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莫多情
  发于:2009年06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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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耽书从身后握了他的手笑道:“可是这些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人,是不是?”
“真正没见过你这样不知臊的。”苏远卿轻笑着抽出手,去理额前被风吹散的细发,舟行无人处,月色也越发的清朗。
“耽书,若能一直这样,有多好。”他淡淡叹道。
“你若喜欢,我有一天便辞了官陪你日日泛舟,夜夜赏月。”傅耽书柔声道。
“又是哪一天。”苏远卿轻声道,似是自言自语。
傅耽书微微一楞,不知如何作答。
“如今这般也足够了,”苏远卿见他面带难色,看着他的眼睛微笑道,“我说说罢了,男儿为人一世,自当立功名于天下,怀鸿志为苍生,岂可一心游弋享乐,儿女情长。”
傅耽书亦抬眼看着他,目中似水光滟潋波荡,柔情流转。
二人在船头立了一会儿,又到仓内去喝酒,新酿的竹叶青甘凛清醇,盛在青花小盅里,意趣别然,傅耽书索性叫清淮与墨童把灯熄了,又将桌子搬到仓外,就着明月清辉与苏远卿对酌。
“这番景致,让我想起了家乡。”傅耽书望着远处的湖面叹道,“徽州水韵独然,汴梁的水却是比不上的。”
“江南的水韵,北地又如何企及?”苏远卿微笑道。
傅耽书饮尽一杯酒,目光似是有些迷蒙,“小时候父亲日日将我关在书房中读书临字,一心要我考取功名光复家门,我那时因为不能和同龄的孩子一样玩耍而委屈,发誓一旦成就功名得以自由,便再也不回那个囚着我的家,再也不进那间书房,如今身在异乡,去家千里,一心想的却只有能回故乡,纵是那间小书房,而今想来也是无比怀念。”
苏远卿握了他的手,并不说话,只默默陪他坐着。
夜沉静,人亦沉静,远处隐隐传来寺庙的钟声,轻扬回荡,水中的月影子仿佛也随钟声轻荡,清淮与墨童熬不住,在船尾睡熟了,碧水千顷,浩空万里,也似只剩了两个人。
傅耽书站起身向远处望着,灰色长袍随风荡起,似有无限落寞沉思,苏远卿在背后望着他,只觉心中渐渐收紧,忍不住开口唤了声:“耽书。”
傅耽书回过头,月辉倾洒下来,映着他皎洁的脸庞,苏远卿走上前去,突然吻向他的双唇,傅耽书楞了片刻,待渐渐反映过来,双手握了苏远卿的肩头,慢慢回应下去。
苏远卿的唇凉而柔软,好似寒夜里的幽兰,娇柔淡婉的,与世隔绝的,只有他一人可观赏采撷。傅耽书将苏远卿的双肩揽进怀里,舌头慢慢地探入,温柔纠缠着,只觉得几乎要沉溺其中,无可自拔。
苏远卿突然轻轻嗯了一声,傅耽书抬起头,见他面上泛着淡淡的潮红,半合了眼,却倾泻出柔旎的光,愈发情动,忍不住低下头去吻他的面颊,一路轻啄,从嘴角到耳边,苏远卿被他逗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也回吻着他,两个人不知这样吻了多久,终于分了开来,都有些喘息,夜色越加深沉,风也越加的带了凉意,傅耽书把苏远卿揽在怀里,似是要为他遮风,一只手轻轻拍抚着。
“远卿,远卿,”他一迭声地轻唤道,痴了一般。
苏远卿靠在他身上,也不答应,只觉得宁静安谧,心中亦是异常的安定祥和,朦朦胧胧间竟似进入了梦想。
梦中,十里清莲,百转水乡,微微笑着的人拉了自己的手,从湖中泛舟而去,直到烟波深里,白云起处。
傅耽书回到府上时天色已散了浓墨,清淮服侍他躺了,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又是早朝的时间。
傅耽书倚在轿里小憩,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苏远卿还靠在他怀里,嘴角便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到了宫里,压下睡意,照例摆起一副的笑脸,参拜了宰相杜回波与枢密使梁承崇,又与一干同僚寒暄过,终于得以喘息片刻,走到宋宁阁身边,却见他似是满怀心事地低着头。
“宋兄。”傅耽书唤道。
宋宁阁一惊,回过伸来,见是他,犹自迷蒙地应了声:“傅兄。”
“精神这样不济,可是病了?”傅耽书关心道。
宋宁阁摇摇头,往他耳边凑了凑,轻声道:“怎么严大人没来?”
傅耽书四顾一周,确实没看见严非台,不禁失笑道:“宋兄倒是比姑娘家心思还细,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宋宁阁本是个老实人,被他这样一说便有些窘迫,闷了声不再说话,傅耽书还想开口说什么,却已听公公喧道上朝,忙站回朝班,列班进入大殿。
龙椅上端坐着年轻的皇帝,远远望去辨不清面目,只一双眼睛似是波光潋潋,头带直脚幞头,赭黄色龙袍称着白皙的脸庞。众人伏地三呼万岁,赵靖宣嘴角泛着一抹笑,轻道一声平身,听在人心里,只如有春风拂过,让人心生亲近,竟全无帝王的威严沉雄。
赵靖宣与群臣商议了几件事务,待到问及江州赈救水灾银款一事,方发现掌管财政的三司使严非台未在朝班之中。
“禀皇上,”杜回波出列道,“严大人乃是骑马时出了差错,伤了腰部,所以未能上朝。”
“严卿伤的可重?”赵靖宣问道,语气透着十分的关心,臣子们皆知道皇上平时对谁都是一副爱护有加的模样,却也难辨其中几分真假。
“劳皇上挂怀,非台伤的并不重,只需歇息几日便可。”杜回波恭敬道,严非台是他的门生,二人亲近有如父子,也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
“且告诉他安心养伤,这江州赈灾银款一事,先由杜相分担吧。”
杜回波接了旨,赵靖宣又询问了些水灾事项,便散了朝。
傅耽书与宋宁阁并肩走着,见宋宁阁低着头不说话,知道他心中担忧严非台,便微微笑着宽慰道:“严大人本是文臣,想来骑马也并不会纵缰快驰,伤的也必定不会重。”
宋宁阁被他这样一说反有些不好意思,忙也笑着道:“傅兄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杜大人已说严大人只是轻伤,我若还在这里着急挂念,也当真成了姑娘家的心思了。”
傅耽书见他犹自遮掩,只笑道:“如此是我误会宋兄了,只是我等与严大人同朝共事,走询探病也是应该,还要劳烦宋兄帮我带个问候了。”说罢便拱手作别,径直上了候在宫外的轿子。
宋宁阁目送他走远,低着头兀自讪笑了一声,几经犹豫,终于还是命轿夫向着严府方向去了。
石板铺就的小径上洒过水,粘着初谢的玉兰花瓣,情疏迹远,惟有香如故。黄衣的人影在花木扶疏中停住脚,深深呼吸一口,闭目陶醉着,一番游冶情致。
庭院深深,曲径通幽,依稀可见不远出勾起的飞檐,雕着精致的鸱吻,有脚步声随着一个青色身影慢慢靠近了。
“爱卿也在此?”赵靖宣轻声道。
宋宁阁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待抬头看清了前方的人,便越发的惶恐:“微臣拜见皇上。”
赵靖宣一手扶住了他下拜的身子,微笑道:“这又不是在皇宫里,摆出这些大礼来做什么?”他一身锦缎便服,没戴冠帽,又竟是孤身一人,要不是普天下只有皇室才可穿着的黄色昭显了身份,倒当真像极了一位寻常出游的贵公子。
“爱卿可是来看望严卿?”赵靖宣问道。
这本是随意的询问,宋宁阁却蓦地心虚起来,似乎已被对方知晓了自己的心思,有些紧张地回答道:“回皇上,是。”
赵靖宣点点头,“朕本也是前来探望严卿的病情,又被他园中的景色吸引,难得有这番清幽雅致,便一个人一路游赏过来,如今却找不到路了。”
宋宁阁闻言忙指了方向,又觉得有些不敬,便躬了身道:“微臣给皇上带路。”
赵靖宣笑着摆摆手道:“朕自己过去。”说罢又指着自己来时的路,“此园中玉兰颇有情韵,倒真有几分严卿风骨,爱卿可有心情观赏?”
“多谢皇上指点。”宋宁阁拜道,却没来由地一阵忐忑,不禁抬眼偷望向赵靖宣,只见那双细长的双眼中依旧水光潋潋,好似一个不小心就要将人溺进其中,突觉得心中一紧,见赵靖宣转身向严非台的卧室,兀自伸出了手,竟是想抓住他的衣襟,然而那人已经走远,宋宁阁一只手举在半空里,回过神来,被自己的举动吓出了一身冷汗,也不禁纳罕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雕梅花的木门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屋内很安静,赵靖宣透过门依稀看见躺在床上的人,似是睡着,无声无息。有小厮端了铜盆过来,看见门口立着的人不禁怔忪,然而待看清了来人身上穿的黄袍,便惊骇得双手也颤抖起来,赵靖宣转头看着这布衣的小厮,神色依旧是平和中透着些温柔之意,轻轻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双手接过了小厮手中盛满温水的铜盆。
严非台睡意朦胧中觉得有人走进近,微微张开眼睛,模糊里只以为是小厮来侍侯他擦身子,便又合了双目,一动不动地躺着。柔软温暖的布巾抚在肌肤上,心中便滋生出一股舒展的惬意,来人缓缓解了他的亵衣带子,动作轻柔而郑重,如同在擦拭一件神器,微凉的双手光滑温柔,似是一块玉划过了肌肤,严非台仰了仰头,嗓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吟,缓缓睁开了眼。仿佛是被这感觉涣散了心志,他盯着赵靖宣看了好一会,似才认出了他来,目光中的惊异一点点聚集,严非台开始挣扎着想要起身,赵靖宣觉察到他的动作,抬起头来,冲他一笑。
“皇上,”严非台惊讶道,仿佛置身于梦境。
“爱卿伤了腰,还是不要乱动的好。”赵靖宣道,一只手轻轻抚上严非台的腰部,严非台心中一震,皮肤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栗起来。
“微臣何德何能,怎敢劳动皇上亲自为臣浣洗。”严非台依旧挣动着,却只感觉到力不从心。
“爱卿这又是何必,”赵靖宣将手从他的身上移开,把布巾浸入水中,再轻轻拧干,他挽了袖口,露出白皙的手腕,骨节微突着,较常人略有些消瘦,长长的眼睛含着笑意望向严非台,“朕是效周公吐哺,曹公倒履,方能天下归心。”
严非台与他对视着,原本僵硬的身体一点点松弛了下来,终于慢慢垂下了眼帘道:“圣上大恩,臣衔环结草,永世铭记。”
“爱卿言重了,”赵靖宣轻笑道,“除却君臣大义,玉人如卿,吾本求之。”他虽这样说,语调神情却是一贯的平和温煦,看不出丝毫的欲望,甚至没有一缕的波澜。
严非台微微一颤,索性闭上双眼,避免自己的尴尬,他感觉着赵靖宣的手轻柔地抚掠过身体,触及之处,便会带来一阵莫名的颤抖,虽然自己努力地克制着,却依旧无法遏制,心中亦是盈满一种奇妙的感觉,麻酥微痒,抓挠不到,无处发泄,却是异常的舒适,甚至令人沉迷其中。身上的亵衣已被褪尽,赵靖宣绕开敏感地带,没有一丝的侵犯与亵渎,依然是温柔而郑重的态度,仔细地拭过全身。
严非台如同浮在云端,直到赵靖宣将薄被盖在他的身上,却突然觉得丝绸的锦被冰冷僵硬,死气沉沉,而使人怀念起方才的那双手。正胡思乱想着,赵靖宣已站起了身,将卷起的袖口放下,微微俯身看着严非台。
“爱卿好生养病,朝中事务不必挂心,朕要看见一个好好的非台。”
严非台望着他,那一双水波滟潋的眸子,柔情深的看不见底,不觉一阵恍惚,也不再试着起身,只躺在床上,有些失神道:“微臣遵旨。”
赵靖宣笑了笑,伸手将床边的帷帘放了下来,严非台对这个举动有些吃惊,轻挑起床帷的一角,却只看见黄色的身影已慢慢消融在门外的日光之中。
宫装的美人醉卧在花丛中的矮榻上,手中的一卷《李太白集》跌落在了泥土中,一旁的小案上摆着笔墨纸砚与两只白玉酒壶。
“郡主,郡主,”侍女在一旁唤道,“慧织小姐来了。”
如此唤了几声,赵锦鱼终于不甘心地睁开双眼,目光蒙沌了片刻,便笑着向侍女身后的少女招手道:“慧织妹妹,快过来。”
“姐姐又喝醉了吗?”梁慧织柔声问道,“这般洒脱豪放,当真比得上李太白了。”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拾起了地上的书卷,轻轻拍打着粘在上面的泥土。
“我若是李太白,一早对你说‘我醉欲眠君且去’了,还由的你来扰我的清梦吗?”赵锦鱼笑道,斜支起半边身子靠在软枕上。
梁慧织也轻轻一笑,伸手抽过了放在案上的宣纸来看,是写了一半的《将进酒》,今草的字体笔势力道苍劲,全不似出自女子之手,她捧着纸端详了一会,淡淡叹道:“姐姐若生得男儿身,必定是了不得的人物。”
“女儿就不可做了不得的人物了吗?”赵锦鱼微睥着光彩盈溢的杏眼,“古有花木兰,孙夫人,卓文君,大唐还出了女皇帝武曌,这比比皆是的风流人物,哪一个不是女儿身?”
“我争不过姐姐,”梁慧织微笑着道,“亦没有姐姐的胸怀。”她为人一向温婉,说起话来也是缓缓的,一派名门闺秀的风度,举动间皆工工整整,端端正正。
“何论什么胸怀,妹妹不在心里笑我疯癫就好了。”赵锦鱼笑道,手里抓了空酒盏把玩着,似是感到意犹未尽。她本是寿亲王的独女,当今皇上的堂妹,却自幼父母双亡,便被养在了宫里,跟着太后长大。
“我哪里敢笑姐姐,我羡慕姐姐的潇洒还来不及呢。”梁慧织乖巧地应道,转眼见了案上的空酒壶,又柔声道:“只是这酒饮多了难免伤身,姐姐也该仔细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慧织好妹妹,”赵锦鱼一手抚玩着她腰上挂的缠锦香囊,嘴角勾着笑意:“也只有妹妹肯关心我了。”
“这是哪里话?”梁慧织惊讶道,“太后不是一向心疼姐姐的么,这话可莫要叫她老人家听了去。”
赵锦鱼只微微一哂,转了话头道:“近日梁大人可好?”
“爹爹忙于朝中之事,又似是有什么不合意的,在家中也难有笑颜,其中的曲折我却也不甚明白。”梁慧织神情略是一敛,淡淡道。
“梁大人在朝中可是一向笑面迎人,在家里反到端重起来了吗?”赵锦鱼轻笑。
这话听来已有几分的粉刺之意,梁慧织一楞,抿了嘴不说话,赵锦鱼忙牵了她的手道:“妹妹莫要多心,这朝中自有朝中的规矩,哪个人又脱的了呢?”
梁慧织低着头,轻叹一声:“爹爹好象与杜大人和严大人都有些宿怨,可我看杜大人为人善和洒逸的很,严大人也是年少才高,才名远播,不知道为什么,爹爹却是恨不得要他们死了才如意似的……”
“傻妹妹!”赵锦鱼打断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道:“这可乱说不得,你说这话被别人听了去,不知道会传成什么风言风语,若是被人拿作了把柄,更是后悔都来不及。”她素来情思伶俐,只差没生得七窍玲珑之心,在宫中这些年,对于待人接物,处事寒暄的规则更是看的通彻,虽说满朝上下都知道杜梁二人的势力相争,可是计较的再深,也是暗里的,表面上仍旧要称朋唤友,一团和气。
梁慧织仿佛吓了一跳,许久才轻轻嗫喏道:“这话我也是只同姐姐讲的。”
赵锦鱼本想再告诫她些说话的道理,又想如此自己也变成了专教人虚伪的可厌之徒了,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两个人便只静默地坐着。
“听妹妹方才的话,难不成是看上严大人了吗?”赵锦鱼突然调笑道。
“姐姐又要取笑我了吗?”梁慧织微微红了脸。
“哪里是取笑,明明是你自己称赞他年少才高,我可头一次听妹妹这般的夸人。”
“婚姻之事,自来都是该奉父母之命,我们生在皇族权贵之家的,更要恪守礼规,哪里容的自己动心。”梁慧织平静地道,眼中已不见一丝波澜。
“妹妹真的这样想?”赵锦鱼略皱了眉道。
“我是真的这样想。”
赵锦鱼展眉一笑,似是知道她会这样回答,神情中颇有些无奈之意,看着四周的花丛,执了梁慧织的手道:“罢了,别说这些了,这时节花开的好,我陪妹妹四处转转去。”说着两人便起了身,曼曼向那园子深处走去了。
严非台在家中养息了月余,终于得以起身,然而或是躺了太久,双脚一着地,只觉得软绵绵地使不上力,这样又过了三五天,才能去上朝。
“爱卿,身上的伤病可全好了么?”赵靖宣高高端坐着,依旧弯着一双水光潋潋的眸子,声音里沁着关心之情,又似还有几分温存的暧昧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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