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时有丫鬟捧了木盆出来，小铃无意看了一眼，鲜红一片，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王爷！”小铃心里害怕，却还不忘对俊秀行了礼。
俊秀挥了挥手，厉声道： “小铃，本王问你！王妃的饮食，是不是你负责的？”
小铃虽然不知其中情由，但生性聪慧，只这几句，已经骇的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王爷！王妃的饮食确实是奴婢一手负责的。但奴婢跟随王妃多年，对王妃绝无二心！王爷！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啊！”
俊秀低着头看着她，少有的严厉：“我问你的话你都要老实回答！如有半句虚言，本王要你人头落地！”
小铃哪里见过这等阵式，早已吓得泪流满面，不停的嗑头：“王爷，奴婢……奴婢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本王问你，今日王妃都去了哪儿，吃了些什么？！和哪些人接触过？”俊秀坐了下来，一手按着太阳穴。
小丫鬟哆嗦了半天，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回王爷，王妃今儿个去了‘万马寺’烧了香，然后又去了六王爷府上，和六王妃聊了一会儿，吃了点点心，就回来了。再没出去过。”
“吃了些点心？”俊秀疑惑道。
小铃点点头，依然不敢抬头：“是的，王爷。六王爷府上有新鲜的糕点，王妃看着色彩诱人，就吃了一点。”
“你先进去帮忙！”俊秀看着里面乱哄哄的一切：“这话别到处乱说！知道吗？！”
“是，王爷！”小铃这才站起身来，手脚早已一片冰凉。
俊秀坐在走廊的石凳上，揉着眉心，心中焦灼一片。
少时，一头大汗的稳婆走了出来，看见俊秀就忙不迭的跪了下来，双唇颤抖的不成声：“王爷，老奴无能！小王爷已经……”
“什么？”俊秀看见稳婆出来才站起身，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的出口，复又跌坐在石凳上。
许久，仿佛想到什么似的，冲进了房：“宁儿，你怎么样了？”
韩妃面色如雪，没有一丝光彩，发丝散乱的洒落在被褥上。
“王爷……臣妾，臣妾对不起王爷！小王爷……咳咳……”话没说完，便不住的咳嗽，忙用手掩了唇，令人惊心的鲜红从她指间溢出，勉强撑起的身子，禁不住软软的倒了下去。
“别说了，没事的。我们还年轻呢，我们以后再生就是了！你好好休养，别再想了！”俊秀握着她的手，拿了帕子替她拭去唇边的血迹。
筱宁靠在床头，苦笑了一下：“臣妾知道了，只怕臣妾福薄，不能服侍王爷多久了。”
“别胡说，你只要好好修养，很快就能恢复了。”俊秀坐在床头，把她搂入怀中。
叹了口气，筱宁紧紧的依在他怀中，美好的时光似乎总是容易逝去。王爷，如果可以，筱宁真的很想一辈子，都陪在您的身边……
“王爷，你要做爹爹了。”筱宁那高兴的话语还萦绕在俊秀耳畔，可是转眼却伊人已逝。俊秀望着满室的白，终于无法克制的呜咽出声。筱宁那一份真诚的感情，像三月温暖的阳光一样，一直温暖着他孤单的心灵，那份温馨，就像月色的清辉，总是给他带来一种美好的向往，如今却只能成为永久的回忆了。
“俊秀，别伤心了。”有天的手搭上俊秀的肩，俊秀反射性的挥开了。
“你……”有天缓缓放下了手，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静静的站在俊秀身旁。
“你满意了？你现在高兴了吧？”俊秀冷漠的话敲击了有天的心。
“你是什么意思？”
“呵，什么意思？字面上的意思！九王爷，你够狠！你给我滚出去。”
“把话说清楚了！”有天愤怒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就算你再怨恨我，也不该拿无辜的生命出气，我一直以为你就算有野心，就算和七皇兄争夺王位，也不会丧失了人性，起码会顾及血缘亲情，可是看来，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了。”
“你就这么看我？你认为是我下的手，害了筱宁，害了你的孩子？”
“难道不是吗？你真认为我傻的连真相都调查不出来吗？”
“真相，我倒要听听你所谓的真相。”
“哈哈，真相，真相……我宁可没有真相。那样，即使我再伤心，起码我不会有恨。”
“俊秀，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信任对方的。所以即使当初我中了毒，即使所有的事实都指向你，我还是选择相信你。可是没想到，现在你却不信任我。”
“中毒？什么时候的事？”俊秀惊愕的望着有天。
“你果真不知道！”看了俊秀的表情，有天冰冷的心总算有了一丝暖意。“那是七皇兄回来继位前，父皇怕我篡位，所以……你送来的茶是有毒的。”
俊秀初时的惊愕褪去，寒声道：“所以我送来的毒茶破坏了你的计划，所以你要报复，所以你残忍的对待了两个生命！”
“我说过了，我选择了信任你，不是吗？”
“是，你相信毒不是我下的，可是事实是茶是我送去的，我给了别人机会。”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解释了那么多，你还是那么看我？”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送来的虎帽虎鞋很漂亮，宁宁爱不释手，你送来的香水很好闻，宁宁也赞不绝口，你的东西都非常好，而且都是无毒的，甚至香水里连麝香都没有。你真周到，你让人完全抓不到把柄。你利用了六皇嫂，想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可是你选错了人！”
“我利用了六皇嫂？选错了人？”有天惊愕的看着他。
俊秀疲倦的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绝望的说到：“筱宁去了六皇嫂那里，吃了色彩诱人的糕点。那些糕点，是崔大人送的。呵呵，崔大人看望他的堂姐，送的糕点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而且，糕点是从宫内带出来的，自然和你毫无关系。你想嫁祸给皇上吗？可是你忘了，皇上再怎么样，起码不会伤害六皇兄，单吃糕点是不会造成任何伤害的，除非是触摸和闻了另两种本身无毒的药物。如果我没弄错，崔大人是你的手下吧？”
“什么时候，你分析问题的能力那么高超了，条理清楚的连我都自叹不如。这些是谁告诉你的？皇上？那个万万人之上的皇上？你和他现在在一起了？好上了吧？”有天口不择言的说道。
俊秀听了一下子耷拉下了肩膀，垂下头。不语！
“怎么，没话说了？被我说对了吧？既然你能分析的那么透彻，恐怕刚刚听到我中毒所表现出来的也是他教你的吧？你才是厉害的那个人啊。”有天已经完全气疯了，“既然你已经给我定罪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没错，是我做的，那又如何？你能奈我何？”说完拂袖离去。
三月，有温暖的阳光，有艳丽的桃花，有青青的杨柳。春风吹绿杨柳，春花开满原野。可是，在有天和俊秀心灵的花园里，早已不是春暖花开。
夜深，残灯如星。
琪然小心的为允浩盖上被子，方盖到腰际，就看着他沉睡的眉目失了神，良久的盯着他。
允浩微微睁开双眼，道：“怎么了？这么晚了还不睡。”
琪然红了脸：“陛下，您装睡呢。”
“是你偷看朕，怎么倒成了朕的错了？”允浩稍稍侧过身来，长长的睫毛在鼻梁上投下一片阴影。
“臣妾……臣妾只是为陛下盖了被子，哪有偷看啊？”琪然黑亮亮的眼睛看着他。
这双眼，纯真，善良，和她哥哥如出一辙。
允浩闭上眼，将她搂到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长发：“睡吧，时候不早了，虽然是春天了，夜里还是颇冷的，半夜起身容易着凉。”
琪然贴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一只手搭在他腰上，闭上了眼睛。
“致儿很聪明，待他长大些，如果他有这个天赋的话，朕有意立他为太子。”允浩闭着眼，悠长的尾音飘荡在空旷的寝宫里。
琪然久久没有声音，竟已靠在他怀里睡着了，宫庭之争，似乎永远没有她的身影。
细心的为她盖好被子，她的与世无争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悠悠的一声叹息，久久盘旋在宫墙之内。

第十八章（上）

紫薇星高高的挂在空中，明亮而遥远，如同眼前的人一般。
“都这么晚了，就别回去了。”允浩看着着怀中的人，双手环着他柔软的腰肢。
在中抬眼看了看窗外，摇了摇头：“真的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你今晚不回去，难不成还怕她说你不成？”允浩有些执拗的搂紧了他。
在中微微直了直身子，开始伸手拿挂在床沿的衣服：“不行的，昭月晚上醒了，见不着我，她会闹。”
允浩有些恼火：“昭月，又是昭月！你的心里只有昭月吗？！还是说其实你还是为了她！”
“你想太多了，再说了，吃个孩子的醋，你不觉得难为情吗？”在中披了件单衣，轻笑着点了点他尖尖的鼻梁。
允浩将他搂了满怀，有些孩子气的将头埋在他肩窝摇晃：“不要走，就今天一晚，你留下来，不行吗？”
在中有些不忍，却还是伸手取了外衣：“我改天再来陪你，就算不是昭月，我也不能通宵留在这里的。你知道……”
顿了一顿，轻轻捧起他的脸，凝视着他寒星般的双眼道：“你知道宫里宫外，流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我留在宫里过夜，你会难做的。”
允浩直起身子，冷笑到：“说到底还是为了她们吧！自从有了她们后，你反抗我的次数越来越多，在你的心中，我和她们到底谁更重要？”
手心里还残留着他脸颊的温度，心里却已是一片湿寒。
在中没有再说话，默默的开始穿衣服。空气很凉，他的指尖冷得有点发抖，一个结系了很久才勉强系好。
“为什么不回答我？！”允浩威严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在中终于将衣服穿好，伸手勾了轮椅过来：“陛下，为了您，我失去了尊严，为了您，我忍受流言蜚语，为了您，我伤害了我的家人，我到底还要退让到什么地步？”
“家人？”
“是的，我现在有家，我有重要的家人。”
“那我在你心中是什么？！”
在中没有回答，只是轻轻转动了轮椅：“陛下，臣该告退了。陛下早点休息吧。”
允浩眯起眼看着他，凉凉的声音缓缓响起：“在中，你不怕我杀了你所谓的家人？”
轮椅嘎然停下，在中回过头：“您不会这么做的，陛下。”
“如果她们把你的心占满了，我会那么做的！”允浩双腿交叠，坐在床沿上，身体散发出危险的气息，眼神凛冽注视着在中。
在中咬着唇，半天才轻轻开口：“如果你杀了她们，就等于也杀了我。”
“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就算我恨你，也无所谓，对吗？”在中凄然一笑，月光下的脸苍白如雪：“您是天子，您愿意让谁死，谁也阻止不了您。”
“如果你不爱我了，我宁愿你恨我一辈子。至少这样，我会在你心中停留的长久些。”
在中有些恍惚，淡淡的落寞，仿佛笼罩着龙床上的那人。
“允浩，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在中心软了，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但，答应我，千万不要伤害她们，好不好？”
“在中，我只要你爱我，我虽拥有江河万里，可我真正想拥有的只是你而已。”允浩反手握住他的手，温柔的目光让春水都要自惭形秽。
清风轻轻柔柔吹过，带着园中艳红的枫叶飘落。
白色丝制的窗户上片片黑影落下，光影交错，美丽妖娆。
在中握着他的手，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双目如水，乌黑的发丝垂在腰际，越发称得他肤若凝脂，指如春纤。
允浩低了头，看着在中精致的脸庞，伸手为他理理里额前的碎发。
在中聆听着允浩心脏跳动的声音，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想把心事放空。就想让自己如三月的风一样用清新柔和来缓缓融化允浩那冰棱的心。
那一刻，在中的心不禁莫名的一痛。一声长叹轻轻地、轻轻地划过他的心底。丝丝缕缕的愁绪，缠绵着他无语的心事。
日子一日日暖和起来，小昭月也渐渐的长大，越发可爱。
“始源，最近姑姑的身体可好？”思敏抱着昭月，温暖的阳光洒了满院。
“都挺好的。”始源轻啜了口茶：“昭月越来越可爱了。”
小昭月不安分的在她腿上扭来扭去，思敏干脆把她放在干净的青草地上，任她爬来爬去。
“姑姑的风湿还是要当心些，我这里有些好药，回头，你带些回去。”
“多谢堂姐。母亲也叫我带了些小衣服给昭月，让你有空带着昭月去玩玩。”
思敏笑道：“姑姑想的真是周到。这样，你先坐一会儿，我先去把药取来。”
始源微笑着点点头。
小昭月满地打着转，一只白色的蝴蝶落在她的鼻尖，竟不怕她。昭月斗了大大的双眼，盯着那只蝴蝶，慢慢的伸出胖胖的手去捉它。
蝴蝶戏弄般的展开翅膀飞了开来，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小昭月看了看空空的双手，不服气的四肢并用，朝蝴蝶爬了过去。
崔始源撑着下巴，绕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切。
明晃晃的光影，晃得始源眯起了眼睛，还未看清是什么东西，只见一把雪亮的刀迎面砍了过来。
始源伸手把手中的茶倒向了来人，险险地躲过了这一刀，可衣服还是被锋利的刀划开了个口子。
来人招招夺命，步步凶险，分明就是要至他于死地。
小昭月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着二人打斗的身影，竟以为是崔始源在逗她玩，开心的大笑起来，手足并用，一步步的朝他们这里爬了过来。
始源再也顾不了其他，一个飞身就向昭月的方向冲去。
昭月伸开白嫩嫩的手，咧着小嘴儿，迎向始源。
刀，从他的前胸破帛而出，险险的停在昭月的鼻端。
刺客一下抽出他胸前的剑，始源双眼一阵模糊。
远方传来脚步声，始源大叫道：“住手！你们要的是我的命！别伤害孩子！”
很快，王府内的侍卫把刺客包围了起来。
思敏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眼前一片漆黑，本能的向着刺客跑去。
“堂姐，别过去！谁都不能伤害她的！”始源说道。
“都别过来！谁过来，我就杀了这个孩子！”为首的黑衣人看了一眼始源，抱起昭月，明晃晃的大刀架在她细嫩的脖子上：“都给我让开！”
“都给我退下！”始源下达命令，“我们不会追杀你们，你们快把孩子放了。”
在中看着眼前的一幕，颤声道：“你放了孩子，我保证，不为难你……”
“王爷，快，快救救昭月。”思敏紧紧的抓住在中的手，泪水滴湿了衣襟。
看着退下的侍卫，黑衣人挟持着昭月跳上了围墙，阴狠的双眼，看了在中一眼，轻轻一抹，血珠从昭月粉嫩的脖子里跳了出来，染红了一大片粉嫩的衣裳。
小昭月就象只粉蝶，缓缓从空中落下，始源一个飞身上前抱住了她，转身迅速跑回府内，鲜艳的红色染红了满阶的落叶。
“不！！！！”在中绝望的站起身，却立刻摔倒在地上：“昭月！！”
“快请大夫来！”始源放下昭月，大喊道，“一个先去请大夫，另一个马上去把御医找来！都给我快！”
“是！”
管家连忙扶起了在中：“王爷！”然后迅速推着他进了昭月的房间。
“昭月，你快醒醒，不要吓爹爹……”在中抚着她血浸湿的头发，胡乱的亲着她已经苍白的小脸：“昭月，快起来，爹爹陪你放纸鸢……”
昭月静静的躺着，一动不动，纯真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散去。
在中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守着昭月，抱着她小小的身体不愿意离开，仿佛只要他这样抱着，昭月便不会离开。
时间，似乎已经不再有任何意义。在中没日没夜的守在这个小小的，冰凉的身体旁边。握着她的小手，轻轻的和她说着话，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任何人，任何事，也不能令他离开昭月半步。
直到昭月下葬，他也没有再流下一滴泪。
三天三夜，他守在那杯黄土前，陪她说话，给她讲故事。
“昭月，爹爹今天给你讲小白兔的故事，你听完这个，就不能再任性了，起来跟爹爹回去，好吗？”
“昭月，爹爹想你了，跟爹爹回家吧，好不好？”
如此周而复始，直到完全失了知觉，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