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道:“小蝶,包大人断案,不问贫贱富贵,只问是非曲直。”
庞凤急道:“但是杀庞龙,不仅对开封府无益,还会为你和包大人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那有何苦呢?”
展昭缓缓转身道:“杀庞龙,虽然对开封府无益,但是可以还杨家一个公道,可以让天下人知道,公理尚存,正义尚存。”
庞凤道:“杀了庞龙,天下还有千千万万的庞龙。你们又能杀多少?”
展昭坚定道:“杀一个,少一个。”
庞凤低头不言,师兄仍是如当年一般的固执。展昭继续说道:“小蝶,如果这次你约我出来,就是要我对此事撒手不管,那我这个师兄实在太失望了。”
庞凤无言以对,只说:“师兄,你不要误会,我这么做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师兄,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一同生活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什么?”
展昭一时无言。庞凤继续说道:“你说过,官场黑暗,宦海无情。我们习武之人,应向闲云野鹤一般,自来自去,仗剑平生,偶一管天下事,这才是快意人生。而你如今却投身官宦之围,自招杀身之祸。你这样做,岂不是违背了当日你所说的话?”
展昭道:“小蝶,我不屑为官,并不是害怕宦海无情,招惹杀身之祸。而是因为为官的,大多是贪婪奸佞之徒。我当然不能同流合污,助纣为虐。如今包大人清风席地、侠骨正义,需要有心之士辅之左右以惩恶除奸,为天下、为黎民,做一番可敬可喜的事业。小蝶,若是你不忘师傅当日教诲,应该以一身武功投身正途,加入我等之列,这样才不枉习武一场。”
庞凤道:“小蝶一介女流之辈,只想觅一知己隐于湖海之中,相依相伴,共度余生。小蝶不像师兄你这样胸怀壮志,请师兄见谅。当日师父有心造就我们,是以各赠我们‘紫霞’、‘青峰’双剑。若不是我不告而别,如今我们一定已成为一对侠侣,共同闯荡江湖。想不到今日相见,竟成陌路人……”
展昭见她说的悲切,心中不忍,走上前去轻轻扶住她臂膊,说道:“小蝶,师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世事难料,情何以堪?如果你对我仍有这份心意的话,我们一同去拜祭师父,求她体谅你当日之苦心。师父生前爱你如女,她若泉下有知,一定会成全我们。”
庞凤摇头道:“正如你所说,世事难料……”说到此,右手两指疾出,以迅雷之势点住了展昭身上两处大穴。展昭心中全无防备,竟是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小蝶你……”展昭气门受阻,说不出话来。
“情何以堪……师兄,你不要怪我。”说着将展昭扶到旁边树下,让他背靠树干而坐。“师兄,我知道你一定会生气,但是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你好好休息一下,五个时辰以□道自会解开。”庞凤不忍再看他痛心和不解的表情,起身便走。走出两步,又说道:“你千万不要自运内力强行将穴道冲开,这样对你的身体损伤太大。”说罢再不回头,匆匆离去。
第二日,开封府公堂之上,庞龙罪证确凿,难以翻案。包青天请出龙头铡,便要将其就地正法。庞凤昨日封住展昭穴道,即是为了让他今天来不及返回公堂。没有了展昭,她就能轻松的从公堂上劫走庞龙。
果然,开铡之时,庞凤素衣蒙面赶到。一举将包拯劫为人质,威逼堂下官差与杨家一行人释放庞龙。杨宗保不忍包大人因此时受到牵连,亲手砍断庞龙的铁镣,纵其逃走。就在两人已走到了公堂门口之时,展昭及时赶回,重新将庞龙擒住。但他仍不忍将师妹送交官府,佯装打斗,把她逼到开封府外。
(写到这我实在是要受不了了= =……难道真是爱情使人智商降低么55,展大人不至于笨到这个份上啊= =……我好想快点开始新的一章啊5555我好像在给北京电视报写节目预告一样5555)
“师妹,你到底为什么处处帮助庞家?”展昭忿然问道。
“因为庞家曾经助我报仇,他们是我的恩人。江湖中人,有仇必报,有恩必报,这个你如何会不明白?是了,我忘记展护卫已经委身官场,不再管我们江湖的规矩了。”
“江湖虽有江湖的规矩,但也不能因此坏了国法。庞龙触犯国法谋害忠良,庞家虽然对你有恩,你也不该因此埋没你的良心。你为了一己之私,致使死者含冤,生者受苦,你这样做不是作孽吗?”
“是!”庞凤此时只感到心中有如巨石碾压,每多说一句谎言,就更痛一分。“我活在这世上,就是作孽。如今我落在你的手里,你大可以将我带回去领功了。”
“我不会抓你回去,如果要抓你,适才公堂之上我就不会让你脱身至此。”展昭不再看她。
而这番话,也是庞凤意料之中,她知道以师兄的武功,要擒住她显然轻而易举。心中掐指而算,距离昨天点住他的穴道,至今只有不到四个时辰。他终究还是强运内力自行解穴,为什么他要这样傻呢?
无心再伪装下去,庞凤觉得自己已经濒临崩溃。收起紫霞剑,她面对展昭的背影,一字一句的说道:“今日一别,恐怕我们就此为敌,真真正正成了陌路人。师兄,多多珍重。”
展昭握剑的右手一紧,强迫自己不去回头,不去看她。待到他再转身,小蝶的背影已经远去不可见。“陌路人……陌路人……”反复默念,心如刀绞。
到此,我们大家都应已看得明白,小蝶对展昭用情一片至深,只是她一生已被庞太师摆布如此,无法自拔,庞家一家身家性命系在她的身上。她偶尔想要反抗,想要逃离这种生活。之后的涤尘庵一事中,展昭替她在冰洞疗毒之后,她曾出言相邀展昭带他一同闯荡江湖。如果那时展昭答应,她将有勇气放弃现在的一切,跟他远走高飞。展昭虽对小蝶也是用情一片至深,但公理正义在他心中更为重要,他不能为了儿女私情而离开包大人。是以昭蝶之恋,至此其实已经是一个句号了。
至于后来的涤尘庵冰洞疗毒一事,在此还要简单再叙几句。——庞龙终于死在开封府铡刀之下,还给了杨家一个公道。庞太师深深怀恨在心,指使庞凤去刺杀杨文广。而杨文广与辽国黑水神宫宫主之女卫灵儿相恋(杨文广并不知魏灵儿的真实身份),卫灵儿为保护杨文广,与庞凤交手而不敌,所以使独门剧毒将她逼退,得以救杨文广脱身。而这种剧毒则需要修习完全相同一脉内功的人辅助之,才可以逼出,于是她设法再次找到展昭。展昭见她垂危,不计前嫌,拼尽全力为她驱毒,致使走火入魔,自己身中剧毒。
在此之后,涤尘庵命案事发,展昭奉命查案,这才真正揭穿小蝶就是庞妃这一秘密。展昭夜闯庞妃寝宫,亲眼见证师妹十余年来对他所设之骗局,心痛难当。不顾小蝶苦苦垂泪哀求,当场挥剑割碎红蝶锦囊,以示恩断义绝。因此才有了展昭酒醉城郊,与白玉堂对酒当歌,伯牙鼓瑟之后话。
<番外篇下部完>
第四章 公堂
庞府之中,今日正值庞太师的二子庞虎学艺多年归来,一家人正在灵堂拜祭庞龙的牌位。
“贵妃娘娘驾到!”只听得门外小太监一声急匆匆的通传。庞太师父子连忙出得门来,却见庞凤不带侍从,眼圈潮红,两眼直勾勾的望着前方就疾奔入府,直奔自己的房间。庞太师忙向庞虎道:“虎儿,去看看她。”
庞虎依言走向妹妹的房间,却见她手持紫霞宝剑就冲出来,连忙上前将她拦住。“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放开我!”庞妃两眼仍是直勾勾的,看也不看多年不见的二哥。
“你要去救展昭?”庞虎适才已听父亲讲了事情经由大概。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少年时便钟情于展昭,是以一见她这个样子就料到了八分。
“放开我!”庞妃只是大声向他吼叫。见庞虎两手死死钳住自己双肩,怒从中来,“刷”的一声拔出紫霞剑。
庞虎劈头盖脸就给了妹妹一个重重的耳光,喝道:“你给我冷静点,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毕竟女流之辈,庞妃被这一个耳光打的声泪俱下:“可是我不去救他,他今天无论如何难逃一死……”哭着,持剑的手软下来,整个人绝望的瘫软在庞虎身上。“二哥……”庞虎见妹妹如此,也是不忍,连忙伸手搀扶住她。心中暗暗盘算,忽的一个念头涌了上来,庞虎嘴角不禁微微泛出笑容,向庞妃说道:“妹妹放心,展昭嘛,由二哥来帮你救他。”庞妃闻听此言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泪眼婆娑的喜道:“当真?”庞虎笑道:“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你现在便乖乖的回宫去,以免节外生枝。哥哥去和父亲商议一下,这就赶去开封府。”庞妃依言而去。
望着女儿远去,庞太师不解的问儿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何要去救展昭?”
庞虎道:“爹,你放心。一个展昭,目前他死与不死,对我们来说没什么重要。而展昭一条命,若能换来孩儿一道仕途,他日同朝为官,一则方便辅佐爹爹你,二则,还怕没有机会扳倒他么?”
庞太师点点头:“你说下去。”
庞虎道:“孩儿前日到达开封的时候,曾在街上与展昭见过一面,也曾同他交手过招。此人武功的确高深,如他使出全力,孩儿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不过展昭目前还不知道孩儿的真实身份,今日若要救他,看来也非孩儿莫属了。”
庞太师听的不解:“虎儿你究竟是如何打算?把为父的听糊涂了。”
庞虎道:“总之爹你就放心的助我一臂之力。展昭这个人的弱点,就是感情太丰富,任何一份小小的恩情他都不会置之不顾。所以,孩儿有十足把握,能够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话说白玉堂昨日忿然离开开封府大牢之后,心中辗转反侧。一夜之间四处探问,了解了涤尘庵一案详细的前因后果之后,冷静下来思量——若是展昭誓死不供出真凶,这件案的确已经打成了死结。若依照白玉堂一贯行事的作风,这件事根本就没什么好想的,当然是不管它三七二十一,直接冲进公堂杀它个片甲不留,把这御猫救出来便了事。
但是这人是展昭,不是别人。白玉堂对展昭的性情了解至深,他深知若是如此行事,定会将展昭陷于不义,令他的余生都沉浸在愧疚之中,再无回转的余地。那么为今之计,只有自己闯入公堂认罪,代他一死。不过这御猫定是不愿连累自己,在公堂之上据理争执,若真是如此,那就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到时也管不了他后半辈子如何,先将他救下再另想办法。
白玉堂主意已定,心中豁然开朗,一早便来到开封府的房梁上大大咧咧一躺,全然不在乎自己是否一个时辰之后便要命丧铡刀之下。死又何妨?只要能保护得他性命周全,白玉堂便死一百次也无妨。
此时便是只除了白玉堂一人气定神闲。再不论是开封府的众人、庞妃娘娘、还是庞太师父子、抑或是圣上天子的心中,各人都有各人的心事,只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开封府一行人彻夜未眠、无计可施;庞太师父子心怀鬼胎;皇上心中始终疑虑此案的真相是他的爱妃与展昭之间有所苟且,而那两个大内侍卫正是因为得知了真相而被他二人诛杀灭口;而庞妃娘娘,此时正在宫中被皇上明敲暗推,以言语暗示威逼,并被皇上胁迫一同去开封府听审。
眼看午时已至。
天命不可违,包拯忍痛升堂。自打包青天任开封尹以来,这大概是第一次升堂升的如此悲戚。上到王朝马汉张龙赵虎,下到执杖守门的衙役差官,全部无精打采,默默无声的在重复每日升堂的例行规程。
午时正,圣上携庞贵妃驾到。开封府中一片肃穆无声,包拯下座见驾。行过君臣之礼,便为圣上和娘娘安坐。包拯仍居于青天之位,圣上之座安在他右侧居高,以示君臣之别,庞娘娘则坐在圣上身侧的一张矮榻。
“啪”,惊堂木一声轻响,回荡在悄无声息的公堂之中,回声阵阵。
“带展昭。”
包拯一言出,圣上侧眼查看自己爱妃的面目神情。庞妃何尝不知皇上带她前来是什么意思?虽然心中焦急,但不敢丝毫流露。何况二哥适才答应自己相救展昭,多少令她心中存了一线希望。皇上从她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便将目光转向公堂大门。
只听得镣铐相撞声由远而近,来人似是行的缓慢。白玉堂此时卧于房梁之上看的清楚,心中不禁酸楚,暗想:“他一定是因昨日毒发的折磨导致体虚气弱,如今拖着一身沉重镣铐竟是步履艰难。”
见展昭一步步行至公堂之上,双膝跪倒,缓抬头道:“罪臣展昭,叩见皇上,叩见娘娘,叩见大人。”
绕是庞妃娘娘竭力克制自己心神,如今见他重铐缠身,面容苍白,跪于自己面前,心头仍是重重一沉。
包拯惊堂木一拍,开始问案:“展昭,本府问你,涤尘庵大内侍卫被杀一案,你可知情?”
展昭道:“罪臣知情。”
包拯道:“那么你可曾查出凶手是何人?”包拯此时心中仍存有最后一丝希望,盼他已经想的明白,能够将凶手供出。”
展昭答道:“罪臣已经得知凶手的真面目。”
庞妃闻听此言全身一颤,皇上不由得瞥了她一眼。
包拯继续问道:“那么现今凶手何在?”
展昭的目光望向庞贵妃,见她妆容淡雅、雍容华贵,一副娇娇怯怯的样子坐在天子之侧,心中说不上是番什么滋味。只一字一句的回道:“罪臣不愿将凶犯缉拿归案,已经将她放走了。”
白玉堂这时身在屋外房梁之上,只看得到展昭的背影,却没能看见展昭与庞妃之间一番目光交战。否则以他的机敏,早已看出事有蹊跷,大约禁不住便要当场将庞妃挟持,逼她说出真相了。
包拯黑面已经沉的愈发乌黑,眉头深锁,再一拍惊堂木道:“展昭,本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将那凶犯如实供出,圣上英明,你过往种种,定能既往不咎。”
皇上心中暗骂:“包黑子你真会借花献佛啊,朕何时说过要既往不咎了。”
白玉堂也是心中暗骂:“是不是人一做了官都这么婆婆妈妈,包老黑这么问法,简直连神仙也要被他急死了。只是现在还不是出去的时候。”
庞妃心中暗暗焦急:“二哥怎的还不前来,莫不是骗我的吧。”
只听展昭回禀道:“罪臣主意已定,不能将此凶犯交出,大人便是再问一百次一千次,展昭的回答,也是一样。”
包拯道:“展昭,你可知单凭这一句话,就已犯了欺君大罪?”
展昭道:“罪臣知道。罪臣欺君枉上,触犯朝纲,甘愿认罪伏法。”
“启禀皇上,”庞贵妃此时已按捺不住,欠身向皇上禀道,“可否让臣妾,问展护卫几句话?”
皇上怀疑的目光电光火石般逼视在她身上,庞妃只觉冷汗涔涔而下,硬着头皮道:“臣妾知道,妇人论政有违礼教,但不管怎样此事终究因臣妾而起,若是中间有何因由,致使展护卫含冤,那臣妾岂不罪过?”
皇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道:“如此,爱妃尽管说。”
庞贵妃微微一闭目,稳住心神,转过身来面向展昭,问道:“展护卫,本宫问你,涤尘庵侍卫一案的凶手,你真的知道吗?”她在话音中刻意强调“真的”二字。
展昭目光与她对视,心中微颤,答道:“是。”
“那么你可知道欺瞒圣上,维护凶犯乃是死罪?你为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凶手,赔上自己的性命,这样做值得吗?”
她这两句话问的古怪,不知情的人都认为这庞娘娘一介女流之辈,见识浅薄。冒着触怒龙颜的危险,竟问了两句如此不关痛痒的两句话。
庞妃此时心中大声呼喊:“不值得,你快说不值得。我如此明显的暗示你,你难道不明白吗?把我供出来,把我供出来你就能脱罪。皇上并不会真的杀了我,如此我也终于能够摆脱这傀儡的生活。为什么你这样固执?为什么不说呢?”
展昭看着她,良久,才低下头来,说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展昭此举自有其道理。贵妃娘娘,不必为展某惋惜。”
这一番话语,展昭说的不卑不亢。皇上见他身着囚衣,手足均缚以死刑犯的大号铁镣,面露疲态,跪在公堂正中,全身上下却仍是说不出的一番英姿。更有这一席话说出,言辞之中凛然一股正气。一刹那间,天子忽觉三分自惭形秽,心中对展昭的莫名敌意愈发隐隐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