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歌行----迷_梦
  发于:2009年05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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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歌行
作者:迷_梦

文案
“天地之大……”他抬头,笑得很勉强,避开我目光。
“……可我的眼中只有你。”我定睛,直到眼睁得太久还是滴出了水。

红尘三千丈,谁人共我,赴长歌。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布衣生活

主角:宁安,怀歌 ┃ 配角:怀空,李明渊 ┃ 其它:烟华陈记,师徒,师叔侄,兄弟

清静崖

1
荒山野岭,密林深谷。
我窝在床上,准确点说,窝在一堆尚暖的干草上,呼呼大睡。
半梦半醒间无意识打了个滚,不小心贴上旁边冰冷的石壁,哆嗦着爬回原处,抓紧早烂开几块的破棉被往身上盖。满足地进入下一个梦乡,擦擦鼻子,梦中有热烘烘的火炉,完整无缺的松软大棉被,烤熟了的兔子搁在桌上,香喷喷的冒着烟,真好……
脸依稀又靠回了冷得刺人的石壁,可实在是怕一侧身梦中的松软大棉被就会不翼而飞,于是,不敢动,反正,也是懒得动了。
我满意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十分满意。
我现在躺着的这个山洞进口窄长,内里宽广,地方足够我用有余,“门”前还有几株叫不出名字的大树遮风挡雨,阳光。零落照洒进洞口长廊,青草湿土气息弥漫,一切令人如此欣悦。
……虽然,阳光永远射不进洞内,越来越少的猎物让我饥一顿饱一顿,几度眼冒金星以为老天图我可爱善良打算拉我去作伴了。
可惜最后老天爷不知嫌我啥,愣是把我扔回来了,唉……真没眼光!以后上去了绝对要声讨他一番,还有顺便好好殴打我那无良师父。
师父……贴着墙的脸冷得令人有些鼻酸,眼眶里的不明液体在打转。
记得师父说过,这里,清静崖,是世间上最美好的地方。
没有纷争,没有爱恨情仇。
尘世间的一切都与这里无干。
那日师父喃喃站在崖顶,风吹动的青丝里隐夹着雪发,我以为是阳光太灿烂,自己眼花了,走上前拉住他的衣袖,担心地说:“师父,师父,你别这样……”
师父低头,温热的泪洒了我满脸。伸手揽住幼小的我,双目通红。
我无辜擦着满脸湿润,哽咽地拉着他衣袖动情地说:“师父,师父,你就算长白头发变丑了,也不要跳崖啊~你上次跳河都没成功,这次跳崖肯定也没事的!你不死留着命继续摧残徒儿也就罢了,可是你还要躺上几天装死人,不弄东西给我吃还要我照顾你……呜呜,师父啊,那好惨的,不如这样吧,以后如果没有人肯要您老人家,宁安以身相许好了,你不要做傻事啊!”
我看到师父的眼仍旧一片通红,不过绝对是怒火中烧的通红。
“……宁安!!!我跟你说了多少次,我上次不是跳河,是捉鱼!!!我从河里爬上来后躺了几天不是装死是感染了风寒!!!你你你,我怀空有你这样的徒弟,真的不如跳崖来个痛快算了!”
我嗫着唇,往后偷偷张望逃跑路线:“呃,师父啊……其实你跳崖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你压死崖下的花花草草总是不好的呀……‘万物皆有情’,这句话是师父你说的吧?”
“宁安你个小混账!!!为师今天要多教你一句:‘万物皆有火,你惹你活该!’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跟下面的花草树木作伴!!!”
“哇——师父,不要啊,师父啊~~徒儿三岁丧父四岁丧母,只有您一个了啊~~您老人家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美丽善良温柔体贴,简直就是这个山谷里第二好的大好人啊!(注:本山谷只有两人……)啊呀呀,我知道师父你想成为最好的人,可我是你徒弟啊,唯一的徒弟啊,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我抱头四下逃窜,身后刚刚准备轻生的人如今依然轻生——轻视别人生命。
“宁安!你小子刚刚叫我什么来着?”
“师父您老人家……啊,不,我错了,师父大人您年轻貌美,师父葛格,师父滴滴,师父霉霉你是最好的……呜哇!痛,痛,痛!师父,不要打脸!!!……屁股也不能打!!!真的不能打,呜——”
……
脸贴着的石壁依然很冷,嘴角却止不住笑意。一个人的笑声荒凉地在山洞里回荡。
已经没有师父了,只有我,独自一人。
师父去时我八岁,如今,我经已十五了。
原来,经已七年了。
无论如何,这几年我就这样挺着过下来了,我还活着,我很满意。
只是不知道师父在天上看着这样的我会不会满意。他会嫌我没出息吗?……可是,不准出谷的话是他说的……不过如果他满意,那为什么还要扔我在这里继续孤零零挨苦呢?唉……
算了,有空烦忧,不如睡觉。我闭目,困倦与寒意上涌,沉沉睡去。
大概几个时辰后,我醒来了。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
因为,对于一个长期可以睡二十四时辰以上不吃不喝不拉的人来说,醒来是很不容易的。基本上我每次入睡后再醒来那绝对是肚子叫得轰天时,可是如今没有,我睡前啃的那只瘦兔子的老肉还卡在我牙缝里。
不是火山爆发,这里没有火山。
不是山泥倾泻,我看不到一块泥土从头顶砸下来。
难道……是地震?我惊慌,连忙低头,看见身下的干草晃了晃……是被我过大的动作带动的。
翻了个身,正纳闷是不是因为睡前想起师父导致梦魇报应早醒时,我终于发现到底是什么可恨的将我从火炉棉被美梦中拉了出来!
山洞外有歌声。不是鸟鸣莺歌,也不是虎啸猿啼,是……人,人的声音。
断断续续哼着的小调,悠扬缥缈,扰人清梦。
我艰难地作出这个判断后,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竟然会有人?还这么有雅兴地唱着歌……我肯定,不是疯子就是个白痴。
我用破旧的棉絮堵住耳朵,对于这个可能是我进清静崖以后第二个遇上的活人毫无兴趣,继续我的睡觉大业。
师父说过,人心复杂,多见一人不如多赏一花。外间繁华三千,不若静坐山崖悠然一世。师父说的,总是对的。所以由始至终,我,只想在此无闻一辈子。与其要我去搭理外面那疯子白痴,我宁愿多睡一会,醒后再想办法去哪个山头打点野鹿之类的饱餐一顿实际。
然而外头那疯子却没有放过我的意思,放开勉强还算动听的声喉高声吟唱着:
终日凝眸处 流不尽弱水三千
红尘不问相思苦 良辰美景奈何天
不爱不想 谁将流年暗中换
回首只怕 相对却忘言
……
那声音陌生,但颇为悦耳,虽然及不上师父慵懒的磁音般天籁,可一句句传入耳中倒让我情不自禁就放下了堵着耳朵的棉絮。
你在山林竹间 远离尘世嚣烟
指下锦瑟无端 空留一柱一弦
此生 彼岸 长眠 梦中一朵青莲
……
越步越近的声音,我开始勉强能听清了几句。屏息静气,凝神而听,心跳不知为何怦然加速。
风如诉 雪连天 苍山远
漆黑夜里天地茫茫 两处皆不见
你仍在看 看漫山红遍 却不知何日重回人间
此岁 彼年 声声空啼杜鹃
……
小调逐渐转得更为豪迈,我已经可以肯定,我听过这曲子。这调,这词,他在我身边反复哼唱过百遍,句句难忘……
谁与我 共明月把酒临风 高处不胜寒
只言一醉解千愁 谁又能醉卧千年
不睡不醒 任它玉座凋朱颜 蝶梦一场 相逢也惘然
……
我记得。
师父每次唱到这里总已隐有泪,沧桑的声音里渗着满溢的苦涩。
“相逢也惘然,相逢也惘然”师父唱到最后喜欢反复念叨着这句,我蜷缩在他的怀里,他的眼眸里却没有我,只余寂灭的空旷。
我缠着他问过几次这首曲子还有没有后半段,他摇头一笑,幽幽叹息。
也只有那些时候,我才会感觉到,师父离我其实很远。
一如而今,永远触碰不到般远。
2
“师父!——”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完全没搞清楚状况下就一把鼻涕一把泪,身上仅挂着几块破布的扑出了洞。只是当后来我意识到自己的狼狈时,我已经尴尬地挂在洞外唯一的生物身上了。
奋力把所有眼泪鼻涕统统抹在对方完好洁净的衣服上,我压抑不住的嚎啕大哭:“师父啊,徒儿好想你老人家,呜呜呜……师父你个良心被狗叼了的,轻轻松松撒手人寰,就扔下你可爱的徒弟这么多年,简直是那什么,抛妻弃子啊!我恨你我恨你!!!”
白皙的手伸过来温柔拂去我脸上如长江崩堤的泪,陌生的温度。
我突然明白,我肯定又在发梦了,只是这一次我不想太早醒。
我不去看他的脸,埋在他的怀里放肆啜泣:“师父,你肯定是在天上被人抛弃,所以终于想起我这个唯一愿意对你以身相报的好徒弟了吧。不过事先说好,为了弥补这些年来你的忘恩负义,在我跟你回去之前,你得给我打头大野猪,烤熟了切好片,等我吃饱我们就回天上……唔,师父,你现在在天上混得怎样,不会又是个连茅房也没钱盖的三无平民吧?……呜,师父你的人生怎么总是充满失败……”
抱我在怀的人叹气,伸手,托起我下巴,眼里尽是爱怜:“我不是你师父。”
“我知道。”顺手把昨天挖完泥沙后一直没洗的手在他衣服上搓了几把,我平静答道。
从他怀抱里跳下来,我站在他身前抬头直视着他。山里的孩子发育早,我比他只矮了不过半个头,论身材的话更被一脸弱不禁风相的他魁梧。这般打量了一下,我已经可以肯定得罪眼前的人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收起脸上的泪水,我单手叉腰,一脸鄙夷状蔑视地看他:“我只是妒忌你衣服比我漂亮,不过现在好了,再美丽的丝绸挂着一行行眼泪鼻涕还不如干净的破衣。”
趁着他呆愣,顺便伸出爪在他无暇的脸庞上再抓了一把,血痕几道。
“现在更加没有什么值得看的了,哈哈。”
转身,大步流星,奔回我温暖的干草窝。
自己也搞不清为什么那么讨厌刚才那人。或许是,他给了我太大希望,唱着师父唱的小调,还要象师父那样温柔地为我拭泪,却不是师父……可恨!太可恨了!如果再让我见到他,我一定把他那碍眼的华服都扒了,让他和我一样盖两块破布带树叶。然后,我还要狠狠揍他,让他不再唱属于师父的歌,仿冒师父的温柔呵护我,不再,用那么像师父的眼神看我……
真的,不得不说,那人很像师父,但也仅是像而已。
师父唱完那首小调会哭,他不会……
师父有着普天下最绝色的美貌,他没有。他温文秀雅,但离“绝色”还差太远。
师父的美,媚而不娇,傲而不嚣,天生的桃花眼水波渺渺。他不是,他不是……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师父了,再也没有他那样的人了。
闷闷倒回干草堆,眼泪刚刚动情过度都抹在他衣服上了,现在只能靠低低嘶吼宣泄心中郁愤。
洞口传来脚步声,气势汹汹。有人捞高衣袖步近,愤愤把我一把提起:“死小孩!怀空那三年都教了你什么?!怀空那样的人怎么会有你这种徒弟?!”
他啪啪两掌直扇在我屁股上,剧烈的疼痛感让我分清真实与梦境的区别。他将我扔回干草堆,伸手勒住欲跑的我。
“你不是我师父,滚!”挣扎着想要逃出眼前人的掌控,徒劳地扭动着,我恶狠狠瞪他。
他勒住我的手松了些,叹气:“我叫怀歌,是你师叔,你师父怀空是我师兄。”
“为什么我要信你?”我戒备地望着他。他脱了刚刚被我污染得彻底的外衣,单薄的内衣素净,让我极想再污染一次,无奈眼泪鼻涕早已憋不出来,只得用脏兮兮的蓬松乱发狂蹭他。
怀歌默言,刚刚的怒气收敛了些,任我在他怀里撒野,伸手抚理我零乱的发:“你叫宁安,是你师父怀空给你取的名字,望你一世安宁。你的母亲是汉族人,父亲是赤厌族人,你母亲在你四岁那年病逝,五岁那年,大昊与赤厌开战,你父亲死于战乱,怀空在边疆处收了你为徒,带回此处,清静崖……我说的没错吧?”
“为什么你会知道?……”或许是怀歌抱着我的姿势太过熟悉,熟悉到明知他不是师父仍会沦陷,我对怀歌的反感开始逐渐消融。只不过,如果怀歌真是我师叔,为什么师父从未向我提过此事?除了师父,这个世间上到底还有没有可以让我信任的人……
“怀空是我师兄,幼年时,我与他一道,习歧黄、修异术。后来他先我一步学成出谷,我便再未与他往来。直至两年前,我在帝都御风偶遇他,他说……他大限将至,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你这个又没长大又不谙世事的徒弟,所以让我来照顾你,带你出世。唔,这些日子我凑巧无聊,就来看看师兄那好徒弟是什么德性,结果……”怀歌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显然对我糟蹋了他一件衣服的事耿耿于怀。
“你什么意思,嫌我丢师父的脸么?……还有师父他、他什么意思?!说走就走,自以为这样很潇洒?……可我呢?我呢?!!由头到尾我在他心中算什么!为什么他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为什么?!!……怀空,我恨你,我恨你!就算你是我师父,我也恨你一辈子!”
我似乎已分不清眼前的人是怀空还是怀歌,徒劳地狠狠龇咬撕扯着眼前的人,宣泄着忍了七年的怨。一时,放肆的哭喊声与无辜的哀嚎声充斥满整个山洞,经久不息。
七年,从师父离开这个山谷,我思他念他忆了七年,每夜抱着他的命灯,似乎那一线微光便是我人生的一切。
两年前,灯灭人亡,我甚至全然不知师父发生过什么事,只知道,他死了,我的人生也完了。

宁安与猪

3
大抵在将怀歌第二件衣服彻底摧毁后,我迷迷糊糊沉入未完的梦乡。身旁是怀歌忿忿的嘀咕声,约莫是埋怨师父将这么个烂包袱扔给他之类。
梦里,是亘古不变的火炉暖被烤肉香,只是依稀比往时又多了些什么。有人宠溺地让我躺在他的怀里,一遍遍哼唱着陈年的小调,没有了那股沧桑的悲凉,悠然,缥缈,抚慰人安然入眠。我满足地揽着他反复念叨师父的名字,一抬头,却发觉那人不是师父,是怀歌,怀歌……
再度醒来时,我发现仍旧有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这回我真的饿了。
我开始沉思今天应该打野兔还是捉飞鸟好这个重要问题,唉,师父说人生多愁果然不错……我现在每天都要为了如此沉重的事情烦恼,何其不幸。
正值孤身思索间,隐约有什么味飘进鼻子里,我用力嗅了两口,似乎……大概……不是毒气。唔,应该可以排除怀歌投毒报复的可能。
那么,到底是?……“啊啊啊!”从干草堆上一个鲤鱼翻身跃起,我又一次很没有形象的飞奔出洞,比以昨日快百倍的速度。
“烤猪啊!真的是烤猪啊!!!我亲爱的,美丽可爱的烤猪啊!!!”激动到泪光盈盈,我完全无视坐在火堆旁的猪主,猛地撕下一条烧得通红的猪腿塞进口大块朵颐。
“宁安啊,我看昨天你以为我是师兄时都没这么高兴……哎,师兄在你心中的位置,说白了原来就是——猪都不如。”怀歌满是感慨地叹了口气,同时不忘割下一小块肥硕的香肉,扇凉后细咽慢嚼。
染着火的烤腿塞进嘴,说没烫到自是假。只是唇间肉香诱诱,一时也顾不得烫着的伤了,腾出另一只手拾叶扇凉,我抖着舌头含糊不清道:“唔,怀歌师叔,我发现我真的开始有点喜欢上你……的烤猪了。”
“昨天还把我当仇人看,今天这么快改口了?”怀歌施然一笑,优雅吞下口中熏肉,对那一声师叔显然十分受落。
“多一个师叔总比多一个仇人要来得好。”至起码这样,很多年后我不会疑心师父的存在只是自己一场未醒的幻觉。至起码,有人可以跟我谈起师父,让我知道那没良心的曾经在这世间上走过。若再往后想,兴许我还可以知道很多,我想知道却再没有机会知道的事。
忍着烫嘴的痛将一条香淋淋油喷喷的大猪腿龇咬毕,心下盘算着接下来该咬哪一块外焦内嫩的美肉比较好,怀歌坐近我身边,看见我定神凝望烤猪垂涎三丈的样子,不觉好笑,举袖拭去我唇边油迹:“慢一点,别烫着,我饱了,剩下的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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