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麟纪----师小札
  发于:2009年05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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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麟心里一空,闭上眼睛。
“我这个年纪,大部分感情都耗尽了,配不上你的真情意。”乔岫藩慢慢地说,“而且,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很多事情都欠考虑,你或许不知道和我在一起,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路是非常不好走的。”
玉麟闭着眼睛,没有发出声音。
“我还大你这么多,我的世界和你的是完全不同的,况且,我已经有个挚爱的人了,他永远在我心里,无论到何年何月,他在我心里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
玉麟的身子一抖。
“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不值得,你应该把握眼前的幸福,和同龄的孩子相处,在你自己的世界里好好地生活。”
玉麟慢慢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落下一滴水珠子,淡淡笑笑:“是雨水珠子。”
乔岫藩伸手擦去他的眼泪。
玉麟趁机握住乔岫藩的手,轻轻地搁在心窝处。
“玉麟,别这样。”乔岫藩叹叹气。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来打扰你了。”玉麟面色忧伤,“你说的全对,很有道理,也都是为我好。”
“你这样想就对了。”乔岫藩轻轻地说。
“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吗?”玉麟问。
乔岫藩点点头,犹豫了一会,还是将林少省的事情告诉了他。
玉麟静静地听。
说完,乔岫藩低落着头,完全沉浸在往事中。
“原来是这样。”玉麟苦涩一笑,“他对你真是好,好到可以付出生命,他才是属于你的世界里的。”
乔岫藩不语,他的情绪已经复杂至极了。
“我。”玉麟断断续续地说,“他那样好的人永远放在心里是对的,我是不够格的。”
乔岫藩心疼地看着玉麟。
“我以后不会来打扰你了。”玉麟向乔岫藩笑笑,笑得柔和也坚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罢,玉麟起身,朝门口走去。
外面的雨小了很多,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一些干燥的热气又浮现出来。
“玉麟,伞。”乔岫藩递伞过来。
玉麟接过伞,笑笑。
“再见,乔大哥。”
乔岫藩点点头。
玉麟撑着伞,慢慢地走向公车站。
果然,幸福又和自己失之交臂,那样暖暖地来,却又那样暖暖地溜走了,玉麟心里伤心至极,垂下眸子。
自己还是迟来了一步,因为慢了这一步,永远永远被落在乔岫藩生命后面。
其实自己也可以为乔岫藩付出一切,玉麟心里黯然地想,自己对乔大哥的情感不会比任何人少,但自己始终是迟了。
自己没遇到二十岁时的乔岫藩,没有出现在他情感最炽热,最脆弱的时候,等自己出现时,已经是个半锁着心房,沉稳无波澜的乔岫藩了,自己再真挚的情感都很难渗入他的心底。
世间上的事情总是这样,错失是最最遗憾,最最无奈的。
怪只能怪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雨渐渐停了,天色已亮,地面上的水洼上漂浮着一堆花瓣,晃晃地映出玉麟那张瘦削的小脸。
玉麟朝自己的脸苦笑了一下。
乔岫藩坐在沙发上,手里仍握着那块沉重的怀表,怀表里装着封存的往事。
“岫藩?”乔老太走过来,摸摸儿子的额头。
“妈。”乔岫藩睁开眼睛。
“玉麟来过了?”
乔岫藩点点头。
“你拒绝他了?”
乔岫藩又点点头。
“这样就对了,岫藩,你这样做才是真正对他好,他是个好孩子。”
“是啊,我配不上他。”乔岫藩笑笑。
“岫藩,我最近时常想起小省那个孩子,那时他也是像玉麟那样年轻,那么个高度,胳膊也是那么瘦瘦的。”乔老太叹叹气。
乔岫藩微微一怔:“他们是不一样的,小省才是真正属于我的。”
“可惜,那个孩子那么早就不在了。”乔老太直看着儿子满面的思念,“没有缘分吧,其实我对你的事也一直任由你自己,你爱女人也好,爱男人也罢,只要你真的觉得活得幸福,我也认了,不会勉强你,可惜,那个孩子,终是和我们没有缘分。”
乔岫藩又想起林少省那张顽皮的面容。
很多年后,乔岫藩知道在自己闹事进了医院的后一天,林少省去求那个长着狮子鬃毛的顾海琛。
有人看见他一句话没说,只是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一点眼泪也没有。
然后顾海琛看着他,狰狞地笑了。
乔岫藩不能想象自己的小省,那样任性傲气的一个孩子,从小娇生惯养的孩子跪在别人面前,将自尊祭献出去,只为了自己。
对,只有林少省才是自己真正爱着的,真正不可失去的,永远最珍贵的……而玉麟,更多的是怜惜和欢喜,但那样的情感没有时间的洗涤,是不深刻的,不能盘踞在心里的。
漫漫长夏过去了,玉麟再也没有见过乔岫藩,他只是认真地工作,拼命地让自己忙碌起来,忙碌到不去想其他。
杜婉婉仍是经常来找玉麟,玉麟却始终和她保持朋友关系,没有跨前一步。
只有玉麟自己知道他的心像是碎了一块。
杜婉婉正在柔和的灯光下织着一件毛衣,入秋了,城市的夜晚已经有些寒意,她想亲手织给玉麟,于是从书店买来一本“各种毛衣针织法”,对着图谱有些笨拙地织着。
她是真心喜欢玉麟的,从小到大追求她的男人不计其数,但她从无动心过一个,直到遇上了玉麟,几乎是看见他的第一眼,她就微微沦陷了。
那样一个清瘦英俊的大男孩,永远带着温和的笑容,像走路一直护在自己左边一样,这个大男孩对自己总是细心体贴,从不让自己难堪,即使自己心里知道他对任何人都是那样的。
玉麟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呢?杜婉婉内心纠结,他的笑容一直是温和的,但看着自己时却缺少一种恋爱时的痴迷,对自己也从不逾矩,连拉拉自己的手也甚少。
杜婉婉迷惑了,从未有像现在这刻一般的患得患失。
父母又为自己安排了相亲的对象,这一次是个海外留学归来的高材生,长得文质彬彬,家境好,仕途佳,绝无什么可挑剔的,但杜婉婉一点感觉也没有,她的心里只有玉麟,那个蹲下身来为自己系鞋带的玉麟,没有丝毫谄媚和做作的绅士样。
就像广告里那个可爱的大男孩为哭鼻子的女孩扎散了的辫子一样。
杜婉婉心里想着,摸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悄悄将脸捂在被窝里。
这日傍晚,杜婉婉又来找玉麟,见玉麟正忙着便坐在靠窗的角落里等着他。
今天餐馆里的生意特别好,直到晚上八点,玉麟才脱身。
“让你久等了。”玉麟面露歉意。
“没事的。”杜婉婉看着有些疲倦的玉麟,他对自己总是那么客气。
两人照例在繁华的街市上逛了一路的小店,杜婉婉从不让玉麟为自己买任何东西,她看得出玉麟手头拮据。
走过一家缤纷的冰激凌店,弥漫着浓浓的香草味道,硕大的广告上一对男女正相拥着吃着一盒甜蜜的冰激凌。
“你想吃吗?”玉麟指指有些空旷的冰激凌店。
“不,不用了,天气有些冷。”杜婉婉心里知道这种冰激凌店的价位。
“进去吃点把,坐一坐,你走得有些累了。”玉麟笑笑。
“我们去那边。”杜婉婉指指对街的一家小餔子,“哪里有热腾腾的红豆粥。”
玉麟点点头。
走到对街,一家休闲小吃店掩在报摊后,杜婉婉拉着玉麟往里面走。
两人叫了红豆粥喝,老板娘斜带着眼镜,哈欠连天,几个土气的服务员正画着指甲油,彼此嬉笑捶打。
门口的一只小猫蹲在大瓷碗前,大瓷碗里有一堆吃剩的食物残骸。
玉麟有些惊讶杜婉婉居然会主动来这养的地方。
端上了红豆粥,玉麟瞧见杜婉婉面前那破了个小角的碗。
“我们换一碗。”玉麟将自己那碗红豆粥轻轻推上前去,和杜婉婉的换了一换。
红豆粥吃在嘴里绵密糯滑,吃着吃着心就有些热起来了。
玉麟看看面前的杜婉婉,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她的头上有盏晃悠悠的小灯,灯边有两只蛾子似的东西正在打转,她不停用手挥挥驱赶它们。
“我脸上有东西吗?”杜婉婉见玉麟一直看着自己,有些脸红。
“没,很干净的脸。”玉麟笑笑。
这样破旧简陋的环境与杜婉婉一身的衣服真是不搭,如果不是因为体贴自己她是不会来这里的,玉麟有些愧疚,也有些感激,这个家境富裕的女孩在自己面前从来没展露一丝小姐脾气,反而越来越细心,越来越温柔。
玉麟心里不由地感动,从小到大对自己好的人并不多,以至于在身边的每一个他都很珍惜。
店里很清静,只有两桌客人,邻桌的一个妇女正为自己的孩子擤鼻涕。
那胖鼓鼓的孩子淘气得很,一个劲地往桌底钻,灵活得像一条泥鳅。
钻着钻着钻到杜婉婉身边,一个不小心将手中的那瓶草莓汁全洒在杜婉婉昂贵的衣服上。
顿时,雪白的衣服上一片猩红。
孩子做错事一样眨着惶恐的眼睛,那边的妇女立刻上前道歉,狠狠地敲孩子的脑袋,孩子眼泪在眶里打转,下一秒就哇哇大哭。
“没事的,真的没事。”杜婉婉笑笑,边擦着衣服,边安慰着妇女。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赔钱。”妇女弓着身子,皱起眉头,打量着杜婉婉身上那套价值不菲的衣服,心里忐忑不安。
“不用的,洗洗就好了。”杜婉婉笑笑,又捏捏孩子那肉鼓鼓的两颊,“小朋友,别哭了,没事的。”
玉麟静静地看着,他心里莫名地觉得此刻的杜婉婉是那样可爱,甚至有些让自己心动。
出了小吃店,夜风徐徐,玉麟想打车送杜婉婉回家。
“我们走走吧。”杜婉婉提议。
两人又走在路灯下。
“玉麟。”杜婉婉停步,从包里掏出一个大袋子,“这个是我亲手织的,本来早该织好的,但我返工了几次。”
玉麟看着那团软软的黑色。
“是我第一次织毛衣,想送给心爱的人。”杜婉婉边说边低落头,声音却无减弱。
玉麟一楞。
“可以送给你吗?”杜婉婉又抬起头问玉麟。
玉麟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心绪也很乱,杜婉婉对自己的表示已经够真诚,够彻底了,而自己一直来却没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
“我希望你能收下。”杜婉婉鼓足勇气将那团毛衣塞在玉麟手里。
玉麟一楞,本能地后退,扑通一下,那团毛衣掉在了水洼里,静静地躺在那里,远远看去,像个被遗弃的婴孩。
杜婉婉眼睛一酸,赶紧撇过头,不去看那团自己赶了好几个通宵的毛衣。
“算了,我知道你不会要的……
杜婉婉的声音已哽咽。
玉麟看着眼前这个一直喜欢自己,一直被自己微微拒绝的善良女孩,心慢慢被她的眼泪浸润了。
下一秒,玉麟蹲下身,将那团毛衣拾起来,捧在手上。
“会不会太小?我最近长胖了呢。”
杜婉婉回过头来看玉麟,对上了他那有些孩子气的笑容。
“黑色?我很喜欢,摸着也很暖。”
杜婉婉手捂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玉麟像个孩子得到宝贝一样将毛衣小心地塞进背包里。
“再过几天就可以穿了,我很高兴。”
杜婉婉已经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玉麟上前一步,将她轻轻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语:
“谢谢你一直喜欢着我。”
这天的夜静得出奇,温暖昏黄的路灯照出两个相拥的颀长身影。
金秋,窗外的桂花正香,风一吹,抖落一堆簌簌黄,窗内的餐馆大厅正是热气腾腾之时,客人抹油擦汗,吃得喜滋滋,玉麟穿着工作服里里外外地忙。
“小薛,瞧。”小秋朝窗口的位置努努嘴,“女朋友等着呢。”
玉麟笑笑,朝角落里的杜婉婉点点头,杜婉婉露齿一笑,小手捧起菊花茶小口地抿。
厨房里的姜子布正在剖鱼,一边的洗菜大嫂都在闲聊玉麟和杜婉婉的事。
“看不出他有什么好的,那么个大小姐居然瞅上他了!”姜子布冷哼,“不晓得那姑娘知道不知道他的前科。”
“姜师傅,你可得守住话,别再坏小薛的事了,小薛也不容易。”大嫂微微心疼玉麟。
“哼,该知道怎么也瞒不住。”姜子布又蹙眉看看幔子外的玉麟,“看他能得意到几时。”
等玉麟忙好,已经是傍晚了。
“以后你可以先吃,别饿着自己。”玉麟坐下,对着杜婉婉。
“没事,我等你,一个人吃也没味。”
玉麟笑笑:“还有刚出炉的荷花酥,等会带点回去。”
杜婉婉点点头,随即神秘笑笑:“上次带回去的荷花酥,我爸爸说很好吃,你知道吗?他都不吃甜的,说甜得腻味,可是你做的他吃了整整六个。”
“是吗?喜欢就好。”玉麟笑笑。
“玉麟。”杜婉婉眨眨眼睛,“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家,见见我爸爸妈妈?”
玉麟一楞,停下筷子:“会不会太早了?”
“不早了。”杜婉婉有些羞涩地低头,“我想我爸爸妈妈也会很喜欢你的。”
玉麟只是笑笑。
“从小,只要我喜欢的他们都说好,何况这次是我自己挑的男朋友。”杜婉婉自信满满。
周末,玉麟带了些水果和亲自做的糕点,穿着整齐,前往杜婉婉家。
到了杜婉婉的别墅,按了铃,胖乎乎的巧克力色菲佣扯着笑开门,杜婉婉立刻迎了出来,拉着玉麟的手。
杜婉婉的家豪华得清冷,每样摆设都精致得像是蒙上了熠熠生辉的光芒,一整套的油画瓷盘,铜铸少女雕像,微型珐琅皮套艺术钟,兔子荷花铜烛台。
“我爸爸喜欢收藏西洋玩意。”杜婉婉笑嘻嘻。
很快,从楼上徐徐走下一个穿西服背心,打领结的中年人,头发显然打了层发油,一丝不苟,熨帖地齐齐向后。
“爸爸!这是玉麟,玉麟,这就是我爸爸。”杜婉婉开心地为彼此介绍。
男人笑笑,招呼玉麟坐下。
玉麟微微躬身后慢慢坐下,手里还捏着两大袋子。
“伯父好。”
男人笑笑。
“这是我准备的水果和点心。”
“是那个叫什么荷花酥的吗?”男人问。
“恩,也有其他的小点心。”
“你做的荷花酥我很喜欢,还真有荷叶的清甜,很奇妙。”
“您能喜欢我就高兴。”
男人一直浅笑,从烟盒里掏出一雪茄,放在耳边,用食指和拇指搓搓后点上火。
玉麟觉得有些拘谨。
男人随便和玉麟聊了会家常。
“我们婉婉很喜欢你,三句话不离你。”男人笑得爽朗。
“我也喜欢婉婉。”玉麟微微笑笑。
“玉麟现在是在餐馆工作吗?”男人叼着雪茄,清抽之,含在嘴里,缓缓吐出。
“是的。”
“很好啊,我年轻时也想过做厨师,无奈连切根培根都不行,只能放弃,现在想想也遗憾,要是自己能为家人做大桌子的菜,成就感不亚于谈完一笔生意。”
玉麟笑笑。
“凡事都要讲兴趣和天分的。”男人顿顿,似笑非笑,“玉麟想过做其他事情吗?”
“暂时还没有。”
“哦,有些可惜,玉麟这样的人一看就知是可塑之材,如果向其他方面发展成就会更大。”
男人轻轻摇头。
“没呢,我也只会做菜。”玉麟笑笑。
“不。”男人摆摆手,“我看你很稳,不像其他年轻人那般浮躁,现在要做好事第一步就是要有耐心,不能急功近利,好大喜功。”
玉麟点点头。
“爸爸,玉麟很能干的。”杜婉婉搂着父亲的脖子,有些撒娇地说。
“我知道,我看得出。”男人用手拍拍女儿环在脖子上的手,不无宠溺地说,“我还不相信你的眼光吗?”
杜婉婉满足地笑。
“您过誉了,我很普通,只会做分内的事情。”玉麟有些尴尬。
“足够了,足够了。”男人惬意地抽着雪茄,一手点点,“玉麟,你也来一支。”
“不,不用了,我不会的。”
男人哈哈地笑:“也好,这种东西抽多了总是有伤害的,还是不要上瘾的好。”
玉麟又点点头。
杜婉婉在父亲耳边亲昵地说些什么,男人哈哈地笑,又转头看看玉麟,面露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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