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麟纪----师小札
  发于:2009年05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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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说的事你想过没有?读书的事。”
玉麟转头看看乔岫藩:“说实话,我也想去学点东西,但我不愿意麻烦你。”
“我就知道是这个原因,你和我这么生分吗?”乔岫藩正色道。
“我们……的确是没有什么关系。”玉麟直诉心中所想的,自己和乔岫藩根本不是生活在一个世界里的。
“我喜欢玉麟,我说过的。”乔岫藩笑着看玉麟,“这就够了,我喜欢的东西不多,喜欢的人更少,喜欢的就是会放在心里的,那还不亲近吗?怎么能说没关系。”
“你喜欢我什么?”玉麟心跳很快,弱弱地问。
“我也说不明白。”乔岫藩摇摇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像是想起了什么人,面色忧郁。
夜色越来越凉。
“回去吧,我送你。”
“太迟了,乔大哥不用送我了。”
“反正也没开车,总归是要走的,不如一起。”
“要不我们乘地铁?”
“好啊。”
两人走到地铁站,买了票和汽水,乔岫藩很细心地为玉麟拉开汽水罐的拉环。
玉麟喝着汽水,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是带他去国营小店买橘子水喝。
“饿吗?要买些点心吗?”玉麟指着那些面包。
乔岫藩点点头。
玉麟挑了两只面包。
“我只能请你吃这样的东西。”
“够了。”乔岫藩啃着面包。
“你也喜欢先把周围一边啃完,再吃里面夹心的吗?”玉麟惊讶。
“是啊,好吃的留在最后,我也是这样。”
“我以为只有我才会这样,小时候爸爸给我买的枣泥糕,我总是把很厚的边咬掉,最后吃里面甜甜的枣泥,但有一次,刚吃完边,那里面的馅就掉在地上,好可惜啊。”
玉麟一边说,一边面露惋惜。
“那时候的你一定很可爱,真想看看。”乔岫藩笑。
“我有照片的。”玉麟从裤子里掏出皮包,里面夹着张自己幼年的照片。
依旧是小小尖尖的脸,齐齐的刘海,一双又大又明亮的眼睛,很乖顺的模样。
“真漂亮,玉麟小时候就那么漂亮,现在更是不要说了。”乔岫藩看得入迷。
“还行,还见得了人。”玉麟笑着挠挠头。
“何止,玉麟太漂亮了,和画出来似的。”乔岫藩说着又看看真人。
玉麟被看得脸红红。
铁轨发出轻微的轰轰声,两人上了车,才发现挤得不行。
拥挤的地铁上真是众生百态。有沉默闭眼听音乐的白领,有嘴唇涂抹得艳红的妇女,有背着大书包的备考生,还有拿着破碗行乞的老人。
那老人慢腾腾走过来,须鬓皓然,一脸苦楚,拿着个缺口的破碗,人人避之不及。
“给你。”玉麟拿出一张纸币搁在那碗里。
老人简直是感激涕零。
乔岫藩看看玉麟,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色的轻轻插在老人的裤袋里。
玉麟惊喜地看看乔岫藩:“果然我只能尽绵薄之力。”
乔岫藩只是笑笑。
人越来越多,挤来挤去,环境逼仄得难受。
“靠过来点。”乔岫藩轻轻带过玉麟,“我这里还有些空余的地方。”
玉麟紧紧靠着乔岫藩,彼此近得可以闻到肌肤上最隐秘的味道,气流涌动。
乔岫藩静静地看着玉麟,他那张白皙的脸连近看都没有瑕疵,一双灵活明亮的大眼睛多半是欣喜和满足,却也有些微微的忧伤,鼻子很挺,远看像是用手工笔勾勒出的,但近看线条却非常柔和。
乔岫藩不禁看得有些入迷,下巴抵在玉麟柔软乌黑的头发上,上面有属于玉麟淡淡的薄荷味,香气陶陶然。
玉麟在热烘烘的环境下几乎要睡过去,半合着眼睛,头一点一颤的。
乔岫藩看着他那漂亮的,在灯光下泛光的睫毛微微上翘,有些俏皮的感觉,不禁地开始在心里默数玉麟的睫毛。
“好密的睫毛。”乔岫藩自言自语。
下一刻,鬼使神差地,乔岫藩迅速靠过去,唇落在玉麟的睫毛上,轻轻柔柔地吸吮了下。
玉麟猛地睁开眼睛,不知所措。
“乔大哥,后面有人挤你吗?”
玉麟自然以为乔大哥是不小心碰到的。
“没有。”乔岫藩认真地说。
玉麟怔住,不知说什么好,只感觉脸颊滚热。
“我只是……”乔岫藩微微低落头,盯着自己的皮鞋,琢磨什么似的,静静地续道:“只是想亲亲你。”
玉麟一声不吭,内心像被狂涌的海潮冲击一样。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让你不舒服吧,对不起。”乔岫藩朝着玉麟笑笑,笑容依旧柔和。
玉麟喘着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下了地铁,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月光打下银灿灿的光,隐隐徘徊在两人的肩膀上。
乔岫藩转过头,止步,只是认真地看玉麟,半晌后有些低沉地开口:“刚才我吓到你了吧,我一时失控,很抱歉。”
玉麟反射性地往后退退。
乔岫藩的眼睛里瞬时闪过一抹浓重的失意。
“还是你走前面吧,你在后面我不放心。”
玉麟小步小步地走上前去,突然在乔岫藩面前停住。
“乔大哥,我……
“你不用怕我,我以后不会对你那样了。”乔岫藩有些苦笑。
下一秒,玉麟微微踮起脚,贴近乔岫藩,乔岫藩只觉得自己眼睛边一阵酥软。
慢慢地才反应过来,那是玉麟在吻他。
这个吻很轻柔,却也带着男人的坚毅,温暖的阳气浸润在乔岫藩的眼边。
“我没有觉得受冒犯,我很喜欢。”玉麟展开笑容,嘴角俏皮地上扬,和天上的月亮小角一样。
乔岫藩不禁看呆了,这样一个漂亮的大男孩在这般清婉的月夜,空无一人的小街上说喜欢自己的吻,并且回吻自己,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不可思议。
玉麟只是笑,露出细白平整的牙齿,夜风吹得他的唇有点苍白。
乔岫藩伸手去摸玉麟的唇,心里搅起一阵又一阵不能言语的心动,原以为自己早过了做梦的年龄,原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再心有涟漪,但这样一个大男孩悄悄地出现在自己生命中,却让自己的某些情志瞬间土崩瓦解。
“我不知道该怎么讲。”玉麟笑笑,有些羞涩,但更多的是认真,“我就是喜欢和乔大哥在一起,和乔大哥在一起我常常会有些紧张。”
玉麟边说边挪着自己的白球鞋用力磨着柏油地。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感情,是不是畸形或扭曲的,但我确定这不是幻觉。”
乔岫藩静静地听着。
“我想。”玉麟闭上眼睛,“这也许就是爱情。”
“玉麟,我刚才……”乔岫藩有些吃惊,原正为自己一时冲动的行为懊恼,怕吓跑了玉麟,却万万没料到玉麟会反过来和自己表白,而且语调,神情是那样的真挚。
“当然,我喜欢你不代表你也要喜欢我。”玉麟笑笑,“只要能和乔大哥做普通朋友,偶尔说说话,散散步,我就觉得很开心,真的.”
“谢谢你,玉麟。”乔岫藩神色复杂,看看周围黑黑的夜,几只小猫从巷子里豁然穿出,蹲在一边,打个哈欠,蜷缩成球的一团,闭上眼睑。
玉麟有些不知所措,咬着嘴唇。
“瞧,这些猫都睡了,风也越来越大了,我们快些走吧。”
玉麟淡淡笑笑:“好。”
乔岫藩跟在玉麟后面,一直看着他.
刚刚的对话一直盘旋在乔岫藩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他不得不承认在玉麟说出那番话时自己是幸福的,但短暂的幸福被冷冷的夜风和潜伏的理智替代。
玉麟走在前面,有些哀伤地看着路灯下自己清长的影子。
两人一直默默地走着,直到玉麟家门口。
“快进去吧,早点休息。”乔岫藩叮嘱。
玉麟点点头:“你先走,我看你走了再上去。”
“好,再见。”
乔岫藩转身离去。
玉麟蹲在地上,把头埋在双膝,铅重的睡意袭来,自己累得不想再动。
乔岫藩回到家,打开门,那只翠绿的虎皮鹦鹉又尖声地叫:乔爸爸!乔爸爸!
乔岫藩朝它笑笑,轻轻地摸它的钝圆的头,拿起玉米粒喂它,它低头转转喙突灵敏地拣起。
“小省小省!”鹦鹉又叫,两眼带着明亮聪慧的光。
乔岫藩一楞,手里拨弄着玉米粒,下一秒疲倦似地全撒在边上的小食盆里。
鹦鹉依旧叫着。
乔岫藩脱下大衣,坐在沙发上,开了茶几上的灯,灯光不甚明亮,悠悠颤颤的,合着厅内红木的沉重木香味,更显得空旷,深远。
慢慢从大衣内掏出怀表。
怀表的金色链子已经褪了色,精致的珐琅表壳上镶着淡淡的纹缕,玻璃壳里是三根古老的针,贴近耳朵可以听见脆脆的机芯振动声。
乔岫藩慢慢摸着怀表,看着里面镶的一张小照片。
照片上是个清秀的男孩,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麦色的皮肤,笑得明媚俏皮。
乔岫藩觉得眼睛一阵刺痛,缓缓合上眼。
这个年纪的他非到痛不欲生的地步是不会掉眼泪,那股撕心裂肺的苦楚和思念只能在心里猛冲直撞,然后牢牢地驻扎在一处,永不消退。
“小省。”乔岫藩的声音小得只能是自己听得见,“我好想你。”
银灿灿的月光打在照片上,笑脸似镀了层光,更为生动。
“但再也见不到你了,怎么办?”乔岫藩苦笑,“不过也没关系,我习惯了。”
慢慢将怀表合上,贴在心窝处。
“我爱你。”
乔岫藩在心里说。
夜风越来越打,从窗外吹进客厅来,吹得那盆窗畔的芭蕉摇摇颤颤,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宽大的叶子轻轻舒卷着,忧愁,思念,回忆彼此浸染。
乔岫藩想起自己二十五岁那年。

回忆(一)

二十五岁的乔岫藩刚读完大学,彼时家道中落,乔老爷因早些年在台湾置下物业,便携着二房逃到台湾,剩下乔岫藩和乔老太二人相依为命。乔岫藩和母亲依着不多的老家业生活,日子过得本就不宽裕,还要应付动辄上门的债主。
乔岫藩是学经济管理的,虽是名牌大学毕业,业因当时经济不景气一时半会找不到称心的工作,便左托右托寻了份家教的临工。
做家教的地方在城西,每周一次,按点算钱。
乔岫藩记得第一天去那家的时候,是个阴雨天,细细蒙蒙的雨点洒落在黑色的皮鞋上如同盖上了层薄薄的银屑,他弯下腰,拿出手帕轻轻擦拭。
门缓缓地打开,传来若有若无的笑声。
乔岫藩抬头一看,一个瘦长的男孩倚在门前。
这个男孩穿着墨绿色的运动外套,趿着拖鞋,正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
乔岫藩站起来,笑笑:“这是林家吗?我是新来的数学老师。”
男孩打个哈欠,懒懒地用手拍拍嘴巴。
乔岫藩这才认真地看男孩,男孩是鲜明的麦色肌肤,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乔岫藩,润亮的嘴唇正嘀咕着什么。
“哦~是新老师啊。”男孩敷衍地笑笑,“里面坐啊。”
乔岫藩脱下鞋,刚进屋子,一只虎皮鹦鹉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
“笨蛋,笨蛋,不欢迎笨蛋!”
男孩一手拍拍鹦鹉的黄绿相间的头,一边回头想欣赏这位新老师的窘迫。
没料到,乔岫藩只是微笑。
男孩顿时感无趣,用力地趿着拖鞋,锃亮的地板发出蹭蹭的声音。
“随便坐。”男孩一头倒在沙发上。
乔岫藩看看四周,完全是西化的装修,白色混油的墙砖,紫罗红的地毯,黑色铸铜的弧形阶梯,西班牙米黄色的壁炉。
“你是新来的?”男孩坐姿随便,捞起一只金灿灿的橙子,往裤子上擦擦,剥开皮,直接咬下一口。
乔岫藩点点头,笑笑:“你是林少省吗?”
男孩点点头,随手又拿起一只橙子抛给乔岫藩。
乔岫藩稳稳地接住。
“谢谢。”
“你是大学生?”林少省问。
“已经毕业一年了,一直处于失业,这是我第一份工作。”
“还不一定,你要是教得不好,我可以随时蹬掉你。”林少省翘着二郎腿,笑着看乔岫藩。
“那当然。”乔岫藩也笑笑,“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去你的房间可以吗?”
男孩又咬一口橙子,嘴角都是黄黄的水渍,站起身来,带乔岫藩去二楼自己的房间。
到了林少省的房间,乔岫藩有点惊讶,这房间的墙上挂着一幅幅画,素描,油画,彩绘,纷纭杂陈,视野冲击很大。
“我喜欢画画。”林少省捡起掉在地上的画笔,顺手在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素描上添上一笔。
那一笔是一撇胡子。
“这个不是老太太吗?为什么有胡子?”乔岫藩问。
林少省笑着哼了声:“我就喜欢这样。”
说着又把那两撇八字胡描得更为深重。
乔岫藩看着蓝色的床单,蓝色的窗帘,蓝色的桌布,顿时有心旷神怡的感觉,像是接近蔚蓝粼粼的大海边。
“好了,我们开始吧。”乔岫藩放下包,拿出资料。
林少省又打个哈欠。
“我先告诉你,我的基础很差,也许就初中生的水平。”
“没事,慢慢来。”乔岫藩摸摸资料的边,由于一直压在书包的底层,有些起皱。
林少省一把夺过资料,粗粗看一眼,扔在一边。
“说实话,我看到函数就头痛。”
“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
“今天就开始吗?”
“是的。”乔岫藩说。
林少省懒洋洋地坐在旋转椅上,握起一只钢笔,咬在嘴唇上。
乔岫藩递给他资料:
“你先做下这份卷子,我想知道你的程度。”
“又是测试?”林少省撇撇嘴,动手做起来。
乔岫藩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林少省不时地挠挠头发,前额几缕发丝被他挠得翘起,像刚泡好的拉面似的。
“别急,慢慢来。”乔岫藩边说,边把玩着手腕上的手表。
“你这手表不错嘛。”林少省突然凑过头来。
乔岫藩剥下表带,递给林少省:“看完继续做卷子。”
“机械表,色泽不错,机芯也是进口的,就是还镶着宝石,太俗气了。”林少省看着手表,点评一番。
“宝石很俗气嘛?我倒挺喜欢的。”乔岫藩笑笑。
林少省又将手表贴近耳畔细细地听。
“不错,声音很小。”
“看完就做卷子。”乔岫藩催促。
林少省闷闷不乐地将表还给乔岫藩。
卷子做完后,林少省又连打哈欠,拉开抽屉掏出几块巧克力啃。
乔岫藩慢慢看着卷子。
“不错,基本都是对的。”
“你蒙谁啊,我知道你找了份最简单的题目给我做。”林少省咀嚼着巧克力,牙齿一排黑。
“基础是最重要的,而且倒数第三题还是有点难度的,你却都做对了。”乔岫藩笑笑。
“那我还不赖的。”林少省自嘲道。
“当然。”乔岫藩静静地应着。
林少省一楞,很少有人这样坚定地肯定自己,这感觉倒很舒畅。
乔岫藩又拿出几分卷子,挑了几题比较经典的给林少省做,再一一解答,一直倒傍晚。
“留下吃饭?”林少省瞅瞅乔岫藩。
“不了。”乔岫藩婉拒。
“随便你。”林少省嘀咕,面露失落,“反正总是只有我一人吃,走吧,块走吧。”
乔岫藩一听,微微低头,看着锃亮地板上全铺满了素描画,一幅幅动物画像,猫,狗,象,鳄鱼,几乎都是用寂寥简易的画笔勾勒出的,可以想象这个男孩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孤零零画画的样子。”
“那我留下陪你吃?”乔岫藩微笑。
“真的?”林少省马上跳起来,却又作无所谓状,“我可没强留你哦。”
两人坐在长长的西餐桌两端用餐。
菜是保姆做的,每道都很精致,用银亮的带金柄的盖子半掩着,好看是好看,却有些冷冰冰。
林少省闷着头吃,前额的两根卷曲的毛还是没被压下去,一晃一晃的。
乔岫藩慢慢吃着一碗松软的白米饭。
“喝酒吗?”林少省叫保姆开了瓶香槟。
“不,我不喝的。”乔岫藩笑笑。
“那我自己喝。”林少省为自己倒上满满的一杯,咕噜噜地吞下去。
“你这是品酒吗?”乔岫藩笑笑。
“我爱怎么喝酒怎么喝,反正有的是。”林少省撅着嘴巴。
乔岫藩夹起茄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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