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是谁在唱歌----苍遥
  发于:2009年07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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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著困,福气用力的揉揉眼,又累又疲倦的想要倒头就睡,但他不敢。这几天,有穿著蓝色衣服的男人过来,好凶的要他把东西搬走,後来福气没办法,只要看到他们出现,就赶快抱著东西跑去公厕躲起来,很久很久以後才敢出来。怕睡著了,好凶的人过来,就不敢睡,只要眯了眼睛就快点用力掐自己的肉,才能不要睡。
他不知道该怎麽办,小脑袋里除了苦恼之外塞不下任何东西。削瘦的小脸和瘦得只剩下骨头的四肢,饿的发晕。
外头的雨还在下,几点水雾湿了福气已长至肩膀的黑发,额前浏海在婆婆去世後便再也没有修剪,偶尔只有福气想到时才会用小剪刀慢慢的一点一点剪短,好让头发不会扎著眼;参差不齐的模样,淋著水气,便贴在饱满的额上,让他多了几分狼狈。
用膝盖顶著下巴,福气晕呼呼的又想睡下,半眯半闭时,眼里竟然倒映出一抹身影。
远远的,那人像在找什麽一样,手里拿的大大的雨伞遮住了来人的脸,但不快的步伐却已然接近福气所在的凉庭。
福气霎时从半睡半醒中吓了一跳,以为又是那好凶的人来赶,慌乱的提了家当就要逃,但饿得发软的身子与僵持了太久的姿式,才一从长椅上站起,福气便眼前发黑的往前扑了去,不只是包好的棉被与一些重要的物品跌入了雨中,连整个身子都扑倒在泥水之中,青白的小嘴不小心还喝了几口泥沙。
「咳咳咳……」水气呛入了气管,福气一时之间也顾不得淋湿的东西,捂著胸口撕心裂肺的咳著,另一手还抓摸著被雨打湿的包袱。
被这场意外惊扰,原本没注意到凉庭的男人反而转回身看了过来,一见福气瘦小的身子包著可笑的塑胶袋,连那青白的小脸都有些泛紫,眯眼注视了几秒,便认出人般的上前了几步。
「咳咳……对、对不起,我很快走,不要抓我去很黑的房间……」身旁来了一双黑亮的皮靴,因为被雨和泥沙的浸染,变得有些陈旧。福气再没心力去想好看的鞋子,挣扎著要起身;之前好凶的人趁著他睡著了,把他关进了黑黑的房间里,过了好几天才放他出来,因此,福气才会不敢睡。
又怕好凶的人会抓他,福气对著他弯了腰,一直说对不起,才走了两步便要跑。
提著又重又湿的大包袱,福气又冷又怕,想去厕所那里躲著,手腕却紧了紧,像被人抓住。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故意不要走,不要抓我。」也不敢回头,福气只敢小力的扭著手,想让他放手。
大大的伞阻立在了福气的头顶帮他遮雨,虽然福气早就淋湿了,作用也不大。而男人更是因为大方的把伞让人,自己不用几秒便全身湿透。
「……福气。」男人叹了口气,雨很大,那阵叹息被耳边轰轰作响的雨声打的凌乱,也让福气一阵僵硬。
「我是阿实,福气。」
说完,便是一阵沉默,福气没吭声,手还不住偷偷动著,想要挣又挣不开,低著头,消极的抵抗著。
男人却像是无法忍受了,用力的板起了福气削瘦的肩膀,察觉他比自己上次见面时还要来得瘦弱,浑身一震,过了许久才低哑的对著福气小声说著:「福气,你看看我,我是阿实啊!」
清晰的字句传进了福气耳里,过了一阵,他才像被注入了电力的机器一样,缓缓的抬头,乌黑的眼睛直直的盯著男人的脸,紫红色的唇微微开阖,抖著扬起了嘴角,说:「阿……阿实,你回来了?你跟婆婆一样迷路了吗?」
那软软的、毫无指控意味的声调,重重的打在阿实颤抖不已的心间。
「对不起!」用力把福气揽进了怀中,纸般的厚度,让林实红通的眼眶,紧紧的闭上。
「对不起,福气,我回来了。」微微的哽咽,是心疼,是不舍。
「嗯……」轻拍著他的背,福气也在他的怀里闭眼,微笑的说:「阿实比婆婆厉害,不用我去找就自己回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
雨中,一高一矮的身影,便在这座无人公园里,默默的相拥而泣。
***
乾爽的室内,微微的空调声中,还夹杂著一些怪异的声响,彷佛是舔食吞尽什麽般的声音。
「福气,你吃慢一点,没人会跟你抢。」端出一碗热汤放在餐桌上,林实忍住了叹息,温声的提醒著眼前几乎将整个小脸埋进锅碗的福气。
果然,下一秒便听见了一阵激烈的咳嗽声,福气被呛到了。他赶忙上前拍著福气的背,减缓他的不适。
「咳咳……我、我好饿,想要吃东西。」乖乖的仰起头让阿实帮他擦眼泪鼻涕,福气的眼还留恋似的直盯著碗里的白粥。阿实说不可以马上吃很多东西,要吃白白的稀饭,可是他好饿,一直都吃不饱。
「你很多天没吃东西了,一下子吃太多肚子会不舒服,福气要听话,知道吗?」看那所剩无几的粥汤,林实对他笑了笑。
「福气好听话、好乖。」稚气的点点头,也忍著想要再讨一碗的渴望,福气小小的打了哈欠,眼皮又重了。
「想睡觉了吗?要先去洗澡。」推著一下子就晕晕沉沉的福气来到浴室,林实看他直点头的模样,苦笑後又说:「现在要你洗澡,你大概也会睡在里面,算了,福气,先去睡吧。」
「好……」闭眼模糊的咕哝著,又迷糊的被阿实拉著走,才躺进了柔软的被间,不用几秒,福气几乎是一沾枕便沉睡下去。
看他睡的香甜,林实微微扬起嘴角,只留床头的小灯便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一到了客厅,先收拾好餐桌上的狼籍,等到他坐上了沙发之後,只剩下微微的空调运转,隐约地,还能听见室外的雨声。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几回,林实看了,一向温柔的眼底也变得冷然。
拿起手机,里头的未接来电高达上百通,里头除了自己的弟弟外,还有另外一个纠缠不休的男人。而此时,造成他心烦意乱的正是这两人。
停在某行显示『穗弟』的名字上,林实还是按下了拨出键,没有两秒,那头便接通了。
「实哥!你现在在哪?」难得失了冷静的语气,显示对方有多麽心急。
「在家里。」从十八岁搬离宅院之後,他便再也没回去住过,只有偶尔留宿,回来时也是住在自己买的房子里。曾想过要接两个弟弟过来一起住,但在那时老大决定要把黑道的位子传给林谦,而林实创的公司又正是繁忙的时候,能够回来的时间并不长,才打消了念头,空著屋子,几乎比起老宅院的使用率还来的低。
「那我现在过去找你。」说完,隐隐的风啸似乎是主人快步走动的证明。
但林实不给他机会,冷声说道:「不用了,你现在过来我也不会见你。」
不同於这头的绝情,林宇穗沉默了许久,才低声笑道:「你果然在生我气。」
「我能不生气吗?阿穗,我走之前交代过你什麽?你忘记了吗?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为什麽不告诉我?还瞒著我让阿谦伤害福气。」这还是林实第一次对他严厉,实在是因为对他太过失望了。
「我不答应的话,你是不是不会赶回去?还是等到你找到了信任的人才要回去解决你公司的事?实哥,你……」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至少我问心无愧,阿穗,我对你太失望了,福气没有做错什麽,他却被阿谦这样对待,如果今天不是我回来到了那间屋子找不到福气,你是不是不打算跟我说?什麽时候你变得跟阿谦一样冷血无情了?」
截断了林宇穗的话,林实一连串的问句吐著,那头也跟著沉默。
「……没错,实哥,我是不打算告诉你。」含著什麽的字句,清冷的响在话筒内。
「你!」咬牙,他的眼底有著货真价实的难过。
「现在再说什麽也没用了,阿穗,我已经找到了福气,也会带走他,以後你们的事,我再也不想管了。」淡淡的,毫无起伏的音调。
这次的死寂维持了很久,久到林实都怀疑他是不是挂了电话。
「……实哥,你好残忍,我是你的弟弟,而你居然要为了一个外人,不要我……」
「抱歉,阿穗,对我来说,福气像另外一个弟弟一样,他没有心机,也很天真,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会骗我。」说完,不顾那头隐隐的哽咽,林实道了再见後,便挂上电话。他怕自己会心软,这一次,两个弟弟真的做得太过份了,不给他们教训的话,只怕会有更多悲剧发生。
把手机关机後丢回茶几上,他躺上了沙发,黝黑的手臂盖在眼上,握紧的拳头紧绷又自责。
如果不是因为他要处理公司的事情,他就不会离开福气身边了,更不会害得他被林谦强暴,事後还像丢垃圾一样的丢在路边。四处打探後得知的消息,让林实差点要直接去找林谦算帐,但他没时间,他得快点找到福气,把他带离这个残酷现实之中。
但是事情比他想像的还要麻烦,林实每天早出晚归,沿著福气曾说过的地方开始查起。碍於太少的资讯,他只知道福气有个过世的婆婆,还有拾荒。
不幸的是,S城实在太大,光是回收场就有好几座,他只能一间一间的找,问一个又一个冷漠疏离的工人。直到後来,他找到了福气常去的回收场,得知那姓堤的老板早就被人谋杀身亡,正好遇上了雨季,此处出没的人并不多。四处碰壁後,他才在一个如废墟般的老旧市场里找到一个正在寻食物的老人,一问之下得知福气住在天桥下,然而此时正是雨季,河水暴涨,来到了天桥旁林实才绝望的几乎要放弃。
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失去了补偿的机会,他只得继续在天桥附近做地毯式的搜索,却没想到一进了公园,便立刻找到了挂心的人儿。
踏实的心并没有因此安生许多,他失望、难受,无法接受自己的弟弟们居然是这种冷酷绝情的男人,从小被母亲所灌输的慈悲为怀的观念差点毁坏,他不能原谅他们对福气做的种种事迹。福气没有做错什麽事,一个人安分守己的生活,困苦的日子没有让他变的堕落,仍是天真又傻气。可笑的是,自己的两个弟弟还比不上傻瓜福气,也颠覆了林实既有的刻版观念。
此时的他下了决心,他要让福气过好日子,就算要养他一辈子,这也是自己应该做的,林家欠他的,又何止是照顾而已。就算福气什麽都不懂,只是以为自己被人揍了一顿,深受世俗薰陶、一直相信正义的林实却是一点也不能容忍罪恶。
即使是自己的弟弟,这种恶行也不能原谅。
冰冷的眼,在流出泪水之前便被擦拭掉了,但是其中的悔恨,却是丝毫没有动摇。
弟弟们犯下的错事,就让他一个人承担补偿。
***
深夜,福气突然从沉沉的睡梦中醒来,迷蒙的大眼眨啊眨的,一双手也不自觉的抚著轻软被单,呆坐许久,他才起身下床,梦游似地离开了房间。
四处碰壁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走到客厅,微微的光线下看见了阿实躺在沙发上,像是睡著了。
这下福气才真正安心起来,慢慢的走到了他的身旁坐下,一手揪住了阿实的衣角,又小小打了哈欠,才敢趴伏在沙发边缘,再次睡著。
於是,当早晨林实浑身僵硬地清醒过来时,见著的便是福气白嫩侧脸,紧闭的眼皮下有些淡淡的黑痕,让他又好笑又心疼的想要起身让位,却见他抓著自己的衣摆,彷佛不安一般的熟睡著。
抿紧了唇,林实又笑不出来了。轻巧地将他抱起,用著小心规律的步伐把他抱进了房里。才一躺上床铺,福气便醒了,揉著眼对著阿实傻笑。
「醒了?饿不饿,我煮东西给你吃。」拍拍福气睡的凌乱的发,林实对著他轻笑道。
「嗯……」也听不清他的话,福气迷糊的点著头,小脑袋里还在作梦。
然後他又被林实抱到了餐厅,这途中,福气半睡半醒也没觉得异样,而林实则是把他当成易碎的娃娃般小心呵护,果真落实著自己要补偿福气的想法。
在闻到浓浓的奶油香气後,福气才真正清醒,圆亮的眼直盯著阿实手里拿来的两个白盘子,里头是漂亮的蛋和土司。
「不是白白的稀饭。」高兴的接过了,福气笨拙的用著叉子撕开了蛋,大口大口的吞著,嘴边还沾了点蕃茄酱。
「你想吃稀饭吗?」一起坐下後,林实也慢理斯条的用起餐,看福气狼吞虎咽,小小的脸颊被食物涨得鼓起,也忍不住笑了开。

夜深,是谁在唱歌 第六章 一

偶乱掉了……有两个第六章和两个第七章,真他X的乱……
第六章
听了阿实问,福气为难的低了下来,认真地想著要不要说实话,抿著嘴握著叉子,直到阿实又开口,才让他小小声的说:「阿实很厉害,东西好好吃,蛋热热的、稀饭也好吃。」
点著头,忍不住又吞了下口水,慢慢的举著叉子把土司夹到嘴边吃下。
「而且土司也不会臭臭的,好好吃。」
一听,林实敛下了笑,看著福气乖乖的低著头吃东西,又珍惜又缓慢的模样,像怕以後再也吃不到。
心下一酸,林实勉强地拉开了嘴角,又说:「福气喜欢的话,以後我每天煮给你吃。」
「真的吗?」惊喜的抬了头,福气高兴的要笑,又想起什麽垂了脸,小小声的说:「可是婆婆说天桥下面不可以用火,福气吃冷冷的东西没关系。」
苦命了一辈子的婆婆,只怕也不相信福气能遇上好心人,愿意照顾他下半辈子,更不敢为福气挣取好的待遇,所帮他设想的,也是最低的生活基准。林实沉重想著,看福气忍著未饱的肚子把盘子舔个透彻,才依依不舍的推向前。
「还饿吗?要不要多吃一点。」忍下了要让福气理解自己准备带他走的意图,林实对著他问道。
「还可以吃吗?」本来不敢问的,福气怕会被骂,怕吃太多阿实会生气,所以一听他说了,黑黑的眼睛一亮。
「当然可以,吃不够就跟我说。」笑著,林实便把自己的盘子推向福气,又要把空的盘子拿走。
「阿实没有吃。」低头看著只吃了几口的土司和蛋,福气突然难过起来,以为阿实要饿肚子让自己吃东西,於是又说道:「福气饱了,不要吃了,阿实快回来吃。」
「啊?」一头雾水的看福气皱起了小脸,林实走回了位子,看向被推回来的餐盘。
「阿实不要像婆婆一样,婆婆不吃东西,都给福气吃,婆婆就去天上了,阿实不可以去天上。」稚气的摇摇头,福气也不去看好好吃的土司。
「你啊……」忍著叹息,却又说服不了福气,林实只能坐下,在他泪眼盈眶的注视下一一吃完盘中的食物。
後来,才见福气满意地露了笑。
接了两人份的盘子洗完後,林实回到了位子,看著福气好奇的目光,坐回了他的对面。
「福气,我上次和你说过,要让你赚很多钱的事,你还记得吗?」小心翼翼的择字用词,他努力要让福气了解自己的想法。
却见福气难过的低下了头,小小的肩头一耸一耸的,满是鼻音的哽咽说著:「堤老板死掉了,没有换钱没有钱。」还从缝好的小钱包里拿了好几个硬币,其中夹杂著几颗破掉的弹珠,孤单的滚在桌面上。
只看了一眼,林实便收回了目光,柔声的对著他说:「没关系的,福气,我会给你钱。」
「阿、阿实也跟堤老板一样吗?」抽噎著,福气满载著希望的眼,看的他一下子头皮发麻。
「不是……」想到也许福气会拖一堆纸箱到他面前,他就觉得晕眩。
「不是啊……」希望被打碎,福气的眼重新黯淡起来。
「可是,福气,我会给你工作,会有好多好多钱。」一边说话,林实却有诱拐小孩子的罪恶感,明明说的话都是诚心,怎麽还是心虚不已呢?
「工作……跟捡纸箱一样吗?」不敢抱希望了,福气只是小小声的问,连头也不敢抬。
「嗯……差不多。」硬著头皮回答,林实看的他的模样,咬牙点头。就算哪天看福气捡了纸箱、空罐过来,他还是会收下来的。
「哦……」一知半解的看了阿实,福气才破涕为笑。
「不过……福气,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麽事?」天真不设防的脸孔,又让林实一阵心虚。
「因为啊……咳咳,福气,我其实没住这里,所以如果你想要赚钱的话,得和我一起走哦!而且要跟我一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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