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一阵,叶谨看看叶安林和佳莨,会了意,领著其他人出去,顺带把叶钧也带走了。
佳莨再次打量叶安林许久,才慢吞吞道,幸好是你这付身子,不然还不知道怎麽个祸国殃民的样子。
叶安林舒舒服服地在枕上靠好,不出声。
怎样,想成亲了没有?佳莨道。
没有。叶安林道。
男孩女孩随你挑选,都是清秀乖巧的孩子。
谁家的?
本家的一对儿女,如果喜欢也可都与你。
不要。
你知不知道,你爹像你这麽大的时候,你大哥已经六岁了。佳岩身体弱,这时候也生下你了。现下哪家贵族府第的主人是没成家的?甚至张邹那小子也抱女儿了。
暗淡如流星划过叶安林的眼眸,瞬间又恢复泼皮懒怠的样子,缓缓道,我要娶个仙女,你给我找来了,我就成亲。
那是人吗?我实话跟你说了,你打的别的主意我们都不管,就是要把老婆娶了,儿子生了,其他没话。
(本章完)
晚云15
叶安林懒洋洋地一笑,瘦削的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撑著自己的脸,也不言语。
佳莨素来不是善良厚道之人,偏对著叶安林每每无计,此时看著叶安林的脸,洁净精细的模样,脑海里不禁浮现叶荃和佳岩的身形,也难免暗叹人世蹉跎。尽管话说得坚决,心底里到底还有几分爱护。
我退一步,你答应娶一个,我就帮你西辽的事情。
叶安林扑哧一笑,你这帮的是谁。
小侯爷,你就这点比你爹爹差,如果你总是按自己的意思办,迟早要被巨轮压扁。并且你要想著,那时候牵涉众多,一损俱损,你总不能置哥哥们不顾吧。佳莨沈沈道。
叶安林倾过了身子,靠近著佳莨,头发垂直脸侧,漾开了一个灿烂笑容,一字字道,我姑爹就说我从小没心没肺。
还记得我学琵琶吗?他说要责罚贺伦,乱棍打死,我说,那我再找别人学去。叶安林看著舅舅道,所以别拿些有的没的威胁我。
佳莨在他突然阴鹫的气色里弱了气势,觉得好不尴尬。
叶安林又温温一笑,轻咳了两声道,我这会身体这样,也没什麽心思,舅舅住两天,慢慢合计吧。
佳莨回到惯常使用的客房,贴身侍从已经收拾妥当,端上了参茶。佳莨连饮几口,才放下,环视四周,二十年过去了,这房间却从未变更分毫,便是这锁子锦靠背,也仅是半旧了而已,但物是人非,即便是还存活著的自己,再怎麽保养得当,也已经垂老。佳莨看著自己白嫩修长的双手,曾经最引以为傲的,毫无瑕疵的手,每晚睡觉前总也忘不了涂抹羊脂玉膏,可是细纹皱皮还是难以抑制地浮现了,也许只有盛年死去的人,才彻底摆脱了衰老凋敝的恐惧。
他抬头看向窗外,一大树桐花如雪,生机勃勃,心下映上了两个年轻的身影。叶荃自大同回来後,把什麽都撇了个干净,守著佳岩过日子,只是每日里耗费巨资寻医访药,也回天乏术,终一早醒来,发现枕边人已经没了气息。那时候,正是安林六岁里的清明季节,自己在叶府里帮著主持丧事,叶荃一夜之间俨如死人,那时候自己还年轻,嘴皮上不饶人,数落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话语,现下回想,正是刀子似的伤人。叶荃本来就有伤病在身,抑郁难遣,不出一年,活活个人,竟跟著走了,真就是自己送走了他们俩个。
至於安林,佳岩固然是心疼宠爱他,但却因为病弱不得亲近,叶荃一心只系在了佳岩身上,难免地冷落他,於是承袭著佳岩的先天不足,却是个集清明乖僻於一身的人,行事更像著叶荃的狠断和城府,读了书,参了军,便已经完全不可干预了,这便是本家里千方百计要联亲,怕失了关系的恐惧。但叶安林岂是如此容易听话的,此番来说,大概又是白忙,只是自己也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也是最後一趟出门了吧。
清明过後,桐花一地。
(本章完)
晚云16
翌日,佳莨前往後园,他喜欢那山脚下的景色,每次来到都找空在此散散步,这时候来了,见已有一人在那里独自徘徊。
叶安林裹著件黑色妆花缎披袄,戴著黑色纱帽,沿著池子慢慢走著。天有些灰蒙,映著池水也浑了,叶安林在这灰气里,却没来由地肃整。
你身体还没好全,不要在这里吹风。佳莨上去道。
舅舅,你好像每次来都会来这里走走看看啊。叶安林道,眼睛望著山上。
有一年冬天,你父亲就背著你母亲在结冰的池塘上滑出去,那时候,我们都年轻,像你现时这麽大。佳莨道。见叶安林毫无动容,他又道,你父亲知道你母亲时日无多,所以才全了精力照顾他,你要明白才好。
明白不明白都是这样了,你也不要说得他好像慢待我了,而且那时候我还幼小,多数不记得事情。叶安林把视线挪到池水上,停留好一会,又再看著山上。
就因为你很多记不得了,我这作长辈的才要说一点,我现在还清楚记得你啼哭时,你父亲把你抱了,轻言哄著的样子,只是待你刚懂事点时候,他已经没有精力去顾惜你了。
叶安林回过头看著佳莨,时常暧昧未明的眼神此刻严厉分明,他舔舔唇,突然道,舅舅,七皇子如何。
他说这话很轻,但可以清楚明白地让佳莨听到,绝无含糊,佳莨听了,低下头,不说话,天地间只剩静谧,好像两个人都失去了声音。
风大了起来,天边灰蒙酝酿得深了,似乎风雨即将来临。
佳莨抬起头,见叶安林直直地站在自己面前盯著自己,一身玄色,帽沿边几缕墨色碎发被风吹著,贴著苍白的脸卷曲扭动,看不清眼色,竟似乎恶神一般,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叶安林不动声色地挽住他,道,天色要变了,我们走吧。
安林,你可想清楚的!佳莨低声道,祭祀殿是从不卷入宫闱的。
不卷入?不卷入的话祭祀殿和各大门阀结亲做什麽?叶安林道。
老二是当权嫡子,叶家可是娘家。
强势如他,叶家的盛衰也是一夕之间,何况祭祀殿。而启辉是宫女所生,毫无後台背景,岂非更加容易亲近?
皇上那里……
你竟还不知道那老爷子的心思吗?!叶安林微眯了眼睛。
佳莨站住了,更低的声音道,就算他不喜欢老二坐大,但豪门所出的皇子众多,如何就会喜欢启辉?
谁说他不喜欢启辉?叶安林露齿一笑,道,一辈子勾心斗角谋算的人,是最喜欢忠厚本分的,如果祭祀殿三家都能支持启辉,就可与老二争一长短。
这……还是要从长计议……佳莨皱眉道。
舅舅,此事若得出成,族长非你莫属,大舅舅常年闭塞在家,不似你游走交际天下,对世事多有不通,祖公公久不主事,舅舅你莫非打算此次跑亲之後就闲居终老了?!
舅甥两个紧挨著往回走,叶安林转头看了眼池塘,又笑道,再亲不过娘舅,瞧著倒影,我们甥舅俩倒好似兄弟一般的相似呢。
(本章完)
晚云17
雨又开始下了,不甚大,纷乱无章,惹得春藕斋外一池碧水,涟沦重重。
景祥立在窗前,有些发怔,他不喜欢春天,素来厌恶,都说春季是万物勃发,生机无限的时机,可是於他,却是亲人好友离世的季节,生母林太後、妻子叶纨、长子启铭、伴读叶荃,还有佳岩,都是在春天里死去的,春天便是如此的悲戚可憎,想自己一生,荣尊天下,但也脱离不得生离死别。
他走回到书桌前,便又看见了刚送来的祭祀祈福过的几件用品,单拿起了一串白琉璃手珠。冰凉的珠子,仿佛水魂香魄的凝结,清净自然,他就曾经送过一块白琉璃坠子给佳岩。
快二十年了,他经常想,如果佳岩活下来,看著长大到中年、色衰老矣,自己是否就会如对其他妃子般慢慢淡了感情,将其冷落忘记。事实是,佳岩死掉了,死在了风华正茂的年纪,如画像般永远停留在了美丽空间,所以,自己终其一生,念念不忘。
当佳岩的死讯传来时候,自己如释重负,宝物毁灭的话,那即是谁也拥有不了,而怀念并不具有实质意义;但是很快,叶荃也死去了,他们一对儿去了,留下自己,守著空虚的宝座。那时候,他才觉得哀伤恐惧,他那一段时间天天去叶纨的宫殿,和她叨念年轻时候往事,希望重拾往日那种新婚情意,可是叶纨并没有同感,只是尽著贤惠皇後的义务,微笑著听他说,他几乎可以听见她的心里音,那只是年轻的时候了,还没有变心的时候。他即又逃走了。
只要不在春天里,那麽稳固的宝座、健康的身体、俊朗的外表、十全十美人生的展现就会让他满足安乐,可是,春天,仍然每年如期而来,让自己偶尔陷入莫名其妙的春愁里。
这时,知礼捧了个盒子进来,呈上来是大同的奏报。景祥拆看了,突吕干顺攻占刺葛的主城阿末,刺葛王离保带部逃脱,要求至大同避难。
叶安林这浑小子,他就不能和启渊好好办件事情吗!景祥把奏折用力拍下。知礼从宫女手里接过新沏上的茶,捧到景祥面前。景祥端了茶盏,又放下,对知礼道,去把启渊和安林都给我叫来。
知礼小心道,二殿下送这奏折来的,正在值日殿里等著召见,叶侯正告著病假,不知……
抬也把他给我抬来!景祥提高声音道。
接得传报,佳莨有点紧张地看了看叶安林,叶安林命人送上一盘银两给传旨意的内侍太监守信,笑问道,这仓促间也糊涂著,不知道皇上是单点我还是还有其他大人们呢?
守信凑上来道,今会子只见您和二殿下,似乎是前方有军报,二殿下早在值日殿里候著了,您赶紧动身。
守信走後,叶安林慢吞吞地又拿起茶,佳莨道,你还喝什麽茶!
茉莉。叶安林道,喝了一大口茶。
佳莨直想揍他,你倒是准备好到宫里去没口水了的。
叶安林喝了茶,才起身往外走,边道,他两个都叫了,我怕什麽。
好好,你什麽都不怕。佳莨气结,只好坐下,拿起茶。
叶安林走至门口,又转身回来道,不让你这回白走,我想娶东云,舅舅你考虑一下。
佳莨把刚含进嘴里的茶都喷出来,东云是自己的小儿子,小时候大病一场,现下十六岁了,心智还是七八岁孩童的样子。
晚云19
姚启渊回到自己家里,当即召集自己的心腹商议,更有消息报来,叶安林没有回府,又直接去了宫里。姚启渊心下狐疑,心里渐渐决定,和叶安林暂时取得和解是不行了。他自然清楚叶安林和突吕干顺的关系,但是这一明摆的关系反而说不了事,突然间,他想起一件事情,五、六年前,叶安林曾经病得很重,突然就辞了军中职务,回了南兴别院休养,那时候有谆裕王爷奏了父皇要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叶安林,甚至说了可以尽快过门冲喜,可是父皇竟不允,当时,所有涉及叶安林的礼仪事务,一律不让他参加,他只觉得蹊跷,当时候如果病重,更应该在京城里方便御医看护才是的,陪了叶安林去的却只有张邹那小子,於是他下令细查叶安林的行踪事迹。
姚启渊又想起了父皇,瞧这身体模样,自己登基时日只怕还有的等待,但愿那时,叶安林还要年轻如今才好。这时,他笑了笑,笑容和煦如春日。
背地里大家都在议论叶安林是父皇与木连佳岩的私生子,也许父皇也是这麽一厢情愿的,可是只有自己清楚,事实不是的。
那是很多年前了,那时候母亲带了自己去看望病重的舅舅叶荃,他们叫他自己玩去,可是叶安林在睡觉,自己只好绕到他们房间的後面玩,便听到了说话。舅舅嘱咐母亲,把叶安林托付了她,母亲哭著说,别人都说的什麽混话,叶安林就是我们叶家的骨肉啊。舅舅叶荃病得沈重了,只是微喘著气说,我们自己知道就好了,只是我私心,怪著他连累佳岩身体,不亲近他,其实错的还不都是我自己。如今那位爱屋及乌,对晚儿和叶家也是好的。
以後,叶安林进宫,父皇和母亲把他宠上了天,也不知道父皇是如何想法,但也许这窗户纸就是留待自己去捅破的吧,姚启渊继续笑著,母亲临终要自己待叶安林如兄弟,可是自己更愿意待叶安林如妻子,叶安林承袭著祭祀殿的血统,本来就应该如女子教养,许给自己做妻子是最合适的,偏要袭侯加爵,这人一有了权力,便要论利,如今更是与自己作对,实在可恶。等到自己登基加冕,这一切便都要清算回来。
佳莨等得旁晚,叶安林才施施然回来,只说没有什麽大不得的事情,佳莨知道他有什麽也是不说的,便把话题引回到婚事上去。
叶安林毕竟奔波了大半日,精神也没了,靠在暖榻上,用了点点心,吃了药,苍白的脸上才隐隐见的点血色,也不再插科打诨,正经对佳莨道,我刚才也回了皇上了,他叫我不要糟蹋你家孩子,若是认真的,就明媒正娶把人接过来。
佳莨恨恨看他,道,东云若不是小时候得了病,怎会是这个光景,你不晓得他小时候多聪明,就算是长不大了,也是个知道体贴人的好孩子,我愿意养一辈子的!
叶安林看他道,你总有不在的一天,那时候可有谁像你帮养他,倒不如给了我,一来有名分赡养,二来也省了你们纠缠我,让我得个清净,哪天我心血来潮,真给你们添个孙子,也合了大家的意。
佳莨叹口气,这是不得已,看著眼前叶安林好端端的傲慢样子,想起自己病成那样的孩子,又痛又恨。
景祥的谕旨一直没下,姚启渊也知道了刺葛的事情没有了救,只得放弃。而突吕干顺已经乘势拿下刺葛十城,然後在叶安林授意下,派出使者赴京,陈词刺葛不厚,并献出淡州十城的版图,然後经过几方程序合议,刺葛就被西辽和朝廷瓜分了。刺葛王离保只得带了亲部,远走漠区。
盛夏时节,庆慧侯府的喜庆事情也上映了。
下一章继续风花雪月。
晚云18
景祥对叶安林和姚启渊的算盘都清楚,不过他并不打算把局势弄得很明朗,所以给他们俩结实好一顿刻薄挖苦,然後把奏本一扔,叫他俩拿主意。
叶安林装聋作哑,含糊其辞,他看透的就是景祥容不得儿子强势的心理,内里有恃无恐。
姚启渊依旧摆出一副谦卑大义的模样,主动请罪,并报出自己的主意,让刺葛王离保至大同避难,著晋州巡守御史汤籍集兵驱赶西辽。
景祥精明的眼睛轮番看著儿子和叶安林,沈吟片刻,然後道,安林,你的意思呢?
叶安林心里料定姚启渊所以指名汤籍去……大同守将郑洛是他叶安林的人,他要的就是把仗打起来,汤籍去更好,於是表态同意。
景祥无意派兵打仗,於是先吩咐只许离保带少量随处至大同避难,出兵再议。
姚启渊和叶安林只得退出,二人出了宫门都各自无话。
看著叶安林上轿子离去,姚启渊站在午後太阳下出神了一会,然後才上了自己的轿子,在进到自己那阴暗狭小的空间後,他放松下来,原本显得亲切和蔼的面容,在阴暗里竟显出刻板和冷酷来。
叶安林的轿子绕出一个街角,就被人追上,景祥宣他回去。
景祥没有在西暖殿里,又在藕香斋里,叶安林小时候不爱跟著师傅读书,倒喜欢夜里自个跑来这里找杂书看,所以极是熟悉这里。
景祥让人都退下,对叶安林道,你是什麽打算的?
叶安林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折子,收起了迷糊赖皮的嘴脸,恭敬地呈到景祥面前。
景祥拆了细看,里面突吕干顺的奏请,愿意将刺葛的五城并入天朝管辖。
景祥冷笑,这就是你的买卖?
叶安林道,刺葛十城,原先这淡州五城就是我朝所有,只是先代疏於,才在战乱里被刺葛捡了便宜,五城出煤铁甚富,听说刺葛近年入项均为这五城,如今让突吕干顺帮著咱收回来可不好。
突吕干顺岂是如此老实听话的,你把那五城给了西辽,得失孰重孰轻!景祥道。
突吕干顺坐上了王位,可是西辽内部争斗甚厉,权贵将军彼此不和,所以他急需拿下些便宜交差,突吕干顺固然不可尽信,但他需要我朝扶持,也愿意与我朝交好,利用著他来辖制那些野蛮蠢货才是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