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山寨里还有事,先走了。”聂十方咳了两声,混过那个问题,起身出门:开玩笑,他一下子都送过来了,还拿什麽理由跑到这里看朱朱啊。
叫过伺候的两个小厮:“说,朱朱手里那件狐狸皮的袍子是给谁做呢?”他恶狠狠的问,心想莫非自己千防万防,却还是让外贼混进来了吗?寨里的人他已经敢肯定,没人会打朱未的主意,现在就怕朱未万一哪天放猪吃草时遇见什麽村姑之流的,聂十方问出话的同时,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封山了。
“啊,那件袍子啊。”两个小厮都嘿嘿的笑:“是前几天兄弟们送给朱朱的,结果他说已经快中秋了,所以要给你缝一件皮袍过冬。”
“给……给我的?”聂十方面上的冰霜迅速瓦解,激动的眼睛都红了。他从怀中摸出两个小金元宝扔给两人:“说说,为什麽朱朱会想起给我做冬衣。”
“大当家的你不知道啊,这些天兄弟们轮流到朱朱面前说你的好话,或许说得朱朱有点动了心……嘿嘿……”两个小厮悄声耳语,听得聂十方眉开眼笑。
又扔给每人一个小金元宝,聂十方亲热的拍了拍小厮们的肩膀:“好小子,都有出息,好好干,干好了当家的我忘不了你们。”他哼著小曲儿高兴的离开,决定回去後给山寨里到朱朱面前说过自己好话的兄弟每人发五十两银子以作奖赏。
“信不信,不用半个时辰,当家的就该提著两个菠萝过来了。”小厮们偷笑,赏钱时的聂十方真是英俊潇洒的令他们崇拜啊。
如此又过了几天,遮天和蔽日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的时候,便开始去找朱未了。
一进院子,正好朱未也要出门,见到他们就是一愣,然後又笑道:“太好了,俺正要去找你们呢?”
原来自从聂十方赏下钱後,山寨内的兄弟们无不欢欣鼓舞,顿时到朱未面前替聂十方歌功颂德的人大大增多,扰的他连猪都喂不清闲了,偏偏朱未是个腼腆的人,不好意思开口赶走人家,所以他今天便想去寻遮天和蔽日打听打听,为什麽大家会变成这样。
遮天和蔽日强忍著笑,暗道这家夥,比李大喜和张大海还呆呢,真不知这样发展下去,凤当家的那位会呆成什麽样子。
“朱朱啊,你为什麽要给当家的缝制皮袍啊?”遮天眼尖,看见了那件袍子,连忙拎过来问。
“啊,这件袍子啊,十方对俺这麽好,俺也没什麽可报答的,正好弟兄们送来几张狐狸皮,所以就想给他缝件袍子,你看他节俭的,现在都中秋了,却还只穿著一件单衣,明明就那麽有钱,怎麽就舍不得替自己添置件衣服呢?”朱未边说边摇头。
躲在窗外偷听的聂十方腿一软,险些没有摔倒,为了表现出潇洒英俊的翩翩风度,所以他一年四季都只穿华美的长袍,反正内功护体,又不会冷,没想到竟然被朱未如此误会。
悍匪系列之缘来是朱---27
遮天和蔽日也险些跌下椅子。蔽日咳了两声,连忙转移话题:“朱朱啊,你这样的关心主子,也不枉他对你一片情意了,你知道他对你有多好吗?”
“俺知道啊,十方他对俺比对你们任何人都好,之前俺的猪吃了他的灵芝,换成别人,连人都别想活,更别提猪了,但是他却为了俺而放过我的猪,还有这些猪圈,如果是别人建来破坏荷花山风景的,早被埋进去了,结果俺却好好的,那些蛇都是他练功的毒蛇,却在举手间被俺杀了个干净,要是换成别人,早就给那些蛇偿命了……”
“你……你全都知道啊。”朱未娓娓道来,听得遮天蔽日一愣一愣的,而窗外的聂十方更是感动的眼眶泛泪,原来自己对朱朱的好,他早已经了然於心了。
“俺本来是不知道的,架不住兄弟们个个都过来说,天天过来说,说得俺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所以现在俺也可以一口气说上来了。”朱未憨厚的笑:“没想到俺拒绝了他,他还对俺这样好,俺真的是太感动了,遮天,蔽日,你们的主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俺一辈子都感激他,虽然俺不能做他的那个……那种人,但是俺一辈子都把他当亲弟弟看待。”
他又叹了一声:“俺从小到大,没有人对俺这麽好过,俺以为俺拒绝了他,他一生气就不会理俺了,没想到他对俺比以前还好,俺还以为他会像何少爷那样,想尽办法软磨硬缠的逼俺,现在看来,是俺错怪了他。啊,对了,你们来找俺是有什麽事吗?还有还有,你们说想个什麽办法,让兄弟们都去为山寨里的事儿操心,别老过来这里呢?圈里的猪最近都不喜欢吃食睡觉了呢。”
“哦……啊……嗯……那个……”遮天和蔽日在发出一连串的不明意义音节後,垂头丧气的站了起来:“那个我们就是来告诉你的,主子已经严禁兄弟们以後过来打扰你了,所以朱朱你就放心吧。”
要不然还怎麽说?一肚子的话全被朱未给憋了回去,这时候再提让他嫁给聂十方,岂不是把自家主子和那个何少爷画等号了吗?
×××××××××××××
“前不见古人,後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聂十方手里坠著个酒葫芦,站在绝顶悬崖上,让山风鼓动著自己的一袭白衣,看起来随时都能驾鹤归去一般。
“苍天啊,你对我聂十方也太不公平了。”他坐在悬崖上,又灌了一大口酒:“凭什麽沈千里可以强取豪夺,江百川可以情动美人,可轮到我,你就把这两条路都堵死了。”
他又灌了一大口酒:“我万千的柔情,打动不了朱朱,想霸王硬上弓,又硬不下心肠,我聂十方纵横江湖,谈笑间指点江山,却偏偏对自己心爱的人束手无策,苍天啊,你真的是太残忍了。”
“主子,寒芳仙子来信了,就在前厅。”遮天在下面大喊,一边同情的望著那个孑然一身的背影:唉,主子还真可怜啊,整天的借酒浇愁,却又不能醉过去,在所有人面前还要做出平时的样子来处理山寨事务,说不能让大家瞧不起他,真的是太可怜了。
“我恨不得拿刀架著朱朱的脖子,逼他开开窍,看见主子现在为情所困的样子,就算是铁石心肠的铁树,也该为他开花了吧。”蔽日在一边狠狠的道,偏偏聂十方根本不允许任何人用任何方式去伤害朱未。
“寒芳仙子?”聂十方喃喃念著,然後大声道:“不用去理那个死女人,这时候我哪还有心情管她啊。”他又灌下一大口酒。忽然一阵猛烈的山风吹来,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等等,我这就回去。”聂十方站起身飞奔下悬崖,因为他忽然想起那个死女人可不是什麽好鸟,该不会是从哪里听到风声所以过来想害朱朱吧。
遮天和蔽日也跟著往回跑,一边咕哝道:“真是的,今天中秋节,大夥儿心情都好好的,结果全被这个女人给坏了。”寒芳仙子在四个寨子里当真算是名誉扫地,因为她的傲慢和狠毒,没有人待见她,不过只是慑於她可能是将来的押寨夫人的原因,都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聂十方一路奔回去,到大厅里打开信,面上的表情逐渐阴晴不定起来,过了半天,他才恨恨的道:“那个死女人去雁荡山拜见我师傅,也不知灌了什麽迷魂汤,竟然说要和我师傅一起过来,大概三五天後就到。”
他一掌拍碎了身边的桌子:妈的老天真是看不得他过得好,朱朱的事已经够让他焦头烂额了,偏偏师傅和那个该死的女人又插进一脚来搅局,到底他聂十方上辈子是造了什麽孽啊。
遮天和蔽日的脸色同时黑了,啥叫祸不单行,他们算是彻底明白了。
中秋节的晚上,一轮圆月还没有露脸,荷花山的土匪们便早早开始准备开了,在大厅里摆上筵席,每桌的山珍海味中间放著一大盘由杭州兰欣斋特地做的月饼。
聂十方与兄弟们推杯换盏,似乎颇为尽兴,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原因,没有人去叫朱未赴宴。主子这些日子够苦的了,这种时候把朱未叫来,看得到吃不到就更难受。
谁也不知道,此时的朱未正在聚义厅的大门外徘徊著,他手里捧著那件缝好的皮袍,犹豫的在门外树荫下走了又走,最终看著那热闹的大厅,还是叹了口长气,垂著脑袋回屋了。
聂十方和弟兄们喝完酒,已经是酉时末,他喝了很多,盼著自己能醉一场,醉过之後便可以暂时忘掉朱朱,忘掉一切令他苦恼的事情。
可惜啊,千杯不醉这个他平日里最引以为豪的优点此时却成为他忘掉烦恼的绊脚石,直到喝了一大坛子酒,他的脚步才微微有了点趔趄,只是头脑还很清醒。
遮天和蔽日扶著聂十方出来,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他们知道主子的心里苦,抬头望望天边,一轮圆月已经从山後跃然而出,柔和的清辉洒在大地上,一泻千里。
“主子,是……是朱朱。”遮天忽然惊叫起来,聂十方顺著他指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在自己的院子前,朱未正蹲在那里,也不知在干什麽?
聂十方趔趄著走了过去,对朱未呵呵一笑:“朱朱,你的……你的猪都喂完了?”
朱未愕然抬头,然後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啊,是……是,喂完了。”他的脸有些发红,眼睛直直盯在手中一件杂色的皮袍上。
“那……那它们都睡下了?”聂十方继续笑著问,他就知道朱未不把他那些猪安置妥当,是不会来找自己的。
“哦,睡……睡了。”朱未有些摸不著头脑,不明白聂十方为什麽忽然关心起自己的猪来,看他的样子像是喝醉了,但吐词清楚,一点也没有大舌头的迹象啊。
“呵呵……”聂十方苦笑,然後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朱朱,今天……今天是中秋节,要不要……叫起它们过来吃几块月饼。”
“聂十方,你怎麽了?”朱未开始有些担心,用眼神询问遮天蔽日,却听聂十方猛的大声道:“是,我没怎麽,我从今天开始就要彻底死心,遮天,蔽日,快……快给我拿月饼,拿酒,拿葡萄,拿……拿所有的点心。”
遮天蔽日被这情景震住,他们知道主子是要彻底和朱未摊牌了,从此之後就要断了对他的一切想头,两人心里凉森森的,飞快的去准备了。
聂十方携著朱未的手,一步一步来到观月的亭子上,手掌中的那只手温暖而修长,是他最喜欢的感觉,可惜这只手只能属於自己这半刻锺,过了这半刻锺,它就将与自己彻底无缘。
月亮已经爬了上来,中秋的风吹过亭子,似乎是情人间的低语,遮天和蔽日摆好了果子点心月饼,默默退下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聂十方看著朱未,拿起一块月饼递到他手里,忽然惨淡一笑道:“朱朱,你来找我有事吗?我知道你一定有事,否则你不会过来找我,呵呵,你从来都是这样的。”
朱未沈默,他总觉得这些天兄弟们忽然变得怪怪的,他们再也不来找自己说话了,聂十方也不过来找自己了,一下子被冷落下来,自己却再没了之前的从容,心里不知为何,总觉得十分不好受。
他本来想找聂十方问问这是怎麽回事,但看到对方的神情,不知为何又觉得问不出口,憋了半天忽然想起手里的狐狸袍子,连忙拿了出来憨笑道:“十方,俺……俺给你做了件狐狸皮袍子,冬天快到了,你的衣服穿的少,把它穿上就不冷了。”
“袍子?”聂十方接过那件袍子,在手上细细的抚摸良久,他喃喃自语著:“真好摸,真柔软啊,这针脚也细密,没想到朱朱一个大男人,却还有一双巧手,袍子,唉,我曾经多麽盼望你给我这件袍子,不过很可惜,现在……我不需要了。”
他的脸色蓦然冷下来,声音也冷冰冰的:“这件袍子的颜色太杂,又是白又是灰又是黄的,这要怎麽穿出去?”
朱未原本欣喜憨厚的笑容冻结在脸上,他嗫嚅了几下嘴唇,然後羞愧的低下了头:“对……对不起,因为……因为弟兄们给的狐狸皮都是……不同颜色的,最後……最後还是不够……我……我不得不又要了一张灰狼皮接上去……”他一个劲儿的搓著手,现在如果地下有一个老鼠洞,他也会钻进去。
“嗯,所以我不要了。朱朱,我要娶妻了,娶寒芳仙子,我娶了她之後,就会得到一切我想要的,权势的顶峰,至高无上的地位,没错,我娶了她就会得到这些我最需要最渴望的东西。”聂十方与其是说给朱未听,倒不如说是在劝说自己。
“啊?你……你要娶妻?”朱未猛的抬起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他的震惊让聂十方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是啊。”他苦笑:“我喜欢你,可是你不喜欢我,哦,不对,应该说,你对我的喜欢不是我喜欢你的那种喜欢,有什麽用?你不接受我,我只能找别人,寒芳仙子才貌俱佳,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选。”他的眼睛直直看著朱未,双手不住在那张狐狸皮袍子上抚摸著:真是又软又滑,如果朱朱现在能够说……唉,算了,不要痴心妄想了。
果然,朱未站起身来,低著头默默拿过聂十方手中的袍子,半天才道:“你说得对,十方你娶那个仙子很好,俺……俺等定下心来,也是该娶一个老婆了。”他说完转身就走。
聂十方看著他的目光中充满了苦涩:最终……最终还是这一种结局啊,明明就知道的,不是连那个袍子都不敢要吗?不敢寄希望於那柔软的温暖中吗?可为什麽真正绝望的时候,心还是痛得无法成言呢?
他慢慢的步下石阶,脚步踉跄,遮天和蔽日有些无措的站在那里看著他,似乎想伸手扶住却又不敢。
“主子我……我被人踹了,你们两个最爱幸灾乐祸的东西怎麽不笑了?”聂十方看著心腹的两个手下,握著折扇的手都在颤抖。
“主子……”遮天和蔽日的表情似乎是马上就要掉出眼泪:“主子你若想哭……就……就大哭一场吧,然後……然後咱们再爬起来,还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笨蛋。”聂十方的折扇在两人头上一人敲了一记:“谁说我……我要哭的,我现在想笑,知道吗?想好好的大笑一场,因为……因为主子我马上就要娶寒芳那个女人了,我……我马上就可以成为五派的盟主,成为……成为这江湖上最呼风唤雨的人。”
遮天和蔽日同时吓趴在地上,半晌蔽日才惊叫道:“主子,你……你是醉了,你可不能……不能因为这个就娶寒芳啊,你得爬起来……”
“混帐东西,主子我像是醉了吗?”聂十方一脚蹬开蔽日:“我爬起来?爬起来干什麽?有的跟头摔了,就一辈子爬不起来了知道吗?知道为什麽吗?因为那个摔下去的人啊……他忽然发现,地上其实挺舒服的,哈哈哈,在地上呆著其实挺好的……”
聂十方大笑,然後折扇指向天空的圆月,大吼道:“沈千里,江百川,你们都是笨蛋,竟然甘心为了一个土包子就放弃盟主之位,放弃通往权势最顶峰的道路,呸,两个笨蛋,哼哼,我聂十方不是……我是最聪明的人。哈哈哈……”
“遮天,你……你赶紧确定一下,主子他……他是不是醉了?”蔽日这回爬到遮天身边,心想主子可怜啊,都这种时候了只能嘴硬下去,不然能怎麽办,要是刚刚朱朱也说喜欢他的话,只怕他也会心甘情愿的娶自己刚才说的土包子。
“我……我觉得不像醉啊,明明说话都很连贯,也没结巴……应该……应该是清醒的吧。”遮天回答蔽日的话,带著哭音回答的,然後他一把抱住蔽日:“蔽日啊……呜呜呜……千算万算没算到啊,没算到那个女人最後会进咱们荷花山啊,呜呜呜,这日子以後可还怎麽过啊?”
聂十方看了看没有出息的抱著哭成一团的遮天和蔽日,哈哈长笑著离去,只是那笑声却带了无尽的无奈和落寞。
聂十方的酒量是众所周知的好,说千杯不醉有点儿夸张,但百杯不醉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因此当他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发觉头痛的厉害时,竟然丝毫没有怀疑过自己是昨晚喝醉了。
他直著嗓子叫遮天蔽日,等那两人跑过来後,他指著自己的头道:“快,快拿镜子过来,我看看头上是不是起包了,妈的,肯定是凤九天那个臭小子,恨他的花岩蛇死在我的荷花山上,趁著昨晚我睡熟时过来敲的。”他拨开头发,仔细寻找著并不存在的大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