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竟然连情欲都没有,只有那人的一张脸,他的双眸,他的一身白衣,他纤瘦的胳膊,他光洁的胸膛,他火热的身体,他冰冷刺骨的指尖,让自己的每一寸皮肤每一缕思想都记起。
再也睡不着了,哪怕自己想了十年的人就在枕边,也免不了思绪紊乱,汗湿衣裳。
不要再想,每年只有那五天,只是做戏而已,把这时间堆积起来也才五十日,未足两月,怎够他产生感情?
需要被珍惜的,只有这怀抱中的,失而复得的人。
又过了些时日,寒冬季节,万物萧条,到处都光秃秃的,夜里,有人轻轻的敲门。
慕瑟一直都睡不好,刚听到响动就跳起身来,拉开门一看,是欧阳玄歌。
欧阳玄歌手上拎着一壶酒,指尖捏了两个杯子,冲慕瑟笑道:“陪我喝一杯可好?”
慕瑟回头看看慕锦,他睡的正香,便点头说:“自然是好的。”
两人坐定,屋外寒风凛冽,吐气成白,欧阳玄歌却兴致颇高,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才给慕瑟满上。
他望着慕瑟笑,慕瑟皱眉问道:“你笑什么?”
他说:“我笑你傻。”
慕瑟说:“愿听详情。”
欧阳玄歌道:“我这几日一直在想,你当初为了引诱宁若来到光华教,为什么非要费尽周折搞出结婚的闹剧来,不是有更简单明了的方法么?”
除了他欧阳玄歌和慕瑟,世界上也只有楚无霜自己晓得,武林第一美人没有嫁给光华教的教主,而是在他的授意下和自己的心上人逃到了没有人会找的到的地方。
世人皆以为楚无霜嫁给了慕教主,楚无霜也乐于见到这样的情况,可以过自己的快活逍遥日子,从此不再做备受瞩目的第一美人。
婚礼上出现的娉婷身影,那红盖头底下的只是光华教的一个女教徒罢了。
这场盛宴终究不过是一个光鲜的影,见得着却摸不到,再如何绚丽,都是个泡影。
慕瑟不想谈这个话题,挥挥手说:“不说这个,倒是先说说看,你怎么突然想起来今天与我喝酒?”
欧阳玄歌微笑道:“因为我难过。”
慕瑟心里一紧,短促一笑:“你难过还能笑的出来?”
欧阳玄歌道:“人太难过,自然就笑的出来。”他痛饮一杯,“宁若活不过今晚。”
慕瑟手上一抖,酒直接泼在地上,溅入脚面。
欧阳玄歌抢过他手里的酒壶摔碎在花园的地上,大步离开,慕瑟起身跟上,欧阳玄歌走到屋子门口,回头一笑:“你是该再见一见他的。”
他推开门,屋里烧着炭火,异常温暖,宁若盘膝坐在床上,脸色依旧白的透明。
欧阳玄歌唤他:“宁若,宁若。”
宁若睁开眼,微微对他一笑,目光却越过他,投在慕瑟的脸上。
他说:“你面色青黄,精神不济,这几日一定没有好好休息。”
那口气,一如往昔。
他手里抱着一个玻璃瓶,瓶中是剩余的十二只“三月花”,因为这几日没有鲜血喂养,虫儿都没了精神,却还在尽力的撞击瓶壁。
宁若说:“欧阳,你帮我打开这个瓶子吧。”
瓶口一开,“三月花”全朝着慕瑟飞去,聚拢在他胸口放着香囊的地方,小小的一团。
慕瑟低头,看着那片淡红色的虫子,只觉得它们好似围成了一颗心脏的形状。
宁若笑道:“慕瑟,你喜不喜欢‘芳菲暮’的味道?”他又自己回答,“你一定是喜欢的,不然你为什么现在还戴着它?”
他说:“承君一诺,必守一生。我答应过你,要一辈子对你好,我便能够做到。只是你,却没有做到。”他轻轻扯动嘴角,好似在笑,又好似在哭,“不过,那句话也不是你说的,如此,便罢了吧。”
他阖上眼睛,手中的玻璃瓶滚在床上,又咕噜噜的摔在地上,慕瑟突然觉得心在瞬间被挤压成无数碎片,惶恐、疑虑、痛楚一齐涌上头脑,他痛叫一声:“宁若!”
世上,再也没有宁若。
世上,也再不会有‘有何用’。
情有何用,爱有何用,悟有何用,悔又有何用?
欧阳玄歌退出房间,他觉得自己的泪在眼底凝结成冰,怎样也流不出来。
他想到前日,扶着栏杆眺望的时候,宁若笑着和他说:“欧阳,你可晓得,我曾想过在和慕锦换血前服用剧毒,让慕瑟欢喜过后又发现这是一场空,让他一个也得不到,这辈子都只能在忿恨和孤苦中渡过。”
“只是,医者父母心,我竟然下不了手去杀一个人。”
多少年后,不知道慕瑟还会不会想起,曾经有个叫做宁若的人,会穿着他最爱的白色衣服,在麒麟山上捧着玻璃瓶等待,等待那一股若有似无的“芳菲暮”的香味,随着人踏着月色而来。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斜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End
(无授权转载的同学们,不替我改错别字我可是要诅咒你们的哦)
番外1——纵横
“我要带他走。”欧阳玄歌小心翼翼替宁若整理好皱起的衣角,宁若面色安然,头微微的偏向一边,几缕发丝垂在欧阳玄歌手背上,好像刚刚睡熟一般。
慕瑟声音干涩,他问道:“你要带他去哪儿?”
“去找一个钟灵毓秀的地方……把他葬下。”最后四个字说的异常艰难,欧阳玄歌停滞一下,慢慢伸出手去摸一摸宁若的头发,“可我想了又想,他最愿意去的地方,或许还是和你初次相见的麒麟山上。”
慕瑟抢上前来,低吼道:“什么葬下?他明明还未死!”他颤抖的手指触上宁若的面颊,“你看,他还有一点点的暖……”
其实,宁若自从和慕锦换血之后,全身上下都带着寒气,哪里还有半点温暖可言?
他叫道:“欧阳!你用寒冰掌封住他的经脉!快!”
欧阳玄歌冷冷笑道:“他并不同意我这么做,那我便不会动他一根指头。”他推开慕瑟,“你且让开,我要将他带走,他不能再留在这个地方。”
慕瑟推起一掌,欧阳玄歌堪堪闪过,慕瑟狠狠道:“他哪里也不会去!”
他转向宁若,轻轻揽住他的身体,将他散落的发丝抿到耳后,温柔道:“他不会离开我。”
欧阳玄歌哈哈大笑:“慕瑟慕瑟,你这样又有什么意思!”
他傲然出门,再不回头。
江湖传言,天下第一神医宁若自从进了光华教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只因教主慕锦许给他一枚价值连城的“寒冰玉”,让他做了自己专属的医生。
欧阳玄歌晓得那块“寒冰玉”,虽是世上罕见,却也只能维持尸身一年不腐。“寒冰玉”共有三块,慕瑟持有的那块并不算最好,只有通体淡紫的那块被称为“纵横”的才是独一无二的宝贝。
慕瑟终究还是得到了“纵横”。
献上这宝贝的不是别人,正是江湖第一美女楚无霜。
楚无霜道:“从今以后,我和他都不再欠你的情,如此一来,才能真真正正的轻松快活。”
她又道:“此玉虽是至宝,也只能维持尸身十年不腐,你好自为之。”
十年时间,转瞬即逝。
慕锦即将成婚,因为他昏迷的那十年都是慕瑟用他的名义在主持大局,所以他的婚事并不便宣扬,只有一干教众摆宴祝贺。
他执杯走到慕瑟面前,关切道:“小瑟,这几日你的气色愈发不好,是不是太过劳累了?”
慕瑟勉强笑道:“我没事。”他问,“哥哥,你开心么?”
“自然是开心的。”
慕瑟点头道:“你开心便好。”他抬头望一望大厅两边的龙凤高烛,神色恍惚。
慕锦喃喃道:“为何宁若这十年内再也没有出现过?世人皆传说他留在光华教内,你又说他有了要事所以才放出这样的传言,他到底在哪?”
慕瑟只觉得心痛欲绝,匆匆说道:“他来也无影去也无踪,但是不出几日一定会回来。”
慕瑟推说醉酒,起身离席,将一室的热闹繁华皆抛诸脑后,脚步踉跄的走到密室,旋开房门,看见宁若仍端坐在室内,面色栩栩如生,双眼微合。
他缓缓的将宁若搂在怀里,只觉得他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是冰冷的,半分温度也无。
正像他还活着的那个时候,透凉的指尖,苍白的脸庞。
只是如今的他,虽然还是十年前的那副模样,却再也不会言语不会微笑了。
眼看十年之期就要到来,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纵横”失效?
这十年间,他马不停蹄日以继夜的找遍世间各种方法,竟没有一个人能给出哪怕一丁点的希望。可每当他要绝望放弃的时候,只要一瞧见宁若这副仿佛还未睡醒的模样,心情又重新安然了。
一定,他一定能够醒来的。
你看,他哪里像是一个死人?
你摸摸,他是不是还有一点点的暖?
密室外忽然响起敲击之声:“教主……有人求见。”
慕瑟曾经吩咐过任何人等,除非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每天在他进入密室的这段时间都不得打扰。他恼怒问道:“什么人?”
门外的人踌躇一下,小声说道:“他……自称……玄机老人。”
慕瑟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微微一晃,胸口气血翻滚,颤着声音道:“请进来!”忽的想到密室只有自己晓得该怎么开启,立刻放下怀中的宁若起身开门,一双眼睛紧紧盯在来人的脸上。
来人鹤发童颜,颇有仙风道骨,朝着慕瑟微微一笑。
慕瑟定住心神问道:“怎么证明阁下便是玄机老人?”
来人伸手探向慕瑟脸颊,慕瑟下意识的往后一闪,那人却不紧不慢,面上带笑,电光火石之间,慕瑟只觉得喉口处被那人的指尖稍稍一擦,若他拿着一柄剑在手上,自己必定殒命于此。
慕瑟自诩武功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竟连此人一招都接不下来,他若不是行踪成迷,传言中武功卓绝的玄机老人还会是谁?
玄机老人手指下滑,在慕瑟胸前轻轻一弹,那个破旧的小香包落在手心,他取过来细细一看,叹道:“‘芳菲暮’。”
慕瑟眼角一热,双膝跪下:“求前辈指点一条出路。”
众人皆称玄机老人生性乖僻,甚少出手救人,偶尔为之,提出的条件都苛刻之极,这次他却不言不语,捏住宁若的脉门,微闭双眼,三炷香功夫后,方才缓缓睁开,面色轻松。
慕瑟只觉得这段时间分分秒秒都是煎熬折磨,他连气都不敢喘一下,直到看见玄机老人对他点头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立时觉得一切等待都值得了,心中欢欣雀跃,恨不得立刻跳起来仰天长笑。
宁若宁若,你从前等我十年,现在我等你十年。
你若是醒来,无论你痴了傻了我都要一辈子陪着你,用尽此生好好待你。
他双膝匍匐,扑倒在玄机老人脚下:“需要什么药材我马上吩咐人去寻来……不!我亲自去寻来!”玄机老人摇头道:“什么也不需要。”
慕瑟一愣,立即道:“是是!前辈是否需要一个安静的运功诊疗的处所?此处无人知晓,也不会有人打扰……”
玄机老人继续摇头:“也不需要。”
慕瑟心下疑惑,却又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忤逆了玄机老人,让他拂袖而去,只能附和道:“是。前辈是绝世高人,自有不便说的妙法。”
玄机老人捏住宁若下颌,略一使劲,那块“纵横”便掉了出来,咕噜噜的滚在地上,玄机老人看也不看,抱起宁若身体,淡淡道:“我带他走,你让开。”
慕瑟大惊:“你不是说能够救他?”
玄机老人冷笑道:“死了十年的人如何救的了?”他俯视慕瑟,“你道楚无霜是从哪里找来的‘纵横’?正是我交给她的。”
慕瑟脑中混乱一片,只觉得胸口一块块炸裂开来,他只能嘶吼道:“你为什么……为什么……”
“只为了让你也尝尝十年等待终成空的感觉。”
麒麟山上,一壶酒,两个人,一人年少,一人年长。
年少的那人捧着一柄长剑,剑身通体透白,隐隐散出寒光,他躬身道:“多谢前辈,如此一来,我便可以带着‘宁若’游历天下了。”
年长那人抚摸剑身,赞道:“欧阳玄歌,你十年磨一剑,这柄‘宁若’,果然是好剑!”
欧阳玄歌举起剑身,在手腕上一抹,鲜血喷涌出来,顺着剑刃流到剑柄,却没有在透白的表面上留下任何痕迹。
“愿以我血为此剑开刃。”
欧阳玄歌将宝剑捧至心口,轻轻抚摸,嘴里念道:“宁若宁若,我带你去看极南处的花海,极北处的冰川。我带着你,步履遍九陌。”
这一次,你一定不会拒绝我。
这一生,仅有这次,你没有拒绝我。
番外1 end
请期待番外2,番外2较长,写的是霍然和慕非的故事。鞠躬~
番外2——有何用1-1
江湖上人皆道,若论容貌之极,当属霍郎。
霍然初遇慕非的时候,慕非十八,霍然二十,两人都在人生最好的年纪。
江南烟雨地,落花飘摇时。
慕非捏住霍然的下巴,手指一挑,霍然就稍稍的扬起面庞看他。他言语轻佻,笑言:“江湖上十句话有九句不可信,今天倒让我碰上了一句真的。你必定就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霍然了。我是慕非。”
霍然不答他话,翻手一掌劈过去。他本就是极有天赋的年轻一代的武功高手,只想着把眼前这个浪荡小子打翻在地,好好教训一顿,抽几个嘴巴划上两道伤口让他从此以后不敢胡言乱语,没想到慕非一闪,避开他这掌,曲起两根手指,在霍然穴道轻轻一拂,霍然半条手臂一麻,身子往边上一歪,慕非笑着一把接住:“可别摔坏了哪里。”
霍然瞪着他,面色涨得通红,慕非腾出一只手来捏他的脸颊:“美人连生气的时候都好看。”
霍然忽地扬起手臂,一把淡黄色粉末散开,慕非将他往外一推,跳出老远,拍着胸脯道:“好险好险。”
霍然整整衣袍,收起了愤怒的表情,微微笑着看他。慕非心下疑惑,低头一瞧,手指上不知何时叮上了一只小小的虫儿,刚才混在一堆黄色粉末中竟没有注意。
他刚欲捏死那只虫,没想到虫儿将身子一扭,眨眼间就钻进他指尖的血管中,慕非大惊,手指上连半点伤口也无,更别提虫儿了。
霍然不紧不慢道:“你回去慢慢享受吧。若是知道错了,明天此时我还在这里等你,你给我磕三个响头,喊我三声爷爷,我便给你解药。”
他飘然而去,第二日再来此地,果然看见慕非。
慕非神色如常,只是手腕处有几道红痕,像是狠狠抓过,霍然暗笑,在他面前站定,将脸稍微昂起一些,一副得意模样,等了稍许,见面前人没有丝毫悔过求饶的样子,倒是用着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紧紧盯着自己不放。
霍然道:“你不求我?”
慕非大笑:“我从不求任何人。”
霍然冷笑:“‘春愁’进入血管,随着血脉流动会奇痒无比,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几天。”说完这句话,他提气掠开几丈远,又补上一句,“我改了主意了,若你明天求我,得磕九个响头,喊三十声爷爷,你现在再懊悔也是没有用的!”
第三日,慕非已经早早的等在细雨当中,看见霍然他笑道:“看来你还是记挂我的,下雨竟然也来了。”他解下外袍,遮在霍然头上,“春雨微寒,小心着凉。”言语间体贴入微,霍然板起面孔:“你再讨好我我的主意也是不会改的。怎样,就在这泥巴地上把头磕了,还是到旁边的亭子里去?”
慕非望望亭子,再看看霍然睫毛上沾着的点点雨水,喃喃道:“就在这里吧。”
霍然向后小退一步,点头示意。慕非突然扣住他腰,霍然一惊,抬脚欲踢,慕非勾住他脚踝,略微一绊,霍然直向后倒,慕非揽住他,立刻钳住他的双腕,霍然挣脱不开,只觉得他下手颇重,手腕热辣辣的疼。
霍然怒视他:“你做什么?你不想要解药了么?”
慕非邪邪一笑,俯下身严严密密的吻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唇。霍然大惊失色,嘴都忘记合上,让慕非的舌头长驱直入。
他的唇并不十分软,带着点压迫性,舌头却像是在侵略,有冰凉的雨水顺着面颊流进微张开的嘴里。
霍然缓过神来,扭着腰挣扎,慕非却把他抱得越来越紧,吻的越来越深,霍然只觉得头晕目眩,一切反抗都无力至极,最后面前那个混蛋意犹未尽的略微松开他,霍然只能靠在他的肩膀上气喘吁吁,慕非笑道:“别再挣扎,磨蹭的我好生难受,若不是这里地烂,亭子里又硬又潮,我真想马上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