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这会出事的!”
熟悉的低魅声音冷冷流动着:“退下。”尾音一顿,楼钥紫只觉一股强烈的杀气骤然袭来,还来不及反应,胸口便是一痛,晕了过去。
意识渐渐从黑暗中苏醒,尚未来得及睁开眼,一个冰冷而暗含怒火的声音已传入耳:“紫,不许再有下次。”
他蹙着眉,打开璀璨的凤目,脸色苍白,无力道:“我也不想有下次。”他最近昏迷的次数也太多了点……都能和那段时间媲美了!
楼绝影站在床前,俊美的脸笼着寒霜:“以后别躲着,若我再不小心伤了你,怎么办?”
“能死在爹爹手上,紫儿也满足了。”他眼神深沉,不似玩笑。
楼绝影周身的寒气愈发浓厚:“紫,你在惹爹生气。”
闻言,楼钥紫无奈地眨眨眼:“我没有……爹你想多了。”
楼绝影冷睨他一眼,忽然伸手执起那段晶莹流转的媚紫丝绸,道:“以前的事,你可想起来了?”
明亮的眼一闪:“还没有……”
“你真的在意?”
楼钥紫直直望进那双极美的冰冷眸子里:“爹爹在意,所以我在意。”
男子敛下眼帘,寒气渐渐淡去:“你已经没必要想起来了。”
少年愣住,不明所以:“为什么?”
“因为……”男子转身,修长的身影于逆光中显得高大而朦胧:“因为……你忘记的,已经找回来了。”
找回,不是记起。
楼钥紫抓住了这个不同,但还是有些不明白。按爹爹的话来说,应该就是……他忘记的事已经重新回来了,所以没必要再去努力想了……
楼钥紫纠结了,可总要说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事吧?!不明不白的真的很难受啊!!!
视线落在那段媚紫丝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东西,同样莫名其妙!突然,璀璨的眼一眯,细长的眉皱起,楼钥紫远远看向男子离去的方向,目光中暗潮汹涌。被他握在掌心的丝绸上点着几点嫣红,媚紫的颜色因此而变成半透明的浅紫,竟流动着淡淡的光芒。
是纹寒紫凌……
诡邪宫三大至宝之一,怎么会到他手上来?简直匪夷所思!
暗自运气调息,身上多处脉络受损,看来内伤不轻。唔……他爹的内力是不是太强了点?这还只是杀气,就能把他伤成这样,那要真动起手来……楼大庄主脑海中只有四个字:不能想象。
记住教训了,下次再也不在爹爹房门外偷听谈话了,不然再被误伤,他可不保证自己还能活下来……
要偷听也要正大光明地站在他爹身边偷听。
在魔教教主大人的照顾下,楼大庄主的内伤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说是照顾,其实很简单。楼绝影每日输了内力予他打通经脉以后,就坐在案前看书,任楼钥紫躺在床上瞪着他。
“爹爹……”
“……”沉默。
“爹爹……”楼钥紫加大了音量。
“……”依旧沉默。
“爹爹!!!”
“……”沉默。然后冷眼扫来。
“……”楼钥紫无聊地找话题:“爹爹在看什么?”
目光又回到书上,却很给面子地淡淡吐出几个字,算做回答:“《天衍论》。”
唔……没看过。继续找话题:“爹爹……我的伤,什么时候能好啊?”
“明天。”
“……”多说一个字又不会出人命……“爹爹……您下手真狠。”
“这是最轻的。”
很好,突破了五个字。“最轻的都能让我躺上十天?!”楼钥紫登时说不出话来。
“……”再次沉默。答案显而易见,问题太白痴,拒绝回答。
又过了一会儿,楼钥紫受不了了,一天两天还好,可这十天他都躺在床上不能动,实在无聊过头了,现在就算拿本帐册来,他也能看地津津有味!
一无聊,就会乱想。从他有记忆时开始,一直回忆到现在。最后想得实在没有可想的了,就开始着手某些事的策划。原本觉得很费脑子的事都想了个遍,可是……
“爹爹……”
再次听到这十天来出现频率最高的两个字,楼绝影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冷冷地直视他,声音宛如三丈寒冰:“说。”
“我很无聊。”
“看出来了。”
“……”精致的脸皱成一团:“那您还……”话没说完,却停了下来,慎重考虑言辞后,这才挤出几个字:“您继续看,当我什么都没说。”
看着床上很是无语问青天的少年,那双始终堆砌着无数坚冰的凤目竟盈出点点笑意,淡得让人无从觉察。唇角几不可见得勾了勾,楼绝影看看窗外艳丽的桃花,心中猛然升起一个念头。
就这样过下去……好象也不错。
诡邪宫三大至宝,一为九天玄珠,被楼钥紫五岁那年当糖果给吃了……
二为纹寒紫凌,被楼绝影送给了楼钥紫,充当起了发带一条……
三为……不知道。
除了历代诡邪宫宫主外,没人知道那另一至宝到底是什么。
虽说如此,但连楼钥紫都不知道的话……就有点……呃……奇怪了。
但对于从小就在诡邪宫乱跑,拿至宝当玩具的某少宫主自己来说,这很正常。现在两大至宝现在都在他身上,若再加上那第三样,他说不定会被四大长老给活剥了……
小时侯他爹好象很纵容他来着,无论什么事,只要他说出口,他爹肯定办到。怎么长大了就……
“爹爹……”终于可以下床走动的楼大庄主敛下眉眼,轻柔地唤着。
“嗯?”
“爹爹……”快速看了他爹俊美的脸一眼,楼钥紫又低下头去:“爹爹可喜欢紫儿?”
“……”气温骤然降低,宛如狂风暴雨前的声势渐渐凝聚。楼绝影不发一语,垂下的长长睫毛挡住了眼中所有的端倪。
“爹爹?”少年清越柔软的声音继续唤着。
楼绝影拂开长袖,入坐东侧,低魅惑然的冰冷声音流动如水:“紫,你可知,何为喜欢?”
闻言,楼钥紫偏过头,微蹙的眉好似在思索怎么回答:“紫儿于爹爹,便是喜欢。”
“非亲情?”
“不是!”
“非依赖?”
“不是!”
“非习惯?”
“不是不是都不是!”楼钥紫摇晃着脑袋,柔亮的长发于风中舞动,风流万千。
顿了一下,楼绝影反问一句:“当真?”轻敛的眉眼间依旧无从得知其想法。
楼钥紫撅起红润的唇:“爹爹将紫儿看做三岁孩童不成?”他怎么可能将那些与喜欢混淆?“紫儿……紫儿喜欢爹爹,很喜欢喜欢,喜欢到了……爱的程度。”
柔软的声音若羽毛,细细飘散于半空,凌风摇曳。
修长的指尖猛然一颤,冷傲转为邪肆,噬骨缠绕。楼绝影抬起眼眸,极美的凤目中映照出楼钥紫绝艳的面容:“那好。紫,爹许你一世。”
没有惊讶,没有兴奋,好象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般自然。“既是一世,便无其他。爹爹可要记得今日所说,永远不和紫儿分开!”
楼绝影颔首道:“自然。”
爹爹许了他一世,却不曾回答他那个问题……
但,得到一个承诺。
唔……就把这个承诺,算做爹爹于他的回应罢。
他爹没警告他已经很不错了!
楼钥紫有写发愣,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先前他问过爹爹这问题?怎么他不记得了?
璀璨的眸子弯了弯,似笑非笑。被他遗忘的事,莫不是他喜欢爹爹?
啊!这还真是……该怎么说呢……
对他下异术的人,应该查到了吧。
耳边传来一声呼唤,是那人消掉冰冷后,略带慵懒的声音:“紫,于世间,此生……”尾音消迹,那人凤目睨来,傲尘绝世。
他盈盈一笑,金色的晨光恰好照在那段浅紫的流华上,衬得那精致的面愈发绝美。
十数年,弹指间便已逝去。十数字间,则是永恒。
爹爹……一世的时间,纵是你不喜欢我。
你也不能离开我。
聍烟最近很郁闷,非常郁闷,极其郁闷!因为司空炙炎已经回到楼钥紫身边,担任影卫一职。
其实这本来没什么,但到了她这儿,就有什么了。
炙炎一回来,楼钥紫就要亲自处理避紫山庄的主要事务了。但是!她家公子最喜欢做一件事——帐册全由她负责……
聍烟恨得咬牙切齿。然后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个以后她追悔莫及的决定!
楼大庄主近日过得好得很,一天到晚都与他爹在一起。可碍于自己的计划,这日终于离了去,随手在诡邪分宫里吩咐下去,准备马车。完全将这儿当做了避紫山庄。呃……其实也没差。格局一样不说,地位也没什么不同。
楼钥紫半眯着眼,笑得好不和熙温暖,令见者惊世,如沐春风的神情一直挂在脸上。
接着……入了宫。
暮耐沂最近很阴沉,非常阴沉,极其阴沉!不明不白不知不觉地被削弱了大半势力不说,已经还朝的十七王爷暮轨殇还一直针对他。他都要怀疑,那楼钥紫是不是与什么人有所勾结,怎么连皇上……都因忌惮,而不愿动他。
大将军安涉歧也在着手调查楼钥紫,可始终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甚至连他的父母亲人,都找不出一个来。难道他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么?!
就在这两人对他无可奈何之际,楼大庄主悠闲地荡进皇宫,与人聊天去了。
午时过后,楼钥紫修长的身影才再次出现在皇宫之外,伸手遮住眼前仍有些刺目的阳光,狭长的眸子沉静一片。
“回去告诉爹爹,晚饭不用等我了。”淡声交代一句,楼钥紫驾马,绝尘东去。
走了很久,方才远远看见那宏伟的建筑,稍稍勒了马,闲散地踱到丝庄前。
这里,有他要找的第二个人。
公子寰辕。
刚停步,一道英挺的身影便从丝庄大门内缓缓走出,俊朗明亮的面容带着笑意,丝毫不意外楼钥紫的到来:“楼公子,在下已恭候多时了。”
楼钥紫盈盈一笑,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柔亮的墨发被带至空中,凌风舞动,风流万千。漫不经心地打开折扇,迫人的气势却已然曼延:“那么……”浅紫的光华与发间晃动,流光溢彩:“你是以丝庄主人——寰辕公子的身份来邀请我的,还是以……”说到这儿,楼钥紫拉长了尾音,璀璨流转的眸子似笑非笑:“澌坤山庄庄主的身份来邀请我的呢?宇文公子?”
被道破身份,寰辕没有一丝惊异,依旧笑着:“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楼钥紫也笑了开,语气中不带分毫质问的意思。
寰辕笑而不答。
楼钥紫也不追问,又道出一句:“当初的一切,都是你精心安排好的?”
他听完,仅是问出一句不相干的话来:“你是如何知道的?”
“猜的。”细长的眸子流露出丝丝玩味:“遇到你那日,我曾将三十八张帐单飞出马车。之后令人去寻时,仅找回二十六张。剩余十二张,除去被风吹走,被马踏破等可能性外,最少还留有七张……”
不等楼钥紫解释完毕,寰辕便已明白了所有。原来从一开始……他就被他算计了。
故意遗失的帐单,手下人意外拾到的惊喜,被打劫时的相遇,之后山庄的扶摇直上,避紫一夜间的危机……
不愧的楼钥紫!
本以为自己掌控了大局,却不曾料到如此。
“在下可帮了楼公子一个大忙啊!”
“所以啊……钥紫特来道谢。”
没错!是大忙!那些帐单上所记录的,是避紫山庄的供货商名单,由澌坤山庄出面拉拢,但凡是摇摆不定、倒戈相向者,皆为避紫隐在的安全威胁。此次一番举动,使得楼钥紫一举间将其尽数拔除。
澌坤费劲心机,却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寰辕眼神复杂:“很冒险的决定。”同时,也是最有效的。
楼钥紫不以为异地晃晃折扇,道:“因为我不在乎。关心则乱,若太将它当回事儿,便无法做出最明确的决断。”纤指勾开颊边的发丝,继续道:“宇文公子也要当心了……”
寰辕唇角擒笑,望向楼钥紫的眼神中带着一抹异样:“楼庄主赐教,在下受益非浅。”他后退一步,侧身让出丝庄大门:“在下乃此庄之主寰辕,邀承影入庄一叙。”
楼钥紫全身可疑地一抖,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面色有逐渐转黑的趋势:“既然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就别叫承影了……”再叫下去,他爹虽然不至于拿刀砍了他,却会无视他不搭理他……
为什么他爹生气时的反应这么与众不同呢……
闻言,寰辕低敛下眉,神情中似乎有一闪而过的失落与悲哀,而再抬起头时,仍是那张温文笑颜:“好的,楼公子。”
楼钥紫蹙了蹙眉,一股烦躁之情忽然涌现。指间描金折扇打开,冬雪红莲映出,眼神闪烁片刻,这才步进丝庄大门。
路过寰辕身侧时,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眨眼间便消失于空气中,晃若从未出现。
“抱歉。”
番外:冰寐怂影
话说……寐缃住进了诡邪宫。
原本楼钥紫是说什么也不同意这事儿的,后来在寐大小姐没日没夜念叨三天后,终于有所动摇。
这一动摇,寐缃可谓是两眼精光直闪,啊!未来一片光明!两个绝世美男搂搂、亲亲、抱抱……光想想就激动人心!
然后,寐缃住进诡邪宫的第一天,楼钥紫就后悔了。
不管走到哪儿,不管和谁在一起,都有一双眼睛热切地看着他,美丽的眸子里分明就是……期待。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期待?楼钥紫懒懒地倚在椅子里,支额思量。寐缃到底在期待什么?就算有什么期待的,也不用那么看着他吧?!
想着想着,只闻一道冰冷低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想什么?”
抬眼,不以外地看见那袭白衣,俊美的男子立在他面前,傲然倾世,好似全天下都入不了那双眼。
楼钥紫盈盈一笑,张开双臂,微偏过头:“爹爹抱~”
楼绝影看他一眼,却见身形一晃,再凝目时,已拥着怀里的绝艳少年,坐在榻上。眉峰微拢,问道:“烦恼些什么?”
闻言,楼钥紫马上垮下一张精致的小脸:“我在想寐缃什么时候才能走。”
“人不是你请来的么?”
一听,楼钥紫差点跳起来:“我会去请她来?!自找罪受还差不多!”复而又磨蹭着楼绝影的肩窝,讨好道:“爹爹把她赶出去吧!”
轻搂住怀里小猫似的少年,男子柔和了眉眼,极美的凤目里流露出丝丝戏谑:“要赶,自己赶。”
“爹爹!”楼钥紫不依。
“……”楼绝影不语,意思很明显。
楼钥紫仰天长叹:“果然!自做孽……”
“不可活。”楼绝影淡淡接了下去。
楼钥紫欲哭无泪,他怎么就一时心软答应了她呢?!啊啊啊啊啊……
算了,惹不起,他还躲得起!
于是乎,从这天开始,楼钥紫一见寐缃就跑。寐缃郁闷非常,躲什么?躲什么?!她又不是洪水猛兽!那好,他躲,她追!
再于是,诡邪宫内上演了三天你跑我追的戏码,主角就是避紫山庄庄主与离国第一舞姬……
三天后,寐缃换了目标。
没想到楼钥紫那小子,半点武功不会,偏偏轻功绝顶,任她怎么追都追不上!不过没关系,走了一个,还有一个呢!楼钥紫的美人儿爹爹!
这些天里,诡邪宫上下一千八百四十七人都目睹了一件事。第一舞姬寐缃,先是追着他们少宫主跑,少宫主躲,寐缃无奈,又去追着他们宫主跑……
这女人胆子真大!
对于楼绝影,寐缃一天到晚都在他面前嘀咕。而楼绝影居然很反常地没有赶她走人,虽然……他周身的温度已经可以媲美腊月飞霜了。
他爹放任寐缃!这点让楼钥紫很是不满!爹爹他为什么不干脆一掌劈了那女人?!
不满的后果——冷战。
诡邪宫就在这么极度诡异的气氛中过了一个月。
楼钥紫恨得牙痒痒,可他爹就好象在故意气他般,避而不见多日后,才出现在他面前。身后……跟着个死女人……
楼绝影淡然地坐于凉亭之内,拿起茶杯便径自饮起,完全将他儿子无视了个透彻。
楼钥紫气极。
寐缃也跟着坐到凉亭里,瞟瞟楼钥紫,再瞄瞄楼绝影,笑地很是诡异。然后……然后……然后语出惊人:“楼绝影啊,我很看好你。你什么时候把小紫吃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