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让我安敖一人,带着你的灵魂,远走天涯。
……
看完信我一个人坐在雨里淋了很久,然后老爸回来:“小佳,怎么坐在外面,进屋吧。”
我眼神飘远,看着老父花白的头发,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我,竟然连质问的胆量也没有。
这个老头,他羞辱我的爱人,他折磨他,他刺伤他,他赶走他……
而我竟连开口质问的胆量也没有!
我一个劲的想着,又不能挽回什么,何必呢,他是你爸爸,他把你养大成人,你的命本来就是他的……
心里的怨毒却象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爸。”
老人回头。
“你刚刚杀了我一次。”
我回不了魂,却仍然要朝九晚五的过日子。
上班下班,那么多人与你擦身而过,没人知道你今天经历了什么,于是冷漠渐渐累积,心变得坚硬。
谈恋爱?
看着面前这个含羞的女孩,嘴角上扬。
这恐怕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无爱,我要拿什么来谈?
“不用了,结婚比较好。”
女孩自动将我的话理解为主动,桌子旁边的老爸喜笑颜开:“那太好了,既然两个年轻人互相喜欢,那就在年底先定个婚好了,毕竟他们认识也很长时间了。”
很长时间?
我挠挠下巴上短促的胡扎,认真的想,有多长时间了?
安敖离开我仿佛就在昨天。
有点滑稽。
此刻我有种预感,他一定在某个小浴汤里,抱着他的新晋情人疯狂交襄。
掐着咖啡杯的指节发白,有种想把咖啡淋到对面那些人脸上的欲望。
我拼命压制。
又或者,他正躺在一张舒服的摇椅上,远眺着面前的大海,口中轻喃:“佳佳……”
唇边勾扯起淡淡的笑意。
“佳哥哥?”陈香嗲声,扯扯自己毛茸茸的粉色大衣。
这曾经的可爱却被我深深厌恶,她为什么不能西装领带穿得通勤OL一些,或者,她的指甲可不可以不要那么长,短一点,支枝桠桠,透着齿痕,好让我一根一根用舌头去磨圆?
我站起来:“对不起,上个洗手间。”
我一如既往的狼狈逃窜,如他所说,我就是那种一旦情况不利就逃跑的人。
冷水洗干净脸,我抑制不住的用湿淋淋的手指在镜面上划:I miss u。
若真有神明,请诅咒安混蛋此刻也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与我念着同样的话,心比我痛一百倍。
手机突然唱起: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江湖豪杰~来相助!王朝和马汉在身边……
手机突然唱起: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江湖豪杰~来相助!王朝和马汉在身边……
“喂……”手很抖。
“王先生。”板斧一样有力的声音,是荣飙。
“荣飙?”明明知道还要问,用硬邦邦的声音问。
“是,有关少爷的事情,如果您还介意,我在您家楼下等着。”
什么叫我还介意?
我不是表现出不介意的样子吗?
我不是很不介意的过了一年多吗?
可是心脏,心脏不给面子的跳起来。
穿过大厅的时候听见老爸在叫我,我盯了他一眼,用一种高傲的眼神,或者说复仇似的眼神,好像在说‘警告你,现在别来烦我’,可当老人被我的眼神刺伤,露出一脸惊愕,我又恍然的愧疚,不敢看他,夺门便走。
一切都是用跑得,虽然边跑边想凭什么呀,连他的保镖都可以这样指派我?
区区的一个他的消息,就可以让我这样?
世上找得着我这样傻的人吗?
因为想我吗?
所以要派人来说类似后悔的话?
觉得愧疚了吗?后悔了吗?旅行寂寞了吗?
有病啊,这个时候想要回头?
我是玩具吗?
看见荣飙时我喘息的不能说话。
荣飙垂怜道:“进去说,王先生。”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费了很大劲才把门打开。
“你坐一下,我去泡杯茶。”努力维持基本的待客礼仪,却发现冰箱里除了牛奶还是牛奶,闭了闭眼,拿了杯大光明:“这个,你凑活着……”
荣飙坐在沙发上,盯着茶桌上安敖给我的信。
自从一年前收到那封信,我似乎总是习惯性的把它拿出来看看,翻来覆去,纸面破破烂烂的。
“那个……”我冲过去收拾,心里酸溜溜的,好狼狈。
荣飙看着我的慌乱,沉默了半天才说:“这是我寄出去的,少爷出事之前就写好的。”
身体顿了一下,努力咀嚼着这两字:“出事……?”
“有些事本来是绝不能告诉普通人的,可是荣飙心疼少爷。”
“……”
“老爷的身份,其实是名将军,国防部的。”
“……”
“少爷2年前曾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老爷利用,卷进一项国际经济纠纷当中,少爷是中间人,更是一切的关键,本来少爷作为证人一直以来身份都是隐秘的,但是一年前,名单泄露,国内已经不再安全,老爷想叫少爷去柏林躲一躲,但他放心不下你,决心要留在国内等事件平息,同时也交待我如果自己出了事,就把手机号码注销,从柏林把这封信寄出去。”
脑子里乱糟糟的闪过一些事情。
“佳佳,喜欢柏林吗?”
……
“跟我去旅行吧。”
……
“对,他第一重要的嘛,要死,也是我先死。”
……
“你守着他,我守着你。”
……
飙叔见我不说话,又叹道:“后来真出了事,少爷被人绑出境外,消失了大半年,直到……今年年初的时候通过一些政治手段,换了回来。”
我慢慢的往嘴里顺着我的大光明牛奶。
“这个……都是一些对付政治犯的招数,大小骨折不谈,电击的后遗症是语言障碍,这一年他都在重新练习发音。因为……国防部的一些事情,一直在西沙群岛的基地疗养。”
我听说过一种现象叫做雪盲,暴风雪的天气,漫天飞雪,天地素裹,人在雪地里辨不找方向,惶惶然不知所措,如同此刻。
我连开口说一句诸如‘怎么这么可怜’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感觉牛奶顺着食道慢慢流下去,含在嘴里的是一片润滑甜蜜的液体,淡淡的奶味顺着鼻息呼出来,这是一种安全的感觉吗?我似乎可以明白为什么安敖那么喜欢牛奶了。
荣飙大概是看不惯我一言不发的样子,有点怒气:“本来是不想来找您的,可是少爷一直那么努力,想要帅气健康的再次回到您身边,您却在这里相亲,飙叔我既不能告诉少爷这么残忍的消息,也不能把你抓到基地里去拷打,只好跑来告诉您实情……”
我抿唇微笑:“告诉我是想我怎么做?推掉亲事,等他回来?还是痛哭流涕,觉得是自己害了他?”
“……”飙叔张大嘴巴看着我,不能说话。
“是这样吧,你是这么想的是吧?我应该愧疚吗?凭什么啊?我只是照他想的去做而已,他留下这样的信是什么意思?是说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以照信里说的那样记得他的好,觉得他是潇潇洒洒的走开的,我也应该潇潇洒洒的活着,是吗?”
这样的问题飙叔无法回答,我自己也不能。
“所以,我不是照他说得做了吗?潇潇洒洒的活着!他凭什么!凭什么要来扰乱我!?既然做了那种好像英雄似的事,那么,该怎么挽回是他的事!不能挽回也是他玩弄这些花招的代价!我很好欺负吗!?我为什么要因为一个人的幼稚患得患失!?我为什么不能坦然的去结婚、生孩子!?我卖给他了吗!凭什么他想让我放手了,我就要那么潇洒,他耍花样的时候,我就要觉得感动呢!?”我的表情是认真的,飙叔无言以对,似乎根本没料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有种猪八戒照镜子的感觉:“烦死了……怎么会有你们这对人。不管了不管了,当我没来过吧!我只是觉得这个苦果,不应该少爷来吃。”
安敖离开之后的一年间,无数次在梦里因为曾经的软弱而自责的我,有一天趁着醉意找到zark,没能说出什么大义凛然的话,只是哽咽着低下头。
zark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他就那么好吗?”
觉得自己可怜。
委委屈屈的喝了很多酒,发誓再也不要这么可怜了,即使他回来,告诉我他过得非常开心,即使他就此忘掉我们之间的事情,我都不要觉得自己可怜,开口说:“那就这样吧,我也挺好的。”或者让自己的孩子认他做干爸,就这样潇洒一辈子,总之绝对不会是可怜。
可是现在的我却觉得十分的可怜。
大家都生气
再见到安敖,是在一种非常自然的情况下,一点突然的感觉也没有,我先接到上面的email,说安经理卷土重来了,11月24号大早,公司的人都跑去机场接他。
我一到冬天就特别怕冷,于是用羽绒把自己裹得像个球似的,帽子围巾一样都没少。
等机的过程十分低落,一直躲在外面抽烟,相反,接待科的女人异常兴奋。
外面下了大雪,飞机就晚点了,所有人等到晚上11点,已经全都脱力了,安敖才终于出现。
休闲西服,黑围巾,蓝色条纹领带,红色衬衫,灰色西装裤,搭配登山靴,大檐黑帽,穿的很是花哨,真是不怕冷。
人瘦了,发型比之前更短,精神爽朗的样子。
林总跟他寒暄了半天,他也只是恩恩恩的,一直拿眼睛在人群里找我。
我叹了口气,把帽子摘下来,围巾拉下一点,闪着白牙朝他笑笑。
他的表情有点愣愣的,但随即轻笑起来:“早点,休息吧,大家。”
声音有点迟缓,看来是还没完全恢复。
我走上去,对林总道:“那个,旅馆我已经为安经理准备好了,现在这么晚了,大家就先回去吧,有什么明天去公司再说。”
人群便都散了,我双手插进口袋里,走在前面为安敖引路。
一路无话,直到进了出租车,他才开玩笑似的讽刺道:“你还,没车?”
我搓搓手:“没钱啊。”
“还好么?”
“什么还好?”
“工作,生活,之类的。”
“工作,如你所见,是老资历了,正准备跳槽或者要求加薪了。生活嘛,因为老爸的一再撮合,正在跟以前那个陈香忙活定亲的事情。”
他看着我的眼睛闪了闪,就立即转头望着窗外。
“你呢?旅行舒服吗?”
“恩,很好。”
我往手掌上哈气:“咦,两年的旅行就一句‘很好’吗?具体呢?跟我讲讲吧,怎么跟不会说话似的。”
他揉揉脑仁努力道:“伦敦,有很多,雾气,夏威夷,椰子树,跟草裙舞,西沙群岛……有风,粘粘、湿湿的,每日每夜的吹,夕阳,红得要死……”
我气愤的打断他:“是吗,哪里没有夕阳啊,一点意思也没有,就没有去什么迪斯尼乐园之类的地方?不是喜欢土著吗?有那么多奇怪的嗜好,没有带什么特产给我!?”
他盯我看了一眼:“为什么,这么生气?没有带,没有特产,为什么,我要,给旧情人,礼物?!”
这小子,干嘛眶红了眼看着我!?
好像我做了什么伤人的事情!?
是你自己要装的,既然要扮开心就扮的象一点啊!这样盯着我算什么意思!?
我们无声互瞪。
“两位,金华饭店,到了。”
司机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对峙,我引着安敖去大堂办入住手续。
“吃饭了吗?”如果这话他再晚一秒说出口,我就要头也不回的回家大哭一场了。
“没有。”我一脸恩赐:“一起吃吧。”
乱七八糟不知道点了什么,刀刀叉叉一顿没礼仪的狂戳狂吃。
“饿死鬼,投胎啊?”安敖没怎么吃,顺着手里的白水。
我瞪了他一眼:“是啊,早上9点到现在,什么也没吃!我很饿!”
“围巾,吃饭,不要戴。”
我也不反驳,动作粗鲁的除去围巾,昂头显示喉结下面那颗淡淡的吻痕。
安敖眼神一闪,不自在的吃着碗里腻呼呼的意大利面。
“那个,陈香,很好?”
我拿餐巾纸揩了一把鼻涕:“女人,就这样呗,胸大无脑,永远都不会发现自己未婚夫原来是个变态。”
“不要,这么说。”
“哦。”我恍然的看着他:“对不起,没有照顾你的感受真是抱歉了,搞同才不是变态,是恋爱对吧?你爱着我,我也爱着你,像要一辈子似的。”
他不说话了,开始用叉子折磨盘子里的面。
我也懒得说话,把鼻涕吸回去,又开始跟我的牛排奋斗。
他递了手帕过来:“感冒了?”
我拍掉他的手:“没有。”
“不要闹,快拿着。”他的手持续的放在我眼前。
我埋头吃着碗里的东西,本来想就这么不理他的,可是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看见他的手臂克制不了的晃动着,眼泪就在一瞬间聚集,啪啪掉进牛排里,被我奋力吃掉。
胡乱的接过那条手帕,狠狠的醒了一通鼻涕,又给他丢回去。
饭吃完了我就直接冲回家,对着马桶一阵狂吐,把山珍海味都吐出来了,才抓着马桶盖子大哭不止。
安敖来了短信:刚才你走的时候,想留住你的,腿太疼不想去追了,手太疼不想去拉了,喉咙哑掉不能出声了……你把我变得这么渺小,残忍地离去了。
算和解?
我能感觉到他的心痛,他有他说不出的无奈……但是他做出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越是这样我就越难受,于是我折磨他,指责他的愚蠢和幼稚,推翻那些轻易许下的诺言和糊里糊涂的债。
可这样又能如何,当眼泪流下来,才知道,折磨也是另一种明白。
没人知道从飙叔出现到他回来的这段时间里,我无数次的坐在他家公寓楼下发呆,以为他随时会从楼上下来,认真的对我说:‘佳佳,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回家的路上我总是克制不住的哭了,眼泪一次次崩溃。无能为力这样走着,再也不敢骄傲奢求了。我还能够说些什么,我还能够做些什么?我好希望你会听见, 因为爱你我一直在等你……
第一次拨通电话我没准备好,所以听见一个‘喂’字我就挂了。
第二次就直接了很多:“你想干嘛!?”
“……做朋友吧。”
“不行。因为彼此伤害过。”
“那就,做敌人吧。”
“也不行……因为彼此深爱过。”
第二个电话,他挂掉了。
于是气乎乎的第三个电话:“你知道吗?从头到尾,从头到尾你的那些算计我都知道!都知道!鱼上钩了,那是因为鱼爱上了鱼饵,它愿用生命来得到它……因为喜欢你,所以觉得上当了也无所谓!爱上男人了也无所谓!可是你在干什么!?我就这么不可信吗!?这么不通情理吗!?如果你说有危险,我会不跟你去国外吗?在西沙群岛就不能写信吗!?电话呢?也不能打一个吗!?身体不好为什么不说,强颜欢笑就那么有意思吗!?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如果我变心了,你要怎么办!?这些你都没有想过吗?你的脑子是屎做的吗!?”
说完直接挂断,把电池抠出来朝墙上砸,然后窝进被窝里翻来覆去,翻来覆去。
凌晨两点终于决定不折磨自己,就重新找了块电池装上,却居然一个未接电话都没有,气得我把第二块也抠出来摔了。
第二天上班迟到,被林总训了一顿,看见安敖如常的坐在我位子对面的玻璃房间里,在咬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