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走单骑----瓶中有泪
  发于:2009年05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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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命运就是如此讽刺。一个百无聊赖到想去寻死的吸血鬼,如愿被阳光化成灰烬。却因一阵风起,被路过的灰鸣吸进体内。
也许是因为灰鸣是个小小的狼妖,也许是因为灰鸣形影不离的清骁那更强大更纯净的灵力。乔凡尼连灰飞烟灭的愿望都没有实现,他被保留了一点点虚弱的意识,在灰鸣体内慢慢恢复。
百年前,透过灰鸣的眼睛,乔凡尼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被寄宿的身体半强迫的,世界的中心聚焦在那个叫做清骁的男孩身上。
那时候的清骁完全是人类的样子。但那个小小身体里潜伏的强大力量无形中极快的帮助乔凡尼恢复着。原来人类的家庭并非都那么无趣,皇家的人也同样可以开心自在。她们管这个叫做,相亲相爱。好肉麻的形容呢。乔凡尼在灰鸣体内冷笑,如果她们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个妖怪,还是会继续她们的亲情吗。
亲情是否牢固最初乔凡尼不知道。但友情却已经很让他郁闷。这个纯粹的狼妖的身体的主人,毫无自觉的天天和清骁腻在一起。以保护的名义。有没有搞错,那个男孩虽然看着温和但他的实力远在灰鸣之上。然而一次次修行中看着清骁固执的拒绝伤害那些性命,乔凡尼替他的力量挽息,清骁根本把自己定位在治愈系上了。
奇怪的,慢慢开始嫉妒灰鸣。因为灰鸣可以找他耍赖,可以找他诉苦,得意的时候会得意的告诉他,生气的时候会生气的告诉他。不需要掩饰自己。不需要有所顾忌。不像我,我一直只能把自己的喜怒哀乐深深的埋在心里,找不到人倾吐。慢慢的,看到他开怀大笑,会想跟着笑。慢慢的,看着他对别人笑,会心里酸楚。于是乔凡尼奇怪,我是不是在这个身体里待太久了,居然可以被他人情绪影响了。
清骁沐浴在月光下,身体微微漂浮在半空,周身发着银色的光芒,那光芒如拂晓的晨星,纯净洁白,晃得乔凡尼睁不开眼睛。那洁白的光芒慢慢凝聚成实体进入灰鸣的身体。清骁又变成狼的模样跌落,被乔凡尼接住,半抗半抱在肩上。“因为这样才不得不变成狼吗。”
“这样节省体力。再说,家人都不在了,我也没必要非保留人类的模样。”清骁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丝淡淡的疲惫。
但乔凡尼听到,却不自觉地替清骁伤感起来。“你父亲他……?”那个一眼看穿潜伏在自己儿子身边的潜在危险的父亲,用他那双犀利的银色眸子直视着,问你是谁。那飘逸清冷的模样,让乔凡尼第一反应不是危险却是赞叹,还有一丝不合时宜的联想。等清骁长大了,会不会就是这般模样?
那时的乔凡尼已经在灰鸣体内恢复了差不多五成,但不知道为什么乔凡尼没有想过离开。于是他回视那双满怀父亲关切的眼睛,透过灰鸣的身体,给出了回答。“伊扎克?乔凡尼。一个吸血鬼。”
接下来的画面极富戏剧性。让活了太久的乔凡尼都想把下巴摔在地上。“什么,小银早就觉得灰鸣有些问题,原来是个吸血鬼在他身体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不符合年纪的好奇和兴奋,从隔壁雀跃而来。好像已经偷听很久。
乔凡尼一时有些无奈,看来刚才所有注意力被眼前的男人吸引,或者他的力量屏蔽了那些闲杂人等。“你真的是吸血鬼吗?”女人凑上来,却被男人又拉回身后。还是探出身子,一脸兴奋。
“是的。”乔凡尼顿悟,骁的力量,应该是继承于他的父亲,但可能又受到母亲的影响,混血总是会产生变异。让乔凡尼更加吃惊的,是听到女人的声音又出现的三个人。清骁,和另外两个女人。乔凡尼知道,这个曦月山庄,这两个女人才算主人。她们是清骁的姐姐,清聆和清矍。原来相亲相爱不是随口誓言,人类和妖怪,居然如此和谐。
“请问。你在灰鸣的身体里,会对他有影响吗?”这是清骁对乔凡尼说的第一句话。虽然之前清骁总是和他说话,一起修行,一起玩闹,但乔凡尼知道那双黑亮的闪着金色光芒的眸子是看的灰鸣,那温和清爽的笑容也是对着灰鸣,还有偶尔抚摸在身上的温热指尖。
“我,会尽快离开。”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在一只狼的身体里。乔凡尼想着,这个国家可能没有他这种妖怪,狼人与吸血鬼,从诞生就是宿敌。
“如果需要帮忙,请尽管说。”那几天正好是春天,或冷或热的风一吹,很多人都得了伤风。那天清骁也有些鼻音,吸着鼻涕。按说他也应该有四五十岁了吧,偏偏没做任何幻化掩饰,还是少年青涩的模样。走过千年,这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一双眼睛。乔凡尼觉得自己可能也被感染了。一种叫做清骁的细菌。早在不知不觉中侵入身心。
“和人类结合的妖怪,最终都会面对配偶的死亡。要么收拾悲伤继续生活,要么,就像我父亲,陪娘长眠了。”清骁趴在乔凡尼的肩上,闭着眼睛。这是第一次,这段山路有人陪着一起走。乔凡尼的手有些凉,就像,曾经的大姐。
“很了不起……”乔凡尼不知该如何安慰清骁。抱着他,在天亮之前,回家。回家啊……乔凡尼想起那个本来要搬的住了快十年的小楼,第一次这样想。
“是啊,我以他们为荣……”清骁的声音有点低哑,就像当年有点囔的鼻音。乔凡尼想原来叫做清骁的毒早已深入骨髓,无药可医。
清骁继续晒月亮,乔凡尼就在旁边安静的看着。他在床边坐着盘着两条长腿,左手撑着脑袋手肘支在膝盖上。本该梳理的千年记忆全被搁置,脑海中的是百年前的画面。
“嗨,乔凡尼在吗。”清矍嘻嘻笑着,招呼着灰鸣体内的乔凡尼。
灰鸣的眸子变得幽蓝,“在,有事吗。”由于这家人,乔凡尼千百年来对人类的印象开始崩塌并在快速重建。
“没事,就是想提醒一下,就算我小弟的力量在怎么吸引你,也要记得适可而止啊。”年近半百的女人和她母亲一个德行,全然不见对非人生物的半点惧怕。
“请放心,我没有贪图另弟的力量。”这是实话,一个存活上千年的吸血鬼的力量,不是人类可以想象的。乔凡尼尽显吸血鬼的绅士优雅和面面俱到的礼节。就算这是个女人主宰的国度,就算面前是个普通的人类,就算他现在还在一只狼的身体里。
“哦?”清矍的凤眼依旧漆黑明亮,流转间的芳华仍透着狡黠,“那阁下也该知道,灰鸣的身体如果因你而损坏,清骁会伤心哟。”一个上千年的吸血鬼和刚刚修成人型的狼妖之间的悬殊差距是可以想象的。等到乔凡尼的力量完全恢复再离开,灰鸣的身体会因早已无法承受而破灭。
“你打算这样坐到天亮?”清骁被盯得不舒服,终于开口。
“骁,再变成人好不好。” 那双墨蓝色的眼睛里有着银色的反光,就像平静的海面泛起的波涛。
“为什么?”骁动动耳朵,别过头去。“做动物比较方便。”这些年他四处游荡,这是实践出来的经验。
“我做你的亲人好不好。”乔凡尼蹭上去,将那身温热的皮毛揽在怀里,“这样下去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变态。”俏皮的咧开嘴角,一脸无辜的看着瞪过来的金亮的眸子。
亲人啊。清骁不禁没了脾气。再心爱的宠物也鲜少有人同吃同睡吧,何况,自己不是宠物,乔凡尼也没有当自己是只驯化的狼。是啊,为何会一直任他揽着入睡呢。因为他那偏低的体温像极了自己最信任的大姐吗。自己已经被独自留在这个世上,很久了阿……
“你会救灰鸣的是吗。”他还有灰鸣,他的救命恩人,他的玩伴,他的侍卫,他,唯一见证了他美好时光的兄弟,他还活着,还有气息,想到这,就会觉得那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记忆不是一场梦幻。
“当然。”乔凡尼搂紧缩进自己怀里的男孩,他美丽的银发在自己的指尖流泻。“我欠他的不是吗。”
“乔凡尼,你觉不觉得自己少些什么?”清骁的大姐,清聆曾这样问道。
“是缺少。”略作思量,乔凡尼纠正。
“是啊。”清聆看着那双墨蓝色的眼睛,知道乔凡尼并不打算寻找。亦或者,机缘巧合,他已经在不经意间找到。
乔凡尼也搞不清楚清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个有着美丽桃花眼的女人比清矍还难以看透。比起那个没正经的母亲,清骁心目中这个姐姐的地位也许更崇高。但有一点他知道,那就是,清聆她,非常聪明。和自己很像,骨子里透出来的味道很像。有点百无聊赖,有点沧桑淡漠。有着享尽世间富贵受过难言苦楚后的云淡风轻。毕竟,她曾统治着一个国度,他曾领导过一个氏族。
“有多喜欢?”清聆平淡的声音就像个魔咒,不小心便触及了乔凡尼最迷茫混沌或者不想看清的心底深处,不是你喜不喜欢,而是有多喜欢。这个家庭里的人也许除了清骁其他人更适合去做妖怪。
乔凡尼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睁开眼睛,脑海里方才呈现的梦境已经随意识淡去,只有这个问句,清晰地萦绕在耳边。
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侧身扭头,窗帘的缝隙里隐隐散射来的夕阳余晖柔和美丽,身边男孩的睡颜如精致的魔法梦幻。如果说岁月让世上的男性从一个男孩蜕变为一个成熟的男人,那么,这在清骁身上丝毫不起作用,清骁永远还是那样,晶莹剔透,不带一点杂质。
难道这样,我就不是喜欢着骁吗?
乔凡尼感到自己似乎真的改变了。不,应该是在清聆问出这句的时候就已经在变了。在世界上活得久了就会明白,许多看似偶然的事情其实早已存在只是未被发觉,直到有一天一个人突然恍然大悟的说一句“原来如此”,众人惊醒,于是爱恨情仇便纠缠厮打着开始纷纷上演。也许在乔凡尼身心麻木的躺在阳光下的那一刻,后面的故事便已经注定。
清骁,我也想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温柔的微笑,优美的唇型,光线再次施展了它无穷的魔力,平日里柔和的蓝色瞳孔此刻又变成了那深沉浓郁的海洋。
正因如此,他才不辞而别。当年乔凡尼在清聆的桃花眼的注视下离开。那双美丽的眼睛闪烁的光芒和曾经的自己无比类似,却有一点看不懂的坚持乔凡尼无法解释。“也许你从不曾在乎过任何人的性命,但想守护的心情,就算不曾感受,我想你也能明白。”
“我去做一次普通的人类,体会一下你们所谓的感情。”乔凡尼看着那双美丽的桃花眼,突然做了个貌似荒唐的决定。既然我有不尽的生命,换种活法,也许不会再这么无聊。明亮的月光下平地风起,清骁终于不用再担心灰鸣的身体。
庭院外清骁银色的脑袋探头探脑,清聆盈盈笑着回过头来轻轻叹息,“放心了吗,还是,有点遗憾呢?”温热的手搭在清骁肩上,那个笨蛋乔凡尼,有双和自己一样的眼睛。看遍了黑暗和血色的眼睛,透着厌倦和疲惫。因为没有牵挂和留恋,才会选择永久的安宁吧。不过,也许以后会不一样了。“他有永恒的生命,可以一直陪你。”
清骁睁开眼,梦中的姐姐笑得依旧温和美丽。眼睛有点酸涩,不远的桌上摆着晚餐。那个同样会笑得风轻云淡的人已经下楼工作去了。不用去看也能想象,那张堪称完美的俊脸对客人们笑着,优雅中带着点讥讽,温和中有些疏离。
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拉开窗帘,银色的月光沐浴在身上。清骁深呼吸。灰鸣,在坚持阵子。乔凡尼去人类社会生活的二三十年的记忆不知为何仍被封闭,他的能力似乎也随之一起沉寂。
“乔,出了什么事,你给人的感觉有些不一样……”敏感的女人们个个如同侦探。
“怎么会。”懒洋洋的声音,带着与己无关的闲适。“有什么不一样吗?”
“有点忧郁,有点严肃……好像,失恋了一样。”八卦的人们呵呵笑着,毕竟能调侃到乔凡尼也不容易。
“咦,被看出来了吗?”没想到这次八卦的台风眼没有一笑而过,乔凡尼顿了顿,认真思考了一下,“确切的说,是单恋而已。”
如果没有相遇,就不会有离别时候的悲伤;如果没有认识你,就不会因为找不到你而心悸。
乔凡尼打烊的时间提前,可是站在空荡荡的二楼,夜晚的静寂便如潮水般侵袭心扉。乔凡尼皱皱眉,叹口气。复又抬起头来,夜风从开着的窗吹进,拨撩着有些烦乱的心,修长的身影纵身一跃,在洒满月光的小路上迈开越来越紧的步伐。
后半夜的城内仅有零星的灯光,衬得眼前连绵的山更加幽深模糊。人类的扩张进入崭新的时期,他们不仅在陆地上战斗,还制造了巨大的船只,出海探索。也许将来的哪天,他们会搞出什么飞翔在天空也说不定。不过,挺好笑的。有些本能就可做到的事情,却被他们抛弃了,现在变成了,神化的存在。
乔凡尼进入山里,凭着那夜的印象寻找着路线。渐渐远离人类践踏过的土地,空气中充满了原始的气息。乔凡尼深呼吸,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清骁的味道为他指明方向。林子里很黑,天上的月影影绰绰的透过枝叶洒着无济于事的光。乔凡尼停下脚步,看着眼前出现的荧荧的眼睛,笑了。
人类对于不了解的事物,要么极度崇敬,要么极度恐惧。前者自然是长着美丽翅膀的天使和慈眉善目的神佛,对于他们这些所谓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人类的反应是后者。而直接的结果,就是想尽办法清除干净。却从来不肯想一想,到底是谁侵占了谁的领地。
拉黎萨如这个大陆上的其它城市一样,经常可以看到政府组织的士兵成群结队进山搜索可疑的野兽。也经常可以看到肤色过于苍白的孩子被传教士抱走,不管他们的父母如何哀求哭泣。
不过,效果究竟如何,自己和眼前的生物便是个大大的讽刺了吧。“让我过去好吗,我去接人。”乔凡尼一脸诚恳。“我并不好吃。”
大概口气太过镇静神情太过轻松,拦住乔凡尼去路的家伙仔细打量起本来认定为猎物的人。这次惊觉,眼前的家伙全然没有人类的气息,根本就像个,活的尸体。“你……”可是力量,却不明显,乍一看与人类无异。混沌的感受不出他的本体。
“嘿……”几乎和人类无二的家伙没有半分威胁,吃了他。
前爪抬起,身体渐渐直立,乔凡尼看着眼前纯正的狼人,轻轻叹气。消耗掉绝大部分法力的清骁都是在这么危险的路上回到店里吗。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是那么没有用!清骁……尤其是在你面前的时候更加这么觉得……乔凡尼,你,保护得了他?
力量……想要力量。原本自己那蔑视众生的力量,曾滥用过也曾无聊的放弃过的力量,可以保护他的力量。这是多久不曾有过的渴望?“也许你从不曾在乎过任何人的性命,但想守护的心情,就算不曾感受,我想你也能明白。”他那有着美丽桃花眼的姐姐,曾经浅笑着如此对自己说。是的。我可以明白,而且如今,感同身受。
人形的手却长着锋利的爪,带着风声呼啸着扑来。翻转,腾挪,躲闪,回击,漆黑的夜,幽暗的林,鬼魅的影,乔凡尼觉得身体里有什么在冲撞着,翻腾着,却找不到疏导的路径。那借由这些日子被清骁引导出的部分力量,本能的躲闪过了致命的攻击,修长的腿和握紧的拳还瞅准机会做出了反击。
不过,“看来那天弄伤骁的,就是你了……”看着小臂上多出来的爪痕,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男人,语气突然冷硬起来。“你们也算同宗,为何伤他?”
“骁?”身上的皮毛并没有退去,半人半妖的家伙对男人突然变化的气势有些讶异,“你是说,那个混了人类血统的小杂种?”
因对手意外的强悍而陷入苦战的狼人发出沙哑喘息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屑与嘲讽。乔凡尼甚至在那一瞬间,想到清骁听到这话该是何等黯然却又会隐忍的神情。胸腔里的器官好像突然收紧并绞拧,那种感觉,应该叫做心痛。
脑中又闪过一片血红,好像有个男孩在那片血海中哭喊,“我不是妖怪,真的不是妖怪……”脑中瞬间闪过的影像让乔凡尼略一停顿。看到机会的狼人扑过来,布料撕裂的声音,血肉绽裂的痕迹,乔凡尼的胸口被锐利的爪刺入半个手指深,然而对方却也被乔凡尼牢牢握住了手腕。
“咦……我居然,也会流血……”粘稠的液体从伤口蜿蜒而下,漆黑的夜里看不清颜色。暴露在外的肌肤却在隐约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然而天上的月随即变得血红,惊飞的雀鸟扑棱棱成群冲向天空,因为林子里响起了一声甚是惨烈的嘶叫,宛如受到致命伤的野兽,发出最后不可置信的哀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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