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下)

“堂姐，你要节哀！”
“我还是你的亲人吗？始源。”思敏疲累的问道。
“堂姐，你……”
“始源，就算你是有天的幕僚，可是你怎么忍心让人伤害昭月，她还那么小，我宁愿你连我一起杀了。”
“堂姐，我没有……”，看着思敏铮亮的双眼，始源说不下去了。
“始源，你那一句‘堂姐，别过去！谁都不能伤害她的！’其实不是为了昭月说的，而是在警告刺客，不能伤害我，不是吗？我该感激你对我的不杀之恩呢，还是憎恨你对昭月的无情？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你自己保重身体，就算是为了姑姑。”
始源低着头默默的走出了王府，他的全身笼罩着无奈和哀痛。
“皇兄……”允浩坐在床前握着他的手：“听说你和皇嫂都病了。怎么就这几天，竟瘦了那么多？”
曾经玲珑剔透的双眼，此时却显得有些呆滞，看着他，却毫无反应。
“在中，你别吓朕啊！允浩啊！”允浩摇晃着他的肩。
“允浩？”
“是的，在中，我是允浩啊，你振作起来，昭月已经死了，你清醒点。”
“昭月……”在中喃喃的重复着，蓦然惊醒般的盯着允浩：“把女儿还给我！郑允浩！！！你说过不会杀她的！”
允浩不可置信的看着在中：“你居然这么说？你以为是朕害死了昭月？”
“郑允浩！！你还我女儿！！”在中双眼通红，一把揪住他的袖子：“还我女儿！你这个混蛋！我恨你！恨你！！”
雨点般的拳头没轻没重的落到允浩身上，完全忘记了面前的人，是当朝的天子。
允浩也只是默默的承受着这一切，不去辩解，不去反驳，只是让他捶打着。
猛地，房门被撞开了，思敏脸色苍白的跑了进来。
“王爷……”
“还我女儿！！你还我昭月！”在中拼命捶打着他，撕扯之间，在他脸上留下了几道红印。
在中仿佛已经不会多余的语言，只是单调的重复着这句话。
思敏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在中消瘦的脸，深陷的眼框，泪水哗哗的流了下来，双腿跪地：“我求您，皇上！放过我们吧！”
“朕不明白皇嫂的意思。”允浩走到思敏面前站定脚步，抬手扶起她：“皇嫂起来说话。”
“皇上，求您了！求您放过王爷，放过我们，好不好？您没看见吗？王爷一日比一日消瘦，一日比一日消沉。昭月曾是他全部的寄托，可现在……皇上，求您！别再折磨我们了！”思敏泣不成声。
“我折磨你们？你说清楚了。”允浩厉声道。
思敏泪水婆娑，上前握住在中冰冷的手：“皇上，我只想和王爷安静的过完下半辈子，请您放过我们……”
在中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置若未闻。
允浩冷笑道：“皇嫂真是说笑！朕怎么让你们不好好过日子了？”
“好，既然你们都那么恨我了，那好！从今天起，你们不得出城半步！违令者斩！”丢下这句话，拂袖离去。
“王爷？为什么要这么说？其实你明知道,这不是皇上指使的啊。”思敏握着在中的手轻轻的问。
“呵呵，我和俊秀注定了成为他们争夺王位的牺牲者，可是思敏，我不希望连你也出事。我已经失去了昭月，我不能再失去你。我也不允许！”在中坚定的说。
思敏流下了泪：“可是我们还有路可走吗？连我的亲堂弟，也……”思敏哽咽了。
“别难过了，即使不是始源，也会是别人，我们注定逃脱不了的。”
看着一夜之间仿佛萧条很多的王府，在中陷入了沉思。
如果当初我不插手你们之间的争夺，是否情况会有所不同呢？
“王爷，你别多想了。”思敏握着在中的手。
“思敏，你是个聪慧的女子，虽然俊秀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事，可是从他查询的东西，你该猜出，筱宁的死是怎么回事吧？”
“是的，王爷，我宁愿永远不要知道真相。皇上的心思缜密，连我堂弟都被算计了。可是为什么，王爷不告诉俊秀呢？”
“你错了，思敏，你以为我是在维护皇上而不告诉俊秀吗？其实俊秀早就知道真相了。虽然俊秀一直以来都表现的很傻气，但是我们是兄弟，所以也就更能猜出事实的真相。只是允浩和有天被权力蒙蔽的双眼，一相情愿的认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是殊不知兄弟之间的情，让我们更能得知对方所想。俊秀是这样，我也是这样。只是我们都选择不说罢了。”
“怎么可能？那俊秀岂会激怒有天？”
“你该知道了，不是吗？俊秀一向在乎亲情，虽然筱宁不在了，可是王府里那么多人，他要保护，他选择了和我一样的方法，只有这样，起码有天反而会更好的保护好王府里的人。”
“一直以来，我和俊秀都希望能平息这场兄弟之间的王位之争，所以我们信任我们的父皇，虽然当初俊秀不知道他送给有天的茶已经在父皇的授意下被我动过手脚，他只是单纯的相信了父皇对他所说的，已经劝说好了有天，所以他高高兴兴的打算借着送茶打算和有天庆祝。我们以为凭着我们的努力会改变这一切，可是……”
“王爷，你别难过了，原来你承担了那么多，你已经尽力了，我们就听天由命吧。”

第十九章

十四王府。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孤灯灭。”
“奎贤……”，昌珉抚摸着手中的白玉，哀伤的影子在摇曳的烛火下忽明忽暗。
泪，悄然滑落。
滴嗒滴嗒……
摸不着的哀恸,如同一件过于沉重的不合身的灰外套包裹着昌珉，紧紧的勒住了昌珉，让人喘不过气来。
泪水已停，不再流淌，悲痛却从未停止。
手中雪白的玉在月光的折射下发出柔和的光彩，似是有着灵魂般，暖暖的拥抱着昌珉，抚慰着昌珉。昌珉久久的望着玉，中间似有一个微小的孔，昌珉把玉拿近，仔细的瞧了一下，才发现旁边写了个极小的字“猎”。
昌珉来不及穿上外套，就奔跑向大门，只留下一句：“别跟来！”
阻止了家丁的跟随就独自一人跑出了王府。
昌珉深夜跑出王府回来后就把自己锁在房门，一连三天，谁也不见，也不出门，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十四王府内院。
昌珉右手紧紧的拽着从狩猎场那取来的遗书，思考久久。
昌珉，我知道此去可能我们将再也见不到了吧，请原谅我的懦弱，原谅我一直无法说出口的爱恋，原谅我直到离去都没有勇气和你坦白。如果我可以回来，那么这封信你将不会看到，我也会鼓起勇气向你坦言。
如果我无法回来，那么我相信你会看到这封信，不，应该说是遗书的，因为我们一直都是彼此了解的，不是吗？
我这一生，征战四方。我所重视的人中，对你最为放心，相信你一定能照顾好自己。可是我的妹妹琪然和外甥致儿是脆弱的、无辜的，即使他们不恋栈权力，也不会得到安宁的，我最不希望的就是他们有一天会受到九王爷的威胁。所以昌珉，原谅我的自私，请你一定要保护他们。
一直以来，九王爷拉拢了不少武将，据我观察，其中有一些还是持观望态度，请你务必说服他们效忠皇上。还有一些大臣是比较可靠，具体的名单我已经写下了，接下来的事，我相信你能做好的！昌珉，皇上是英明的，或许不用我的帮助就可以渡过难关，可是，皇上也是无情的，因为他的情已经全部给了另一个人，所以我不得不防，为了我的妹妹和外甥。
昌珉，最后我想告诉你——
你，一直在我心里！
六王府。
“王爷，你真的决定了吗？”思敏一脸担忧的问道。
“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在中沉静的回答道。
“王爷，思敏不担心自己，只希望王爷不再受伤害。”
“思敏，局面已经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了，虽然有天现在按兵不动，可是，我知道，有天怕是快沉不住气了。”
“王爷为何这么说？和李相昨日的来访有关？”
“李丞相一直以来按着父皇的指示，压制着有天，也希望能让有天改变初衷。可是，你也知道，优兰因为嫉妒俊秀，鞋帽和香水里动了手脚，因此而被皇上抓住了这次机会，彻底分裂了有天和俊秀的关系。有天怎么都不会想到，千防万防，步步为营，结果自己的王妃害的俊秀对他失望透顶，他可以承受一切，却承受不了俊秀对他的无视，因此，他差点就想毁了优兰。丞相毕竟爱女心切，为了保护爱女，也就只能受制于有天，丞相此次前来，就是告知我，他已经无能为力了。”在中叹了一口气，接着道：“皇上这一招，是在逼有天造反！有天一直以来都很沉得住气，皇上是在逼他出手，因为，越早动手，对有天将会越不利。我想，皇上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可是王爷，如果你提出离开，皇上他不是会……”思敏没有说下去，在中也明白她的意思。
在中微微一笑：“思敏，如果他只为这个就失去他的王位，那么，就证明父皇看错了人。可是，我相信父皇的眼光，我也不得不承认皇上的能力。无论如何，是该有个结果了。或许我们都错了，从一开始，父皇和我们就不该插手这帝位之争。”
养心殿。
看着窗外下雨的天空，云灰的惨白。允浩想起了那个江南的雨天，那是和在中一起聆听着彼此心跳的雨天，那时彼此依恋的两人，在每一滴雨滴声中，任由刻骨的感受深扎进律动的生命里，落遍彼此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而如今，两颗相距的心，还能感受到这如雨的思念吗？
一柱香之前，在中站在这里，态度坚定的表示要离开京城。没有了昭月，他对京城也就没有了留恋，失去了昭月，他痛心当初没有早点离开。
允浩痛苦的闭起了双眼。耳中萦绕着在中和自己的对话。
“皇上，我是来和您辞行的。希望您能放手。”
“放手？什么叫放手？你还是不相信我？那根本就不是我做的，昭月的死根本就不是我指使的，我承认没有保护好你们是我的错，但是，你是不是太看重他们了？”
“允浩，我知道这不是你做的，如果可以，我也想就这么糊涂的过下去。可是，我不能再宋自私下去了。原本我以为只要躲在着高墙之内，期待着你的保护就好了，可是，我忘记了，我还有其他兄弟，俊秀也是我的弟弟。”
“你是什么意思？”
“允浩，我沉浸在自己的幸福和哀伤里，可是我忘记了，俊秀同样无辜，他失去的不仅是筱宁，还有未出世的孩子。”
“你……”
“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事实的真相。为了你们至高无上的权力，你和有天，都着魔了。你残忍的对待了两个生命，而有天也同样的疯狂。我真不知道，当初帮着父皇维护你是否是正确的做法了。”
“你帮着父皇？”允浩惊愕的看着他。
“是的，既然要走，我就把所有的事都说清楚吧。那一次，我遇刺，你帮我挡了，事后赵大人找的是替死鬼吧，既帮父皇铲除了眼中钉，也为你的登基除了绊脚石，同时也削弱了有天的势力。当时刺杀我的刺客，其实是父皇指使的，不是吗？”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谁告诉你的？！”
“不用谁来告诉我。你以为父皇为什么要杀我？因为他知道我是你唯一的弱点，我将会是你成为一个成功的帝王的绊脚石，有天的争位可以激励你勤政，而我，只会拖累你。为什么父皇会放过我呢？我知道你查出真相后和父皇有过争执，为了我和父皇不惜以死相逼，我很感激。可是你认为父皇会为了这个就放过我吗？”
“难道你答应了什么？不可能的，父皇答应我的。”
“是的，我答应父皇，如果有一天我的存在威胁到你的皇位，那么，我不惜一死。我只希望我的存在，可以化解兄弟间的矛盾。显然，我没有做到。或许父皇也不曾想到，有天的欲望会如此强烈吧。允浩，让我走吧！我不愿意看到你们兄弟相残，你和有天，我不愿意看见任何一个人受伤。可你们这一战，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原谅我的懦弱，我选择逃避。让我走吧……”在中垂下眼，哀伤而决绝。
允浩绝望的看着在中，这一次，自己是真的要失去他了……
允浩两天没有上朝，朝中一片议论声。
而这两天，有天看到了时机，他看到了允浩的‘一蹶不振’，他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暗中召集了多年来拉拢的幕僚，试图一举兵变。
京城一夕之间风云变色，可是暴风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有天的兵变只半天就被允浩镇压。
大牢内。
“有天，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输吗？”
“输了就是输了，我无话可说。我千算万算，没想到昌珉会干预。”
“你错了，昌珉固然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可是，就算没有昌珉，你同样会失败！”
“不可能。昌珉为你带来了不少兵力。如果没有他们，你会输。”
“那些兵力，只是让我赢的更快罢了。你以为我失去了奎贤，就失去了半壁江山了吗？你以为我除了奎贤就没有值得信任的人了吗？你以为在中走了，我会因此丧失斗志吗？确实，在中的离去，我一度失落，可是，你错就错在没有杀了思敏。我也曾以为，你不杀思敏是为了始源，可是，你连始源都肯牺牲，又怎么可能放过思敏？你本来就是想让思敏活下来，让我嫉妒，让我发狂，不是吗？你努力的挑拨，结果还是功亏一篑。如果你杀了思敏，在中或许就会失去理智，你忘记了思敏是个多么聪慧的女子，她的存在，反而让在中更清醒了。”
“看来我还是不如你，我输了！”
有天叛变失败后，宫里的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可在这平静的表面之下，汹涌的波涛，却从不曾停止过。
那晚允浩想了很久，在中和俊秀为了有天都来找他谈过话。说是求情，不如说是叙旧更为贴切。他们分别和自己谈了很久，说到儿时五人亲密无间的嬉闹，说到成年后结伴出游，说到护城河边行酒逗乐，说到……而如今在中说要离开他，有天被自己关在大牢里，俊秀也萌生了去意，就连昌珉也因奎贤的死亡而与自己疏远了，虽然昌珉没有责问过自己，但允浩知道昌珉恨自己。然而这些事离现在并没有很久，本来常人需到花甲之年才拿来怀念追忆的美好往事，如今才二十几岁的允浩就坐在这万人敬仰的皇位上回忆。
如果说如今的孤独感他在未当太子之前就能更深的体会的话 ，那他是否还会义无反顾的走上这条路？
如果说在中和俊秀的到来是允浩意料之内的事的话，那自己的动摇之心则是意料之外的了。他答应了在中的要求，却也提了两个要求：第一，这件事不得再告诉给第三人；第二，在中要永远留在他身边，不许再提离开的话。在中答应了，毫不犹豫。允浩的心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虽有欢悦之情，但却更多的却是深深地无力感。事到如今，深陷牢笼的有天，竟成了他将在中绑在身边的唯一武器。
在中啊，我竟要以这样类似谈判的方式，用这样的条件将你留在我的身边。我是不是该感到庆幸，还能将你留在身边？
灯火通明的走廊，漆黑如夜的大殿，允浩默默的坐着，星如明眸，像他深情美好的眼……
数月后，公示天下，九王爷暴薨于牢房，所有牵连谋反的官员一概立斩于午门。九王府依旧立于街头，一如既往的肃穆幽深，可里面却再没有了那个让俊秀牵肠挂肚的人了。有天刚刚搬入九王府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他还是第一个拜访的人，没想到现在自己却成为了它最后的一位客人……
里面的一切安然如样，有天的书房曾是俊秀最爱待的地方，书桌上还有俊秀最爱读的那几本书，有天始终都放在那儿，有天微笑着对他说过放在这儿，我们的俊秀才方便看啊！而如今，微笑着对他说那句话的人都不在了……书桌上只有一张熟宣还铺在桌上，未完成的画上，一个男子伫立于窗前，俊秀甚至还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墨香。
那天，他一定很匆忙，要不怎么会连他最喜爱的腰带都没束上，而如今却成了他留给俊秀最后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