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晕----溦年
  发于:2009年05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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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少爷当久了就会这样,看到好玩的就抱回家,反正韩熤不会遇到来自玩具的拒绝抵抗又或者他压根不知道那是啥。玩坏玩腻随便一扔,喜新厌旧只是人的本性罢了。无所谓都成了一种习惯,也没有尝试过珍视与在意。
直到有一天,他还是以那种高高的姿态将玩具放进口袋,他还是以那种轻浮的心态随意把玩。可是他开始习惯性在意那个玩具的生存状态,时不时摸一下衣袋,担心丢失和损坏。
他意识到他的口袋竟然只能容下那唯一一个玩具。人们通常紧紧拽着它又怕拽坏了,轻手柔掌捧在手心里,细声轻语发出令人恶寒的声音,喊:“噢宝贝。”

16

长假中韩家照例又会请一大堆生意伙伴、家族世交、竞争对手来一场商业聚会。
可是毓翛并未被任何人告知。莫名其妙被扒得只剩里衣,逼不得已换上韩熤准备的正装,被推到镜子前别别扭扭左照右看。
身后的男人从背后伸出双手穿过腰侧抱住他。头搁在他肩头,悄悄拿起领带欲往那诱人的脖子上套。
被拿掉眼镜的毓翛从镜子中看到的效果就是两个黏在一起的男人被高斯模糊以后变身成了一只双头怪。
毓翛淡淡泛出笑意。果然脱了眼镜看世界才是美好的。
韩熤捕捉到那令人愉快的表情,不自禁凑上去亲了一口。
柔软微凉的唇瓣贴上脸颊,轻碰一下,然后悄悄离开,就好像只是抚过一片娇嫩饱满的花瓣,细小触动了那一小块皮肤,几乎抓不住什么余温痕迹。
那亲吻不似以往的热烈激动、满含情欲,亦没有热辣的啃咬吮吸或者唇舌搅动。毓翛大脑一片空白,只庆幸于顶着近视看不清自己的表情。
可是他忘了身边还有个目光犀利虎视眈眈的韩熤。
清晰感觉到怀里的人不自觉僵硬起来,不同于以往表现出的隐忍、不耐和躲避。这回是显而易见的不知该如何反应。
韩熤盯着镜子中的那张脸。那人眉间微锁起来、神色恍然闪动,脸色泛出红晕,薄唇微抿,头稍偏向另一边……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动,完完全全落入韩熤眼里。
妈的他居然害羞了!
妈的我居然害羞了!
这么难得的面部表情在一瞬间就让韩熤“身体”中某些数值急剧上升;同时,毓翛死命唾骂自己,把“心理”中的某些数值降到负值。
“怎么办我现在想做。”
毓翛闻言紧了紧拳,脸色微变:“请充分利用自己的右手。”
韩熤露出微笑,掰过毓翛的身体,干净利落帮他打好领带。
重新戴回眼镜,世界再一次清明。
毓翛不知被韩熤折腾了多久。头上凉凉的似乎被抹了什么,眼镜也换成了无框银边的高档货。镜子中看到一张有为青年英俊干净的脸,毓翛挤眉弄眼了老半天才发现原来那真的是自己。小小吹了声口哨,转头看向一边亦穿戴光鲜,做着善后工作的韩熤,不知为何突然嘴贱,问:“你要结婚?我当伴郎?”
……韩熤的脸好像瞬间结了一层冷霜,凛冽的眼神瞥得毓翛瑟瑟发抖,暗地里猛抽了自己两大嘴巴。
“呃……开玩笑的我当然没资格伴郎,最多当个酒侍……”盯着韩熤说这句话差点没被噎死,毓翛干咳了两声,虽然韩熤的表情没怎么改变,但他好像触到了韩熤的逆鳞,那个空间的气压和气场简直让人敬而远之刻骨铭心。为何啊,他只是想脱离一下被莫名其妙制造出来的和谐气氛啊,他做错啥了喂!
“总不见得是我要结婚吧……”毓翛语气渐弱,实在不知道如何阻止那越发难看的脸色进化下去,真是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么。又思索了半天,道:“难道我们俩结婚?”
……须臾间花开大地、烟火四射、红星闪闪放光彩!
韩熤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向毓翛,拉起他的左手,低下头,在无名指处落下一吻。
轻柔的一霎那仿佛洁白的羽毛微抚过心。似有若无的凉意和撩拨让人不禁颤动,又无法拒绝。
被所感受到的爱意抚慰着,不管是否错觉不管持续多久,这柔情又煽情的举动却能让人自己心甘情愿跌入深渊而不屑回首。
即使是深渊,依旧存在看似自虐式的期许……
……
直到韩熤的头抬起。他们双目对视,才发现彼此眼中是近乎残忍的真切。瞳孔里除了对方,别无他物。
韩熤牵住毓翛的手,走向房门,轻轻道:“我们下楼。”
毓翛从木讷中回过神,才寻回言语:“我……只是开玩笑……”
“什么?”
“没什么……”

17

身置这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一群西装革履又一片五彩礼服的光鲜群体中。毓翛呆滞了一下,又很快反映过来。
悠扬的小提琴穿耳而过,让人有些飘然又有些木讷。灯光太过明亮,照得人眼睛酸涩、头胀发晕……
妇人轻娇的言谈和男人们豪爽的笑声充实了热闹。觥筹交错叮当轻响的碰杯声时时惹人侧目。
这是上流社会的宴席……
毓翛跟着韩熤下楼,自然是少不了注目礼。即使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表面上还是一脸漠然丝毫没有局促。韩熤在他耳边轻语让他随意,便背过身开始忙碌应酬起来。
人们对毓翛很是好奇,毓翛自己也猜不透韩熤让他露脸的目的。有几个人试着过来和毓翛攀谈,却是很快被寥寥几句应声词敷衍过去。然后就再也没有人主动凑上来自讨没趣。
毓翛拿着一杯香槟独自乐得轻松。焦点一向都是他敬而远之的角色,当透明人才是他练得如火纯青的伎俩。
可是他突然捕捉到一抹慌慌张张刚从门口悄悄进来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无声无息地移到那人背后,清了清嗓子,拍拍那人肩膀,道:“多日不见,萧先生别来无恙。”
那人明显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高脚杯扔飞,不过还好只是洒了几滴出来,想用鞋底蹭几下稍作掩饰却是不太成功。转过身一脸惊讶看着毓翛,忍着没冲上去给个拥抱,小嘴一撇:“妈的,穿这身给你来个熊抱西装会不会坏?”
毓翛忍住笑:“怎么混进来的萧墨?”
“我呸!要不是唐曜那厮软磨硬泡勾搭引诱,贴我钱我都不来!不对,钱我收了人还是不来!什么破派对,你看看那一张张嘴脸,男的不是脑满肠肥就是尖嘴猴腮,女的要么像第三者要么像婚外偷情来的。此处唯一美丽的,除了我,大概就剩你了……要不咱们挪个地?”
毓翛还是忍不住笑出来:“也好,我也不想闷出毛病来。”
于是两人就挪到了后花园。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毓翛脑中不知为何闪过这样一句话来描述当前的夜空。
在光鲜明亮的大厅里丝毫没有觉察出外面是怎样的夜晚。那里以无形的方式隔绝开来,仿佛肉体感知和周遭环境都不入关心范围。他们忙着探人眼中深意,咀嚼语中双关;忙着组词造句,说出简明又内容丰富的话语;忙着攀附攀比,揭短夸长。
身边的萧墨突然叹了口气:“这不是我们的世界……毓翛,我们都在玩火。”
毓翛没有回答,只是深深望入那个愁眉不展的人的眼中。走过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久久没有放下。
萧墨继续道:“一不小心引火上身。火苗欢乐地上串下跳,我却拿着廉价外套越扑越旺……然后灼热感强烈到再也无暇估计那火势,连疼痛都没来得及觉察到,一颗心便燃了进去……”
毓翛本想嘲笑一番萧墨现代诗人式的感慨,张了口,却是吐不出一个字眼。
黑夜让人莫名生发许多惆怅感伤。你盯着黑暗良久,然后突然发现,那黑暗也在盯着你。
那种鲜明的感知透着深深凉意,寒进身体。只能独自拥住自己。左手攀住右肩,右手也搭在左肩,然后用力。恨不得缩成一团,直至消失。
所以在这种时候,身边有个朋友就似乎能获得一种救赎。不是家人或者情人,只是朋友。说是自欺欺人也罢,至少不是孤身一人隐没沉沦。
手掌、肩膀或者胸膛。男人间不需要太多言语来煽情感怀,酝酿情愫。寻不到词藻也就懒得废话。
毓翛觉得与萧墨的结识,的确是一种幸运。
“什么时候,再去你酒吧玩玩?”
“啧你终于想起我酒吧啦,没了你客源都少了,想想怎么补偿我吧。”
“难道要我以身相许?”
“好啊好啊,我今晚回去就查查人体器官能卖多少钱,剩下的称斤卖……”
“我灭了你……”
……
没有营养的轻松对话,使这夜色平添一抹柔软温和。
他们这样的人,还是暗搓搓地移到一边,拉掉领带,敞开衬衫,香槟换成啤酒,一边干杯一边逍遥自乐的好。
灯光打得再亮也不能避免越发深刻的阴影。他们不想接受那样强烈的光线污染,亦不想充当光下暗影。“与我无关”的事,果然只有远离才是明智的选择。
萧墨不停抱怨唐曜怎么怎么变态无耻惹人厌,下流好色让人烦。毓翛却是听得津津有味,只恨手里没拿包瓜子给他嗑。
两人面对面地行走。萧墨倒走在毓翛面前,绕花园缓行兜转,不安分时还要蹦跳两下展现青春活力。
他们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很久,又或许只有几刻时间。
有钱人的节目乏味冗长又层出不穷、百玩不厌。派对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不过这些都与他们无关。只要顾着享受此时此刻难得的惬意即可。
可是这惬意,却也并未持续多久。
毓翛看着面前停下脚步的萧墨,带着震惊的表情望向自己身后……

18

本能地想要回头,却被萧墨制止。
毓翛看着面前复杂、困惑、无奈又夹杂着些许恐慌的一张脸,发现自己读不出什么,只能用疑问的眼神发出讯息。
可是这讯息丝毫没有传达出去。萧墨紧紧盯着自己身后,根本无暇顾及什么探究眼色,连大气都似乎不敢喘一口。
脚步声传来,沉稳又坚定。皮鞋踩在草地上,僵硬又厚实。
灯光在身后。于是眼前萧墨一丝一毫的表情完完全全被读入眼中,没有遗漏。
毓翛知道身后来了一个人……不,兴许是两三个人。
他配合着萧墨不转身,只是禁不住有些好奇。
“找了好久,原来在这里快活。”唐曜的声音。
“里面的确是闷了点。”韩熤的声音。
毓翛微叹口气,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刚要转身,却又被萧墨强硬阻止:“你不要动。”
唐曜不解地看着萧墨:“你玩什么?”
萧墨没有回答,只是一反常态地正色,指着夹在唐曜和韩熤中间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面容干净成熟,仪表得体充满英气,容颜温和眼神犀利,站在唐韩两人中间,明显高一个辈分,看上去却不过而立之年。此刻目光却一反常态直勾勾盯着前方,仿佛能产生出一种强大气场。
萧墨神色坚定眼色却有些慌乱:“唐曜你马上把这男人弄走。”微微偏头,又对着一同前来的韩熤说:“你也是,你更要把他弄走。随便什么地方,只要看不见他……”
“萧墨!”唐曜厉声打断,“你不要太过分了!”
萧墨被一吼,顿时冷静下来,走向前,把背对着众人的毓翛护在身后,好似面前有什么洪水猛兽。又转头轻轻在毓翛耳边说:“把眼睛比起来,耳朵也堵上。”
唐韩两人看看萧墨反常偏激的莫名举动,又齐齐把视线转向中间与他们同来的男子。
只见男子一双利眼紧紧盯着毓翛,嘴唇轻启欲语还休,脸色苍白呼吸亦有紊乱。
“你们认识?”发问的是韩熤,语气肯定,心中不明所以产生些许郁结和不适感。
……
“毓……毓翛?”男子带着踌躇,终于发问。
“闭嘴!”萧墨大声喝止。
“毓翛?”
“闭嘴闭嘴!”
“毓翛……真的是你?”
“混蛋!”萧墨抡起拳头就要向那人挥过去,却突然间被一双冰凉的手挡了下来。肩膀被轻扶,后背也被轻拍几下,才终于平下粗喘激动。
此刻毓翛已然回首。
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脑子里嗡嗡作响。夜色都转为白茫茫的世界围绕在身边,看不真切,摸不透彻……男人的声音回荡在天际,叫着他的名字,用犹豫和不确定的口吻,远去又带回,一遍又一遍……
毓翛紧闭双眼,然后睁开。恍若隔世。
毓翛很冷静,连眼中的波澜都叫人琢磨不到。安抚着萧墨,倒好像是萧墨才是那个需要镇定的人。自然地对那男人露出浅笑,微微点头致意:“多年不见……林峥嵘……”
“……啊……是啊……”那个叫林峥嵘的男子整了整方才的失态,清清嗓音,却似仍旧有些惶然,“有……五六年了吧……”
“林太太还安好么……”
“她……两年前难产,过世了……”
“……真是抱歉。”
“不……抱歉的人……应该是我……”
……
对话持续得支离破碎,却仍是勉强进行。
一种难以言语的压抑在空气中扩散开来,吸入鼻腔,就感觉无法呼吸。
毓翛表现得像多年不见的老友,见了面难免寒暄一番,又夹杂着生疏客气。林峥嵘也渐渐从失态恍惚中恢复,记起了举止教养,调整着面色表情。
一边唐韩两人察言观色,萧墨则是一脸担忧。
毓翛那些没有到达眼底的笑意,以及林峥嵘露骨直白又渴切的眼神,悉数落入韩熤眼中,使他不经意间微微蹙眉,又紧了紧双拳。
该问该说的都差不多简短聊完。除了一开始的怪异场面,好似他们真的只是一般友人阔别多年,如今又重逢相见,感怀想念……
人都有这样一种强迫症。即使假象再如何显而易见,仍要坚持演下去、说下去、唱下去。只要等到落幕,就能歇息。好像那些演的、说的、唱的,在别人眼里都能成为真实可信的事实。不管技艺拙劣还是高超,至少自我抚慰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而通常,人们只是不想承认那些懦弱逃避的想法。好像换成一种虚伪的形式表达,就能脱离懦弱,不用正视现实到底如何。
尽管自欺欺人,却无人去否认那种方式的有效性。所以这种戏码,被乐此不疲地演绎着,连NG都没有。
而毓翛,只是众多俗人中的一个。虽然有高超技艺,却很不幸运,碰到了资深的观众。
可就算是一败涂地,也还是要继续……

19

老天喜欢捉弄人最明显的表现之一就是,让人在刚得到个新欢之时,立马会有个旧爱蹦出来捣局。
这个夜晚仿佛被拖延很久。那些隐在一旁的人物,突然间全从路边的草丛里跳出来告诉你他们潜伏已久,就为给你个措手不及。
毓翛从头至尾高度配合。好似躯体与魂魄剥离开来。冷眼在一边看着自己从容应对,甚至连心脏的动荡起伏都没有任何激烈抽动,仅仅显得平缓安定。
他开始佩服自己,同时又觉得有些自怜,可是他无能为力。
派对什么时候结束,唐曜和萧墨什么时候离开,连韩熤是何时远去的,他都有些惶然不知。大脑传来的晕眩使整个身体感到不适。
如今他和林峥嵘两人单独在一起。坐在某个厅里的沙发上,一语不发。
毓翛觉得自己还是需要缓冲时间,他压根就从来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遇到这个男人。
面前精致的茶杯中腾腾热气逐渐消失。
林峥嵘在一边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可是毓翛还是维持着紧盯桌上茶器这个姿势,有些莫名自己现今的处境。
“……毓翛……”林峥嵘终于发话,“你好吗?”
结果冒出来的还是寒暄式的第一问,毓翛觉得可笑,嘴角却无论如何弯不起来。他点点头:“很好。”
“……”
沉默又开始漫延。他们似乎无话可说,又或许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毓翛对自己的心境十分满意,没有强烈的悲喜,没有排山倒海的思念,没有波涛汹涌的情愫,有的,只是一点点感怀……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怀念的人。所以有些事情,时间久了,就真的可以淡去。他发现当年与林峥嵘的事情也不过是些旧事,连故事都不属于……
那个时候他还年轻。
需要上大学,没有钱,独自一人,喜欢同性。生活甚至算得上穷困潦倒,日子却照样飞驰而过……希望时间过得快些,又不希望过去太多。贫穷的体验最好一闪而过,却又不想回首看到自己的过往全是清苦日子。毓翛觉得至少年轻是难能可贵的唯一资本,再怎么欠打的想法都腾空而起,又重重落下,碎满一地。发财梦人人都会做,更何况是这个拖欠着两三个月房租、每天左躲右闪逃避房东、连温饱都难以维持的穷大学生。可是他从未想过自甘堕落,他明白有些路一旦走了,就很难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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