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叹于自己杰作的楼大庄主无比同情地扫了眼惊蛰所在的位置,当爹爹的影卫……真不容易!
极快地看了秘函的内容,楼钥紫深沉地眯了眼,笑意模糊,璀璨的眸子里闪动着名为“兴趣”的光:“爹爹,有好戏看,去不?”
“哦?”
“炙炎说,最近四王爷暮耐沂正想着怎么对付我,不过都被炙炎挡了回去。我们好不容易来一次皇城,当然要玩个够本不是……”
楼绝影冷冷地睨着楼钥紫,不发一语。
直到把楼钥紫看地全身发毛,败下阵来:“爹……爹爹?”
“实话。”
“……”楼钥紫心虚:“实话?”
冷目一扫,杀气骤增。
“听说暮耐沂和十七王爷暮轨殇不和,这次妄想削弱避紫山庄势力的事肯定是擅自行动的,我只是好奇嘛……他哪来的自信……”语气很是委屈,可眼里,满是危险:“他就那么有把握,能斗得过我?”
楼绝影对于朝堂和商界一向漠不关心:“你去吧,我还有事。”
楼钥紫不满:“紫儿不想离开爹爹。”
“我杀人,你也跟着去?”
楼钥紫神色一正,认真道:“上穷碧落下黄泉,紫儿只认定爹爹一人!”
上穷碧落下黄泉,紫儿只认定爹爹一人!
所以……无论怎样,他,都跟定爹爹……
楼钥紫见寰辕的时候,楼绝影并没有一同过去,只是冷冷看了自家儿子一眼,便转身很是干脆地离开。
眼神之凌厉,目光之冷冽,警告意味十足。
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长长舒出一口气,不就是去见个人么,这么凶做什么……复而又敛了神色,拈起刚刚从避紫山庄传来的消息,面无表情地翻看。一刻有余,璀璨的眼里漾出一抹似笑非笑。顺手将秘函碾成粉末,楼钥紫起身朝寰辕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前脚刚出,聍烟后脚就跟了上来,气喘吁吁,神色惊慌:“公子!山庄的事您知道了么?”
停下步子,楼钥紫带着柔和的浅笑,等女子缓下气来:“知道了,一级加密信函。”避紫山庄用于汇报消息的信函分为加密与不加密两中,前者只供在位庄主大人查看,加密的等级也有轻重缓急之分。
“那……”见主子丝毫没有透露出急色,聍烟的口气多了几分犹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您不就是一年没有亲自露面么,他们怎么能这样?!”
笑意不变,楼钥紫远望向皇宫方向的目光,逐渐悠远起来:“不就是那么回事么……”
“可是……这么一来,山庄五分之一的产业都会陷入瘫痪……”
“无所谓。”楼钥紫漫不经心道:“不是还有剩下的五分之四么。”
“……”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少年奇怪地将目光移回女子脸上,却在看见那双红红的眼睛时噤了声。
杏目里落下几滴晶莹,俏丽的侍女静静地站着,也不言语。
叹息一声,少年伸手抹去那些泪:“聍姐姐做什么哭,避紫山庄又不差那些收入。”
女子后退一步,侧脸避开少年的指:“公子您总是这么说,无论山庄遇到什么样的危机,您都是这句话。”
少年一愣,失笑道:“这是实话呀。”
女子摇摇头,道:“若您真的不在意,为什么要派司空公子去管理山庄?若您真的在意,为什么又对山庄不闻不问?”
闻言,楼钥紫再次敛了笑,认真道:“避紫于我,犹如鸡肋,留之无用,弃之可惜。待在我身边,会埋没了炙炎的才能,倒不如让他帮我接手这个鸡肋。”说到这,清越的声音顿了顿,随手折下一株花枝:“况且,这次的事,是我有意为之,那里对山庄不闻不问了?聍姐姐这话说得可严重了……”
聍烟呆住:“公子你拿山庄五分之一的产业开玩笑?!”
责怪似地怒嗔女子一眼,少年无辜道:“我哪敢,我这可是在帮避紫渡难来着!”
“渡难?”
“没错,内忧外患!”将花枝把玩于指间,楼钥紫继续说道:“内忧:离国四王爷——暮耐沂;外患:燎国澌坤山庄——宇文垣源。”
“公子指的是……四王爷打压避紫,宇文垣源抵制避紫的事?”
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楼钥紫话锋一转,突然问起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还记得来皇城途中,被我扔掉的帐单么?”
一说起这个,聍烟就黑了脸,没好气道:“自然记得!”想忘都忘不掉!先是随意把帐单折成纸飞机扔出马车,又要她派人把帐单找回来,根本就是折腾人!
楼钥紫巧笑倩兮:“还记得遗失了哪几张么?”
“呃……”努力回想:“有些印象。”
“这次山庄名下产业之所以会瘫痪,原因出在哪?”
“供货商停止供货!”说到这里,聍烟咬牙切齿。那些商人居然以一年都见不到庄主,避紫根本没有合作诚意为由,拒绝为他们供货!
楼钥紫毫不在意地继续与聍烟一问一答:“记得是那些货商么?”
聍烟垂目想了想,突然抬起头,两眼放光:“公子,您太有才了!!!”
对于自家侍女的赞美,楼钥紫很是受用,眯了狭长的眼笑得高深莫测,内忧外患,前后夹击又怎样?一样动不了他分毫!看看前方凉亭里隐约可见的人影,楼大庄主撇嘴道:“丫头真笨!居然不信你家公子我,我难道会眼睁睁看着避紫出事?!”
聍烟委屈:“那也不一定啊……”
楼钥紫拉下脸来:“不与你说了,我还有事!”这么一折腾,时间都不早了!虽说如此,楼大庄主还是悠哉游哉地朝凉亭步去。
亭内,正是他此次要找的人——寰辕。
论到气质,公子寰辕与楼钥紫可谓是惊人的相似。同样是温润如玉,谦谦有礼的贵公子模样。论到容貌,寰辕俊朗,楼钥紫精致,同样世间难寻。论到待人接物,同样一模一样的圆滑。若总结一下,只剩下四个字:深藏不露。按聍烟的话说,那就更简单了:两只老狐狸!
此刻,两只狐狸都挂着温柔的浅笑,默不作声。
少了随身的描金折扇,楼钥紫很是不习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毕竟那扇子从不离手,都成了他楼大庄主的标志了。
寰辕始终笑着,凝望着湖中的大片芙蓉,宁静致远,淡薄飘渺。
楼钥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低声谓叹:“清水芙蓉,水媚妖姬,当属绝世。”
“在下以为,楼兄可堪比这玉池芙蓉。”
楼钥紫愣住:“寰公子说笑的吧……”
寰辕笑而不答。
楼大庄主尴尬地撇撇嘴,问道:“近些日子忙,疏忽了寰公子,不知寰公子在这儿住得可好?”
“在下很好,倒是听说楼兄你病了。”
再次尴尬,他总不好说是因为他爹把他扔进寒池,他又惧冷,这才感的风寒吧?楼钥紫干笑:“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多谢楼兄这些天款待,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今日是想来辞个行的。”
好自觉啊,他来意就是赶人走的,要是再让这个寰辕待上几天,那他岂不是天天要遭冷眼?说是这么说,场面工夫还是要做的……“这么快?”
寰辕抿唇一笑:“距上次宴会已经十五日了。”
楼钥紫只觉得满脸黑线,今天什么日子?怎么人人都与他作对?出门不利?!
不过,该问的,还是要问:“寰公子是做什么的?”
“平日无事,游手好闲罢了。”
“……”把他当三岁小孩骗么?能在临羡阁仰慕亭设宴,并且请到冠玉阁头牌寐缃那个死女人的人,会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承影。”寰辕突然改了称呼,开口唤道。
楼钥紫浑身一抖,打了个大大的寒颤,好冷……
寰辕见状,奇怪道:“怎么了?”
继续干笑:“没事……天凉了点。”
寰辕点点头,又认真地望着楼钥紫:“承影如果有需要,可以去帝都东侧的丝庄找我。”
楼钥紫忙不迭地应下,心中却是有苦难言。能不能少叫几句“承影”啊……他的字难道就这么好听么?在楼大庄主万分期待的目光下,寰辕终于离了去。
他刚一走,少年就极没形象地瘫软在草地上,暗自骂道:唤什么不好,偏偏要左一个“承影”右一个“承影”,嫌他还不够烦是不?!
大大的眸子乱瞟几下,楼钥紫细声唤着:“爹爹……该出来了……”
话音落地,便觉一阵微风拂面而过,眼前无声无息地多了个白衣男子。周围的温度随着这个男子的出现而降低不少,本应心虚的人寒气四溢,本该生气的人心虚不已。
咽咽口水,楼钥紫颇有些悲壮:“爹爹的事处理好了?”
“嗯。”楼绝影冷声应着。
不安地扯扯长发,楼钥紫继续扯话题:“诡邪宫最近……没什么事吧?”
“嗯。”
“……”楼钥紫欲哭无泪,爹爹这副不冷不热的模样是他最怕的。小心翼翼又问了句:“爹爹……怎么来了?”
另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楼绝影勾勾唇角:“不愿我来?”
“没有!”很是坚定地否认,楼钥紫依旧揣揣不安,爹爹今天……怎么怪怪的?
“很好……”满意于少年的答案,男子半眯起极美的凤眼,危险邪气,懒散魅惑。朝少年缓缓步去,楼绝影一字一顿道:“从今天起,你楼钥紫……”
楼钥紫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什么?”
“没什么。”楼绝影淡淡地回答,目光深邃悠远:“最近天气不太好,别乱跑。”
知他意有所指,楼钥紫乖乖点头:“紫儿明白……”
难得十七王爷不在朝廷,他避紫山庄也恰好陷入经济危机,这么好的机会,野心勃勃的四王爷会放过?
呃……这叫什么来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想必这些年,那个十七王爷遭到的暗杀也不少吧……
“在想什么?”
“紫儿在想……爹爹什么时候带紫儿出去玩!”少年笑意盈盈,看似撒娇,实则抱怨。
楼绝影当然知道他的心思,但他素来不喜去人多的地方,周身的温度又降了三分:“紫……”
“好嘛好嘛……”少年虽心有不甘,却仍是妥协了去:“我不出门就是!”
看着少年愤愤的表情,楼绝影竟漾出一抹笑,那双极美的眼仿佛汇集天下间所有光芒般耀眼夺目,浅绯色薄唇轻轻开启:“乖~”
“……”楼钥紫盯着那抹难得的笑容出了神,在楼绝影越来越明显的戏谑注视下终于恼羞成怒地红了脸:“爹爹!!!”
一语既出,楼绝影马上敛了表情,变脸速度之快,令人乍舌。
望着那又恢复冰冷的俊美容颜,楼钥紫眼神幽怨,好不甘心啊!!!
笑意沁染的眸子绝美更胜往昔,忽然,眼神一凛,杀气骤然奔腾而起,攻势凌厉地朝暗处袭去。果不其然传来一声闷哼,一名黑衣人闪身而出,楼绝影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声唤道:“惊蛰。”
话音刚落,黑衣影卫就出现在男子身侧,低头恭敬应答:“主上。”
楼钥紫微微眯了眼,错觉?他怎么觉得那个黑衣人的身影很熟悉?“爹爹是要拿下他么?”
闻言,楼绝影的目光移到少年精致的面上,眼神深邃似海。默认……
楼钥紫轻笑道:“由紫儿来,可好?”语气云淡风轻,如同在论避紫山庄名下财产般随意。
不等楼绝影有所表示,黑衣人早已怒目圆睁,毫不留情地向楼钥紫攻了去,招招狠毒,直取要害。楼钥紫轻松避过攻击,好整以暇地近距离观察黑衣人,怎么看怎么眼熟,就是像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疑惑间,黑衣人突然射出三根细针,楼钥紫一惊,还来不及反应,针已到了身前,眼看就要没入体内。微风拂过,待楼大庄主回神时,黑衣人早没了影,而他么……安然地躺在他爹怀里。
前提是……如果可以忽略那冻人的寒气……
残酷的眼中泛起一抹噬血的光,危险非常,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晃若先前与楼钥紫调笑的人不是他:“紫。”
精致绝艳的脸有些苍白,楼钥紫大大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空洞。无意识地抬起自己被针划伤的手指,鲜红的血正向外流淌着,侧头看着那血,好似不明白发生了怎么事般。
蹙起眉峰,楼绝影周身杀气环绕,昭显出他极度不悦的心情:“紫。”
嗯?
将目光从指尖移到男子俊美的面上,楼钥紫疑惑而又茫然地看着他,眼神陌生疏离。
见状,眉蹙得更紧了些,狭长的凤眼内暗潮汹涌,紫……不对劲。“惊蛰,沧弦,惚筑。”冷冷抛下六个字,楼绝影抱着楼钥紫,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
沧弦检查结果:少主没病,伤口上也没毒。
惚筑检查结果:少主没内伤,也没中蛊。
惊蛰调查结果:黑衣人行迹可疑,入庄后到处乱闯,不排除因为走错地方才遇到少主与主上的可能。
楼绝影坐在大厅中央,面寒似冰,杀气缭绕,低下的一干手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就这么提心吊胆地僵持了一个时辰有余,极为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惊蛰,派人回宫里把那东西拿来。”
惊蛰一惊,瞪大眼睛,惊异道:“主上请三思!”
楼绝影冷目扫去:“本座做何事,还要征得你同意不成?”
惊蛰连忙曲膝跪地道:“属下知错,望主上恕罪。”
其他人面面相窥,却都极有默契而没有询问出声,但是……谁能来告诉他们一下,宫主说是“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收回目光,楼绝影眯起眼睛,紫和那个黑衣人……好象认识。
☆ ☆ ☆ ☆ ☆
聍烟战战兢兢地望着自家主子,神色犹豫。
感受到那道目光,楼钥紫疑惑道:“聍姐姐怎么了?”
聍烟慌忙摇头:“没事没事!”然后继续盯着他看。
很正常啊,连她的名字都记得,可是……也很不正常!看他手里拿的是什么?避紫山庄年度帐单!!!公子平时不是最怕看那个的么,今天居然主动要她拿了来……是不反常,那就是受刺激了。
自那天公子从外面回来就很不对劲了,宫主也是!
以前这两人不总是腻在以前的么?最近怎么连见都不见一面了?
楼钥紫无奈地放下帐册:“可是聍姐姐你再这么看着,我都写不下去了!”
“那就不要看啊……”又没人逼着你看!聍烟理所当然。
“……”楼钥紫黑了脸。
“对了,公子您……怎么不去看看宫主?”
“宫主?你是说爹爹么?”楼钥紫奇怪道:“我为什么要去看他?”
这倒把聍烟问住了,是啊,为什么一定要公子去见宫主?咽咽口水:“他是您爹啊……”
“是爹就一定要在一起么?那我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这十年?聍烟机敏地抓住这个字眼,公子……
“您不是一直都想见宫主的么?”
“什么时候?”楼钥紫眼神怪异,但又认真思考起来:“我什么时候说我想见爹爹了?”
见此,聍烟脸色有些发青,这是……出什么事了?慌忙转身,正想去找惚筑过来看看,却见门口正立着一人。白衣胜雪,纤尘不染,俊美似神,冷冽如冰。
“宫主?!”
听见惊呼,楼钥紫寻声望来,看见来人时,敛下眉目,低声唤道:“爹爹……”
楼绝影缓缓向他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尖上,令他心悸不已。璀璨的眸子再次染上疑惑,好奇怪的感觉。耳边传来男人低魅的声音,语调中竟带着冰冷的轻柔:“紫不想见爹?”
他一下子红了脸,精致绝艳,呐呐地应道:“不……没有……”
凤眼一沉,似乎有什么正在酝酿,楼绝影问着:“是么?那为什么不来见我?”
“我……”疑惑转为迷茫,是啊,为什么?“紫儿……不知……”
冷冷瞥了眼被少年置于案上的帐单,楼绝影勾勾唇,似笑非笑:“因为事务繁忙么?”
迷茫更甚,楼钥紫只觉思绪朦胧起来,难受地蹙紧细眉,伸手按住眉心:“大概……”
冰冷的眸子闲适地落在少年身上,楼绝影吩咐道:“聍烟。”
聍烟闻言,就差没跳起来,什么?!又交给她?!一年的帐单?!这可是一年的,一年的!!!!!哦,天!直接让她去死算了……但是……算了算了。认命般抱起一人高的帐册,聍烟的背影很悲壮,算了,还是先把这半个月的看完,指不定到时候公子不反常了,派人来帮她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