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Darl
  发于:2009年05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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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作者:Darl

文案
露水的世,虽然是露水的的世,然而
——小林一茶

原来发过的一篇文,再读之后,发现自己仍然是喜欢它的。

讲一场战争,和一个战争之后活下来的人。
潮起潮落,我们应该落在哪里?

对这篇文章,我不太在乎有没有人愿意去认真的读它。
我不一定写的好,但我喜欢它,以此纪念那些我感受到的战争和痛苦——哪怕仅仅是部分……

主角:李黎,毛毛,小常


内陆深处

我在旁边站着。
我听见了那微小的飞翔。如同一声呻吟。由很远的地方小跑着冲过来。近了,近了,很快,一声清脆的口哨,就如同很久以前的某一天,有人在我旁边,轻轻哼唱的尾音。
哪一天?
它跑过来,跑过来,像一个小孩子,很快,我来不及看到它。
忽然,它的声音停止了,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不行啦,走不了了,不能再前进了。
于是,在一声沉闷的响声过后,那声音停止了。
我回过头,子弹穿过了他的胸骨。
血迸溅出来。他跪了一下,然后一声不吭的朝后倒下去。
而我只来的及瞪大眼睛。
我只来得及瞪大眼睛而已。
夏天的时候,我们一起进入了预备军。
是的,那是夏天的时候。我和毛毛一起。
那是夏天的时候,我还和毛毛一起。我们坐着大卡车,离开了我们的家。
那是怎么样的夏天?我已经不记得了。也许她像所有的假期那样:有阳光穿透树叶,每一个抬眼,我看到生命那惊人的美丽和奇迹。
我们分享一只冰糕,把脚浸在微凉的河里,河水温柔的流淌着,抚弄着我的脚踝。河底的石头又圆又光,我慢慢的在上面磨着自己的脚趾,一边听着他低沉温和的声音,轻轻的说着什么。我感到他呼吸中青草般的味道,和在我手边露在外面的健壮小臂,我想着那些同样健壮的手指,和已经被工作磨得有些粗糙的手掌……旁边的小桥上回家的农民和我们打着招呼,他不时的回头回应着,而我只偶尔抬头,笑着对他认真点着脑袋,可很多时候,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那时候,他说了什么呢?
不是,那可能并不是像往常那样的夏天。
我一个人坐在那条河边。一个人烦闷的踢着河里的水花。我想着自己的心事,难过的眼睛发烫。
也许是几天前他和我说自己要结婚了,也许是想到漫长的假期之后,我又要回到离他很远的城市里去念书,也许是想到我们那本来就没什么希望的未来……
我是嫉妒么?
不甘?
害怕?
我不知道,我就是难过,想到我们不能每天在一起,我就忍不住一阵阵的辛酸起来。
那些清亮的日子,究竟是哪一天,他再一次跑到河边,再次看着我?
我不记得了,他什么也没有说,就默默的,那双清亮的眼睛要把我穿透一般的看着我,传递着什么我不懂的东西……我记得我们像往常那样一起回了各自的家。
妈妈说,你是男孩子,对于真正喜欢的人,自己一定要爱护他,珍惜他,照顾他。毛毛也一样。
我看着妈妈。她的皱纹轻轻的对我笑着。
即使毛毛也一样?
即使他并不爱你,你也要努力的做到温柔的对待他。
什么才算真正喜欢的人?
妈妈笑了,拍拍我的脑袋:
小常,那个你每每回忆起来,会想到落泪的人,就是你深爱过的人了。
然后呢?夏天并没能结束,我们的故事没来的及有什么终点,我们就一起离开了家,离开了站着看向我的那个女人。
她的身影很快的和旁边的大槐树一起变小了。渐渐的缩成一个小黑点。和毛毛没过门的妻子真真一起。
我们离开了我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离开那条小河,离开了毛毛给我摘剑兰的那个小山坡,离开了我们儿时作为秘密根据地的那堆破钢管,离开了妈妈做的槐花饼。
我看着她们,看着那渐渐远去的生活,眼泪落下来的前一刻,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了我。
我无数次的在集体宿舍里梦到她的眼睛。
我还会再见到她么?
我只记得她和我说的,你是我的,所以你要回来。
You come back to me.
我们四个人把他抬到狙击手的死角,离快速的掏出身上的纱布堵在他那个不断的涌着血的地方,我抱着他的上身,他费力的咳嗽着,喷出的唾液带着血沫。
我紧紧的搂着他,把他的头摁到我满是尘土而灰黑的脖子上,我一放手,他就会掉到我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去。
我要倒下了,我想结束掉,我想回去,可我不知道结束掉是什么,我不知道能回到哪去。我不知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有个结尾。我只知道他在咳嗽,他在流血,流很多血。
而我只好紧紧搂住他,听他用熟悉的嗓音不断的说着,我不会死,我会活下去,我会活下去。
我在想我很累了,我为什么还没醒过来。
我很累,我醒不过来。
2.青春
我们的家乡,是被整个时代所遗弃的一个寂寞的小镇。
在离都市很远很远的一片小山湾里,我们住的小房子全都带着染着翠绿的房顶,一个一个闲散的蹲在小山们的怀里,静静的睡着,不分四季。
不同火车,每天只在下午的时候有一辆小汽车,从很远的市里开进我们的小镇。
小山没有陡峭的,夏天的时候一个个都绿绿的,圆满敦实像女孩子们健康结实的乳房。那条小河,弯弯曲曲的拥抱着小山们,干净透彻,就像这里人们一样,他们养着那条小河,小河于是乖乖的,养大了一个个小孩子。
这里的人们愚笨淳朴。
我感谢我在这样一个地方生活过。
我愿意像他们一样,这样不谙世事的在这里长大死去。
每天早上,天还没有亮我就起床了。洗漱收拾帮她打扫房子干完活拿起我的午饭和早饭出门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我慢慢的在熟悉的路上一摇三晃的走着。我听的见植物在我旁边悄悄的生长的声音。头顶的天不用去看,一定蓝得近乎透明。我知道那些软绵绵的云朵在上面,如撕碎的梨花那样。我知道那些美艳的鸟正掠过我的头顶。但这些都是不用着急去看的,下午还有很多的时间,所以我只是低着头认真的思考着自己下一口应该咬在手里的豆包什么地方。
这里这样的让我熟悉这样的让人安心,我不用抬头,走过那棵巨大的榕树的时候身子就向路的西边拐去,另一边有一块小坑,如果走那里一定会踏进去。过了榕树村就到了陈老爹的那片桔园,他的桔种的是最好的,但是却轻易不给人吃的,陈老爹每天很早就来他的桔园忙活,远远的就冲我大声的嚷了一句什么,我从来也没听清过,但如果不理的话,他是要生气的。于是我大声的回一句:好~冲他挥了挥手,继续往前走。
呵呵。
毛毛每天就在不远的地方等我。我们再一起晃晃悠悠的去学校。毛毛哼着诡异的调子,我从来不知道他唱的是什么歌……
毛毛出现在我记忆还没有开始的时候。我追在他后面跟在一大帮小孩身后。野孩子一样四处乱跑。看着每一春天降临在树的末端。看着那些纠结不清的四季。我跟在毛毛的后面。毛毛保护着我。
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大人们就是说我面容俊秀就像个小姑娘,但我那时候不知道什么才是漂亮。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毛毛最好看,比我妈妈还好看。
学校的课简单又无聊,我们的老师是一个胖胖的男老师,说话的时候总是分不清h和f的发音。我不喜欢这样黏在板凳上的时间,只好长时间的盯着窗子外面,不断的想着下午该到什么地方去。
妈妈当时就是小学里面不多的教师之一,所以老师们看我成绩还不错,对我的走神溜号,就睁一眼闭一眼的任我去了。毛毛捅捅我,递过来一个用作业纸叠的小兔子。还用红笔画了两个小眼睛。
课到两点左右就结束了。
那之后我和毛毛就在小镇的周围四处的转悠,摘还没有熟透的莲雾吃。
毛毛总是说,他长大后想做一个歌手,他有很多的想法,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出来。而我接下来就说那我就一直做你的助理,帮你改词,给你开小汽车。
于是毛毛满足的笑了,那笑脸,有森林一样的味道。
他说,好。
我看着他,拼命吸收他放射出来的光芒,偷偷假装那个字是他许诺给我永远。
那时候我们多蠢啊,我们喜欢北极熊。
那个时候,我甚至愿意看着那些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
我看着像云一样慢慢浮去的时光,我不怕老去。
我没有勇敢到鲁莽的时光。没有猜忌,没有迷惑,没有那无谓的流浪,我只是像这个小镇那样的安静的流逝着。
我慢慢的活着,慢慢的长大着,走在我熟悉的地方,和我喜欢的人一起。
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我想着毛毛。我喜欢毛毛。
我还能记得什么呢?
我还愿意记起什么呢?
为什么那个时候,我没有勇气告诉毛毛我喜欢他呢?我甚至没有勇气去握住他温暖的手。
我只敢跟在他旁边低头走着。
我依然记得莲雾那酸涩的味道,想念着那些下午长久的躺在草坪上的感觉,想着那点点的星星,可怀里的毛毛却还是不断的吐着血,不停的艰难的说着自己会活下去这样的话。
我脑子里完全的空白。我在等着他死么?
我只用力的搂着他。轻轻的前后摇着。
我想念着他的脸,却不再敢低头去看他。
我把脸贴到他的脸上,冰冷粘腻的感觉直直的顺着我的毛孔钻进了我心里,我不敢去想这是他的血水还是流下的冷汗。
我很怕,我用力的搂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想起他给我买的冰棒。
我想念着那些个夏天。
毛毛说他不会死,他已经说了第七句了。
我不知道他是说给他自己,还是在告诉着我。
我留着他叠给我的很多只兔子和青蛙,只是,我记不得自己把它收到那里去了呢?

慢人

一整片废墟当中都飘着肮脏的尘土,四周没有一丝声音。我看不清景象,不知道自己在哪。
到处都是在四处蔓延的灰色。
只是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被甩在这里。我感到很累。
烟雾中出现黑色的人影。看不清脸。
一下子,我就被吓醒了。
浑身是汗。
这是一个丑陋而让人作呕的世界。
李黎最后终于停止上学。没过多久我也离开了学校。
李岳把我送进一个学院。但是,正确的说法是我自己考进去的。他只是帮我付了足够多的学费让我能够留在那里。
很多时候我都不得不觉得,世界已经疯了,张开恶心的嘴艰难的咀嚼着我们每一个人,嚼得烂烂的没有一丝油水之后混着散着恶臭的唾液把我们的残渣一起吐在路边的阴沟里。
我们就是这样的。
我、舒乐、李黎、我妈沈安、我的小姨沈静、姨夫舒天琴、李岳、万怡……很多人都是这样,我们都这样。
我不想活了。
我想多年以前我就不想活了。
我常常忘了我为什么还在活下去,我干嘛还活下去呢?
我在家里看到一把剃须刀。我猜是我妈有意放到浴室让我看见的。我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擦净身体,就站在那里举着那把剃须刀看了半天,回过头,我看到浴室的门口沈安看向我的那母鹿一般的湿润温柔的眼睛。眼角的纹路里藏着她的美丽和深深的疲倦,左胸处空荡荡的衣服让人看了难受。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已经这样老了。
我想和表妹舒乐说说这件事。
舒乐是极端的女权主义者,崇拜波德莱尔时代的象征主义诗人。她每天早上六点钟起来练习空手道和柔道,跑步和俯卧撑。
她那如梦如幻的身体,燕子般的轻灵。我知道有很多人在追她,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挑上了我,也许也不是挑上我,她要的根本不是爱,她只是需要这样的性,尽可能多,尽可能疯狂的类似于爱的性。就像我周围的很多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年轻人一样,那种随意而无爱的性。
我就只要等着,等她把我带到各种地方,公园的草坪,男厕所的隔间,酒吧,她自己的卧室甚至高级宾馆开的包房——她自己会跳到我身上来。
她有那么多的主意,我只想和她说说而已。
我曾经以为她是那时唯一一个可以和我说的上话的人。
可是,我该怎么开口呢?
也许我可以说,嗨,我妈要当个第三者和和我一起搞的男人在一起啦,那个人碰巧还是我喜欢的人的爸爸。你说这不很有趣么,他睡前和我妈搞,夜里还能来找我,赚死了……
但我知道这样说很蠢,而且我根本不可能一下子说出那么长的句子来。我不太可能这么轻松的说出这件事。
我还没比划好如何开口,她就劈头的给我倒起苦水来。
“良良,我爸逼我结婚呢。”
“是么?”
“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一个东西。”
她拽着我上了她们家里那狭窄的楼梯。我闻到一股腐臭味,一股尿和脚臭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还有浓重的体味,我并没有特别的作恶,即使进了她父母的房间,看到我姨夫的样子,我也并没有真的觉得有什么。
他正坐在一张床上,穿了件磨破了看上去像发霉的睡衣,他张着最大口的喘着粗气,没刮胡子,比我上次见到他时还要瘦,嘴唇开始干裂脱皮,皮肤发黄,眼睛凹陷,旁边有个脏壶子,里边有尿。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将要干皱而死的人。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他病了?”我凑在表妹耳朵上说。
“他没病,学甘地绝食绝水呢。”
我知道自己不能太冷漠了。至少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就开口问道:
“哦。多少天了”
“八天了,他已经八天不吃不喝了。”
突然那个干尸一样的人张嘴说话了。
“我就不信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听我的话!”说完艰难的大口喘起气来。
于是,那件事也没能说成。我坐在家里费力的把我记得的所有的人想了一个遍。
发现我自己记的人用一双手就数的出来。其中有一多半的人还是这件事的重要相关人员。我想我还是得自己解决。
但其实我能解决什么呢?我也许只是想度过这段时间。
妈走过来看见我在这个钟点仍懒洋洋的赖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挺不高兴。
“你怎么没去上学呢?”
“没意思,我不想去。”
李黎已经好几天没去学校了。他终于放弃了学校开始投入全部的精力到他的‘事业’中。那个自大的蠢货,以为自己可以凭着他那个不入流的乐队怎么样呢。他是蠢货。他从来没有一门功课及格过。
但没有人可以否认李黎是有魅力的。他的魅力可以让任何和他共处一室的男孩或男人挺起来。前几天见到李黎的时候,他把头发染成了银色。身旁搂着他的妞有一个大到恐怖的胸部。
李黎总是被很多人包围追随着,但我知道其实他没什么脑子。他每件衣服兜里都揣着一本诗集随时阅读以获得精神上的启迪。李黎一直以为自己有一个了不起的脑袋,他喜欢在大街上被人赏识自己的潜力,但他只是凭魅力获得这种能力的。很多人都错把他的魅力当作他的能力。他甚至迷惑了他自己。
我知道我是因为李黎才去上学,也许不是去上学,就是跑到那里去看看他。
那次我到他家里和他并排躺着听他放的音乐时,他和我说,你应该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边幅。穿那种浅粉色或紫色的衬衫。
我想着那样的自己,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到他的大腿上,慢慢的抚摸着。
我喜欢他超过了喜欢我自己。我甚至可以说那样的话: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过了一会儿,我扭过头去,看到他下面硬了。于是翻身上去解开他的裤子像过去那样用手和嘴为他做起来。中途我想爬上去吻他,但他躲开了我。
他出来了,弄得我前身满脸都是。我抬起头。看见他爸直愣愣地站在门口惊讶的看着我们。
然后,我就认识了李岳。
李黎通常当我不存在,大摇大摆的越过我向和我说话的女孩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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