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麟紧张地看着周围,只有两三个人,全是这个豹子的手下。
“你离我远点!”玉麟怒斥。
豹子舔舔舌头,手伸过来欲抱玉麟,玉麟一个闪避,往门口跑去。
豹子马上从后面扑过来,猛地将玉麟扑倒,壮硕的身体压在玉麟身上,发现野兽般的磨牙喘息声。
玉麟恐惧至极,他听人讲过一些监狱里鸡奸,虐待,自慰的丑闻,但从没亲眼见过,更没想到将会发生在他身上。
玉麟大喊救命,豹子连忙用手捂他的嘴,手伸进来时,玉麟大咬一口,豹子的手立刻渗出血珠。
似乎更加兴奋一样,豹子舔着带血的手,呼吸急促,示意周围的下手将玉麟嘴堵住。
几个下手立刻拿来肮脏酸臭的内衣内裤塞进玉麟嘴里。
玉麟涨红脸,无法吐出那团恶心的衣裤。
豹子一点点抚摩玉麟的背,那样光滑如凝脂的触感让他欲望膨胀,嘴里不停嘟囔,“乖点,乖点,哥哥会让你很舒服的。”
说着一手伸到玉麟前面,握住他柔软的生殖器,不停把玩。
玉麟绝望了,为什么留给他的都是这样一个个丑陋不堪的梦魇。
豹子另一手摸上玉麟的股间,轻轻掰开,慢慢欣赏,紧窒的穴口让他的欲望顿时如一头野兽破匣而出,急着跨坐在玉麟股间,准备开战。
如同死亡之前人的本能会爆发一样,玉麟突然脑子里一个冷静,眼睛瞄到锈迹班驳的地上有个白色的塑料肥皂盒,盒子上的小角被磨得有些尖锐。
趁豹子正挪动着体位,要享受一番时,玉麟猛地撑起身子来,手里抓着那只肥皂盒砸向豹子。
豹子一个闪躲,眼睛却刚巧碰上那肥皂盒,尖锐地刺入,血立刻喷射出来。
玉麟立刻拿下嘴里塞的东西,撕声力竭地喊救命。
几个下手都被他迅速的反抗举动所楞住,半天后才发现自己老大的眼睛被刺出大堆血。
干警闻声而来。
尼采说上帝已死。
玉麟常常想起那些往事,深夜里成为一个个梦殇。
玉麟十二岁的时候,他的父亲,那个老实谦卑的父亲在远方亲戚的巧言令色下,把半生的积蓄拿出来和他合资做水产生意,没料到所托非人,那个奸人拿着玉麟父亲的钱逃之夭夭,杳无音讯。
父亲从此一蹶不振,整日坐在河头边,等着来往的乌蓬船,一根烟一根烟不断。
小玉麟常常在黄昏时分找到坐在石板上的父亲,拉着他的衣角,“爸爸,我们回家吧。”
父亲转过头来,熄灭手中的烟,摸着玉麟的头,露出一个憔悴的笑,“你先回去吧,爸爸再呆一会。”
玉麟看着父亲眼睛里密布的血丝,青灰色的皮肤,零碎的胡渣,心里顿时被刺了下。他的父亲似乎一夜间老了十岁。
家里昔日的欢笑不再。录音机边的邓丽君带子也积了层蒙蒙的灰。
父亲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牵着玉麟的手送他到校门口,不会再买香甜的八珍糕喂他吃。
父亲只是一包烟一包烟地抽,直到衬衣的领口被烟气熏得黄黄的。那个曾经那么干净整洁的父亲也邋遢起来。
玉麟乖乖地坐在父亲旁边,他想知道父亲到底有什么心烦的事情,他想父亲告诉自己,他想父亲的脸上再次浮上温和敦实的笑容,那个像午后暖暖阳光般的笑容。
“玉麟,给爸爸去买包烟。”父亲拿出钱交给玉麟。
“爸爸,不要再抽烟了,好吗?”玉麟听同学说吸了烟,整个肺都是黑黑的。
“乖,去买吧。”父亲苦涩地一笑。
玉麟转身出门,没过多久,手里拿着一包奶糖回来。
“爸爸,吃这个吧。”玉麟不开心的时候会含颗奶糖,香滑甜腻的味道会造成瞬时幸福的错觉。
玉麟用小手剥了颗奶糖,往父亲嘴里塞。
父亲木然地含着糖,右手微微发颤,蒙上自己的眼睛,丝丝哽咽。
玉麟不作声,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再强的人都是需要宣泄的,就像玉麟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会踩着一翘一翘的青石砖反反复复地来回走,不是撕声大喊,不是歇斯底里地折腾,只是自己默默地来回走,一脚一脚重重地踩下来,听到石砖喀喀的声音,像一颗跳得慌乱的心一点点地被踩平下来。
于是他只是陪在父亲旁边,听着父亲的呜咽声,不作声,直到父亲恢复过来,轻轻呢喃,“爸爸,陪我玩会好吗?”
玉麟和父亲常常下棋,画画,或者放风筝。
风筝是父亲自己用优质竹丝,熟绢面料做成的。形状是一只大蝴蝶,父亲做好后,玉麟会拿着毛笔细细地为蝴蝶着色。玉麟喜欢淡紫色,他把蝴蝶的翅膀用淡紫色打底,再绘上其他色彩斑斓的色调。
栩栩如生的风筝放飞在蔚蓝的天上,姿态轻盈,翩翩起舞的飘逸翅膀在夕阳下有丝绸般的美丽,灵动的触角径直冲天,雅态芳情任卷舒。
玉麟开心地握着线,跑啊跑,父亲在后面看着他,默默不语。
“爸爸,你看,放得好高啊!”玉麟小脸微微出汗,兴奋地向父亲招手。
父亲又掏出一根烟,边吸边看着这个漂亮的儿子,他乖巧懂事,一点点快乐就可以让他满足。
父亲更沉默了,他一直想给这个儿子更好的生活。
“啊,爸爸。”玉麟突然大叫。
那只风筝急急地转了个圈,越飞越高,终于消失在天际尽头。
玉麟握着手中的断线,一脸痛惜,“爸爸,风筝飞了。”
父亲走过来,摸摸玉麟的头,“算了,下次爸爸再给你做只。”
“那还要紫色的,和这只一模一样的。”玉麟乖乖地看着夕阳下的父亲满是皱纹的脸。
“好,一定。”父亲粗糙的手握着玉麟的小手。
夕阳下,一条小纤细的小背影依偎着一条高大厚实的背影。
但父亲再也不能做风筝给玉麟了。
老实的父亲在那个冬天被碾死在大货车的车轮下。
父亲一直想给家人最好的,那笔被骗走的钱成为他心尖上的一条疤,整日被内疚缠绕的他终于在那个冬天坐着长途汽车前往城市,去寻那个狡诈的远方亲戚。
谁料那个亲戚端着卑劣的姿态,死不认帐,且轻蔑地羞辱了父亲一身。
这个可怜可悲的父亲落了一身辱骂,痛心疾首后神志恍惚,整个身子摇摇晃晃,终于在过马路时被一飞速驶来的大货车撞上。
血肉模糊,一片寂静。
父亲合上眼,生命中最后的画面是小玉麟清秀乖巧的模样。
玉麟不会忘记站在殡仪馆里的那一天,那是最最冰冷彻骨的一天。
玉麟只穿了一见很薄的毛衣,底下还是一双白色的棉布鞋,他呆呆地看着那具已经冷却的尸体,尸体的表情神态很安详,只是面色青灰青灰的。
玉麟的父亲,那个一直宠他疼他,为他买八珍糕,教他练字,送他上学,和他下棋,一起做风筝的父亲。在委屈时安慰他,在挫折时鼓励他,在开心时拥抱他的父亲,不复存在。
隔绝了周围的一切声音,只有玉麟一个人悲痛的哭声,一直一直哭,哭到几乎看不见任何光点。
但无力回天,父亲还是走了,这一切是必须承担的生命殇痛,慢慢啃噬着玉麟的骨头。
恐惧,悲凉,凄惨,绝望,这一切都是属于玉麟的。和其他一切人无关。
窗外渐渐开起了太阳,殡仪馆里的两三个服务小姐正在喜滋滋地涂着指甲油,清洁工大嫂满足地吃着一碗有肉丝的盒饭。
你的悲痛是你的,无法渲染别人,只能是你一个人承受,一个人经历。
这个就是生活。平淡中突如其来的惨烈,直直摧残,践踏一切生的希望,期盼。但是任何一个有勇气的人只能是认了这个事实,然后慢慢过渡,慢慢抚平悲痛,再继续生活。
玉麟十五岁时,母亲改嫁了。
那一天,母亲和外婆带着他离开小镇,以后他们要住在大城市里。很多小同伴都羡慕玉麟,他们认为大城市里有汽车,摩天楼,巧克力,电子游戏。只有玉麟自己知道他舍不得,舍不得这个民淳俗厚的小镇。
最后看一眼这个小镇,薄雾似纱,白墙黑瓦,琴韵书声。
以及那条石皮弄,密布青苔,有着生命的一切潮湿晦涩。曾经玉麟和父亲常常在这里捉谜藏。
坐上乌蓬船,和河边的乡亲父老招手告别,他们都舍不得玉麟,这样一个乖巧懂事,文静漂亮的孩子。
橹声悠悠,玉麟在心里轻轻说:再见。
新的城市,新的生活。这个钢筋水泥的石头城市处处是高耸入云的建筑,遮住了大半个太阳,空气也比小镇的浑浊许多。
母亲和外婆带着玉麟去看新家和新的父亲。
“玉麟,等会看到新爸爸要叫人,知道吗?”外婆摸着玉麟的头,轻轻叮嘱他。
玉麟木然地点头。
新家到了,在一条偏僻的弄堂里,是一个简陋的筒子楼。
走上二楼,一个秃头脑袋探出门来,露出一排黄黄的牙齿,“来,来,来,这里。”
母亲先进去,外婆也跟着进去,玉麟站在门口,浑身涌上微微的不适。
“这是小玉麟吧?进来啊,别站着。”秃头男人笑着,伸手来拉玉麟。
玉麟一个踉跄,撞进里屋。
“玉麟,这就是我们的新家。”母亲俯下身子,轻轻地对玉麟说,“这个是你刘叔叔。”
玉麟楞了片刻,勉强微笑,“刘叔叔好。”
外婆赶紧推推玉麟,小声地说:“要叫爸爸。”
爸爸,这是标签吗?贴上就是?
“妈,算了,慢慢再改口吧。”母亲淡淡地笑。
“来来来,都坐啊,别傻楞地站着。”秃头男人大笑,拿出几个苹果,和一堆花生糖放在桌子上,“来,玉麟,给你吃这个。”
油腻腻的一张脸凑近玉麟,秃头男人抓起几颗糖塞在玉麟手上。
“谢谢。”玉麟小声地说。
“真乖啊。”秃头男人伸手揉着玉麟的头发。
玉麟想避开,这样强势的亲密让他有些惊慌。
“这孩子,怎么漂亮得和个女孩子似的。”秃头男打趣道。
“我们小玉麟是长的很清秀。”外婆笑着说,“像他娘。”
秃头男人笑笑,“眼睛和他娘的不太一样。”
玉麟的眼睛漂亮黝黑,和父亲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恩,玉麟的眼睛是要大些。”外婆有些紧张,打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秃头男人夹了个鸭脖子放在玉麟碗里,自己啃着大鸭腿。
“谢谢。”玉麟轻轻啃着那块鸭脖子,心想如果是父亲,一定会把最好的给他。
秃头男人拿起高粱瓶直往嘴里灌,光着膀子直喊热。
玉麟连忙将身边的电扇转向他。
“真懂事。”秃头男人笑着。
“少喝点。”母亲微微皱眉。
“别价啊,今个也算是我们的新婚之夜,是吧?就让我喝个痛快。”秃头男人显然是喝高了,暧昧地笑笑。
母亲脸一红。
“哈哈,还和买一送一似的多了个儿子。”秃头男人大笑。
玉麟一怔,小脸低下去,慢慢挖着碗里的饭。
“是吧,儿子?”秃头男人朝玉麟笑,浓浓的酒气熏得玉麟难受。父亲也喝酒,但是喝的是温和香甜的黄酒。
“恩。”玉麟睁大眼睛,应了声,还是叫不出爸爸两字。
吃完饭,玉麟帮忙收拾桌子,将一只只脏碗放进水池里,又用抹布细细擦着桌子。秃头男人在沙发上边剔牙边看电视,时不时发出大笑。
晚上玉麟和外婆睡一间。这屋子只有两室一厅,装修很简陋,隔音效果很差。
玉麟清晰地听到隔壁房间暧昧的动静。那是秃头男人的粗喘和母亲的呻吟,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秃头男人像是发出杀猪的吼声,母亲喊着喊着声音带着哭腔。
玉麟急着下床,找小拖鞋。
“诶,别去,没事,别防碍你爸爸妈妈。”外婆连忙搂过玉麟,轻轻捂着玉麟的耳朵。
可是玉麟还是能听到那隔壁的动静,虽然玉麟已经隐约晓得点男女之事,但母亲的叫声真的很痛苦,还有那大床咯吱咯吱的声音,像要塌下来似的。
最后男人一阵粗吼,很快满足地睡了过去,只有母亲小小的呜咽声。
隔天起来,玉麟看见母亲正在厨房忙碌,脸色很差。
玉麟连忙帮忙热了杯牛奶递给母亲,“妈妈,趁热喝。”
母亲摸摸玉麟的头,憔悴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日上三杆,秃头男人才伸着懒腰从里屋出来,直接坐下啃油条。
母亲温顺地为他盛了碗粥。秃头男人淫笑着伸手摸了摸母亲的胸部。
母亲瞅瞅玉麟,脸红红的。
玉麟赶紧低头喝牛奶。
“这孩子,和姑娘似的,还这么小口小口喝。”秃头男人啃着油条,满嘴油腻。
一下午,玉麟被男人指挥来指挥去的。一会儿要去买报,一会儿要去买烟,在家的时候还要给男人捶腿。
男人一边瘫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玉麟在旁边为他剥核桃。
“明天帮玉麟去联系学校吧。”母亲坐在男人旁边。
“什么学校?”男人疑惑。
“玉麟要读书的啊,找找看哪所中学比较好。”
“读书?”男人一手摸着肥大的肚子,“读个书要多少钱?我可拿不出,最近手头紧得很。”
母亲皱皱眉,“那也不能不让玉麟读书啊,我实在拿不出钱,存款全用在买家具上了。”这个屋子的新家具都是母亲掏钱添置的,男人一分没花。
“行,行,再说吧。”男人打个马虎眼,转头继续盯着电视,一手捞起碗里的核桃肉塞在嘴上。一旁的玉麟不停地剥着,小手红红的,但还是跟不上男人吃的速度。
玉麟心里很失落,他想去学校读书,他不想整日呆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屋子里对着这么个肠肥脑满的男人。
可怜的是男人似乎没有打算让玉麟去读书。
很快,男人和母亲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激烈争吵后,母亲两眼微红地走进厨房,机械似地系上围裙,拣着菜。
玉麟轻轻走到母亲旁边,赫然发现母亲脸上红红的掴掌印。
“妈妈,刘叔叔打你吗?”玉麟震惊。
“没,没有。”母亲擦擦眼角,勉强笑笑。
秃头男嘴里叼根牙签,大腹便便地出来,扯着笑。
玉麟欲走上前去,却被母亲拦下。
秃头男走到母亲身边,猛地搂住母亲的腰,“呦,还生气呐,相公这厢给娘子陪不是了。”
嬉皮笑脸的样子看得玉麟很难受,默默心疼着母亲。
秃头男人粘在母亲身上胡乱一通摸,母亲又破涕为笑了。
晚饭时分,桌子上四口人慢慢吃着饭,气氛沉默,一只蚊子嗡嗡地在一旁。
“玉麟啊,我和你妈妈商量了下,决定让你去学厨师,你知道现在的大厨一个月挣多少子吗?”秃头男人张开粗短的五指,“碰得巧了,可以上万!”
玉麟挖着小瓷碗里的米饭,小脸埋得低低的。
“现在读书没前途的,千军万马挤那独木桥,砸块石头在那大街上,十个里头九个都是大学生,咱们不能吊死在那里。”秃头男人喝口白酒,醉意熏熏。
“也对,也对,现在有门技术活揽在身比较作兴。”外婆摸摸玉麟的头发。
母亲默默地拣着盘里的西兰花不作声。
“妈,您就放心吧,我有一兄弟就在那培训中心招生部的,咱有道的,熟门熟路的。”秃头男人摇晃着脑袋,凑近玉麟,“怎么样啊,玉麟?”
玉麟抬头,苍白着小脸笑笑,“好的,我没意见。”
“那就对了,这事得庆贺,咱玉麟以后就要赚大钱了。”秃头男人大拍桌子,哈哈大笑。
玉麟看着面前那条有些发焦的鱼,鱼头正对着他,两死鱼眼翻上,鱼唇半合半开,死寂沉沉。
突的想起父亲生前常常语重心长地告诉自己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
晚上,玉麟躺在床上,窗外清冷的月光挂在残树上,泻下冰一样的银辉,屋里白晃晃的一片晶莹。
隔壁房间又传来暧昧的动静,声音越来越粗鲁,床摇晃的响声刺入玉麟心里,似把锯子直直来回折着玉麟的心。
就这样,玉麟开始到厨师培训中心学艺,每日早出晚归,日子过得艰涩。每每在清晨鸡鸣声打破沉寂时,玉麟就扒开眼睛起了床,从冰箱里拿出一白切馒头,在微波炉里热热,拿在小手上,边吃边走。那条幽僻的小路上人烟稀少,走着走着,玉麟的心里陡生凉意,他想起在小镇的每一个清晨父亲送他去上学的情景,熟悉又温暖,慈祥的父亲会买香甜的八珍糕给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