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更加诧异地看着帽子里的一百欧元和正准备拉着叶戈尔转身离去的阿列克谢,然后仰起那张娃娃脸喊了一声:“路易!”
那个叫路易的男子终于停下运弓的那只手,事实上是解放了其他三个人的耳朵,看了一下男孩帽子里面的一百欧元,说道:“先生,请留步!”声音宛如就像夜风缓缓吹过花瓣,可是让阿列克谢和叶戈尔脊背发凉的是他说的是俄语,那么刚才……
阿列克谢停下脚步,路易的声音如同有魔咒一样让他站住,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您好,我朋友刚才对你多有不敬,请您……”
“您是第一个在我琴声前提留超过一刻钟的人,路德维希除外。”说着侧过脸看了一下身边的那个小男孩,然后用琴弓挑起阿列克谢的下巴,叹息一样地摇了摇头,真是个美人啊,“你叫什么名字?”这个轻浮的动作让阿列克谢也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几缕不羁的金发从帽檐边垂落下来,而他浅褐色的眼睛有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光芒,和帕维尔的不同,帕维尔的眼睛是让人沉溺的绿色,流光溢彩……天,怎么什么时候都要想到帕维尔啊!
阿列克谢想避开对方的无理举动,不着痕迹地转了下头,可是琴弓依然抵着他的下颚,就好像它的主人非得知道他的名字一样:“我叫阿列克谢,阿列克谢.别列科夫。”
看出阿列克谢有点不悦,叶戈尔理所当然地要站上前去帮好友解围,本想挥开这家伙讨厌的琴弓,没料想路易抖了一下弓,敲击在叶戈尔的指关节上,痛得他当场哇哇大叫起来。
“击剑,是贵族必须修习的课程。”路德维希冷冷地向叶戈尔解释,然后看着他痛苦的表情想着这道伤估计得三天才能好转。
凑近阿列克谢的脸,路易轻声对他说:“别列科夫先生,请允许我说出我心中的一些想法……我十分想养一只宠物,最好是一只像您一样的,毛色纯正的猫咪。”然后心情大好的和路德维希离开,转过身,扬了扬手上的一百欧元,“这个,当作我们第一次相遇的礼物,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
“路易,这是我有印象以来你第一次出来卖艺赚到钱。”路德维希实在是想不通那个笨蛋为什么要给路易钱,还给了一百欧元。
“说明还是有人肯定我的小提琴琴艺的。”看到一个美人儿远比拿到一百欧元来的让人心旷神怡。
“路易,你的小提琴从来都是锯床腿,不要说我是在打击你,那是事实!”路德维希不知道第几次提醒路易他在小提琴上缺乏天赋。“可是你一天到晚不是去玛丽亚广场就是去巴赫广场那种人多的地方来丢人现眼。”
“呃……你今天话真多,是不是早上摔那个坑里脑子摔坏了?”非得拆我的台吗?
“你还说早上,叫你开劳斯莱斯过来你说太引人注目,害我摔了一跤,那个笨蛋一定以为我脏的像乞丐,所以才给了那些钱。”你自己穿得破破烂烂也就算了,还非得害我和你一样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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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哼着摇篮曲,斯维塔兰娜有节奏地拍着儿子弗拉基米尔的背哄他睡觉。儿子和弟弟是她整个生活的重心,就像弟弟当年为了她放弃了自己的幸福,她同样也放弃了自己的爱情。弟弟是她的依靠,而儿子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
刻意放缓的开门声音,来人显然不想惊扰小宝贝的美梦,斯维塔兰娜转过头看见帕维尔从门后面探出一个脑袋:“弗拉基米尔睡着了?”
斯维塔兰娜竖起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关掉床头灯让孩子陷入黑夜的美梦中。然后轻手轻脚地拉着帕维尔走出来,其实帕维尔不来找她,她也会找个时间和他好好谈谈的。
自从从国外回来,帕维尔就一直魂不守舍,平时要么看着盒子里面阿列克谢的专辑和照片发呆,要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一遍遍看阿列克谢的一些演出节目,工作起来一副拼命三郎的样子,身体怎么会吃得消?斯维塔兰娜有一种直觉,这件事情一定和阿列克谢有关。
“姐姐给我杯咖啡吧。”帕维尔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斯维塔兰娜转身走进厨房却是倒了一杯牛奶:“晚上就不要喝咖啡了。”坐在帕维尔的身旁:“帕维尔,我有话和你说……我很担心你,这几天你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姐姐……”帕维尔端起牛奶轻啜了一口,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那天我遇到阿列克谢了,在机场。”
斯维塔兰娜没有说话,却已经想通了帕维尔那天看起来眼角有点湿润的原因以及这些日子以来为什么心神不宁。
“我们没有说话,只是相互看着对方。姐姐你知道吗?以前我很喜欢阿列克谢的眼睛,他的眼睛是那种很纯真很澄澈的蓝色,可是那天我那么害怕他的眼睛里面会有冰冷的恨意。我没有勇气走上前去,甚至没有勇气看他的眼睛。”帕维尔回忆起那天的回首相望,身体都似乎会微微颤抖。
斯维塔兰娜抚上帕维尔的侧脸,似乎这样可以抹去他的害怕和痛苦,她大概是第一次看见帕维尔也会有那么胆怯的时候:“三年来谢尔盖总是刻意让你避着他,可是莫斯科说大那么大,说小又那么小,你们终究还是遇到了。”
“是啊……”帕维尔苦笑了一下:“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欺负他,可是现在想他又不能见他,姐姐,这算不算我的报应呢?”帕维尔的脸上带着戏谑的表情嘲弄着自己。
“为什么不去找他呢?我一直是支持你的。告诉他当年的分手不过是你演的戏,告诉他这一切只是为了我不受到伤害,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雅科夫那个混蛋逼你做的。”斯维塔兰娜原本柔软的语调因为提及雅科夫而变得凌厉起来。
“雅科夫……”帕维尔无力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三年前的事情历历在目……
三年前,阿列克谢还是可以任他欺压的青涩大男孩。
三年前,阿列克谢还不知道自己有一个生活在乌克兰的姐姐斯维塔兰娜。
三年前,姐姐的未婚夫雅科夫.杜诺佐夫成为了演艺公司NPH的最大股东。
三年前,雅科夫威胁自己如果不和阿列克谢分手,那么他会抛弃自己的姐姐,为了利益,为了金钱,他可以毁掉别人的幸福,他也可以冷酷地抛弃自己的未婚妻。
前一天晚上,姐姐还兴奋地告诉自己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后一天雅科夫却要他必须离开阿列克谢,否则姐姐就会被抛弃。为了姐姐,还有她肚子里未出生的宝宝,他只有牺牲阿列克谢来挽救姐姐的婚姻。自己自私的行为如何能取得阿列克谢的原谅?
为了姐姐,他三年前生日的夜晚残忍地毁掉了阿列克谢整个世界,那么现在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再去打扰他的生活?
那一段时间帕维尔几乎是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没有希望,没有灵魂。谢尔盖没有办法只能把斯维塔兰娜从乌克兰接过来照顾她,酒醉呓语间,心思细腻如她已经猜到了让弟弟浑浑噩噩伤心欲绝的理由。而帕维尔拗不过姐姐的责问,向她坦白了所有的事情。
雅科夫大概也想不明白吧,为什么斯维塔兰娜在乌克兰满心欢喜地说有好消息告诉他,来到莫斯科却毫无预兆地提出分手,因为斯维塔兰娜不会和这种为了金钱而伤害别人的人结婚。
雅科夫大概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有一个儿子,但是孩子的母亲却让孩子承袭了自己娘家费德罗夫的姓氏——弗拉基米尔.费德罗夫!
今时今日,就算斯维塔兰娜一直支持自己去向阿列克谢解释,他又怎能肯定阿列克谢能放下芥蒂重新接纳自己。
他曾经也想过去找阿列克谢解释,可是看着阿列克谢在新专辑宣传活动上开心地和歌迷切蛋糕、一起唱歌,他竟然觉得雅科夫的话是对的:阿列克谢会有他的事业和灿烂星途,他会是音乐界的一道清泉,无孔不入的媒体终究会曝光你们之间的感情,而这个事情会毁掉他!
“雅科夫……”帕维尔睁开眼睛看着斯维塔兰娜:“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她弗拉基米尔的事情?”
“他不配!”斯维塔兰娜的脸上写着坚决:“一个人如果可以为了利益毁掉至亲之人的幸福,那么他有什么资格去享受亲情,威胁你离开阿列克谢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我会因为弟弟的痛苦而感到伤心,更何况是那么轻易地拿我们之间的婚约来做要挟!”
“姐姐,可是我觉得弗拉基米尔需要一个父亲。”
提到儿子,斯维塔兰娜的脸上满是母性的柔情:“弗拉基米尔有母亲,他的舅舅就是他的父亲,除非你不愿意。”
“弗拉基米尔也许会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帕维尔……”斯维塔兰娜不希望帕维尔总是那么孤单,虽然自己陪在他身边,但是她清楚帕维尔的孤独,尤其是那孤独带着负罪感,尤其是那孤独还有自己的责任。
“早点休息吧,晚安。”知道姐姐要说什么,帕维尔转移了话题,在斯维塔兰娜的额头落上轻轻一吻。
“晚安。”斯维塔兰娜目送帕维尔走进房间,那俊秀的背影有着难以言语的落寞,心里想着:要不要找个时间去和阿列克谢谈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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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维尔从柜子里面拿出那个灰色盒子里面的CD,阿列克谢阳光般灿烂的声音盈满房间,他的第一张唱片,带着一丝出道新人特有的青涩,但是却可以听出他在音乐上的天赋,吉他和弦,随意又轻松的吟唱,就像他的人一样,相处起来很舒服。
《斯拉夫少年》——是俄罗斯著名音乐制作人布雷德伯格亲自帮阿列克谢量身定做的,有些正气凛然的曲风很适合这样纯净的孩子。阿里克谢正是凭借这首歌一举夺得了当年NPH公司主办的“人民之星”歌咏大赛冠军,从此走上了歌手的道路。
犹记得那个时候谢尔盖居然帮他签了做“人民之星”歌咏大赛评委的合同,帕维尔哭笑不得地坐在台下看着一群毛头小伙子天真小姑娘在台上群魔乱舞,唯有最后出来的那个男孩让他眼前一亮——阿列克谢.别列科夫!
自从火车上的相遇之后,帕维尔总是有意无意地去打听莫斯科的各大酒吧哪里有新来的驻唱歌手,却总是没有遇到他想见的那一抹阳光。原来他来参加歌唱比赛了,帕维尔绷了整场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缓色。
这些没有名气又渴望获得成就的年轻人很多都是翻唱别人的歌曲,阿列克谢则是唱了俄罗斯老牌乐队的《轻唤我心》,与原唱相比,少了一分沧桑,而那片深情却入木三分,只是或许缺少舞台经验吧,阿列克谢在台上有些拘束,至始至终都是乖乖地拿着话筒立正站好。尤其是在登台的时候看到帕维尔投射过来的探寻目光,脸颊还有一些微微泛红。
“你没有放开!”在所有评委都给予表扬和肯定的时候,帕维尔直接地指出了阿列克谢的不足,看着阿列克谢的眼神都变得像小鹿一般惊慌,微微一笑:“你会什么乐器吗?”
阿列克谢低声说了一句:“我会弹吉他!”
“那你一边弹吉他一边唱歌吧。”帕维尔勾起的嘴角有一缕促狭的微笑,他承认他是有私心的,那个在窗边坐着的弹琴少年,让他有心境安详的感觉。工作人员找来了一张凳子,从伴奏那里借了一把吉他。调试了琴弦,阿列克谢重新唱起刚才的醉人旋律,纯净温柔的嗓音像温和的阳光照射在粼粼的溪水上,而清风吹过漫山遍野的向日葵。撩拨着琴弦,很好地弥补了阿列克谢肢体动作的不足,因为认真看着手指拂过琴弦,低下头而垂落的发丝,已经比初见他时长了很多,遮去了蓝色的眼眸,帕维尔却知道他在时不时地看着自己。
阿列克谢的表演获得了所有人的肯定,很轻松地晋级到决赛。帕维尔在比赛结束后,由保镖护送下正要上车离去,却看见那个羞涩温和的男孩站在角落里面踟蹰着,最终还是走到了他面前:“我……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还是红着脸低着头,但是他能走到自己身边说这句话恐怕已经用完了所有勇气吧。
然后……那晚他们去一家蓝调酒吧,幽清的环境没有多少嘈杂,适合帕维尔也适合阿列克谢。大部分酒吧都不要阿列克谢这种歌手,毕竟乖巧的阿列克谢不适合唱《sex bomb》(《性感炸弹》)那类型的歌曲,而格调高雅的酒吧又太少了,阿列克谢在莫斯科混迹了半年也没有找到稳定的工作,直到这次NPH公司举行歌唱比赛,阿列克谢才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
“那天……我不知道你就是帕维尔……”喝了一杯鸡尾酒,酒精度并不高,但是阿里克谢脸却有些绯色。
“那你现在知道了!”帕维尔难得有兴致听人唠家常,眉毛一挑,以为这个孩子和自己说了这些遭遇,是想要凭着和火车上的相遇寻求自己的帮助,毕竟带着不同目的接近他的人已经见得够多了。
阿列克谢饮着杯中的液体,有些醉意,胆子都是大了:“我想说你唱歌很好听,我已经把《天空》的歌词写出来了……不知道你想不想看看?”
手忙脚乱地从包里面掏出一封叠得仔仔细细的纸,推到帕维尔面前倒是有些迟疑了,但是想要收回却已经被帕维尔按住,手指触到手指,冰凉触到温热,柔软触到细致,阿里克谢的脸似乎又红了些许。
帕维尔是俄罗斯和乌克兰混血儿,俄语读来不是标准的莫斯科音,但是带着乡音的俄语却有着让人沉醉的诱惑,像黑夜里轻落的细雨在水面荡开一圈一圈涟漪:
“沉睡在茫茫青原之上
梦乡中不见朝霞夕阳
唯有那一片醉人的深蓝
透明的天空驻留在我头顶,
我却触碰不到它的脸庞……
真想告诉天空我的心情
那只能附耳倾诉的甜蜜困惑
天空!天空!我听不到你的回响
是不是只有变成风
才能流连在你身旁……
你透明而美丽, 我却爱上你的深沉
没有你的声音我觉得彷徨
无法解释这般情感
唯有看向天空,看向那片蔚蓝
我才感到解脱和安详 ……
不想再一个人流浪
虽然我们都习惯孤寂的远方
坎坷的过往,前路的星光
我心中莫名的惆怅
只有你和我才知道要走向何方……
我向天空倾诉着自己的秘密
用自己的语言静静地低声呢喃
天空,天空,你听到了吗
天空,天空,你看见了吗
风儿,风儿,想留在你身旁……”
帕维尔微笑着把这页纸收在自己囊中,凑近阿列克谢的脸庞,呼出的热气流连在阿列克谢的耳垂,“我等你唱给我听……”似乎浅浅地吻了一下他的鬓发,然后离开了酒吧。
离开了酒吧,却再也离不开这个男孩,像风一样温柔地弹着吉他唱着歌的男孩,什么时候开始情不自禁的,什么时候开始住在一起的,都变得模糊起来,帕维尔命令自己不要再回忆了,不要再思考了,就让梦魇侵袭大脑吧……
可是急促的电话打断了帕维尔的清梦,好不容易才睡着,哪个家伙在这个时间来吵他?躺在床上揉了揉眼睛,电话铃声坚忍不拔地啸叫着,帕维尔抓起床头的电话:“你好!”带着一点点睡意和愠怒。
“路易.冯.萨赫斯!”电话那头的路易依旧是那种柔软地能蛊惑你心的声音。
可是被人从睡梦中吵醒的帕维尔显然现在脾气不好:“你个混蛋!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柏林时间午夜十二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路易的声音充满魅惑的磁性。
“可是莫斯科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帕维尔迷蒙着双眼看了一下床头的闹钟。
“您睡得真早啊,帕维尔,我今天拉小提琴赚到了一百欧元。”
帕维尔冷笑了一声:“你就因为这点小事来吵我睡觉,也对啊,你那锯床腿的小提琴声能赚到钱真是奇迹。”
路易一点也不为帕维尔的嘲笑而恼怒:“一百欧元对我来说实在不算什么,问题是给我钱的那位绝对是个小美人!”
“无聊,你就是为了向我炫耀你的艳遇吗?挂了!” 正在帕维尔要挂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的一个名字让帕维尔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阿列克谢.别列科夫!”路易知道帕维尔还在继续听自己的电话:“路德维希的调查报告刚刚出炉,原来三年前搅得你心烦意乱的就是这个小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