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我这回是整个人再一次炸开,脑中心中全成了一团理不清的沸腾乱麻。
由于受到的冲击太大,甚至连狂喜都做不到,有的只是砰砰激烈乱跳的心跳声,还有那句如大风过境横扫一切的“我爱风”。
我爱风,师傅他说,他说……
我情绪半边陷入疯魔状态,身体一时无法动弹。
高擎峰同时受到刺激,却不顾形象地失控大声叫嚷起来,“不,不可能!你别想骗我,如果你真喜欢清的转世,又怎会眼睁睁看着他喜欢上别人,为了别的男子一次次地欲生欲死痛苦折腾?他的灵魂是清的灵魂,是那个爱你爱到不惜牺牲性命,却可以瞒着你不让你知道的那个清的灵魂,纵然转世却依然保留着对你的好感,你只需一个眼神,他便会情不自禁地心动,爱你爱的如此地步的清的灵魂啊!可是两百年来,你面对他却一直只做个局外人冷眼旁观,以你的性格,如果你真喜欢他,会不将心爱之人紧紧拥入怀中?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喜欢风,你爱的分明是清,一直都是清。”
师傅微微一笑,嘴唇翕动,我却不再能听到任何声音。
两人用密语交谈了几句,高擎峰忽然疯狂地大笑起来。
笑了半天,连眼泪都笑掉了下来,声音更是沙哑,充满了悲愤万分地自嘲意味。
“原来,原来一切都是我自做多情,原来就算他不是清,就算他早已变了模样再记不得你,记不得他曾经为你做过的所有牺牲,记不得他有多爱你,也记不得你曾经对他的情谊,可是你依然爱着那个新生躯壳下面的灵魂。为了他好,你就这样冷眼笑看他与别人相好欢爱,生生看着自己喜欢入骨之人,明明就站在自己面前,却要冷心冷肠克制疏离,甚至不惜做出厌恶淡漠状,保持好距离。冷一错,你对别人狠,对自己却更是狠心到家了!”
仰头苍凉地大笑几声,又道:“我以为我够疯狂了,喜欢一个不会对我有任何回应的人,一喜欢就是八百年,却没想到你比我更疯狂更痴情。好,我高擎峰果然没有喜欢错人,我就喜欢你的疯狂,你的执着,你对自己比对别人还要多十万分的狠!”
师傅听着他的狂言疯语,似乎有些厌了倦了,袖袍轻轻一甩,低声道:“高擎峰,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私下里谈话了。现今你也明了我对清的感情,不要再纠缠不清了。”
高擎峰忽然厉声道:“你说我加入了天谴派,所以不想再与我说话,这些……是不是你早就想好用来拒绝我的借口?”
师傅没有回答,只是忽然转头朝向我隐身的方向,喝问:“谁在那里?”
仙堂与地狱的差别
我心下一惊,正犹豫要不要从石后出来,几只麻雀儿忽然在我身后树丛中惊飞而起。
我一愣,赶忙敛了呼吸,让自己心跳的节拍放缓放轻,清风般融化于夜色之音中。
此时一片薄云飘过,遮住了微曦的月色。
我忽然察觉,有一股隐约的力量在查探我的方向,那股力量陌生又强大,隐隐含有危险的气息,不是师傅,却是高擎峰。
我细一思索,顿时明白,以师傅的修为及他亲手传授我的跟踪隐匿大法,焉会不知我跟踪而来的道理?
只怕我初时缀着他一路偷跟过来,他便发觉到了。
既然不打算揭露我,那么方才喝飞几只雀儿,却是特意为我打掩护了,不然以我越来越激烈的心跳声,只怕很快就会被高擎峰感知到。
这样一想,心反而安定下来,隐隐有了一丝甜蜜的感觉。
月色重新照亮天空,为大地塑上浅淡的银装。
风吹草叶,影晃虫鸣,又有几只鸟雀飞落到四周,惊见有人几番扑翅又飞走,高擎峰朝着我方向的探索触角也在彼时悄悄退了回去。
我没有大意,该听到的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一些,直觉再听下去,会很烦扰,于是悄悄从石头后面退了出来,不动声色地原路往回潜行。
月影婆娑中,我隐约听到高擎峰的苦笑声:“一错,你不想回答也不用特意转移话题……”
而师傅的声音,则听起来有些飘渺清冷,仿佛从另外一个遥远的世界飘忽而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冷一错讨厌一个人,需要借口么?……”
“呵……原来已经是讨厌了啊……”
我没有再听下去,一潜远,便飞速赶回了师傅的房间。
不管天谴派是不是师傅想与高擎峰彻底断绝的借口,这事对高擎峰意义重大,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没有太大意义。
师傅如果决定要做一件事情,又或已经讨厌了一个人,不管有没有理由,他有了想法便会去做。
他不似我,对许多事情都无所谓,他有原则有想法,并且爱憎分明,看似温和好说话,实则是个一旦定下心便尤其狠厉的行动派。
借口这东西,根本无足轻重。
我躺在床上,闭目辗转反侧,心绪难宁。
既甜蜜,又不安,只为了师傅说的那一句话:我爱风……
以前粗粗猜测到清是师傅喜欢的人时,却不能细问,只是暗地里心存莫名的一丝嫉妒。
如今知道自己就是被师傅深爱的清的转世,却又一会欢喜一会忧,倒把自己烦恼成了个难辨喜怒的悲喜佛。
心内,既希望师傅喜欢我,又不希望师傅是因为清而喜欢我,既希望自己记得前世的事情,又不太想知道清和师傅是如何相恋相爱的。
一如高擎峰所说,我天生就对师傅有一股莫名的好感与喜爱,现在我知道,那是源于前世清的灵魂影响,不过深深喜欢上,我却认为这是风的事情,与前世的“清”无关。
可是,师傅喜欢的是清,虽然他说他爱风,但他平时从未对我表现过,他有如“情侣”般的“喜欢”风。
我没有一丁点清的记忆,也不想成为谁人的替身。
说到底,我其实就是一个与清毫不相干的人。
“清一派,只怕也是师傅为了纪念他与清而创立的吧,师傅对我这般好,只怕也是我借了清的光……”我喃喃着,忽然莫名的哀伤起来。
忽然很想问一声师傅,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清?
如果我不是清的转世,是不是,你连收我做徒弟都不会了?
消极的念头一起,便疯魔般地在脑海中盘旋,那满腔的甜蜜,竟然也压抑不住内里的酸楚。
我知道,自己钻了牛角尖了。
赶紧运起玄功,连续运行三周天,将灵台上的所有杂念悉数驱除……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多少有了点睡意,于是放松身体入眠。
迷糊中,身边一阵清新的兰香袭来,我的眼皮忽然一跳。
强忍住睁眼望的欲望,身子侧向里边一动也不动,我蒙头装睡。
床塌往下轻轻沉了沉,一双温柔微凉的手带起一丝微弱的气流涌动,慢慢抚过我的发丝,我的眼,我的鼻梁,最后逗留在我的唇瓣,上上下细细摩挲勾勒,温柔地仿佛可以溢出水来。
这般温柔平静地抚摸,却让我的身体忽然燥热起来,一股热流从下腹处升起,倏地沿着脊椎骨往全身四肢百骸扩散,这一瞬间,我的脸孔也莫名的燥热起来。
师傅的手微凉柔滑,却又劲道柔韧,蕴涵着一种说不出的诱惑魔力,我既想要他更多的亲昵,又想拒绝这太过香艳的刺激。
最后,内心挣扎着,暗暗要紧了牙关,只装不知。
忽然,另一只同样微凉的手掌,贴着我的衣衫略嫌粗鲁的钻进了我的胸口,在我的锁骨处来回描摹了几遍后,猛地往下直袭我胸前的突起。
我登时气息不匀,惊骇地整个心都快跳出了胸腔。
师傅怎么突然……这样?
“扑哧!”
师傅的笑声忽然从我头顶传来,清朗好听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戏谑的促狭意味:“这般差劲的伎俩还敢在我面前装睡,不吓唬你一下,你真当我这个师傅这么好骗么?”
说完,灵巧魔力的手指在我的一个乳 尖上轻轻地弹了一下。
我再也装不下去,一下翻身惊跳起来,憋了半天气终于开口嚷道:“师傅为什么调戏风儿?”
师傅下巴略略一抬,那精致的曲线弧度顿成一道极美的风景线,柔亮的黑发随意地被修长美感的手指往后一拨,姿态潇洒却学着我有些孩子气的样子,反驳道:“我想调戏就调戏,我是你师傅。”
“哈,啊?”我登时目瞪口呆,“你,师傅……你……”
手指颤抖着指了师傅半天,我竟然中风般反驳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师傅这个理由实在太蹩脚了,可是银白月华下,师傅的笑容仿佛带上了一层说不出的魔魅之力,嘴角的线条更是不同以往的邪气漂亮与狂放,直直迷惑住我的心神,乱了我的眼,也乱了我整一颗心。
忽地,那句萦绕心头多时的话语脱口而出:“师傅,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清?”
师傅神色忽然一凝,美丽的眸光不复温柔与亲近,只剩下一片淡漠疏离似乎望不到边的冰凉寒意。
他静静地望着我,半晌才道:“我都不追究你偷听了。为何要问?”
那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湖面冰层裂开的一道道喀嚓之声。
冰凛寒冷,却依然有所期待。
这一次,我没有退缩。
我定定望向师傅,认真道:“我想知道。不能……比么?”
师傅忽然笑了一笑,那笑一出,便如腊月寒冬冰雪融化,春暖花开和煦轻柔。
师傅道:“当然,你是你,清是清,你们是两个人,怎么可比?”
我一时大喜过望。
便听师傅续道:“方才那些话都是我骗高擎峰的,我喜欢的是清,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这没你什么事,别瞎烦恼了,睡觉吧!”
说完,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发丝。
轰!
我的所有刚浮上心头的暗喜期待放心甜蜜诸如此类好心情,忽然一下子被统统炸成了一片飞灰。
只句话间,师傅便彻底将我从刚爬上去的美丽高山之颠,打下了黑暗沉重的万丈深崖。
仙堂与地狱只有句话之隔,总是不会吸取教训的我,再一次尝到了这种从云霄极速坠落的毁灭销 魂滋味。
痛得沉重又惨烈,我早该料到的。
有期待,便会有失望,早在两百年前,师傅对我的态度,我早该确定了。
是徒弟,会是宝贝徒弟,但是,却永远无法再跨越一步。
清是师傅心头的最爱,除了清,还是清,八百年,我从未见师傅有过其他男的或女的情人,总是一个人孤单望月,偶尔现出迷醉或蹉叹的另类表情。
可是一回头,他又只会以师傅的宠溺和温柔,对着我笑。
永远,隔着一堵墙,一扇门,我推不进去。
我是风,我不是清。
风吹动红木漆窗,窗户忽然咯吱轻响。
师傅走到窗口,关好窗,黑暗中看不见表情,只闻他一派轻松柔和如往常的笑:“哎,我的风儿该不会真喜欢上师傅了吧?”
我没有动,我不敢回答。
我怕自己一回答,眼中的热烫便会情不自禁地滚下。
轩辕报复我,用身体与话语刺激我的时候,都没有如此这般的感觉委屈与难受。
剜心般的难受。
师傅,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好喜欢你啊!
可不可以,不要用这么轻松地语气与我说话?
我听了,心里好难受……
可是,这些话,我说不出来,我的喉咙咕咕做响,愣是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黑暗中,师傅终于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过来把我整个儿抱起平放回了床上。
然后,他用一种奇异轻柔与温柔地声调对我道:“折腾了半个夜,乖,现在开始好好休息一下,天亮我们就去圣岛。”
师傅温柔地语声仿佛带有一种魔魅的力量,明明我心里委屈地想哭,却偏生渐渐坠入梦乡。
恍惚中,似乎有一声似有若无的幽怨叹息在耳畔响起,长长的叹息声,仿佛包含了说不清数不尽的痴迷情愫。
一夜辗转,忽而好梦忽而惊伤,梦里师傅一会说喜欢我,说不会拿我跟清比,一会又说我连做清替身的资格都不够,清是清,我只是他的徒弟风,不过不管好梦噩梦,额头都似乎有一只微凉的手,在轻轻抚摸安抚着我,如此这般几回下来,后来就不再做梦了。
翌日睁眼,一室阳光灿灿,师傅不在身边,面前却是一张二师兄带笑的宠溺素颜。
我对昨晚的事情,有一种仿若做梦的感觉,就连当时那种狂喜和酸涩到心底的痛楚,也仿佛只是梦里一瞬。
我略略一定神,决定把昨晚真个当成是梦。
这样一想,心里就轻松多了。
二师兄朝我笑道:“知道现在几时了么?”
我答:“日上三杆。怎么没人叫醒我?”
二师兄道:“师傅不让。我这是来第三次了,慕容若兰也来告别过,不过你都不曾醒转,我们也不好意思叫醒你。”
“慕容?他要提前走了么?”我奇道,转瞬一想,能让他心急的,大概也是他手腕上的小凤凰有了变化了,这是好事。
二师兄点头:“是啊,他与管大师先去悬空圣岛了,师傅说,等他帮助轩辕将辟谷状态稳定下来,我们也立即出发。”
我惊了一下,轩辕辟谷了么?
知道我心底的疑惑,二师兄解释了一下。
原来一大早,轩辕体内的真气就开始乱窜,二师兄找师傅过去看后,师傅说,轩辕体内二十多年习武练就的真气被花少烟自酿的药酒激发了漩涡,可以趁此良机点入一点自身修为,指引他立即进入辟谷。现在,转化形式基本已经完成,只是师傅为防意外,还在那边看守着,而原来当他们护法的二师兄,便趁机来看看我,是否还在偷懒大睡。
二师兄笑道:“十一定然要羡慕死了。”
我恩了一声,起床正式梳洗。
出了门,我对二师兄道:“我想一个人去外头透透气。”
二师兄忽而蹙眉,内疚道:“小师弟,昨夜我在照顾那两醉酒的,不知道当时天谴那两个女人在陷害你,因此没有过去……”
我失笑道:“二师兄,你一早几次三番跑过来找我,别是想为这个事道歉吧?其实不用的,当时有师傅在啊!”
二师兄脸色微红,有些不太自在,道:“我只是来催你起床的。”
好假,不过,很可爱。
我哈哈一笑,道声我去了,驾剑飞上半空。
空中有风吹来,拂过脸庞感觉比昨夜稍大。
我的头发被风吹乱了,我拢了几下没拢好,忽地想起师傅月夜下那一头散着柔亮淡弧瀑布般的美丽泼墨,心头猛地又是一刺,顿时生疼生疼。
手顿时无力垂下,放任自己头上的发丝散乱不羁,随风飘荡,心头顿时萌生一种想要自我流放千里的颓废与堕落。
漫无目的地在空中飞来飞去,不知不觉又深入到了昨夜那个偷听到一场骗局的谈话山谷中。
阳光下,那被火焰灼焦的桃树上,没有烧到的部位竟然又开出了几朵鲜明粉色的桃花。
那粉色在焦黑中显得如此刺眼,如此顽强美好,让我生出了想硬生生摧毁它们的心念。
我坠落于地,走至那粉嫩的颜色前,手刚伸了出去,我听见自己自语道:“怒清风,你真当是疯魔了,疯魔了,自己伤心,便连看美好的事物都不顺眼了……”
苦笑一声,正待抽身离去,忽然感觉有股强烈的怨念笼罩了我。
猛一转身,朝向怨念的来处,却见一株完全烧焦只剩两个大枝丫的桃树下,高擎峰盘腿坐在那里,正两眼闪着猩红的诡异光芒在盯着我瞧。
那红的灼眼的光芒,邪魅古怪的似乎被邪灵附体了般,我一与他对视,目光便仿佛被他捉牢般,竟然移了几下都移不开。
高擎峰忽然嘴角微扯,露出一个愈加邪气古怪的笑容,我蓦地睁大了双眼,配合眼角余光扫处,一阵惊恐难以置信。
但见高擎峰的血红双眼中冒出一丝丝的黑气,那黑色仿佛自真正的地狱里酝酿翻滚许多年,浓厚黑煞阴气十足,于此同时,他的头上也仿佛开了许多小洞般陆续冒出同样诡异的黑煞之气,须臾间那些黑气在他顶上一人高处凝聚成型,正是一个人影的模样,却没有双足,生了三条古怪的黑色手臂。
高擎峰朝我阴阴一笑,声音沙哑难听犹如地狱之鬼:“怒清风,我要不要杀了你以绝一凡心念呢?”
我瞬间毛孔皆张,体内烈焰剑呼啸而出在身周形成一个环状的火焰护照,透过焰芒的跳动,我看到高擎峰的脸孔有些扭曲的变态,当他眼睛忽然微微一眯的时候,一股庞大无比的黑色魔煞之气混合着凄厉凶猛的杀气顿时铺天盖地般凶猛袭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