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歌行----迷_梦
  发于:2009年05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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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闭目,喉头被自己暴殄天物的想法哽了哽。终究是不欲再吃,搁下了糕点,推门出房。
东阁是王爷寝室,不过这些年李明渊只往封忆楼里钻,这寝室早就名存实亡了。顺着一路下去,近东阁时,沿路有侍卫林列。
“宁公子,王爷有令……”一把带鞘的刀拦住去路。
“我知道,王爷怪罪下来,要杀要剁,宁安一个人担了便是。”静默往前,指间埋着封穴的针。
不知道是否窥到了我指下隐的寒光,拦路的侍卫迟疑片刻,终是松了刀。我感激一颔首,收针往前,迈出几步后听到后头有人叹气:“宁公子,若是可以,你便多劝劝王爷吧……在我们弟兄心中,王爷他始终是当年那个战场上意气风发,叱咤风云的人,而不是如今的……”
“望一切如愿……”轻闭目,我走上东阁长廊,门推,复又缓缓掩上。
……
如果以前我认识李明渊,那此时一定是我眼花。
李明渊脸上再没有过去的嚣拔,那种一切尽在鼓掌间的傲然风采蒸发得无影,甚至没有这些日来浓了万千爱恨的疯狂。有的,只是一种温柔,与应算阳刚的眉目很不搭的一种温柔。
怀歌倚坐在地上,漠然的眸似睁似合,雪衣舒散,仰头靠在床沿垂了一半在地的锦被间。李明渊左手端着一碗瑶柱下的白粥,右手持玉勺舀了半满,柔柔递到怀歌唇边,眼神尽是怜爱:“淮……吃一点吧。”
怀歌闭目侧了侧头,避开递过来的玉勺,实在逼得紧了方闷闷哼出一个字:“烫。”
我往里头走进几步,李明渊警戒回头,见到是我,眼光方缓下来些,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回过去,哄弄那木偶般痴痴的人。
李明渊将玉勺凑到了唇间,轻轻吹气,续又重递到怀歌嘴边,低低道:“淮,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月眉蹙紧,被强灌下了半口粥,却又在下一秒哗的一声全吐出,悉数泻在李明渊锦衣上。
“不要。”唇间粥水被没有半分怒意的人拭去,回答的仍只有简短的片言。
“好,不要就不要。”昔日掌千军之人如今一切只听于一人,李明渊掏过怀间绣拍擦去溅落的粥水,将整碗的粥搁在了一旁床沿桌上,确认锦衣不算太脏后重揽住了五官麻木如没有生命的人。
被揽紧了的人连连摆头,想要挣扎开火热的拥缠,没有表情的脸浮现出几分不悦。
李明渊无所适从地将怀抱松了些,却又终不舍全然放开,半推半就,待怀间人抗拒少了几分后,慢慢松开双手伏下身,枕在怀歌盘坐的腿上。
一声长叹缭绕,无尽的疲然。
李明渊枕在怀歌腿间,眉目都埋得很深,只离远看了,有些颤抖,良久,轻唤道:“皇兄……”
我一直望着怀歌,仍然是那张没有喜怒的脸,任腿上人泪渐泛过裳。
“皇兄……皇兄……哥……”李明渊终于抑制不住,手紧紧锁住怀歌腰肢,牙恨恨咬在雪衣上,几要咬破了衣,血了唇。
我再难忍受,几步上前,努力不去看那双空洞而刺人的眸子,一把扯起双眼红肿的李明渊,冷静道:“他不是师父了。”
李明渊摇摇头,将怀歌被他咬洞了衣重理顺。
“他不是怀歌,不是怀空,也不是你的明淮……知道么?”我摇晃着李明渊双肩,背对那双我不敢直视的眸子,不知道这样的话是对李明渊说,还是对自己说。
“不……”李明渊蹙眉的样子有些像怀歌,剑眉绞作一团,让人不愿伸手去打碎这片刻的梦。
眉稍松,李明渊浅浅一笑,不知是不是笑容真的比往日温柔太多,我恍惚便在他容颜里看到另一个影子:“他总喜欢和我玩这样的游戏……小时候,他今日是东宫的书童明日是西宫的太监,后来装多了,竟装到不再是我兄长了……那时,他又装隐世神医,呵,今朝是怀空,明朝是怀歌,他总以为我不认得他了。可是,我跟他说过的,他化了灰,我也是认得的……纵然,他化了灰……”
“不要再说了。”难言的纠结缠绕在心,我深深吸了几口凉气,怕再听下去,连自己也会相信,眼前的人便是怀歌……不,是李明渊的皇兄。
房门外有气喘连连的人紧扣房门,良久得不到房内回音,迟疑禀道;“王爷……您吩咐要找的人,属下快马兼程,终不负所托……”

别时无悲(下章完结!)

李明渊缓缓闭目,打横抱了呆坐在地的人上床,拉紧素帘掩去里头人,定身转头,朝门外冷声道:“带进来吧。”
门启,外头两个侍卫领着一名二十四五的青年,一身缎衣,温顺眉眼,看得出来,是个颇有几分钱财的官宦之后,只如今在权势仅次于皇上的平渊王面前,仍是大气不敢稍喘,不知到底为何,以致快马兼程,日夜押送至此。
“恒灵县县长卫青梧参见五王爷。”来者上前,叩首。
“起来,本王今日没有兴趣知道你是哪里来的狗官。”只转瞬,又化作昔日的五王爷,李明渊脸上重挂了寒霜,鄙夷望向俯身于地的人。
“王爷,下官……”卫青梧嗫懦,见得眼前人脸色,已知事态堪忧,只仍不知所患何罪,额上冷汗浮现。
李明渊前迈半步,伸指示意地上人抬首:“答本王,你年少在花溪进学时是否曾识得一人,其姓高,名子扬?”
“确、确有此事……”卫青梧带怯抬首,禀道。
“那人与你是何等关系?”李明渊脸色又沉了几分,追问道。
“这……曾是同窗书友。”卫青梧支吾,答毕窥得李明渊脸色越黑,显是不满于此,连连慌张低首,补道:“少时荒唐,曾与断袖之交……”
李明渊仍是一副只见变阴不见转晴的脸,可怜地上人惶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从实补道:“下官自为官后已痛定思过,再未与子扬有所苟且。”
李明渊唇角上挑,冷笑:“高子扬自你背弃信义后,染上痴病,后来更抑抑而终,你可知情?”
“下官不知……”卫青梧额角冷汗已然顺着玉石般的脸庞下滑,渗入缎衣锦服中。
李明渊止了唇角冷笑,伸手一抹腰间,寒锋佩剑出鞘,剑锋挑,纱帐落,纱帘后遮着的人霎时展露在眼前。白衣乌发,半睁的眸不知应算是尚活着抑或死了大半的证明。
“子扬……子扬……不可能!你不是已经、已经……”进来后一直紧绷的弦随着那隐埋在心间多年的容颜显现而崩溃,卫青梧霎那似是泄了气般倒在地上,满是不可置信地望向床上人,伸手欲捂嘴,却终是已惊叫出声。
“青梧。”床上人淡淡唤了声,闭目,无喜无哀。
“子扬……当日我诺的一切都是真心,只不过,不过……”回忆似是一触即发的漩涡,一旦踏入,无法抽身。
“可恨!——”寒锋再起,顷刻取人生死,刀光仍仅一闪过眼,经已染血。
刃起之快,不由人惨呼,横尸当地。
床上人低低垂眸,唇微抿。
血有些溅到了衣,我呆然望着眼前不经预兆的血腥,良久回过神,低头伸指拭去衣摆血污,尚温。
似乎真是第一次这般近的看一次宰杀,一条人命,消失在世间,只一霎,心底茫茫然有些道不出的感觉,望向手中寒剑尚在滴血的人,我不禁叹道:“王爷,这人世,真能把心底感情坦然一世的能有几人?”
“卫青梧亦不过……”不过亦是这红尘里随波而流的一点蝼蚁,何以致死……如此结局,不过是最常然之事。
“你是想说,卫青梧亦不过与本王一般,是么?”寒剑的血方休,仍旧是热的,搁在心房外隔了单衣仍能感觉到温度。
我默言无语,低头望了望经已有一丝血花的剑端,剑的位置离心脏稍偏一分,约莫能死,但会很痛……早知今日如此,以前便应多跟李明渊唠叨下出刀应如何才算人道。
“我始终不信,亲眼睹得挚爱死在面前能丝毫不为所动……你看到了,卫青梧死时他是这般,你说,若然你死,他会如何?……”人的眼里只剩一个人时都很可怕,李明渊惨笑,笑声凄厉得我以为他想杀完我后自杀,绝望的目光一直锁在木偶般的人身上。
被剑锋划开口的地方隐隐有一分痛传来,我吃痛捏拳,几乎想劝李明渊看在过往的交情上给个痛快。至于怀歌……不,高子扬到底如何,自是没有力气去看。
……也没有勇气去看,瞑目之前,我宁可想起过往那些假象般的温柔,亦没有勇气。看他漠然的眸。
我闭上眼,思绪经已很远,痛便亦都离了很远。
“王爷——”一声急唤远得像隔世般传来,在下一秒推开门,直直闯进:“禀王爷,皇上他不知何时微服出访,如今,经已在王爷府前……王爷还请从速收拾,前往拜见……”
“皇兄?……”李明渊皱眉,神智终是被唤回了些。
离心房稍偏的地方已刺进几分,剑猛地往外一抽,我生痛低呼,倒在薄被上,伤口处汨汨有血流出,不得不边喘气边伸手捂住伤。
抬头待要再看,李明渊已匆匆出了房,只床下三步外卫青梧的尸首直直横于当地,血染满席。还是不太敢相信,就这般,逃出了鬼门关,我无力倒在床上,整个人都有些浑噩,只伸手摸摸鼻下,还有呼吸。摸摸心房,还跳。摸摸心房隔壁绽开的皮肉……痛!
我闭目惨哼,适才无畏然的胸襟早已不知飞逝何处,直直想在床上乱滚,只是滚了不到一回,伤口却痛得更厉害,方不敢再乱动。
身边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往这边贴紧了些,温暖的纤指沾了不知道哪里来的金疮药,轻抹在被挑破的单衣下伤口上。
“师父……”不愿睁开眼,我闷闷往身边人靠紧了些,头贴在他腰间。
拭伤的人双指柔柔,不言不语。
“师……”我待要再唤,已被身边人伸出另一手止了唇。
我便相信身旁一切又是幻觉了,又或者,没有谁规定高子扬不能懂医吧?
应是如此……我说不出是失望抑或释然的笑笑,伸手握了他止住我唇的掌,十指相扣。时光静止良久,他揉我伤的指亦歇了,我想过千百般话语,出口时,却只余一句:“嗯……你要照顾好自己。”
话音方落,想起这竟是他当日赶我走时交付的最后一句。
原是如此……
不是不爱,只是当感情积得太厚,离别时,便连一句爱也不消了。你要照顾好自己……这已是一切。
“你要照顾好自己……”
后来我总是想起,离去那时,怀歌……或许不是怀歌,总之,终归是他……他低着头,双眸轻合,只睫羽抖了一下。
如我低袖掩门而去时般,没有叹息。

一世长歌(完结!)

黄昏时分的岚雪城很美,郊外尤甚,纷纷扬扬的落叶飘洒,吹起细碎的风吟,远听如曲,近听如泣。王爷府绕在那一簇簇的落叶中,似乎要掩盖在这世外,与尘世断了牵绕。府内流水碧池,鱼跃成双,偶尔争着去戏那洒在池面的碎叶,惊起涟漪无数,染着黄昏的暖光。
这一夜的王爷府,却不似往日来得清静悠然。
金属闷闷磨出沉重的声,马厩里的骏马焦躁地嘶鸣,屏息听去,似乎只有整盔顿甲的声,夹杂着王府饲的鸟儿如旧欢快的啼鸣。府内众人来往匆匆,一扫往日的慵然。
南书房,星月银盔的人沉首步入,房里兵戈经已染了年月的尘埃。提枪,指扫去厚尘,寒光犹在,逼人双眸。枪刃轻拂,吹毛断发。霎那便忘却去诸多的儿女情长,似乎一直仍是当夕叱咤战场,枪卷万里风云的少年统帅。
前方有完颜一族偷犯边境,隔邻有赤厌虎视眈眈。终究这天下,不如自己与百姓盼的安宁。
黄昏最后一丝光射入南书房,日落,新月稀凉。
与府内肃穆皆有些远的地方似乎便只有封忆楼了。
封忆楼,凉风悠悠。
缕花窗开了,对着的是一池碧波,府内沉抑都离得很远。
“三弟。”九龙黄袍的人身着简衣,眉目与李明渊很是相像,剑眉星目,月唇浅勾,只多了几分皇者独有的不怒自威,也多了几分沧海看罢的沧桑。
白衣翩然的人倚在圆桌另一边,自斟了一杯茶,对来者仍是视若无睹。
李明澜伸指弹了弹茶壶,亦随之斟了一杯自饮,淡笑道:“何必呢,你又不是不知,忘情弃爱的人至是清明的。”
白衣人低首,转拨指间茶烟,不语。
“三弟,你知道么,前些天皇宫玉池苑起了一宿的火,烧平了整个玉池苑……”李明澜闭目将茶杯靠了唇,淡呷一口:“是明沧纵的火,没有再出来。”
白衣人不可自抑的身躯一颤,握杯的手微抖。
“当年法场,五弟自以为是偷天换日,天衣无缝。呵,真该说是五弟太天真,抑或是朕这个做皇兄的在他心中太好欺?……不过如今,你也知当年我为何如此了。”李明澜晃晃茶,似乎一直只是在说些与己无关的事:“那年之后没有多久,明沧就疯了……当然,不是你这般。”
李明澜摇头看着眼前人笑了笑,眼神有一些恍惚,却又在下一瞬回神过来:“你说,如今这般也是好的吧,对于我们几人来说,也只有这般了……”
“三弟,你恨不恨皇兄,当年明渊的毒是朕设的局,朕知晓你是知道的……若不是朕,那痴人后来岂至恨你这般。”
白衣人杯中温茶经已尽了,低头握着杯沿,仿佛听见了所有,又仿佛什么也从未听见。
……有些事就是如此,知道不如不知,便知又能如何。
“我知道你是恨的……你和明沧都是。”李明澜望向特意用乱发掩了月眸的人,明明已是另一副身躯,却生生仍是窥到了几分另一人熟悉的影,浓眉隐隐便有了一紧。
“三弟,这世间知你与明沧确是亲皇骨肉的便只有你了。”李明澜起身,缓缓走近了圆桌对头的人,眼神孤寒,再没有适才兄弟间叙旧般的温然。
“三弟,前方战事又促了,你知道,这朝野间统帅之才数明渊一二,若他有丝毫分心,战局不堪设想……”月刃惨白,银光清寒。
白衣人衣摆在大开的窗清风飘拂下有了些飘渺,月眸缓缓睁开,抬首望向身前人,唇角轻轻勾起:“臣弟明白……”
下一秒,血色迷离,月光如歌。
□□□自□□由□□自□□在□□□
再站在清静崖下时,已是几个月后的事。
没有纷争,没有爱恨情仇。
尘世间的一切都与这里无干。
这里,是世间上最美好的地方。
……
那年师父这般说时,我只嗤之以鼻。
如今隔了这么些年,黄毛小子也早磨成了二十初长的人。
再踏在这方土地上看时,方有了些感慨,当真如此。
沿途行去,清风吹绿草,碧水伴闲鸟。真是个偏僻得足够荒芜的山头,这些年耗去了,也不见得山上有什么变化——除了那一丘丘早已及腰的乱草,与重新奔得遍山头够我吃上个三五年的可爱山猪们。
“啊,我回来了——亲爱的,山猪们!!!”回答我的只有漫山遍野的回音与不知藏在哪堆野草后的野猪不屑冷哼。
放声大笑,顺手寻着林间一支顺眼的矮竹削了竹笛,断断续续哼去,所谓宫商角徵仍是分不清的,只低低吹去,吹得惊飞林间鸟雀无数已已。
回到山顶,昔日岩穴因乱草掩盖幸而未成为何种野兽的窝,简单扫了扫尘,日子便又一如过去那般,逍遥惬意,无忧无愁。
只有时夜色深了,一个人抬头往圆了弯,弯了圆的月望去,还是会觉得有些寂寞。
月影变了千次,不知道那人是否也如这月般,早已浪荡了千回。
偶然望着月亮便忍不住想,或许哪一日,他累了,便会回来;但也或许,如他所言般,永远也不。
终究这人世百绕,
怀歌而来,怀歌而去。
红尘三千丈,谁人共我,一世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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