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卫风无月
  发于:2009年0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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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为什麽非常想笑,尼尔瞪我一眼:“我说的你听进去没有?你从小到大才能见过几个人,你哪知道人心都是多坏的。”
“你小声一些,他可是圣殿的人啊。”
“圣殿也不是全都好人,肯定会良萎不齐的。”
尼尔一直到躺床上还在念叨个不停,突然从粗放的旅者变成了唠叨的大哥……
我换好衣服,头环摘下来放在一边。把被子往上拉一拉,躺平了闭起眼。
还是不要告诉他我已经加入圣殿的事了,不然……
不然他会如何呢?
过了好一会儿,尼尔忽然问:“睡著了吗?”
“快了。”
“今天的衣服首饰,是他送的?”
算是……
“嗯。”
“我就知道。”他说:“这种手段……哼!送花,送首饰,吃好的,再把人灌醉……”
“你很熟?”我好奇。
“那当然,还不都是我玩剩下的……”
“哥,你?”
“啊,不是。我是说,这种事我见的多了,花花公子,老色棍……”
他越说越不堪,我又不能把耳朵捂起来,又是想笑,又怕笑出来尼尔恼火。
就这样混乱,居然也睡著了。
我做了梦,空寂的沙漠,热风吹在脸上。
那样的真实。
我从来没有去过沙漠。
可是……那挟著砂粒的热风,那安静起伏的沙丘,近处的一丛草被黄沙埋了大半,只剩两片干枯的叶子露出来。
我弯下腰去,似乎想捡起什麽,有水滴落在我的脸上。
沙漠里,怎麽会下雨呢?
我抬起头来,四周的一切都变了。我站在长长的海边的栈桥上,四周一片阴暗,天空中正不断的落下雨滴。
雨珠落进海里,轻微的,沙沙作响。
那样安静的地方。
我在向前走,密林里没有光,也没有路径,河汊密如蛛网,有不知名的虫或兽在树後,在草间呜呜鸣叫。
在林间空旷的地方,墨绿色的花叶上,有一朵白色的花在慢慢绽放。
我看到一只手伸过去,似乎想折下花,但是又停了下来。
那只手细瘦纤长,手指在那样的幽光中看来几乎是透明的,指甲上有淡淡的莹白光泽,象珍珠一样。
然後花飞快的萎谢,那只手停在空中,没有动,却让人觉得很失落,很寂寞……
然後我低下头,那只手……竟然是我自己的手吗?
我吃惊的睁开眼,天还没有亮。
那麽真实的梦……
为什麽忽然由旁观变成了……自己?
床上只有我自己。
尼尔呢?
我撑起身,环视屋里。壁炉里的火光微弱,卧室里还算暖和。
大半夜,他上哪儿去了。
我披睡袍站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
咦?
通向隔壁汝默卧室的那扇门,下面门缝处还有微弱的光亮透进来。
还点著蜡烛吗?
这麽晚……是没睡著,还是已经睡醒了?
若说没睡著,那太晚了。要说是睡醒,那又太早了。
不……总不会是尼尔过去找他……谈话吧?
我不知道为什麽心里冒出这麽个念头,赤著脚踩在地毯上,有些稍硬的针毛刺的脚心微微的痒。我走近那扇门边,想听听那一边是不是有人说话。
是有人在低声说话,不过……声音很低,听不清楚。
确认隔壁的人的确醒著,我干脆在门上敲了两下。
如果尼尔真的对汝默说一些非常过分的话,那我可不能由著他。
虽然……尼尔说的也有道理。
一个人,不会毫无目的对另一个人好。
总得,有什麽原因,有什麽想要得到的回报。
汝默这个人绝不是浪掷时间,四处游荡的无聊人。
他接近我,我相信,一定有什麽,别的原因。
但是我相信,他没有恶意。
这是直觉,我相信。
门被打开了,汝默穿著一件深紫的绒面睡袍站在那里,即使不穿靴子,他也高我一个头,身材显的如此修长挺拔。
“你……还没睡。”
“没有,你呢?怎麽醒了?”
“尼尔在你这里吗?”
“不,他不在。”
他让开门,我走进去一步,的确,屋里空的,尼尔不在这里。
“那……我刚才似乎听到你在和人说话的。”
他微微一笑:“你知道,有种法术,可以隔著很远的距离和人说话的。”
“呵?”我摇头:“我不知道呢。”
“你借给我的传说故事里,就有这样的描述啊。”
“可,那是传说啊。”
难道传说,是确有其事的吗?
“你怎麽这会儿醒了?做噩梦了?”他关切的看著我。
“不是噩梦,就是有点奇怪。”看到他,就觉得心里平静踏实。他倒茶给我,我捧著茶杯,缩著脚坐在椅子上:“我梦到沙漠,还有,下著雨的海港……有一朵花,很美丽,可是凋谢的太快了,令人惆怅。”
汝默没说话。
我却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
家里就这麽几个房间,尼尔既然不在这里,那……那他难道会在给内莉小姐安排的,卧室里?
────────
今天只有一更……
儿子有些发烧,今天既担忧又疲倦……

誓言18

这麽一想我的脸顿时热了起来,特别快,感觉烫的几乎让人坐立不安。
哥哥也真是……就算在外面放旷惯了,回到家里总得收敛一些吧。
汝默关切的俯过头来:“怎麽了?”
“没事。”我转过头:“你早些睡吧,天不早了……”
他微微一笑:“我不用睡太久,到天亮之前再睡一刻就可以了。倒是你,回去睡吧。”
我胡乱点个头,事实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床上的。尼尔天亮前回来的时候,我还是似醒非醒。我听到门轻轻开了,然後他动作很快的回到床上来。
他身上并没有室外的寒气。如果他是从外面回来,那麽雪的味道,寒风……都不会让他身上的气息还是这样温暖。
甚至,我还闻到了一点香气。
内莉小姐身上的,那种我熟悉的香水气息。
我紧紧抓著被边,不知道为什麽这样紧张。
好象突然间,成年人的世界向我掀开了一个角,让我看到了,危险的,带著隐约的香水味的幻影。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独立的,长大的人。
可是现在我突然发现,我对成人的世界,一无所知。
天快亮了,我迷迷糊糊的又睡著了一小会儿,这次没有做梦。
早餐的时候我不是太有精神,也没有什麽胃口。内莉小姐看起来倒是容光焕发,她的头发象栗色瀑布一样披在身後,两边的耳朵上面分别用镶珍珠的小发夹子别起来,看起来比昨天要随意率性。
但我只看了她一眼,就低下头去。连尼尔递给我牛奶杯的时候我也没抬起来过。
我实在不知道……面对著他们的脸,我该表现出什麽样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会不会泄露出自己混乱无措的情绪。
汝默优雅的给面包面涂上果酱,然後递给我,他自己涂的是蛋黄酱。他似乎不太喜欢偏酸的口味,前天莲莎做的酸酸的胡萝片他也没有动。
我有时候觉得莲莎很了不起,她不认识字,也没有向什麽人学习过,现在做的一手美味好菜,全是她自己这麽几十年一点一点的积累经验。
不过今天我真的很抱歉,即使莲莎来收盘子时用疑惑的目光打量我,我也没办法告诉她我胃口不好的真正原因。
汝默的提议来的恰是时候。他问我,可不可以看看我是怎麽做羽毛笔的。
我点头同意,而且很快和他一起离开餐桌。
尼尔怎麽想,我已经顾不了太多了。
坐在他旁边我一直觉得自己如坐针毡。
汝默虽然什麽也没说,可我觉得他完全了解我在想些什麽。
所以他的提议,是为我解围吧?
我不知道别的少年,在认识到自己必须成长,必须学会一些,接受一些,抛弃一些东西的时候,会是怎麽想的。但是我想……大概因为没有父母和兄长在我的成长过程中给予必要关注的教导,所以,格外慌乱吧。
我打开杂物间旁边的小门:“真不好意思,这里实在太乱了一点。”
这里还有一些我收集来的羽毛散放在桌上,我自己做的颜料,刀子,一些纸屑和零碎的绳子,几瓶胶液……还有墨水什麽的。桌角边堆著一些木块儿,大小不等。
“看来你还会雕刻呢?”
“刻的不好。”
我没有学过,只是学过几天画,然後看别人刻过。自己拿起刻刀来,看著木头上不同的纹理,感觉……似乎那块木头里本来就蕴藏著什麽,正等侍我将它释放出来……
每次刻东西的时候都有这样的心情。
“不,很好。”
他端详著一个没刻完的花瓶,转过头朝我一笑:“当然,没有那麽精致,可是很鲜活,我非常喜欢。”
他笑容里仿佛还有别的东西,我刚刚褪下热度的脸,不知怎麽的,慢慢的又烫了起来。
还有两朵用纸和羽毛拼起来的花,还没有染上颜色。看起来绝对不算美丽,汝默拿起其中一朵,轻声问:“等做好之後,能送给我吗?”
我点点头,他拿起一边的刻刀,然後拣了一小块白桦木,有些跃跃欲试:“我也来试一试,可以吗?”
“当然……不过你先戴上指套。”
因为长时间用力握住刻刀,会把手勒出很深的印痕,他又不象我已经习惯,所以指套是一定要戴的。
我把小铜圈替他套在手指上。
“想刻什麽?”
“嗯,一朵花……”
他在我常坐的椅子里坐下来,拿著刻刀,对著木块端详了一下,很干脆的下了手。
他的动作极熟练,简直,简直……
被刻刀削下的碎木片和木屑纷纷落下,他的手法又快又优雅。
“汝默你……以前也做过木雕吗?”虽然不想干扰他,我还是实在忍不住疑问。
“不,我没做过。”他抬头向我一笑,又埋首於雕刻之中:“但是我之前有一段时刻,很喜欢石雕,也喜欢打磨镶嵌宝石之类。”
呃……
几乎很快的,一朵花的雏形已经出来了。
他的手没有停,继续雕琢著。在刻刀的刀尖下,花瓣,花蕊,花蒂,甚至还有一片舒展在花瓣外缘的叶子,连叶面的脉络都历历可见。
“来,送你一朵花。”
我注视著那朵花,说不出话来。
这朵,就是我在梦里看到的那朵,只盛开了短短的时间,那朵白色的,象月光一样的花朵。
“这是……什麽花?”我以前没有见过。
“昙花。”他低声说:“这种花只在夜间开放,时间非常短……正因为如此,所以很不常见,稀少珍贵。”
“是这样啊……”
为什麽我会梦到这种我从来没见过的花?
为什麽他偏偏会雕出这样一朵花来送我?
我坐下来,给那花朵花染上珍珠白色,叶子则染上墨绿……
一切做完之後,它看起来就是昨晚上我梦中看到的样子。
“尼尔是不是让你不要与我太接近?”
他忽然这麽问,我眨了下眼,本能的“嗯”了一声,然後回过神来急忙解释:“他有些误解,我想……”
“他其实,在某些方面没有误解。”
汝默的声音极温柔,让人有一种春风拂面的微薰沈醉。
“我对你的确有好感。”
好感?我对他也有。
但是,我想也许我与他所说的好感,不是一回事。
我怔怔的看著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麽冒出一句奇怪的回答:“但是你几天之前甚至不认识我……你的好感,详细解释的话,是什麽好感呢?”
──────────────
终於不再满页是叉烧包了……真感动……
儿子好多了……谢谢大家的关心与祝福……

誓言19

早上起床的时候,我完全是顺手将头环戴上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所用,我总觉的戴著这个的时候,身边的氛围与平时不同。
明明周围都是我熟悉的,我的家,我熟悉的人。可是静下来的时候,却觉得自己象置身在茫茫荒野,夜色苍茫。遥远的黑暗中有萦绕回荡的缈茫亮光,还有那时隐时现的声音,似乎有人在低泣,有人在诉说,有人……
就象是在梦中见过,只是看不清,记不清。
窗外面又开始落雪了。
这场雪或许会持续到冬天结束的时候。
我很奇怪这时候,为什麽我还会想到那麽多。
汝默的唇在我的唇上轻轻触了一下就退开。我怔怔的看著他。
他的眼睛深而黑,仿佛一个没有边的黑夜梦境。
我清晰的听见落雪打在窗子上的簌簌的声音。
他的唇又一次落下来。
这一次是真正的亲吻。
细腻,温热,温润……
我觉得腿没有力气,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靠他支撑。
心越跳越快,心跳声也越来越明显。
我闭著眼,不期然又想起昨天夜里的那个梦。
那朵在夜色中盛开的花,让人觉得那样寂寞的一朵花。
孤芳自赏。
其实它很希望,有人期待,有人守护的吧?
第一次,t和人这样亲密接近。
我不记得被人这样拥抱亲吻过,哪怕我的父母,在我还是小孩子时,他们也没这样做过。他们只是,眼中和心里从来都没有我。
我有些迷惑,汝默拥抱著我,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为什麽……我觉得这一切,似乎在很久之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亲密,这样的拥吻,他身上的气息,还有……
心里有些酸楚的隐痛。
一滴泪慢慢沿著眼角落下来。
我怔怔的抬起手,指尖触到面颊上的水珠。
心里那莫名的,难言的酸楚,是怎麽回事呢?
我不知道。
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的茫然。
我似乎并不是站在自己小小的工作间里,而是站在那片梦中的沙漠上,站在那阴雨的海边堤道上。
我听到风吹过的声音,草叶沙沙轻响,云缓缓的改变著形状,溪水流淌,密林葱郁,地上和树身上都长满了湿漉漉的苔藓。有翠绿的鸟儿慢悠悠的从水面上掠过,狭长的渔舟,水下的鱼在游,水草飘摆,水面上有睡莲花,碧绿的叶子,无声盛放的花朵,一切如此真实,又如此虚幻。
眼泪无法止住。
我并不悲伤,只是……心里面空空的,好象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汝默因为我的眼泪失去了他一贯的镇定,他小心翼翼的捧著我的脸,替我揩拭泪水,温柔的声音带著焦急,他问我是不是不舒服,为什麽难过。
我觉得自己仿佛陷身於一座迷宫,道路昏暗诡异,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我觉得,我好象,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我低声说、
这句话说出来,刚才那个魔咒好象就被打破了,我转过头擦净脸,回答他:“就是刚才莫名的觉得心里发酸,现在没事儿了。”
可是,等我定下神来,却发现我面对的,是比刚才更加让人无措的事情。
汝默刚才……
吻了我?
我按住嘴唇,惊讶的看著他。
“觉得厌恶吗?”他低声问。
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可是我本能的……直觉他的心情并不象他的语气这样,无动於衷。
我摇摇头。
不,我不觉得厌恶。
脸颊慢慢的热起来。
他说:“我对你的好感,不是朋友,亲人,或是别的什麽。你能体会吗?我希望和你亲近,和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我希望我可以保护你,让你觉得快乐幸福。”
我觉得自己无法清楚的思考。
一切来的太快,令我措手不及。
我嗫嚅的低声问:“为什麽……我不明白。”
“喜欢是没有理由,没有道理的。”
我觉得心里很乱,想了想居然问了一句很不相干的话:“圣殿的人,也可以有情爱吗?”
是不可以的吧?
为什麽汝默他,似乎完全不在意他自己和我的身份?
他笑了,很温煦的笑容。
“夜神殿一开始什麽戒律规条也没有,都是後人自己一条一条的添了上去,把自己束缚起来,牢牢囚禁在那些清规戒律之内。真正的夜神殿,其实是率性而为,随心所欲的。”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再一次迷失在其中。
我转开头,看著窗外无声飘落的雪。
旧的积雪未曾销融,新的雪又落下来,覆盖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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