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janeme
  发于:2009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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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邹给妻女准备了乡下的田宅,然後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政事里,当值起来,甚至几天不回家,他觉得,不做事,就闷得心慌。
时间就这麽也过去了大半年,所有人的精神都紧绷,连著启辉,偶尔看向他师傅也惴惴的,有经验的人知道,平静无波的水面下,暗流更加险恶。
闷热的夏夜,张邹正在宫里当值,叶府的侍卫官突然到来,面容冷峻地来报告说,叶侯有请。
张邹就跟了他去。
叶府里很平静,没有刀光剑影的样子,甚至仆人也不大见。
在大厅迎著来的叶谨,他满脸犹疑和焦虑混杂,看到张邹,张张口,又说不出话。
张邹看著他,平静地道,说吧。
叶谨的声音有点颤抖,看了看张邹的眼睛,又移开,下定决心地从怀里拿出一封包裹,道,安林的信符。他不让人来的……东云也给看起来的……我从没逆过他的意思……
张邹瞪著那件大红色的包裹,俨如死刑犯看著刽子手举起的砍刀,他的牙齿开始打架,他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害怕,末日就在面前炸开。
他甩了叶谨要拉他的手,朝东院奔去。
眼前几乎空白一片,什麽道路,什麽门院,都看不见,只是往前跑,凭著感觉跑到了东院。
惯常里这里丫环侍从成群,这晚却门户紧闭,安静得让人发悚。
人呢!人呢!张邹疯了样的用力捶著锁上了的大门。
在突兀的!!声里,好久,才有人开了门,是瑞云,拿著的灯照出她憔悴著的脸上含糊的泪痕,很是狼狈的样子。
张邹推开他,大步冲进去。
没有一个下人,东院里寂静得连一个脚步声也没有。
张邹穿过阴暗的小廊,内客厅,一路里药气浓重,闷热异常,无法透气,好似一脚踏进了地穴,死亡已经近在咫尺。
张邹摸了摸脸,湿漉漉地,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60(结局下)

他迈进了寝室。
床上的人裹著金线锁链图案锦缎被子,一动不动躺著,无声无息,尖刻的下巴、细瘦的颈子和身上的衬衣是一个颜色,白得好似黑夜里的飘雪,透著虚无。
安林……张邹失魂落魄地走上去,抱起了床上的人。
安林啊……张邹的声音很像风在野地里无助的低吟,漫无方向。
叶安林瘦的像个柴棍,凹陷的脸颊在灯光里显出像骷髅似的阴影,微张著嘴,只有呼出的气。
安林……张邹小声了些,低吟里都是绝望。
很久以前他想象过,叶安林肯定会比他早走很多年,那一天会是什麽样子,他想想就觉得心疼,想不下去,现在他知道了,世界分崩离析,有人正拿了一把锯子,在割自己的五脏六腑,以致自己连呼吸都觉得没有了。
叶安林的一双睫毛蝉翼似的颤了颤,扇动几下,无力立起。
……邹……微弱不可闻的声音近似於呻吟。
安林,我在这的。张邹强迫自己说话,泪水只是模糊。他抱紧了叶安林,狠狠地亲著他冰冷的脸,一只手徒劳地按搓著他的胸口,可是没有用,推著了只觉得死沈。
御医呢?!你们都混账著什麽了!
张邹痛苦地嚎叫起来。
瑞云在门边上,她已经哭得麻木了,嘶哑地道,刘太医刚退下去的,这身子本就耗得差不多了,他自个也知道了,一日比一日破败得快,不许大爷、二爷和孩子们来。这几天里就渐渐不行了,刘太医说,撑不过今晚了。这就要给他换上寿衣了。
张邹闻言,眼睛里即被什麽给刺了,是对面那花梨木的衣架上,撑起了一套金色的五彩斑斓的衮服,华丽得让人眼睛里火辣辣地疼。
张邹看著那衣服,直愣愣地看著。
阿……邹……
叶安林已经睁不开眼了,面上的线条均失去了依托,显得空洞,那些冷酷、嚣张、乖戾、无赖、嘲讽、嗤笑的灵动仿佛从没出现过,浅灰色的嘴唇无助地抖了抖,从喉咙里,破碎地唤著了。
安林……我在的……张邹吻著叶安林的眼睛,绝望地希望那眼睛最後睁开。
背……我……叶安林仿佛呢喃著梦话,眉间缓慢地舒展开去。
安林……
张邹全身僵硬了。
他抬起头,看向那金色的寿衣,死死地搂著身体开始凉透的叶安林。
姚启渊看著瘦得变个人的张邹,呆呆地道,叶安林死了。
他在屋禁里呆了三年,已经很迟钝了。
张邹没有说话,脸色白腊一般。姚启渊又呆滞地看向别处。
张邹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跑来看姚启渊,似乎看了姚启渊就能让他恢复一些精神和意志。
眼前却只有行将入木的行尸走肉。
待得张邹转身,姚启渊的声音迟迟地道,我才知道,他都是为了你,给你打扫好了路,让你走下去。
张邹脑子里还是浆糊一般,回到宫学里,没看到叶钧,问值日官,值日官小心地看了看他,道,叶小侯爷已经告假理丧了。
什麽叶小侯爷!什麽居丧!张邹历声喝道。
值日官不敢抬头。
张邹跌坐在太师椅上,吃力地朝值日官挥手。
叶安林的出殡很是风光,启辉身为皇帝,亲自上门拜祭上香。
张邹接著上香,呆滞地看著那些如山的祭台铺设,茫然不知所措。
叶钧一袭素白丧服,走过来扶了张邹一把,面无表情却小声地道,父亲说,要张师傅连著他的份,走下去。
哀乐震天,淹没了张邹的失声痛哭。
从启辉登基的第三年起,一切军政大事均由张邹主持裁决,前後当国10年,推新的赋税制度;用名将练兵,加强北部边防,整饬边镇防务;用名臣主持浚治黄淮,朝政焕然一新。
暮春,叶安林已经起不来身,时常在榻上靠著,昏昏欲睡,东云就坐在他边上玩自己的。
睁开眼,叶钧和东云在看一本画册子,叶安林拉紧了身上的羊毛毯子,围住了自己半边脸,路出凹陷的眼眶,潋滟的眸子。
叶钧,你给三叔叔做儿子可好?叶安林道。
叶钧转过头来,露著酒窝儿笑著道,好。
东云也回身看叶安林,满眼不解。
你以後叫叶钧儿子。
东云就朝叶钧喊道,儿子。
叶钧跳起来,涨红脸,结巴道,什……什……麽啊!
儿子!儿子!东云好玩地继续道。
不要!叶钧大叫。
叶安林笑了笑,抬头望出窗户,敞开著的雕花窗户,映出了浅蓝水洗过的天色,枝叶吐著绿蕾,潮湿的暖风缓缓而来。
春归何处?
寂寞无行路……
百啭无人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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