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油冰砂青花碗 上----腐乳白菜
  发于:2009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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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来寿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他慵懒的挪动身躯,觉得身下软软的,才猛然回想起来夜里发生的事,抓抓乱糟糟的头发,羞得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他坐起身来,身后有些痛,偷偷伸手去摸,干爽的很,床边放着一叠干净的中式大褂,是房间里早就放着备用的。
来寿回忆起做完自己就困的昏天黑地不省人事,隐隐约约的记着是卢少爷帮着给清理了身子。不禁惭愧的把被子蒙在脸上,忽得又揭下来。
还有件更要命的事儿,一夜没回家,也没给爹打个招呼,这么一来可惨透了。于是,手脚并用的套上衣服,匆匆收拾了被褥,锁上门,兜着大了一截的衣服,一路狂奔往家赶。
钟来寿屁股疼的厉害,腰也酸的不听使唤,跑出一段去就气喘吁吁,咬着牙丝丝的倒抽凉气。
赶巧就见着了张顺拎了一篮子菜在街上走,就扯了嗓子喊住他。
“喂!顺子!”
张顺见了是钟来寿,笑嘻嘻的回应:“呦,是来寿啊,难得有几天假,不好好在家待着,跑那么远干嘛呢?”
“别提了。”来寿扭啊扭的蹭到张顺跟前。
“嗳?平时看你挺利索的,今儿是咋了?”张顺左右看了看来寿,几乎笑得抽搐过去。
“嗨,你别问。”来寿终于够着张顺,捣了他一拳。“帮我个忙,赶回头我爹问起来昨晚我在那儿,就说我在你家住的。”
“那倒巧,正赶上昨晚儿就我一个人在家。行,没问题!”张顺答应的爽快,不过似乎是没打算放过他。“我听说你还在武馆里学武呢?你真不够意思,也不告诉我声。怎么样?现在算得上一号儿了么?”
“嗯,那当然。”来寿急着赶回家,边倒退边说,“我现在就能徒手劈开一大块冰,明儿个给劈个让你开开眼。”说着就跑没影了。
张顺笑意盈盈的站在原地半晌,才琢磨过劲来,冲着逐渐消失的背影喊道:“臭来寿,你这不涮我呢么?冰窖早空了,还没入冬,你让我哪儿给你找冰去?”
“先去洗把脸吧。”常庆看着赵凤儿松了口气出门去,抽出根烟点上。“真难得看到约理少爷你的脸,也能那么红润。”
卢约理有些尴尬,脱下外套,走进洗漱室,解开衬衫勒在脖子上的扣子,草草的洗了个脸,又湿了毛巾,边擦着边走回到客厅。
“常叔。你为什么在这儿?”
常庆拉过茶几的烟灰缸,掸了掸灰,又送到嘴边。
“昨天老爷找你来的,要不是凤儿告诉我夫人骗你的事,我说不定已经扑了空回去了。”他吐了口烟,“你走了以后,我找了一夜,不过你放心,我没惊动其他人。”
他的声调依旧平缓低沉,见卢约理不吭气儿,接着说:“正好凤儿不在,你说吧,夫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拾贰 芝麻糊

他的声调依旧平缓低沉,见卢约理不吭气儿,接着说:“正好凤儿不在,你说吧,夫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听了这话,卢约理的心骤然冰到了极点,手中的动作也僵住,眯眼死死盯着常庆。
“果然是……”常庆掐了烟头,近乎自言自语的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约理僵持了一会,终于也叹了口气。“都这么多年了,还重要么?”
“约理……你还真的……”常庆顿了一下,“唉!算了,我对老爷说你昨儿着了凉,夜里睡的早,记得回头去了别说串了。”
说着,他拿起制服外套,搭在左手臂上站起身。
“北平这滩水很深,轻信会让你丧命。”常庆停在门口,背对着卢约理,只将头扭了个很小的角度。“不过,若连个信任的人都没有,你会死的更快。”
常庆走后,卢约理走到镜子近前,看见脸颊之间真的有一抹轻红。
“信任么……”他忖思着,反复回味着这两个字。
以后的几天里,卢约理一直住在医生公寓内,除了出诊很少出门,没有回家,也没有想到去找钟来寿,他有意的回避所有的事。半个月过去了,却也没有什么谣言传进耳朵,想那卢秦氏也只是嘴上说说。
赵凤儿依旧在公寓做工,除了有查理斯医生在的时候,几乎看不到自己眼前有半个笑脸,说的话就更少了。她很想知道那夜夫人说过了什么,似乎那以后二少爷做什么事情都避着她,去哪里也从来不交代她,这种冷落倒生出宁可被为难一下才安心的感觉。但二少爷既不打骂,也不辞退她,让她在其间煎熬着,心里十分不痛快,天天按时来做活,到傍晚悄悄的回家。久而久之,难免有些沮丧。
赵凤儿做好了手里的事,悄悄的看了眼正在整理药箱的卢约理,低着头走过去。
“二少爷……”
“什么?”
“今儿我回过府里,老爷说……”
卢约理转头看着她,目光里带着审视,看在赵凤儿眼里,却是淬着毒的尖刺,那毒叫做怀疑。
“是老爷说……让您五点钟回家里……说是夫人要回直隶的老家住段时间,要您晚上回去,全家一起吃个饭……”
“哦。”
卢约理回答的语调有些上扬,象是肯定,又象是疑问。赵凤儿连忙补充:“真的……常伯伯一会就到公寓来接您……”
“嗯。”二少爷的语气终于降了下来,听起来是肯定的回答。
赵凤儿偷偷抬头看了眼少爷,卢约理仍旧背对着她整理药品。
“二少爷……”
“还有什么事儿?”
“您,是不是在生凤儿的气……?”
卢约理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吁出来,转过身看着像是受了惊吓的赵凤儿。
“没有。”他打开衣柜,随意的挑了件黑色的毛毡大衣,拣了条浅灰色的长围巾,走到窗口,瞄见了停在路口的黑色轿车,才又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吧。”
“可是,二少爷……您……”
“我帮你爹,是要他帮我做事。”卢约理把大衣和围巾都搭在手臂上,斜眼瞧了下赵凤儿,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北平改名之前,做过好几代都城。城东通州有京杭运河,北有紫禁城,因而自古以来东富西贵,剩了南城下风下水的地方,多都停驻些苦工游民,小贩艺人,穷人有穷人的活法,没钱有没钱的乐和,日久沉积下来,却也是别样一番热闹。
周闻特意穿了件旧短衫,叫了人力车,跑了半个北京城到了离天桥不算远的一家破旧的茶馆。茶馆没有名字,只挂了个白布幡,用不怎么好看却还算工整的字体,写了个“茶”字。布挂久了,雨水氤下些锈黄色的渍记,也随着半灰色的字随风鼓动着。
茶店是半露天的,不是什么风雅之地,卖的是最便宜的大碗茶。店里里里外外做满了各色的人,坐着的,蹲着的,翘着二郎腿的,早就过了炎热的日子,繁杂的空气里却还透着股说不上来的油汗味儿。
周闻进了店,小二忙迎上前来。
“呦,这位爷,真是不巧,咱们这里坐满了。您看……”
周闻不慌不忙:“没关系,我就找你们少当家的拼个桌。”
小二有些犹豫的看了看最角落里面一张破桌子,和一个样貌比别的白净些,正冲着一碗凉茶发呆的人,然后点点头。“好嘞,这位爷,里边请。”
周闻轻轻一笑,径直走到那人跟前坐下来。小二抄了个大碗上前来,倒了一碗热腾腾的茶,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
那人抬眼瞧了瞧周闻,慵懒的问:“你喜欢什么茶?”
“黄山毛峰、洞庭碧螺春、西湖龙井、大麦茶,还有北平城里的大碗茉莉花。”
“哦?这位爷的品位到是有意思的很啊。”那人挺了挺腰要站起来,掣肘将自己那碗凉茶蹭到地上,看似不小心,却又好像是故意的一般。粗瓷碗立刻给摔成三半,凉茶溅湿了周闻半边裤腿。乒乓的声音只惊动了离得近几个正聊天的粗野汉子,见只是看摊的老板蹭翻了茶碗,就没趣的转过头,自顾自的又聊起来。
老板却撇嘴笑了:“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弄湿了您的裤脚,小店给您陪不是了。不如您跟我到后头擦擦干,也省的出去吹了冻着。”
周闻低头看了看粗布衣服上氲开的茶渍,笑笑说:“也好。”
“没想到鼎鼎有名的石壁虎,竟然是你这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那人带着周闻,绕过狭窄的过道,来到一间又黑又小的屋子,屋子里面一张书桌一张床一面橱柜,收拾的倒也整洁干净。
他递给周闻一条干毛巾,周闻边擦边笑着说:“那么久,我还以为组织上把我忘了呢。”
“你是不知道,上头有分歧,调动了不少人,咱们这里一度也挺混乱的,暂时不动也是为了保护你。你这里怎么样。”
“世道不好啊,日本人在北平倒越来越猖狂了。”周闻拣了把椅子坐下来。“政府退让,却把矛头指向咱们。”
“呵呵,他们不打,咱们要逼他们打,否则咱们真的要亡国了。”那人又沏了杯热茶给周闻倒上。“我今儿叫你来,就是跟你商量下后面的工作。”
“嗯……”
天色渐晚,茶店里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
周闻一脸凝重的从后堂走出来,绕过凌乱的板凳出了店门,他皱着眉摇摇头。兴许是前段日子过得太平静了,往后的事儿,想想也觉得透不过气来。
他心里思度着计划,慢慢走在街上。
没走多远,周闻见一个熟悉的细小身影从不远处跑过,他高喊一声,那细小身影停下来,一脸兴奋的模样,转头向他跑来。
“呀,周大哥,你也来这里啊?”钟来寿笑嘻嘻的一咧嘴,抓抓头发。
周闻看了看来寿怀里抱的包裹,还露出一撮卷曲的羊毛。“哦?你这小家伙给谁买的羊皮?”
“嘿嘿,我爹怕冷,每年到了三九都裹好几层。武馆里的朋友正好家里做皮草,我就让他帮我弄了些边料。”
“哦,怪不得看你爹嘴唇发白,不错不错,小来寿懂得孝顺啊,你爹还真是好福气。”
“您还没说,您来那么远干嘛呢?”
“看个朋友,怎的,我要叫个车回去,你要不要也一起?”
“那多不好意思……”
“一人也是叫车,不如你陪陪我,咱们俩一起回去。”
周闻扬手拦了个黄包车,踱步坐了上去,又向他伸出只手。
“好啊!”来寿抓了手爬上车。
都不胖,车夫跑的还算轻松,两人同坐却是有些挤。这个时候已经很冷了,身上彼此的热气透过衣服到达对方,周闻莫名觉得暖和了许多,不禁勾起嘴角望着他。
来寿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包裹,半截脸陷在软布包里,侧着脑袋跟周闻说话。
“周大哥,您过年回乡么?”
“回乡?应该不会吧,家里没什么人了,我是个孤儿。”
“啊?抱歉……”来寿象是安慰一样蹭蹭身边的人,“要不过年你来我们家得了,我爹调的饺子馅儿可香了。”
“是嘛?那可就这么说定啦,我可正愁过年冷清呢。”周闻哈哈笑起来,轻轻揽了来寿的肩膀,让那温暖的味道更近了些。
两人在胡同口就下了车,没走两下就碰见钟从德,虽进了十月,已经很冷了,普通人只是多穿几层,他却已经裹上了大厚棉袄。
“爹,你不在炕上烤火,怎么出来了?”
“这么晚你还不回来,我是担心你。”钟从德又转向周闻:“周先生,您也一起呢。”
“钟爹。”周闻礼貌的躬了下身子,“我凑巧碰到来寿,就捎了他一路。”
“这孩子平时也都跑着回来,您跟他一块也不嫌挤。”钟从德招呼着两个人,“我刚熬好了芝麻糊,周先生若不嫌弃,不如一起来喝两碗吧。”
“哦,那敢情好,每次碰到来寿,总是能饱口福。”
“……啊,我又不是吃的。”
“哈哈哈,周先生,您又说笑了。”
卢家大宅里。
几个人围坐在一个大圆桌上,没有人动筷子,仆人们也都恭敬的站在一旁,有如雕塑一般。
终究是卢勋嗵的一声,把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扣在桌上,吓得坐着站着的人均是一抖。
“不等了!混账玩意儿,这都谁惯的臭脾气,今天是给他亲妈送行,他倒摆起谱来了。”卢勋青着个脸:“来人,把老大给我叫回来。”
卢秦氏原地坐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茶杯,也时不时的瞟一下卢约理,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平静的就象跟她无关一般。
“是。”下人答应着出了门。
卢约理觉得屋里闷的难受,站起来轻声说了句“我去下洗手间”,离开座位。

拾叁 冰糖葫芦

卢约理觉得屋里闷的难受,站起来轻声说了句“我去下洗手间”,离开座位。
去洗手间不过是个由头,卢约理没什么事干,又洗了变本来就很干净的手,推门出来。洗手间和饭厅指尖隔着好几间房,其中一间就是佣人的休息室。屋门开着,就老赵一个人在里面。卢约理顿了一下,顺势就拐了进去,随手把门一带。
正握着手里的茶缸子暖手的老赵见来人是他,忙站起来。
“二少爷,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坐,都在等大哥和三弟,我闷得慌,随便走走。”约理找了个板凳,跟老赵面对面坐下来。
老赵更不自在了,讨好的说:“没事儿,我干活也坐着,坐多了也腻歪的慌,您坐,我站着就行了。”
“哦。”约理并没在意,又接着找话题一般。“我听说,后儿是你开车送娘回乡?”
“是,二少爷,去涞源没有能到的火车。”
“涞源……”卢约理双手揆在鼻子下面,架在桌上,心里浮现的却是卢秦氏尖锐的威胁。
“……涞源”他又重复了一遍。
“二少爷您去过涞源?”
卢约理摇摇头:“北平到涞源,都是山路吧?”
“二少爷果然好广识,没去过也知道。”
“山路不好走啊,这一路很容易出事吧?你这一路上可要小心着,别打盹。”卢约理脱口而出,眼神里透着股狠厉。
老赵一惊,听出了点意思,出了一身冷汗,话音儿也哆嗦了:“啊?二少爷……您……”
正僵持着,门外有人说话。
“二少爷是担心你和夫人的安全,叫你开车当点心,你可别想歪了。”
两人忙转头,常庆推开门,缓缓进了屋。
“呃,是常哥啊。”老赵掏出了个白布帕擦了擦汗。卢约理头低了些,简陋的顶灯照在眉骨上投下的阴影把整个眼睛都挡住,看不清表情。
常庆笑着走到桌边,把钥匙往桌上轻轻一扔。“老赵,过两天要跑长途,今儿就早点回去好好养养精神,我留这里就行了。”
“谢谢常哥,那我先回去。二少爷,您晚安。”老赵似乎是怕又生出什么枝节,头也不回溜了出去。
常庆听着脚步声远了才又开口:“约理,你这又是何必呢?”他叫约理,却不是二少爷。
“你不明白。”卢约理把脸埋进胳膊里,想起刚刚的话出自自己的口,也有些后怕。
“秦氏想回乡住两天,也是想找个地方静静心,躲开这些个事儿。过去的,就当它没发生吧。”
常庆见约理没有吭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快点过去,我已经把大少爷和三少爷接回来了,你们一家人难得聚一起,好好吃个团圆饭。”
看着约理走出门,常庆掏出烟来,烟雾隐约形成个人的形状,他呆呆望着那烟直至消散,叹了口气,独自叨念:“团圆饭……呵呵,琴,你不在真是太可惜了。”
两天后卢秦氏离开了北平,卢约朋跟爹算是道了歉回到家里住。而卢约理在公寓里住了两天,也搬了回去。硕大的卢家,少了一个人,回来两个,也算是回归了往日的热闹。
天一天比一天冷,入了冬的风又干又凉,吹得整个北平城,除了昔日的紫禁城,四下里灰蒙蒙的一片,人都快没了颜色,护城河里的水结了薄薄一层冰。
钟从德裹上了碎皮缝的羊皮坎肩,心里美的整日介都笑嘻嘻的,也催钟来寿,把冬衣给换上,穿了试了才发现旧袄也都短出一大截子。
“你这臭小子,长那么大了才开始窜个儿,也不多长点肉。”
来寿看着露在外面的手腕脚腕也嘿嘿一笑:“郑老爷说我是浪费粮食的主,我吃那么多终于冒出来点儿,爹您倒不愿意了。”
“又跟我这瞎贫嘴,趁这两天护城河里的冰都还没冻结实,冰窖不用上工,赶紧跟我去裁块好棉布,做件新袄去,说好了这回子做了,新年就不给你添新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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