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浮生之倾国【三】----梦里浮生
  发于:2009年07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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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竟带着柔和的笑意,仿佛这八年相思不相见的苦楚,全在轻描淡写一句话里。殷螭从睨视变作了怒瞪,呼吸渐渐急促,猛地抢上两步,一手钳制住他身体,另一只手便去叉他脖子。
林凤致猝出不意,也不免挣扎抗拒,但被殷螭牢牢夹住了身体,哪里挣脱得开。殷螭冷笑道:“还真是调养好了,挣扎都比以前有劲起来——可惜我这八年也不是没打熬力气,你逃不脱的,乖乖受死罢!”他呼吸粗重,直喷到林凤致脸上,咬牙道:“八年里我发过无数誓,一见到你,立即活活掐死,决不手软——我恨你八年了!”
林凤致只觉他掐住自己颈间的手指正在渐渐加劲,眼前微微晕眩,索性闭目待死。可是殷螭的手到底没有掐下去,顿了一顿,却往下一把扯开他衣领,声音变得有些喑哑:“我发誓要掐死你,可是现下看到你,又觉得还不如做死你的好——你欠我八年的帐,先拿身子来填还,让我快活过了再说!”
他不容分说的压迫过去,托起下巴便是一个重重的吻落下,林凤致被他掐得晕眩未散,身不由己的仰头回应,唇舌交缠,身体已被他推得直抵到背后大柳树上,再无可退。这个吻结束之后,两人身体已密密贴合,殷螭的手老实不客气来扯腰带。林凤致被这一吻弄得喘气不得,好不容易呼吸了几口气,苦笑道:“你……你还真是好兴致。”殷螭喘息道:“当然,你这样的人,不先奸后杀如何对得起你?你老实交代,八年里你有没有过别人?给我戴过几顶绿头巾?你不说我也试得出来!”
林凤致这八年忙得不可开交,哪有什么情思爱欲,身体久违情事,此刻见他来势凶猛,一时竟有些害怕,被他伸手入衣内挑逗,又不免声音有些软弱:“都过了而立之年,还做这样的事……岂不可笑可羞?放手罢。”殷螭不答话,只是更加用力的拉扯对方衣衫,因林凤致穿着圆领襕衫,上身一时难脱,索性撩起长衫下摆,将里面束的汗巾扯开,直接去剥中衣亵裤。林凤致挣扎不脱,身体也被他抚摩得渐渐软了,小声道:“一定要做……也别在外面,去我家罢。”殷螭冷笑道:“我会上你的当?你家里全是大内侍卫,还去做事,直接就把我给做了!”
林凤致原也知道骗他不倒,叹一口气:“拿你没办法,算我倒霉……死都不得干净。”不能反抗,索性合作,自己揽起衫角,乖乖的转过身去,让他从背后将自己压到树干上。殷螭却又将他拉转回来,喘息道:“不行,这样做我看不见你脸……我每次梦里做都看不见你脸的,今日不是做梦!”
他满是急色口气的一句话,却教林凤致心底一酸,喃喃道:“还在梦里做过我?你也真是……龌龊。”被他的手摸到了最脆弱的地方,不自禁全身雷轰电掣般颤了一颤,咬紧了牙才未发呻吟,殷螭却偏偏恶意的挑逗不放,哑声道:“对,你要干净,我偏让你龌龌龊龊的死——我不会给你痛快就死的,非得捉你走,玩过千儿百次,还了你所有的欠帐再说!”
林凤致叹道:“何苦……”在殷螭越来越急促粗重的气喘声中,他这一声叹息便轻如耳语,闭上眼睛任他肆虐。殷螭动作急骤粗暴,几下便将他亵裤撕扯下来,林凤致的回应却极是温柔,双手抱住他的腰,缓缓替他解开衣带。殷螭本想不管不顾的直接侵犯入去,让他好好吃点苦头,可是遇到这么温顺的反应,从前——尤其是决裂之前一个月——那一阵旖旎温存的光景忽然涌上心来,梦里几百次回味而不可追寻的柔情,尽管最终归于幻灭,也是生命中有过的极至快活。
他心里一荡,手上便迟疑了一下,想要硬掰开他双腿的,却转作了搂住他腰,稍微离开了柳树一步,打算将他放落在地,好好调弄,尽量做得软款一点。谁知刚刚放松他身躯,忽然下腹一痛,重重挨了一脚,身不由己向后摔出,扑通一声,落入了背后小河里。却是林凤致趁机抬脚将他踹了出去,同时放声大呼:“来人,有刺客!”
林凤致这八年调养得身体康复,虽然力气还是不及殷螭,但在对方□正炽、满心绮想的时候来这么一脚,殷螭全无防备,居然被一踹入河,火热的身体堕入清凉的水中,这才清醒过来:“怎么又上了他当!”
幸好河水不深,殷螭一闭气便蹬了上来,月光下见林凤致倒没有转身逃跑,正在施施然穿衣系带,殷螭气得半死,还打算重新上岸去捉住他,却听新宅那边人声响动,已经有侍卫听到林凤致的那一声“有刺客”而急急赶了过来。
殷螭见不是路,只得大骂一句:“八年不见,还是这么狠心!”一个猛子扎下水里,借水遁走了。林凤致哈哈大笑,在岸上也送了他一句:“八年不见,还学会游水了?瞧你不出——下回记得寒冬腊月来,冻不死你!”
奉送完这句话,衣衫也已整理齐楚,迎着背后侍卫的呼喝声回去,面对询问,便胡乱指了个相反方向,登时一干侍卫追出去搜寻刺客,他则自己回去换衣了。
但这么一闹,本来乐融融在宅第内听戏玩赏的众人都被惊动了,尤其是常熟知县吓得面如土色,赶紧跑来内室门外向林太傅慰问告罪。林凤致正在更换被殷螭扯破了的中衣,不便出见,隔着屏风随便安慰了几句,跟着苏州知府也来了一次,最后连小皇帝殷璠也带着吃惊之色急忙来探望先生了。
小皇帝自然没有地方官员那么好打发,并不管什么内外方便,直接便闯入门去,林凤致才换上新中单,连外衫都未穿,不免大是尴尬;而殷璠一叠连声的追问刺客详情,也着实难以支吾过去。何况这少年是林凤致亲自教出来的学生,察言观色的本事委实不小,哪里容得先生随口敷衍,直接便问道:“先生,一定是那人罢?你见到那个人了?”
林凤致跟他不太好赖,却也不能认帐,只得笑笑,推说:“臣受了惊吓,委实没有看清刺客模样。”殷璠有点发恼,道:“先生别想瞒我——先生压根儿不是受了惊吓,是欢喜得紧!我这些年都未见过先生笑成这样。”林凤致道:“这话未必呢,陛下不记得那年退了北寇,臣欢喜得连酒戒都开了,被濒湖先生整整数落了三日?大抵有惊无险死里逃生过来,总是要笑的呀。”
殷璠在口舌上不是先生的对手,脾气却执拗得紧,赌气道:“我知道一定是他,不会错的。先生——”他上前抓住林凤致正在系外衫衣袢的手,忽然道:“母后私下里同我说过,那人就是牵绊先生的把柄,因此万万不能出事,我总是不太相信——先生,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待他那么好?难道就是因为他当初跟你……”
殷螭的安危是牵绊林凤致的把柄,这一直是太后、皇帝、林凤致三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但如此直白的说出口来还是头一遭,尤其这个揭破自己隐私的,还是当作儿子一般来疼爱的学生,这使林凤致脸色难免更加尴尬了些,于是试图以威严来阻之,微微冷下脸,对答道:“陛下尊贵,这些风闻暧昧之言,不宜轻出圣口。”
殷璠平时挺怕先生动怒,但少年气盛,正在不高兴之际,哪里容易被他吓回去,大声道:“什么风闻暧昧?我知道的!先生……”他声音蓦地有点忧伤,牵着林凤致的手,说道:“先生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伤你的心!我也知道,当初先生全是为了我,这才忍辱……我不会因此瞧不起先生的。”
少年的手是如此柔软,又带着微微颤抖,林凤致知道他肯定记得当年的事:自己在东宫留宿,殷螭过来强迫纠缠,闹得动静大了,结果被小太子摸来撞见。六岁的孩子自然不懂得是怎么回事,但年纪渐大,知识渐长,肯定也能慢慢想明白。这是林凤致最耻辱的记忆,想起来实在不堪回首,不觉无语低头。
殷璠望着他,显然被他的黯然之色惊住了一晌,忽地张臂抱在林凤致腰间,喃喃的叫道:“先生。”林凤致便顺手搂住他——这些年师生相处,心里将这皇帝学生早当作了自己的孩子,多少年内忧外患扶持相帮,都这样抱着他的小身躯柔声安慰鼓励,仿佛撑住了他,也就是撑住了自己最坚定的那份信念,尽管劳累,尽管也不尽如人意。
可是小皇帝这一回却并不是寻求安慰,默默的抱了先生一会儿,突然道:“先生,他从来不曾待你好,从来累你误你——你别跟他纠缠了罢!”林凤致有些恍惚,轻声道:“纠缠……我难道愿意总是纠缠?”殷璠道:“那才是啊!先生,他既然找上来,你一个人呆在乡间便凶险得紧,还是同我回朝罢!我过几日也要起驾回京了,先生便起复随行,好不好?我……我和母后,都缺先生不得的。”
林凤致悚然一惊,冲口便即回绝:“恕臣不能——真的不能,谢过陛下好意。”殷璠急道:“为什么?先生允诺过不离弃我的,为什么偏要固执!”林凤致道:“陛下业已亲政,臣无需再参赞朝政——何况若有难决之事,臣在乡野,也未尝不能为陛下一效余力,如何说得上‘离弃’二字?”
殷璠道:“先生不陪在我身边,便是离弃!我自幼便发过誓,先生待我的好处,我以后一定会回报的,我……要先生做我一辈子的先生,也会一辈子待先生好……”说到此处,少年的面庞有些微微的发红,又接了一句:“我……我也不会比那人差!”
林凤致听了这句话,心头轰然一震,迅速放开了手,无言倒退两步。
室内别无他人,墨竹屏风后只有这君臣师生二人面对面立着,一架满堂红上,红烛大多枝都已燃了一半,烛泪点点垂凝,因一时太过安静,竟好似听见了那轻微的滴泪之声。
两人其实都觉得此刻无法对视,却还是怔怔对视着。殷璠眼中有一丝羞赧,也有一丝执拗,林凤致却是渐渐的掩过了震惊,由惶然慢慢变得肃然——这不是适才为了阻住学生话头而故意摆出的师长威严,而是真正的肃然,甚至冷冽。
他静静的道:“陛下——原来陛下,到底瞧不起臣林凤致。”
虞山东麓,离林氏祖祠不远处,便是林氏一族的墓地,林氏在本地乃是大族,历代也出过不少显达之士,但象林凤致这样一直做到官居一品、位极人臣的地位,却也是族中罕见。他这一房在族中本是偏枝,又是数代单传,几乎五代之内都找不出直系血亲,所以自曾祖以来的坟茔,都只是处于墓园中最不起眼的角落,只因林凤致显贵了,近年来才修筑一新,颇有在同族亡灵中大大风光之感。但林凤致这日独自到父祖坟前致祭,却不无自嘲的想着,似我这般玷辱父母所遗身体、又害得本支香火断绝的不肖子弟,将来岂堪葬入祖坟?
其实自从十二那夜遇过“刺客”之后,便不该再独自出门才是,但林凤致也不喜欢带着一堆随从侍卫前呼后拥的来祖坟上祭,宁可自己悄悄来烧送一陌纸钱,向父祖忏悔一下不肖之罪。林氏墓园坐落在半山腰,于是便将所有从人都留在山下等候,全不顾他们一脸难色,声称:“皇上担心林大人安全,吩咐务必紧随……”林凤致只是简单答道:“没关系,你们在山下守住,不让闲杂人等混进来便是。”
那夜与小皇帝的对话,最终是以林凤致一面肃然冷冽、一面又不无委婉的发作了学生几句而结束。殷璠到底对先生存着敬畏之意,听他带着伤感自怜的语气说道:“只因臣当年屈辱经历,只因臣做过这般人……就连陛下也将不齿于臣么?”这几句话吓得小皇帝连连认错,拼命保证自己绝对没有一点亵渎侮辱的念头——可是这少年也是固执的,并不认为自己对先生的念头,就是亵渎侮辱。
大概这孩子到底还是太小,心中兀自浑浑噩噩,分不清什么叫做仰慕,什么叫做恋慕。林凤致觉得自己是过来人,应该有义务跟学生说个清楚,可是说实话,自己如今心头也是一片混乱,明明分析得一清二楚,却不知从何说起。
所以正如林凤致自嘲过的,这一辈子,偏生只有这个自己最不爱去算计的“情”字,才最会教自己无计可施,更何况,每次落到头上的这个情字,都不是人伦内应有之情,不是自己应该去要的东西!恍惚错觉,竟似有一种宿命的悲凉感,仿佛永世摆脱不掉——却又下意识想立即逃跑。
问题是,如今却有些逃脱不掉——并不能为这几句道过歉的孩子话,便公然违拗他坚决要求自己和他同回京城的意旨吧?虽然是学生,虽然是孩子,却毕竟是天子,也是林凤致誓必效忠的主上。何况以眼下事态和处境来看,不论是对付有可能逃亡作乱的庶人殷螭,还是防范其再来行凶报仇,赶紧离开这个缺乏保护的乡间居所,跟从天子随行,都的确是必要的。可是,那种宿命无法摆脱的恐惧感横在心头,“必要”,却万万不能要!
因为想着这些事,有点分神,在父亲坟前烧送的纸钱竟有好几张飘落到了火堆外,林凤致跪着未起,飘得太远的便没法去收拢来。旁边却有一只手伸过,替他拣回了这几张纸钱,送入火中。
林凤致并不回头去看,只是道了一声:“多谢。”那人唉声叹气的道:“真吃亏,你都不曾陪我去过皇陵献祭,我倒是第二回来陪你烧纸钱——你家祖宗实在太有面子了!”
林凤致道:“嘉平二年致祭泰陵,永建元年致祭永陵,我都曾列于百官之内,你便不记得?”说话的时候,已有人在身边大剌剌的坐倒下来,笑道:“谁耐烦记那些无聊的事——小林,你又落单了,便没提防过又会撞到我手里?”
林凤致瞥着他,十二那夜是月下相见,看得不甚清楚,这时是清晨,朝阳正照在他脸上,但见他面容比之八年前,仿佛多了一些棱角分明之意,唇上还微微留了髭须,显出壮年人的成熟派头,只是那股轻浮无赖的神气仍是不改。林凤致不由得想摸摸自己的脸,已被殷螭伸手捉住手腕,皱眉道:“小林,你居然也留胡子了,赶紧给我剃掉——你明明脸庞儿没怎么变,还是那般秀气,非要装个老气横秋做什么!”
林凤致才懒得跟他讨论容貌修饰,直接道:“你怎么总是阴魂不散?”殷螭道:“找你报仇啊,你没见传奇话本里,仇家躲到天涯海角,复仇的也会踹上门去见鸡杀鸡,见狗杀狗么?你家里人手太多,我不敢去踹你的门,等你落单的耐心,倒是有的。”说到这个“踹”字,大约想到了前夜被林凤致踹下河的一脚,颇有些气恨恨的样子,又道:“小林,你很会食言!你许诺一生爱我,就是踹我一脚的爱法?”林凤致转过头,笑道:“我起誓一生爱你,可没有说,一生不打你不骂你。”
殷螭恼得用力一扯,道:“我看谁打得过谁!”他度过八年圈禁生涯,百无聊赖,色欲上不得满足,日常只好练练筋骨,力气倒是真比以前大了许多,林凤致哪里敌得过,被这一拉便倒在他怀里。殷螭素来是有帐必算的,情事上的帐尤其要算个彻底,忿忿的道:“你太狠毒——你须也是男人,便不知道男人那种时候被踹到冷水里,没准会下半辈子都完了的么?我宰了你都是轻的!”林凤致实在忍不住要笑,却又不能笑,只是道:“成,反正这是我家祖坟,杀了我正好就地掩埋——只不过外面的出路都被我的从人看守着,杀了我你怎么脱身,先考虑考虑罢。”
殷螭是事先埋伏在墓园里候他,也知道这里下山别无出路,恨恨的哼一声,道:“事后再说!我先——”一面说一面便来扒林凤致衣衫,林凤致料不到他又想来先奸后杀的花样,急忙撑拒,怒道:“干什么?”殷螭道:“当然是试试我有没有被你废了下半辈子——你老实点,这里可没有河让你再踹我下去!”
林凤致出力挣扎,还是被压到了地下,他翻身避开殷螭落下的亲吻,忽然一伸手,自未烧尽的纸钱扎里疾抽出一柄匕首,喝道:“住手,看刀!”
殷螭看见寒光一闪,一惊急忙闪避,手上自然只好放开他身体,退开两步之后,却见林凤致并未追击,反而回手将匕首抵在自己胸口。殷螭倒是笑了,说道:“小林,你打算上《列女传》?”林凤致冷笑道:“那可当不起——你要敢在我父祖坟前辱我,我便是一死!”殷螭也冷笑道:“无所谓,反正我迟早要宰你,大不了你死了,我奸尸!收起刀罢,跟我还讲什么贞节操守?”
林凤致瞪着他,半晌失笑道:“八年不见,你这无耻龌龊更是见长——好罢,换个地方,我跟你做,这里不行。”殷螭愠道:“当我是傻瓜?这里才堵得住你,换个地方?换我到大牢去么!”林凤致道:“你别老是口口声声要将我先怎么样再杀,我便自愿同你走——其实你也没想杀我,不然哪有那么多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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