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定不负王爷所望。”崔始源灵动的双眼充满了坚定。
夜深了，独留下有天站在窗边。
手慢慢抚上心脏的位置，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皇兄，最近你一直在帮着父皇处理朝务，累了吧？这是我从江南带来的碧螺春，喝了可以提提神，父皇和六皇兄都说很好喝呢。”俊秀似乎回到了童年时那个整日缠着有天献宝的俊秀，那么的单纯。
“俊秀现在和我是越来越生分了啊，以前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第一个给我的，现在我的地位是越来越不如了啊。”
“皇兄说什么啊，你们一样重要的。我本来昨日就是来送你的，可是你正忙，就没打扰你，直接去见了父皇，恰巧六皇兄也在，就一起喝了会茶。”俊秀澄清道。
“是吗？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呢，俊秀。自从你去江南回来后，不都是一直躲着我的吗？”
沉闷，尴尬，除了沉闷就是尴尬！
俊秀放下手中的茶叶，“皇兄，那你忙吧，我先走了。”转身就打算离去。
“还是那么较真。”有天拉住了俊秀。
当晚，有天尝试了俊秀带给他的茶，果真清香四溢。
俊秀，我该相信你吗？有天在心底默默的问到。
有天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饮食一向有专人负责，不可能让人有机会动手脚，除了俊秀那包茶叶，他视若珍宝的东西，没人检查过，他也不会允许有人动。可是他知道，就是那包茶叶缚住了自己的手脚。当他感觉身体不对时，他的父皇把他叫到身边，只留下一句：“等允浩回来继位，自然有人会给你解毒。”
那么一句话，他心痛自己的父皇不给自己一点机会，更心痛下毒的人。不论是他的父皇还是俊秀，都让人难以接受。可是自己宁愿相信不是俊秀下的毒，因为俊秀提过，他的茶叶是先放在宫中的。
可是，为什么俊秀躲自己躲那么久，却在那关键的一刻来看自己了呢？是真的关心自己，还是另有所图？
这个问题，有天不止问过自己一次，每次他都不敢深想。
“奎贤，你与朕虽是君臣，但皇后的是你的亲姐姐，所以，朕却一直帮你当亲弟弟看待。”御花园里的景致渐渐有了春的绿意，红梅点点缀在未及化去的白雪中，在月色下分外娇艳。
奎贤微微低了低头：“陛下的恩典，奎贤永记于心，不敢忘怀。”
“奎贤，其实你我之间无须多言。当初父皇一番用心良苦，也是相信你们赵家一门忠良，定会全力辅佐朕。今日朕收到一份边疆急报，你看看吧！”
陈公公将急报呈了过来，奎贤双手接了，慢慢展开了卷轴。目光延伸，脸色慢慢沉重了起来，两条秀眉紧紧的锁在了一起。
允浩望着树梢上清冷的满月：“奎贤，你如何看待？”
“军情紧急，迫在眉睫！”奎贤将卷轴攥在手里，深思了一下，道：“这一仗，末将愿为陛下出征！”
允浩握住奎贤削瘦的肩，这样一副单薄的肩膀，却承载了允浩所有的期望：“好！真不愧是朕的爱将！明日早朝上，朕就封你为先锋大将军，出征边疆！”
冬日最后的寒意，将红梅逼出最炫丽的艳红，为这一冬天添上最后一抹亮色。
允浩转过身，欣长的背影在雪地上形成绝美的一幅画：“此次只许胜，不许败！朕虽有满朝武将，但只有你能为朕打赢这场仗！你明白吗？朕答应你，定会好好善待你姐姐和你的家人。”
奎贤单膝着地，眼前的天子如此遥不可及，再也不是与他并肩做战的战友。但，仍是他心中无人可替的王！
“奎贤如若不能胜得此仗，愿提头来见！”银白的月光落入奎贤眼中，目光如炬，清澈见底。
“好！”扶起奎贤，执着他的手坐在凉亭中：“你那小外甥，最近刚长了牙，你还没见到吧？明日朕准你去看望你姐和你外甥。”
奎贤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笑得像个孩子：“多谢陛下！末将确实自上次小皇子满月之后，还未曾有机会见到呢。竟长出牙来了吗？一定很可爱！”
允浩点点头，微微一笑，少了天子的威严与霸气，兄长般的亲切让奎贤似乎又回到了并肩作战的日子：“致儿这孩子越长越讨人喜爱了，你这个做舅舅的也该去看看他了。”
奎贤抿了薄薄的唇，笔得眼睛弯弯，露出整齐白亮的贝齿：“小皇子真的很像陛下，尤其是眼睛，和陛下一模一样啊！”
“是啊，太皇太后也常这么说。”允浩的笑意更浓，夜色贴合着他完美的五官，精致的不似在人间。
奎贤看着他，眼中精致的轮廓，竟慢慢模糊起来。而另一个人的影子，却越来越清晰。一时看着允浩失了神，竟忘记了回允浩的话。
自那日将军府门前别过之后，每逢昌珉想与他多说几句，不是被别人打断，便是自己有意避开。如今想来，两人竟已很久不曾详谈过了。再过几日自己便要出征边疆，这一去，不知……
奎贤不自觉的轻轻叹了口气。
“奎贤，在想什么呢？”许久不见奎贤回话，允浩转过头看着他。
奎贤忙收了心神，脸上微微一热：“没，没什么，陛下。今天时辰也不早了，末将就不打扰陛下休息了，就此告退。”
“恩，也好，时辰确实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允浩也并不戳破他。
奎贤跪了安，踩着松雪，披着月色，离开了御花园。
身后那怒放的红梅，灿如云霞，又如燃烧的火焰，嫩蕊轻摇，热情奔放，笑傲冰雪，那肆意纷呈的姿态，美不胜收，那份绚丽，让人感到振奋，受到鼓舞。

第十六章

难得的好天气，麻雀在雪地上一跳一跳的，留下自己的爪印，一路延伸到路的尽头。
“你最近很积极啊，老是请命出征。难道是为了逃避我？”昌珉拦住下早朝的奎贤。
奎贤淡然道：“王爷何出此言？领兵打仗，本来就是奎贤的份内之事。身为将军，为圣上解除内忧外患，是做臣子的本份。“
“奎贤，你不要老是跟我唱反调，好不好？你明知道我的意思的！”昌珉有些恼了。
奎贤退后了一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王爷，您这样说，奎贤就更不明白了。难道末将替皇上分忧解难，是在跟王爷唱反调？”
“你有那份忠心，自然是我朝的大幸。现在我不跟你谈国事！我只谈我们俩的私事。”昌珉上前一步。
奎贤拧起眉看着他：“末将似乎没什么私事可与王爷商谈的。”
雪后的太阳暖暖的照在积雪上，反射的光线虽然不强，却分外刺眼，让人不敢直视。
“是吗？”昌珉笑道：“可我不这么觉得，或许我们该把剩下的事都做了，你才不会觉得我们没私事可谈。”
血往上涌，奎贤的脸蹭的红到耳根。紧紧握住的拳头发出“咯咯”的声音，咬着牙道：“王爷！不要欺人太甚！”
“小贤，我做什么欺人太甚了？”昌珉步步逼进。
奎贤紧紧的握着拳，终是将怒气克制了下去，吸了口气道：“王爷，末将还有事在身，如果王爷没什么事，末将先告退了。”
“我说了，要和你谈私事。奎贤，你明明那么聪明，干吗老装糊涂？”
“王爷，您才思敏捷，天赋过人，什么时候该糊涂，什么时候该清醒，应该比奎贤更清楚。”奎贤的眼转向别处。
路上的白雪被行人踏得一片污渍，失了原本的纯净。
“你也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昌珉直直的盯着他。
奎贤也直视着他：“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末将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昌珉凑近他：“我就是你心里的那个人！”
奎贤有些惊惶失措，不由后退了一步。
“你怕什么？被我说中了？”昌珉微笑着看着他的反应。
奎贤自觉有些失态，稳了稳心神，又对上昌珉乌黑透亮的眼：“昌珉……”
奎贤极少呼昌珉的名字，每次直呼其名，不是二人有了争执，就是奎贤气极了。可这次，奎贤的声音沉稳而冷静。
“别说我不爱听的，道理我也都懂。我虽是个王爷，但心还是热的。”昌珉看着他。
奎贤久久的看着他，那么仔细，那么温柔，这样的奎贤，是昌珉从未见过的。他一言不发，只是深深的注视着昌珉，仿佛要把昌珉的影子一直烙到心里去。
“小贤，我等着你回来，好吗？”被他看得满心柔软的昌珉不自觉的抚上了他的脸。
奎贤一反往常的倔强，修长的手覆上昌珉的手：“昌珉，等我回来，我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俊秀不在吗？弟妹身子不便，无须行礼了。”有天扶住筱宁的手臂，眼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王爷在书房里，已经叫人去请去了。皇兄坐会儿吧！”筱宁招呼下人给有天上茶。
有天啜了一口：“前儿个，波斯使者送了些香水来，优蓝知道你喜欢，所以让我带些过来，收着吧。”
玲珑剔透的玻璃瓶里，清澈芬芳的液体让人沉醉。
“多谢九王爷和九王妃。”筱宁收下微笑道。
俊秀进了厅堂：“不知九王爷来了，失礼了。”
有天大笑道：“弟妹，你听听我这个皇弟的口气，如此生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嫌隙呢！”
俊秀笑笑：“怎么会呢？宫里宫外都知道我们几个兄弟好着呢，怎么会生分呢？”
“王爷说笑了。”筱宁笑道。
有天收了笑，看着他们二人，忽然就觉得心里珍藏了许多年的东西，一下子就破裂了，而且碎得四分五裂，体无完肤。
忽然的沉寂，让人闷得透不过气来。
有天又笑了笑，起身道：“我只是送些香水过来，你们夫妻二人不用那么拘礼。皇上还有事让我入宫相商，我也就不叨扰了。”
俊秀仿佛要说些什么，沉寂了许久，只说了句：“我送送皇兄吧！”
有天不置可否，只朝筱宁点了个头，先走了出去。
“我去去就回，你好好在家休息，知道吗？”俊秀替她理了理鬓角。
筱宁点了点头，取了一边的披风为他披上：“外面风大，王爷多穿些。”
俊秀点了点头，出了王府。一路只是默默地跟在有天身后，不说一句话。
有天停下脚步，声音平静的听不出他的情绪：“回去吧，你要送我到哪儿呢？”
“你要学会去驾御怒气，而不是让它控制你。”有天曾经这样对俊秀说过。但他从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把这个方式用在俊秀身上。
俊秀停下脚步，点点头：“那我就送到这儿了。皇兄慢走。”
“嗯。”有天看着远方，不敢让自己回头，一回头，他也许就不能再这么潇洒的走。
俊秀站在雪地里看着有天上了马车，车轮轻轻的碾过雪地，发出吱呀的声音。
在这片冰冷的寂静里，恍若间，俊秀想起了那年的大雪……一个暖暖的声音渐渐从心底升起，也唤醒了心底尘封的记忆。
“皇兄，皇兄！你在哪儿啊？你是不是不要俊秀了？”小小的俊秀站在雪地里，他找不到有天了，说好玩捉迷藏的俊秀，被突如其来的孤立感吓哭了，只是站在雪地里哭泣着，喊着有天。
“俊秀！”有天赶快从隐身处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哭泣的他：“不哭！不哭！我在这儿呢！”
“皇兄，我，我当皇兄不要俊秀了。”俊秀哭得小脸通红，紧紧的抱着有天。
有天扯了袖子，小心的擦拭着他的脸：“不会的，我永远不会离开俊秀的……”
“永远吗？”俊秀望着渐渐离去的马车喃喃的低语着，忽然心中涌出无限的伤感。
俊秀，我们不能回头了吗？我们之间，就像这辆马车，越走越远了……记忆中的往昔是那么美丽，我的想念，是否可以化作一缕春风，唤醒我们那份久违的深情呢，俊秀？
有天用了怎样的毅力，才克制了自己回头的冲动。上车的一瞬间，他因此虚脱的靠在马车上，微微的喘着气，手指冰的几乎失去知觉。孤独，从四周逼过来，寒透了他的心髓。
俊秀拉了拉披风，揽住了站在门口的筱宁：“怎么不进去？天那么冷，快进去吧！”
“嗯。”筱宁依在他怀里，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朱红色的大门里。
早朝之上，前方传来捷报！我军大破蛮子，取得胜利！午时便可回京！
允浩甚感欣慰的点了点头，下旨道：“文武百官，午时与朕同去迎接赵将军凯旋回朝！”
好不容易挨到午时，昌珉按捺着一颗激动的心，随着允浩和其他文武官员，到了朱雀门等候奎贤的归来。
午后的冬阳暖暖的照在昌珉身上，枝头的红梅开得分外傲人。
奎贤，你说过，这次回来，一定会给我一个交代，我等着你。
隐隐约约的，有了马蹄的声音。渐渐的，看到了一片涌动的人群，白茫茫的，和雪色溶成了一片。
允浩的脸开始肃穆起来，但却无任何惊讶之情。
素色飘荡在眼前，所有的士兵和将军都身披一雪白。
昌珉似乎有点迷茫，还不能把眼前的一切清楚的理解，正待开口问允浩时，人群已到了眼前。
“陛下，赵将军身先士卒，此番一战，赵将军他……”李赫在和所有的将士们跪在了允浩面前。
昌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阳光耀眼得刺人心弦。
他睁大了眼，不敢相信的看着李赫在！不可能！不可能！奎贤不会死！他说过，他要给我一个交代！在骗我！一定是在骗我！
昌珉错愕的睁大眼睛，微微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赵将军英勇，实乃忠良之后，朕追封赵将军为骁勇将军，谥号桓。”允浩当场追封道。
“将军对他的身后事有过交代，所以末将等未能将将军的遗体带回，请陛下责罚！”李赫在跪地不起。
“也罢，既然这是他自己的意愿，就给赵将军盖个衣冠冢吧！全国服丧三日。”
众人都渐渐离开了城门，只有昌珉还留在那儿，他拉住李赫在眼光迷离的看着远方，似乎还在期盼奎贤的归来。
“他，他可有什么交代给我？”昌珉转过身问李赫在。
“将军说过，他一生虽如流星般短暂，但却尽职为国守得一片疆土，吩咐末将等将其骨灰洒于边疆，他会时时刻刻为皇上守卫边土。”李赫在又想了想：“却未曾吩咐过有话交代王爷。只说将这个转交给王爷。”
李赫在摸出一块玉来，通体雪白的玉还染着未及擦去的鲜红，玉上的“贤”字仍清晰可见。昌珉又怎会不认得？这是奎贤从小就佩带在身边的玉，从不曾离身。
“娘说过，如果将来我有了喜欢的人，就可以把这块玉送给她。”
昌珉紧紧地握着那块玉，小贤，到最后你还是不肯给我一句话……
泪水轻轻滑落，冲淡了玉上的鲜红……

第十七章

吆喝声，叫卖声，喧闹而真实的声音滑过耳畔，分外勾人心暖。
春晖融融，冬寒尽消。瑟缩了一个冬天的人们脱去了厚重的棉袄，仿佛一下从冬眠的生活中苏醒过来。阳光温暖，带给大自然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春风化雨，滋润了大地，也唤醒了百花和小草。枯萎的柳树，在它微微察觉出一丝春意的时候，就不顾一切地率先吐翠，淡淡地披起娇黄嫩绿的新装。
“小铃，你说的是真的吗？”一个穿着水绿衣裙的丫鬟挽着菜蓝，睁大着眼睛望着身边的女孩。
小铃看了看周围，低低地在那绿衣的丫鬟耳边说道：“轻点，别让别人听去了。我表哥在皇宫里当侍卫，宫里都传开了。”
绿衣丫鬟惊得合不拢嘴：“怎么可能……他们都是男人啊！再说了，皇上有后宫佳丽三千，什么美人没见过啊！怎么可能会……”
“你这话可别说出去啊，要是传出了，可要杀头的。”小铃小声的说道：“这皇宫里的事可说不准真假。”
绿衣丫鬟还是一幅不可置信的样子，摇了摇头：“这可怎么得了？传出去，那……”
远处出现了个蓝衣的妇人，慌慌张张的在集市里四处寻找着什么。远远看见了小铃，一路提着裙摆，小跑到二人前，拉着小铃小声道：“小铃！府里出事了！王爷正找你呢！快跟我回去！”
小铃被她慌张的样子慌了心神，连招呼都没和绿衣丫鬟打，跟着妇人就跑了回去。
还没来及问什么，就看见了十一王爷站在寝室外，苍白着脸，不安的转来转去。丫鬟老妈子不停的进进出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