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房客----残絮
  发于:2009年06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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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伸手搂住我的腰,紧紧地扣住,也不怕我压痛他,两人双双倒在床上,猫玩偶抵在腹前,成了尴尬的煞车器。
  「裕纬……」他双眼迷离,轻轻的浅笑吐息,指节分明的手指贴上我的衣服,缓缓滑过布料,从下摆往内探入……
  腹部接触到一阵冰凉的麻痒,就像一桶冷水浇顶,冲去了欲望,以及占据理智的冲动。
  「对不起。」
  我万分狼狈,像个被抓奸在床的负心汉跳下床,也顾不得整理凌乱的上衣,立刻夺门而出,手忙脚乱拿了钥匙开门,进屋後马上关门上锁。
  糟透了。
  没有背叛任何人的出轨,真不知道是在逃给谁看,大概是为了那个以为能够永远为暗恋对象守节的我吧?
  与御经不同的接吻触感,掠夺与逆来顺受,本来就是迥异的感觉。
  面对我的临阵退缩,陈耿贤不知道会怎麽想。不可否认地,即使我清楚接吻的对象是他而不是毅祥,但还是不自觉会想将他当成替代品。闭上眼,吻的同样都是血肉构成的混合物,我没吻过毅祥,自然也比较不出两者的差别。
  如果是爱情文艺片,片头是失恋的主角登场,会有个不凡的巧合发生,遇上命中注定的对象,展开一段根本不可能存於现实的爱情。
  我揣想被抛下的陈耿贤会有什麽反应。哭?不会吧。生气……这好像有点可能;或者拍拍屁股起身,完全不当一回事做其他的事。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有点生气,明明是我推开他,既然会这麽在意,早知道就别握住他的手,也不会发生刚才的事。
  从陈耿贤的家回来後,我神经质地频频注意是否有人敲门,一直到晚上,才想起忘记把黑猫带走,这样也算是物归原主、没有亏欠。洗过澡後随意打发晚餐就直接窝在床上看小说。
  才看一半就有睡意,熄灯时顺便关上房间的门,屋里很静,刚才开著门时也没听见外头传来什麽声音,我以为陈耿贤会像之前那样在半夜出门,不过就算他三更半夜离家,我也没资格去堵他。

  隔壁的房客 32

  隔天,我赖到中午才起床,上网收收信,处理好毅祥交代的案子,回传客户的报价单,做这些事时也不太认真,三不五时浏览其他网页,顺便跟几个在游戏上认识的战友聊天,像只蜗牛爬树,前进三步、後退两步,等到把公司的事情打理妥当,不知不觉也到了傍晚。
  平常我会同时播放音响来调整做事节奏,今天却没一张唱片听得顺耳,索性图个耳根清净;而楼上住的工设系学生,假日在家时总得忍受天花板传来间断的敲打声,今天却异常地宁静。
  看时间御经差不多该到家,我从冰箱拿出昨天陈耿贤做的饭菜,他很是细心,将多馀的饭菜分为数袋一人份包装,用电锅或微波炉温热过後快速打发一餐。拆了两人份放进电锅里,我看著没什麽兴趣的周日节目消磨等待的时间。
  等待时御经来电,要我替他准备晚餐。我也没多提陈耿贤的事,要御经别再带人回来住,巡回演出也够累人了,没必要把自己榨得在床上落下最後一滴精力。他吊儿郎当的答应,还听见他与旁人的耳语,手机的收音极佳,对方当他是家里有正主坐镇才无法带外遇对象回家。
  我没等御经多说就挂断电话,通话断讯那刻,我那条大概也断裂的思考线路才接上。平常我哪管他带谁回来,人家说双胞胎羁绊深,什麽兄弟连心,既然我们生来是分开的个体,还得黏在一起,时时干涉对方的生活,本该有的两个人生被迫合一,那也挺无趣的。
  这就像我无法理解情人必须时时刻刻伴在左右,固然不能没有相处的时间,但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面对相同的脸孔,共渡相同的经验历程,毫无丁点可以分享的事物,到最後相看两厌,只觉对方乏味。
  要是御经带人回来,虽不至於像块橡皮糖黏得死紧,还是会跟著上厕所、跟著走进厨房、跟著走到阳台,两人之间就像有股磁力存在,只要一方距离一公尺以上,另一方就能适时缩短距离。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突然想起曾在此现场直播的爱情动作戏。比起御经当时的对象,陈耿贤的身躯显得瘦削,被他抱住,就像是被骷髅攫住的触感,明明可以独自打理日常生活,会把自己养得那麽营养不良,不是太过偏食,要不就是那个根本没资格当人父亲的家伙造成。
  如果能有个人好好疼他,给他连母亲都无法比拟的关爱,就不会让他像是背负千万痛苦般的过生活。有人宠爱,性格不会那麽阴阳怪气;心理压力驱除後,人自然也就会丰腴一点。
  这样一来,偶尔会泄漏出彷佛算计的笑容,也会变得单纯。
  突然传来啪的一声,电锅的开关跳起,我下意识看向厨房,视线越过餐桌,脑中浮现出昨天早上陈耿贤比划自己身躯的画面。
  承载忧苦的笑容,负荷不幸的躯体,像座摇摇欲坠的积木塔,彷佛抽离一块,就会全数崩垮。
  为了不让他垮,我想……成为他的支柱。
  不顾御经马上就到家,我无法忍耐片刻蹉跎,穿著邋遢的家居服站在他家门口,按下门铃。

  隔壁的房客 33

  门後传来移动重物的声音,我不自觉计算秒数来增添等待的耐心,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麽,就算从距离门口最远的阳台走来,也不必花到二十秒。
  数到三十四,门一开,我按捺住抱怨他动作过慢的冲动,控制脸部肌肉以免多馀的抽动显露情绪。门後的他身穿蓝条纹睡衣频打哈欠,被门铃吵醒绝不好受,但现在也不过才晚上七点多,根本不是睡觉的时间。
  「有什麽事?」他揉著眼,又打了一个能吞拳头的哈欠。
  刚才玄关灯暗看不清,现在客厅照明充足,我才看到他脸上贴了两片OK绷,一片在下巴左侧,另一片则在右脸颊上。睡衣的第一颗钮扣未扣,微敞的衣领掩不住白皙锁骨,以及瘀红的……吻痕?
  「你的脸怎麽了?」避开他的问题,我反问。
  他轻轻笑了下,指著脸上那片OK绷,「你说这个啊?跌倒来的。」
  「跌倒?」我的语调不由得上扬,「伤口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你是怎麽跌的?不是你自己弄伤的吧!」
  「不愧是裕纬呢,果然什麽都瞒不了你。」他笑盈盈的迎上我应该很难看的表情,「在外面做就是这点不好,常常会留下擦伤。不过裕纬别担心,这种小伤一两天就会痊愈,也不会留下疤痕。」
  「是……那个人吗?」陈傅国,那个禽兽!
  「哪个人?嗯……」陈耿贤拉长鼻音,突然击了下掌,「你说那个人哦,不是他啦,他那麽假惺惺,才不可能会在外面做。」
  「是谁?」
  「不告诉你,这不干你的事。」他看著我,话语中字与字停顿,清晰地说。
  说得没错,这与我何干?
  一开始我就要他另求他人,现在他找到人了,我这个暂时的替代品就得退下,留给自愿者去揽下麻烦。
  「裕纬今天来是为了什麽?」
  「没什麽,」我想起他之前还说今天陈傅国会过来,「待会会有人来找你吧?我弟也快回到家,就不打扰你了。」
  他跑进房间,拿出昨天买的黑猫玩偶,塞到我怀里。
  「你昨天忘记拿回去。」
  我推还给他,「送给你的新对象,我没帮上忙,真是抱歉了。」
  明明是要表达客套的歉意,我却说得酸溜溜的做什麽?
  「我没有新对象啊,为什麽这麽说?」
  说著未打草稿的谎言,光外表就不攻自破,如果不是看在他脸上有伤,我会直接动粗让他闭嘴,停止做作的言行。
  有了这样的想法令我不太适应,会对家人以外的人有如此偏激的反应,即使能够以理智制止身体去实行,最初会产生就已经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面对他的虚伪,我冷冷地回:「要问我之前,先去照个镜子。」
  他当然不会马上照著我的话做,却解开衬衫的扣子,睡衣看起来洗过多次因而显得陈旧,扣子也就容易扭下。
  我没制止他,任他脱下上衣,像是吻痕的瘀血零星落在胸腹,也许背部还有。肚脐就像止水线,吻痕未印及肚脐下方。
  「你脱衣服做什麽?」向我展示他勾引人的成果?
  「比起那种冷冰冰的东西,我更希望是裕纬来当我的镜子。」他敛容,「告诉我,镜子里的我究竟是什麽模样。」

  隔壁的房客 34

  什麽模样?
  我哑口无言,难道要我说生排骨上有几处撞伤,肋排没几两肉,放在猪肉摊的卖相一定很差,看来只能在收摊时破盘特价。
  片刻,他突然凄切地笑了起来,我心感莫名,哪有人这样忽地严肃忽地像失心疯的笑。
  「既然裕纬说不出口,我怎麽知道照了镜子要看些什麽?昨天裕纬只说了对不起就回去,我这身体忍耐不了,只好去找人发泄。」他话里带著讥刺,「要我看自己有多麽狼狈,投怀送抱还被退货,既然货都退了,前买家也没资格干涉被退回的商品遭到什麽样的对待吧?就算我在你面前被那个人强暴,你还是会当没事离开。」
  「你一定要把自己说得这麽难听吗?」我握紧拳头,恨不得能够直接打醒他,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不为欲望去付出关心,「我以为你是想脱离这种乱七八糟的生活才要我帮你,既然你要自甘堕落,那我没什麽资格阻止你。之前说什麽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我不可能跟一个完全不挑对象的人在一起,昨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放纵身体的欲望,我不知道他昨天的对象是谁,但一定是个只想与他有肉体关系的好色之徒,这样的对象不要也罢;即使过去曾有创伤,毫不考虑後果地作贱自己,到头来伤得最深的也是他。
  「裕纬,你很介意我昨天跟别人在一起吗?」
  「……没有。」
  「你有。」
  「没有!」我偏头看地板,甩开他的注视。
  他为了让我看他而特地半蹲,抬头看我,笑嘻嘻说:「身上这些吻痕是假的,你相信吗?」
  我一时懵了,他是什麽意思?
  「这些吻都是我弄出来的,不管是脖子上的还是肚脐旁边这片,只要两样东西就可以做出来唷!」他霍地跳起来,「我做给你看,你就别摆出那麽恐怖的表情。」
  他光著上半身走到厨房,拿了一根吸管和一支像是给小孩子玩医生游戏的针筒,吸管是可弯曲的那种,底部还被剪岔开。他坐了下来,把吸管完好的那端套在针头,将岔开的开口对准自己的肚子,将针筒里的推压器缓慢抽出,直至极限才定住不放,片刻再推入推压器,移开吸管,就看到一块红印落在方才吸管紧贴的区块。
  「这样裕纬明白了吗?要不要试一次看看?」他作势要把针筒连同吸管拿给我。
  而那块新制造的「吻痕」经过他的搓揉,瘀红渐层扩散,看起来更像种上去的草莓。
  「免了,你没事替自己制造吻痕做什麽?」
  「因为我想看裕纬的反应。」
  「原来如此。喔,我被骗到了,怎麽会有那麽像的吻痕呢?」我故作惊讶,「现在你满意的吧,我要回去了。」
  刚才那个蠢到过来按门铃的笨男人,可以回家去面壁思过,自嘲怎麽会有人冲动成这样,担心到反而被耍得团团转。
  他绕过我,举起双手挡在门前,「不可以回去!」
  「让开。」
  「对不起。」
  「没关系,」我咬牙挤出三个字,「让开!」
  「我只是想让裕纬吃醋,想让你多在乎我一点。」他低下头,一股脑地说:「我一直在家里等你,等门铃响,洗澡就像洗战斗澡那样,怕你在我洗澡时突然来;等到早上,开始埋怨你怎麽可以这麽不负责任,是你答应我、握住我的手,於是我就想了很多骗你的方法,到了下午我就不小心睡著,听到门铃的声音才惊醒过来。我计画了很多事,但看到你就乱成一团,很怕被你发现破绽。可以原谅我吗?」
  我们两个站得很近,近得我都能看到他的皮肤起了一层疙瘩,这才注意到温度这麽低他却一直没穿衣服,於是弯腰捡起刚被扔在桌上的衬衫,绕过背部披在他身上。
  「你知道为什麽我要过来找你吗?我以为你孤立无援,天下的痛苦都在你身上,没有其他人能够帮你,所以我才来帮你。但现在看起来根本没这回事,你耍我耍得很愉快,不惜付出名誉也要恶整一个想帮你的人。」
  「不是这样的。」他摇头。
  「不然是怎麽样?」
  「我只是想要一个……能够包容我的人。」
  「真是抱歉,我的心眼小,不是你要的对象。」
  「你送了我礼物,我这辈子唯一的礼物。」
  「那是你买的,只是假借我的手送给你。」即使他可能是为了填补心灵的脆弱才这麽做,但我毫无怜悯之心的纠正。
  他上前一步,以双手包覆我的右手,用著像是要哭出来的嗓音轻轻地说:「那只猫身上,有著跟这只手一样的温度;而手的主人,曾经抱过那只猫,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就让我这样以为,不可以吗?」

  隔壁的房客 35

  他的手带给我的触感令人畏惧,彷佛失神就会落入他以言语设下的陷阱。他的话说得很动听,但刚才的演技看不出丝毫破绽,而现在的说词要说是苦肉计也不为过。
  我清了清嗓,说:「如果别人必须透过重重试炼才能够得到你的信任,你以为对方经历过你的测试後还能全然相信你吗?现在你遇到的是我,你不过才认识我几个礼拜,当真以为了解我的个性?要是我的占有欲比陈傅国更为严重,看到你与别人有过接触就失去控制对你施暴,你还能这麽轻松地解释只是要测试我的反应?」
  他面对我的质问,又露出告诉我陈傅国是他父亲时的表情,咧开的嘴角扯出难看的笑容,「如果裕纬会因为嫉妒而打我,我愿意死在裕纬手下。」
  「你疯了。」
  「如果要疯,也是为了裕纬而疯。」
  「请不要把你的事都诬赖到我头上。」要是哪天感冒了还说是代替我感染、考试考不好也怪我把厄运传染给他,这也够莫名其妙,「我弟要回来了,没时间跟你扯些有的没的。」
  本来以为他还会用些奇怪的理由拖住我,没想到他只是把黑猫塞给我,道了句再见,就把我推到门外。
  「下个周末,裕纬还能跟我去逛街吗?」门关上前,他探头问。
  我打算拒绝,想为这种畸形的关系划上休止符,但总觉得不太忍心,於是敷衍地答应了。
  我的冲动造就一场闹剧,幸好御经还没回家,回家後偷偷摸摸先把黑猫丢回房间,盛了自己的饭菜端到电视前草草打发五脏庙。电影台播放著日本电影,两个小孩因父母再婚而成为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父母相继去世,哥哥为了供妹妹读书,不顾身体日夜打工,年纪轻轻就因过度操劳而暴毙。
  萤幕播放著送葬队伍,人们穿的白衣与高举的白布条,黑发在白茫茫的画面中显得醒目。剧中的妹妹哀痛地哭泣,我却看得茫然,回神才想起本来预想结局是兄妹因为没有血缘的羁绊,反而能够无所顾忌地相爱,如今一方死去,除非成了灵异片返魂,要不然也只能接受天人永隔的结局。
  还没听到片尾曲,我已忍不住转台,并非不喜欢这种出乎意料的安排,只是这样天外飞来一笔出现在描写市井小民的故事中,总觉得突兀了些;而我的人生至此,也不曾经历过真正让我惊讶的事,养成了认定所谓故事文章起承转合中的转折,只会出现在虚构的情节中。
  就像御经他们在编写舞台剧本,总要时时穿插转折带动观众情绪的起伏,而电视的连续剧更是三天一小转、五天一大转,让观众不至於在经过两天假日後忘记收看续集。转折代表著剧情离尾声不远,也决定结局的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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