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对流年----扑满
  发于:2009年07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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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亚言抬眼看他。
陈乔生一脸平静又幸福的微笑:“虽然我有时也会觉得不爽,有时会觉得她和我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偶尔会看到她很不耐烦的眼光。可是真是奇怪,就算这样我都觉得非要得到她不可。一开始的时候我想说只不过是个长得还漂亮的妞,玩玩就好。可是慢慢的就觉得我离不开她,非要和她在一起了。再后来我想开了:她爱钱嘛!没关系!老子虽然长得丑又没文化,不过偏偏钱多又会赚。只要我一天不倒霉,就能保住她一天!这样一想,我就觉得其实老天对我也不薄,总算我有个优点可以吸引到喜欢的女人。”
听完这番话,周亚言沉默了,过了很久,用力地拍了拍陈乔生的肩膀:“恭喜!”
陈乔生嘿嘿一笑:“你记得送份大礼就好。老子要养老婆了,到处都要花钱!”
“好!要不你让秦悦列个单子,她喜欢什么我送就好了。”
“到底是老朋友,果然上道!”陈乔生快乐地掏出手机,“小悦啊,周亚言说要送东西给我们俩,你看看有什么舍不得买的赶快列个名单给我吧……”
周亚言失笑,不再理会陈乔生这个莽人,眼神被朋友身后的那一方蓝天给勾了去,于是开始发起呆来。
而他内心一直想着陈乔生的那一番话。
之前追求叶锦年,好像只是头脑一热就直着脾气上了。虽然中间死缠烂打用了百般手段,却哪里有陈乔生这样“深刻感悟”。然而听着他的话,却觉得陈乔生虽然大部分时候讲话都超没水平,这一次却算不错。
爱上一个人,自然会想要霸占这个人的视线,还想要把他钟意的东西统统堆放到他面前。
周亚言微笑:就目前的进展来看,叶锦年的态度已经有了改变。
烈女怕缠郎,这句话用在叶锦年的身上,一样合用。
陈乔生打完爱心电话的时候,就看到周亚言笑得一脸诡异。就他平时的形象而言,这样的笑脸挂在他身上实在寒碜。
陈乔生抖了抖,用力地踢了周亚言一脚:“你在算计谁呢?”
周亚言继续诡异微笑:“关你屁事!”
陈乔生啧啧:“有人要倒霉了。”他幸灾乐祸地笑着,突然说,“对了,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嗯?”周亚言还是没有收回笑容,问得闲散。
“订婚后我打算让秦悦在公司里面参股,顺便对目前的业务做个整改。之前我想请岑其默帮我做个投资风险评估,所以想问一下你的意见。”
周亚言的笑容消失了,身体动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坐姿后才点了点头:“你觉得有必要就做吧。我没意见。毕竟他在这行是顶尖的。”
陈乔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嗯,你不介意就好。”
周亚言云淡风轻地抬头看了陈乔生一眼:“岑其默能力很强,你的眼光倒是不错。”
陈乔生哈哈笑了,说了一句超级欠扁的话:“你的眼光更不错哇,好歹他原来是你的相好!要不也请他帮你做个财产评估什么的,你们这么熟了,应该能打个五折吧?他现在开的那家咨询公司太抢钱了哇!”
周亚言闻言呼吸一滞,很想把陈乔生拖出去暴打。
陈乔生看到对方眼光凶狠,于是终于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鼻子,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借口要去接秦悦,把周亚言一人抛在茶座直接离开。走的时候还冲着周亚言挤眉弄眼:“老周,今天这次你请喽?”
周亚言失笑:“没问题,你赶紧滚吧。”
等到陈乔生离开,周亚言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座位,慢慢地叹了口气。
本来已经收拾整理干净的那些记忆因为陈乔生这个混蛋,又被搅得泛起了陈渣。
岑其默,周亚言的第二任固定情人,也是曾经用心良多的那一个人。
然而要不是陈乔生提起,周亚言几乎已经记不起他了。
大概是因为很用心地想埋葬一段过去,于是那些东西真的被埋葬起来,干干净净,几乎不留痕迹。
当然,只是几乎而已。
周亚言和岑其默认识完全是因为工作原因。当时也是因为想要投身曾经火热一时的网络经济,打算收购一家网络媒体公司。经朋友介绍,他认识了当时还只是某金融顾问公司一职员的岑其默,由对方出面负责项目的具体评估问题。
频繁的接触中,两个人很快就在对方身上嗅到了类似的气味——
他们都只对同性有感觉。
发现对方是同类,然后慢慢就厮混到一起,一直到上了床,周亚言才认定这是一段恋爱的开始。
不可否认,周亚言的眼光非常好。岑其默当时才不过二十五岁,毫无背景的他已经在那家外国独资的号称该行业世界十强的公司站稳了脚跟,并且前途似锦。岑其默的进取心就像冬天荒原里饥饿的野狼,看起来又幽雅地像夏天丰茂水草间徜徉的白鹤,可是在周亚言的面前,对方只是一只聪明狡黠又不失可爱的狐狸。
周亚言被完全迷住了。
虽然跟岑其默相比,自己根本算是文盲,而且那时候岑其默的事业要很努力打拼,而自己已经有所成就——所有的一切都是障碍,可是真正在一起的时候就觉得那些都不重要:虽然岑其默关心的事情他大多看不懂,拿回来的文件都像天书,还要经常往外地跑,一个月都很少回家一趟——可是统统没有关系:周亚言愿意学着听懂对方的话,然后抓住机会往恋人外出公干的地方跑,好顺便偷情。
现在想起来,他们曾经有过一段很甜蜜很美好的日子,不过等到他发现岑其默厌倦了这段关系,并且有了另外的情人时,这种心情很快就变成了覆水。
周亚言有时候觉得或许是自己太过死心眼了,大概就是因为自己出身草根的缘故,他玩不来多角恋。
虽然就他所知,身边爱恋同性的同类当中,很少会保持一对一的关系。两个男人要认真地走到一起实在太难,种种压力和诱惑都会逼得人不得不玩世不恭。可周亚言一向都那么老土,要是认定对方是自己的爱人,至少会在相处过程中保持忠诚。
忠诚——他原本以为这是恋人之间应该遵守的规则,但是每每到恋情的结束时才发现原来只是一厢情愿。
或许岑其默还算不错,至少在厌倦的时候会主动告诉周亚言“我倦了,想要分手”。在这种情况下,坦诚变成了退而求其次的美德。
当然在发现岑其默的新恋人时,他也狂怒过。但是很快的,这种情绪就被收敛了起来——
这个人并不是他找的那个人——周亚言在狂怒之后发现了这个冰冷的事实,并且很快把曾经的热情都冻结掉。
他一向是个狠心的人,尤其是对自己。即使此前他对岑其默几近痴狂,一旦确定对方不值得后,周亚言抽身之快,让自己都很惊叹。
一个是已经无情,另一个是埋了感情,两个人也算平静分手,没闹出什么狗血的剧情。
一年之后,周亚言已经快要不记得岑其默这个人的样子了,虽然曾经的许多个夜晚,他用爱恋的目光把对方的眉间唇角深深地镌刻在心。
现在想起来,岑其默和他的那段关系,像是几十年前的旧事,在忆记深处像张泛黄的照片,如此不真实。
周亚言有点恍惚,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点了一支烟。
近年来他已经很少抽烟了,身上虽然备着,却一直是为了生意应酬。想到旧事时,居然会不自觉地拿出烟来,实在是件怪事。
他笑着慢慢摇了摇头,把才刚点燃的香烟摁熄在透明烟缸里。
然后又想起叶锦年,周亚言慢慢地弯了眼角,突然间觉得心情又好了起来。
叶锦年第一次见到岑其默时印象很深刻。
那是在一个私人举办的酒会上,由头是因为H市的另一个实权人物苏青弦投得一件宋朝青瓷后转手捐给了市青瓷博物馆,于是换来了个“明星企业家”的称号,因此而举办的一次小规模庆祝会。
虽然与苏家基本上没有重合的业务领域,但叶锦年对苏青弦的印象倒是不错。可能是因为他们几乎相同的出生背景、同样海外镀金的教育道路。当然苏青弦在商业上的表现无疑强过叶锦年许多,至少33岁的他已经是H市顶尖的人物,而叶锦年现在的称号还是叶家二世祖,而不是叶家掌门人。
在这样的场合中,叶锦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周亚言的身影。
男人到的很早,叶锦年抵达酒会时,就看到周亚言正站在苏青弦身边,相谈甚欢的样子。
叶锦年皱了皱眉头。
正常人看到这两个人站在一起,肯定会先注意到苏青弦。这位有名的单身贵公子一向以气质优雅口蜜腹剑的特质闻名于世,单论皮相而言,绝对只有“出色”两个字可以形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叶锦年一进门就看到周亚言笑得很爽朗的笑脸,然后心中陡然生出很多不爽来。
笑什么笑?牙好白么?
正在皱眉的时候,周亚言不经意地抬头,在看到叶锦年时,笑容又灿烂了几分,像是100瓦的白炽灯直接加强成为高能射灯一般。
叶锦年忍不住在心中用力地骂了一句“白痴”。
拜周亚言过度灿烂的笑容所赐,这一晚的主人苏青弦也注意到了叶锦年的到来,冲着他笑得热情:“欢迎捧场。”
叶锦年于是回以热情笑容:“恭喜恭喜!”两人握手,场面看来很是和睦。
当叶锦年和苏青弦开始聊起宋代粉青瓷器的沿革史时,周亚言满脸带笑地站在叶锦年的身后,一副专心聆听的样子,虽然谁都知道他对于面前两个雅痞谈论的话题是一团雾水,但不妨碍他用目光亲昵地“照顾”叶锦年,其视线的露骨程度,让满身不自在的叶锦年恨不得能甩一把飞针把周某人不老实的眼睛钉瞎。
苏青弦却像是浑然不觉,依旧自如地谈论着包浆、釉面等等术语,只有偶尔掠过周亚言的带着古怪笑意的眼神透露出苏美钻那一肚子坏水的痕迹。
叶锦年终于忍不住了,趁着为一位来宾让路的时候,假借着身体接触,用肩膀撞了周亚言一下,顺便用凌利的眼刀出击。周亚言终于退开一步,看向四周,一副要找其他人聊天的样子,把叶锦年渐旺的火气给熄灭了一点。
周亚言的眼光刚扫到门口,他的身体就是一僵,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叶锦年敏锐地感觉到身边人的不妥,然后就发现苏青弦转向门口方向露出了笑脸。叶锦年趁机转头,顺便用余光瞄了周亚言一眼。
男人看起来已经正常,只是灯光底下额头上几道深深的皱纹,出卖了他那并不平静的内心。
视线转到门口时,叶锦年就见到与苏青弦握手的男人,第一个感觉是——很好看的男人。
即使以苏青弦的外形条件,那男人站在他的身边看来也毫不逊色。
第二个感觉是:那男人很瘦,看起来甚至有点病态,但是无论眼神还是气质,都透露着一股“精干”的气息。
然后那男人微笑的眼对上周亚言的方向,表情明显一怔,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无血色。
叶锦年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那个男人有着一双微狭上挑的眼睛,让叶锦年突然想到了一种动物——只用了一会儿,“狐狸”这两个字就跳出了他的脑海。
那个男人对苏青弦说了两句后,就朝周亚言的方向走了过来。
叶锦年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周亚言,周某人的脸上一片平静,就连曾经在额头出现过的皱纹都似乎被熨帖平整。
叶锦年心里有点不舒服。

第十章之二

来人却没有急着跟周亚言说话,先把手伸向了叶锦年:“叶先生,幸会。我是锦途岑其默。”言语间透露着一股自信,像是深信自己的名字可以改变世界一般。
叶锦年本该很吃这一套,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更不舒服了:这个名字还真是非同一般。岑其默,国内精算第一人,号称点石成金催钱生钱的魔幻经济分析师。
“岑先生,久仰。”微笑着的两人双手交握,叶锦年只觉得对方的体温很低,冷到让他觉得像是握住了一捧雪。
然后岑其默的笑容转向周亚言,顺便向他伸出了手:“亚言,好久不见。”
这个称呼让叶锦年的脸色黯了一黯。
“好久不见。”周亚言自若地伸手,脸上除了笑容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叶锦年的心一抽。
他一直以为周亚言是个心事全写在脸上的人,现在看来才知道对方竟然也是个好演员,至少在面对岑其默时,没人能从他脸上看到他的想法。
然后叶锦年发现岑其默正端详着自己,眼神中带着几许探究。
岑其默微笑着跟叶锦年聊了一下叶家目前正在处现的一桩并购案,又谈了几句经济大环境,周亚言在两人谈话时默默地离开,让叶锦年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岑其默也礼貌地告退,向周亚言的方向前进,叶锦年端着香槟,脸色在灯光下阴晴不定。
苏青弦的声音突然响起:“岑其默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叶锦年一愣,点头附和。
苏青弦轻笑:“这几年他变了很多,虽然还是一样聪明,但是以前的他比现在可是骄傲很多,现在世故了不少。”
叶锦年并不明白苏青弦为什么要拉着自己大谈特谈一个路人甲,只能微笑保持沉默。
苏青弦又说了一句奇怪的话:“骄傲这种东西,有的时候是因为别人给的自信而产生的。”说完,苏家大少保持着神秘的微笑,转去招待其他客人了。独留叶锦年一人,继续保持阴晴不定的面部表情。
周亚言在阳台喝完了一杯香槟,深深地觉得这种东西到底和汽水有什么区别?正在深思的时候,身后有个人影罩住了室内射来的光芒。
一转头,就看到岑其默的笑脸。
一身深青色西装、无瑕可挑的月白色衬衫,岑其默和以前一样看来无懈可击,但是眼神里却有一丝疲惫。
两人对视良久,不发一言。
微风拂来,带着初夏的热气。
天边有星光,身后是喧闹的人声,所有的一切都如此平静。
周亚言觉得自己像被倒进了时光的隧道,一些曾经的记忆都泛上心头,最终却只化成了,一声叹息。
岑其默的声音轻轻响起:“亚言。”
听到男人的声音时,周亚言有些恍惚:曾经自己的名字经由对方叫出来时,总觉得特别好听。现在却什么都没留下。
那些美好的痛苦的记忆,都已经远去。
他情不自禁升上一些感慨,感慨人类真是善变的动物,然后微笑:“其默。”
岑其默的笑容不见了。
自分手后他们俩也曾见过几面,周亚言总不愿多说话,而这一次,他终于听到了久违的称呼。
然而那两个字里,已经什么都没留下。
岑其默在心中叹息,退后一步,笑容依旧,眼神却平静了下来:“好久不见。”
“你是忙人嘛。”周亚言嘿嘿一笑,然后说,“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你看你现在,一百斤到不到哦?”
“哈哈,没办法,这份工作就是要搏命,幸好钱够多,不然我肯定早就不干。”
“我才不信你肯离开你那些奇怪的报告和财政数据。你要是一天不看那些东西,当天晚上就会枯掉的。”周亚言取笑他。
两人相视而笑。
不远处,叶锦年看着阳台上相谈甚欢的两个人,面沉如水。
短短寒暄了两句,岑其默离开了那片小小的天地。临走时又向周亚言伸出了手,两人深深一握,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亚言看着男人瘦削的身影,终于又叫了一声:“保重身体!”
岑其默没转身,就伸出手做了个“Victory”的动作,让周亚言呵呵一笑。
然后周亚言终于看到叶锦年冰冷的眼光。两人眼神相遇时,叶锦年转身离开。
周亚言眼神一亮,微微一笑,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叶锦年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能嗅出两个男人相处时的“奸情”。
这一发现让叶大公子懊恼不己,于是整晚上只要对上周亚言,他就直接挂上一张棺材脸,差点就在胸前挂上“强盗与周亚言不得接近五步之内”的牌子。
周亚言开始时倒是为此而开心了好一会儿,就差直接冲上去盘问对方“你是不是吃醋是不是吃醋是不是吃醋……”,然而很快,叶锦年那能把他冻至渣的眼神就让周亚言不得摸摸鼻子开始反省:看来叶锦年是吃软不吃硬的那种,要是不小心把他挑至炸毛,好像自己也讨不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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