁朗把吴哲摁在草丛里,两人总算安静的并躺着。
“吴哲,你以后想当什么?”
“嗯……科学家,像我爸爸一样。”
“哦……挺好的。”
“你啦?想当什么?”
袁朗很久没有回答,半天有点烦躁道,“不知道,我爸想要我顶他的职,去炼油厂干活~”
吴哲学袁朗,叼着草根,却一节一节的不停咬碎。
袁朗瞥了眼,把咬了大半的草根从吴哲嘴里拔了出,又挑了根嫩的塞了进去。
吴哲眯眯眼睛,“挺好的啊~”
声音有几分欢愉,因为这样,袁朗就能一直留在六合镇了。
可袁朗不想,他不喜欢这样无波的一日三餐的生活,他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却也自觉底气不足,他原想让吴哲和自己一起声讨,然后鼓励自己去闯闯。
而吴哲高兴的回答,听起来却像在肯定自己只适合这么无挑战的生活一般。
袁朗有点不高兴,脸微微一沉,声音一拔,“你想当科学家,我就只能当工人?”
吴哲被一唬,听罢,也有点不高兴,“科学家不是谁都能当的~!你学习又不好,怎么能考上大学,考不上大学怎么能当科学家?!”
小小年纪,字字是理,却也字字不知不觉的带着刺。
“就你聪明!你聪明怎么别人荣小胖他们不和你玩,你要天天跟在我后面。”袁朗嘴角一抽,冷声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会这么多天不去上课吗?!告诉你,我要是认真学,一定能考上大学!”
吴哲天天粘在袁朗后面,其实袁朗是高兴的,只是这一下吵起来,便也成了争锋相对的辨机。
吴哲年纪小,又聪明,他以为聪明的孩子别人都会喜欢,当然袁朗也会,可他没意识到,在袁朗的心目中,自己早已不是一个那么简单的小孩子,或是弟弟一般的跟班。
他毫不掩饰,甚至雀跃炫耀,像孩子以此讨家长欢心般的在袁朗面前表现自己的聪明和早慧,却不知,这对那时骄傲的袁朗来说,并不可爱。
吴哲侧身腾了起来,居高临下气鼓鼓的冲袁朗叫:“你没上学能怪我?那是因为你早恋!你就不爱学习,你不是个好孩子!”
“我原来就不是个好孩子。”袁朗仰头笑,“那你别跟我后面啊,你不怕被我带坏了吗?”
吴哲咬牙,半天说不出话。
他跺跺脚,伸手推着袁朗,袁朗也不动,不挡,笑得表情很是轻视,就像忍着一个泼皮小孩的耍赖一般。
看着气鼓鼓的小孩,袁朗有点心软,却不料吴哲见袁朗没反映,甩手吼道:我以后再不跟你玩了,我一样能让荣小胖和我成为好朋友,我看你能不能考上大学!
说完,头也不回,就跑了。
那年,吴哲十一岁,袁朗十七岁。
第二年,吴哲成为了六合镇的孩子王,家家难管的孩子都被吴哲满肚子的故事给笼络了去,家长们再也不用担心孩子们调皮捣蛋,不学无术;
也是那一年,袁朗收心,不谈恋爱,不耍酷,认认真真的学习,老师们填鸭式的教学方式他依旧不接受,独行了一套套,轻松洒脱,却成绩噌噌便爬了上去,尤其是数学和物理,复杂的题目,他随手勾画图形,轻易便解决了,也渐渐成了班里同学们争相寻问题目的主要目标,袁朗的口头禅-----数形结合,在那一年的高考,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而他自己的命运,也在那一年,发生了改变。
(6)
趴在地上玩了一会打弹子,扑腾了一头一脸的灰,吴哲右手伸到口袋里,掂量着渐渐少去的玻璃弹子,觉得自己毫无优势。
不行,吴哲一向的自尊心严重受挫。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决定要玩出花样来。
于是满街大人叫唤自家孩子回去吃饭时,一群p小孩兜着寥寥无几的玻璃弹子屁颠屁颠的跑在大街上。
“哥~你看,漂亮不?”荣胖子晚上吃得心不在焉,一放下筷子便跑到袁朗家展示自己的成果,“我自己做的~”
各色的弹子中心碎开,细细碎碎,像冬天哈在窗户上的冰花,裂痕没有规则的散开,弹子却依旧完整。
袁朗极不在意,心不在焉的随口打发道,“嗯,嗯,不错……”
荣胖子踩在椅子上,凑近看袁朗做坦克模型,“真漂亮,送给我吧,我拿这些弹子跟你换~”
袁朗瘪瘪嘴,“去~哪凉快哪呆着去。”
荣胖子委曲的皱皱鼻子,却依旧死皮赖脸的站在一边看,袁朗笑,极其诱惑,“真喜欢?”
荣胖子连连点头。
袁朗瞅着他意味深长的笑,想了想,半天道,“我得好好想想。”
然后埋头继续,瞥都不瞥小胖子一眼。
做完后,假装不满意的转了转刚做好的坦克,小胖子在一边可紧张了,急盼盼的凑近,再凑近。
“哎,好吧,喏,给你了,小胖子,赶明个我去部队,你可不能再欺负吴哲啊~”袁朗等到小胖子快要泄气时,装着苦恼的样子极不情愿的把坦克抛了过去。
“嗯嗯,不会,不会。”荣胖子兴高采烈的接过去,跟个宝似的左瞧瞧右看看,“吴哲可厉害了,这弹子就是他教我们玩的,放炉子里一烤再放到水里,嘶的一声,就成这样了,可漂亮了……”
袁朗笑,拍拍他的头,“来,临走哥跟你说个秘密……”
荣胖子凑近。
“明天,专用这样的弹子和他碰珠玩,一开始输,到后面你肯定能把他的弹子都赢过来~”袁朗一脸正经,末了加一句,“真得。”
于是,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第二天,再上阵,和吴哲对碰得全是昨个碎花的弹子。
再然后,那些美丽的弹子不是被撞得啪碎了两半,要不,就是失了准头,轻易让吴哲赢了去。
那一天,吴哲赢得可痛快了,一蹦一跳跑回去,一口袋的玻璃弹子噼哩哗啦的响了一路。
袁朗没有参加高考,而是在春天,就选择了参军入伍。
他倔强的不解释为什么这么做。
光荣入伍那一天,阳光明媚。
街道居委会办了个小型的欢送仪式,仪式上袁朗懒洋洋的表情总让人觉得,先前那个执著要入伍的孩子并不是他。
大红花挂在胸前,炮竹也噼里啪啦的放了放。
袁朗带上帽子,头也不回的跳上了去市里的大客车。
吴哲一开始不知道,等知道的时侯,磨磨蹭蹭在自家门口低头用脚画着圈圈,听街中心,炮竹声阵阵。
小孩子们看热闹,在街道上嘻嘻哈哈,跑来跑去。
吴哲咬咬牙,跟在后面,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
可走着走着,便和他们分了方向,吴哲没有去看热闹,而是一个人溜到了河边。
阳光暖洋洋的,河边静悄悄的。
毛茸茸的青草还没到脚背,树叶也还是嫩嫩的尖芽儿,鹅黄鹅黄的。
吴哲坐在河边,安安静静的看对面绵远的小山,一直到天黑。
回去时,苏奶奶有点心急的侯在门口,见吴哲无精打采,叹了口气,也没多批评他什么。
吴哲去了街中心,居委会值班室的灯,橘黄的柔光照着外面红色的炮竹纸,一个人都没有了。
“姥姥~”吴哲瘪瘪嘴,想哭,却不知道为什么想哭。
苏奶奶和蔼的拉吴哲走过小院,回了房间,一路细碎笑着埋怨,也有点心疼,“你袁哥哥让小荣送了封信过来,你俩个小冤家,差了六岁都能吵起来,小袁那孩子,看起来吊儿郎当,可是心地大着呢,这街上哪家小孩和他闹着玩,他不让着?伤着碰着,他哪次不护着?怎么偏生生喜欢和你对着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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