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斯愣住，狄尼也抬起头来看着小小。
小小抓抓头“那可乐好了。”
狄尼弯腰行礼“好的，请稍等。”
宙斯轻轻拉住小小的手臂“我们进去吧？”
小小点点头，感觉宙斯的手微微有点颤抖。
宙斯主神的房间看过不止一次，第一次通过视玉，……这是第二次走进这个房间。小小想着，迈步跟他进门。
厚重的窗帘仍然没有打开，屋子里有一股沉甸甸的气味，浓郁的奢靡颓废的气息，尽管宙斯明显的洗了澡装扮一新，但是凸出来的颧骨和凹进去的眼框出卖了他。虽然知道那个人并没有死，仍然狠狠的伤心了一把，小小突然有点可怜坐在面前一脸期待的男人。
宙斯的眼睛很明亮，十指交叉，想说点什么又似乎不知从哪里开口，小小坐在他对面的米黄色软沙发里，整个人陷进去。
宙斯坐在硬邦邦的金色高背椅上，交叠两条腿，不得不承认，他们兄弟都有修长漂亮的媲美女人的腿 。小小看狄尼轻轻走进来，放下可乐，几瓶酒，果汁，点心，冰桶，然后轻轻的退出去，把门关上。屋里暗了下来，热烈清晰的光线被挡在屋外，留下昏黄朦胧的影子，宙斯长出了口气“他好么？”
小小嘴角微微弯起，宙斯想得很周到，这样的光线和氛围，不会看得很清楚，也更容易说出实话“感觉还不错。”
宙斯的手指和哈迪斯的很像，手指修长骨节却不明显，小小看着那双手取冰块倒可乐“为什么当初你会知道他不会死？”
宙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香淡淡地飘过来，小小皱了皱眉。
“他曾经在我身上施过一个禁咒，如果他真的消失了，我身上的禁咒就会解开，可是咒术还在，所以我知道他没有死。”
冰块慢慢融化，水珠沿着玻璃杯壁流下来。
“……那一天，为什么你要来告诉我呢？”小小看着宙斯的眼睛，微挑的眼角，天蓝色的眼睛，就算生在女人脸上也太过于美艳了。
宙斯摇晃着酒杯，弯起嘴角“因为他既然未死，又躲着不见我们，能让他再次走出来的，就只有你了。”
小小缩紧了手指“何以见得？”
宙斯看向小小的眼光有一霎那的冰冷“也许你没发觉，他看你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尤其他坠下悬崖的那一刻，他看你的眼神……”
小小左胸口隐隐的疼起来，无法忽略。
宙斯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没有再倒，把杯子放在身旁的高脚圆桌上，叹了口气“他终是为了你回来了。”
小小想笑，可是忍住了“为了我？”
宙斯转过脸来看着小小“就像我当初说得那样，只要狠狠的伤害你，他总会出来的，我们需要的只有等待而已。”
“可是当初你并没有说是怎样的伤害，你打算杀了我么？”小小微笑。
宙斯看着他的眼睛，摇头“你不会死的，他不会让你死的。”
小小仍然笑着“地狱门到底是谁打开的？”
宙斯仍然看着小小的眼睛“是我。”
“……你倒是很坦白。”
“之前也是我做的，我只是想逼他回来。”
“米诺斯一直是被冤枉的角色。”小小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觉得米诺斯很可怜。
宙斯哼了一声“他活该，不知道分寸的家伙。”
宙斯吃飞醋的本事倒是让小小吃了一惊，自己活到现在还敢坐在他对面是不是自己找死呢？
“小小？”
“啊？”
“我们这次的作战很成功，他真的回来了。”宙斯的眼睛里都透着快乐。
小小摇摇头“我没有和你合作什么，你其实早就安排好了，我答应不答应都一样。”
宙斯楞了一下，冷笑“可是你装失忆装得很像啊。”
小小皱眉“我是真得很想失忆。”
宙斯从椅子上站起，走到小小身边，雪白长袍的下摆滑过小小的鞋尖。
小小没有抬头。
“苏小小，我们再合作一次，你余下的生命里，我会让你和他在一起。”宙斯的声音中隐隐透着兴奋，冰冷的指尖搭上小小的肩膀。
小小微微低着头，宙斯只能看到少年卷翘的睫毛和小巧的耳朵。
小小笑了，身体的颤动传到宙斯手上。宙斯把手缩了回去，奇怪的看着他“你笑什么？”
小小仰起脸看他，挂着灿烂的笑容，宙斯有一刹那的晃神。
少年笑着看着空灵界的主神“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有底了。”说着站起身来，顺手拍了拍衣服上坐出来的褶儿。
宙斯被他笑了个愣，退了一步“有底？”
小小向门口走去，打开大门，阳光透进来，小小转过脸“看来我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刨了那浪费的30年，我当然要抓紧时间享受我的人生，怎么还会继续浪费在不相干的事情上呢？”
宙斯彻底的僵住了，阳光照进来的一瞬，少年仿佛神灵附体，背生光之神翼，灿烂的笑容和欢快的声音，就好像很多年以前的某人，在离去的那一瞬间，淡淡的一笑，刻在自己的生命里，再也抹不去，忘不了。
宙斯迈步伸手“等……”
小小已经走到门口，回头来看他“还有事？”
适应了屋外的阳光，再看那少年也恢复了普通少年的清秀，只有一双眼睛清澈明亮。
“你拒绝和我合作？”宙斯的声音也恢复了平静清冷。
小小淡淡地笑了下“他回来，幽冥界更加不需要我，我原本也是为了逼他出现才去的那里，如今一切都回归原本，我也要回家去了。以后，我不会再用空间之术，不会再过问三界的纷争，也……不会去见他。我就是苏小小，一个正常的21岁人类。”
宙斯看着他，缓缓开口“……如果你答应我，我可以让你拿回那失去的三十年寿命。”
小小仍是淡淡的笑“不必了，全当交了学费。……以后，我不会不自量力。”
宙斯语塞。
小小把一只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另一只手挥了挥“再见了，宙斯大人，祝你幸福。”迈开两条腿，小小转身而去，细碎的阳光在黑发上跳跃。
心里想阻拦，可是却什么都说不出，人类不都是应该有填不满的欲壑么？这孩子怎么这么的满不在乎？宙斯倚着门框，对慢慢走来的狄尼说道“这孩子真的是人么？奇怪。”
狄尼微笑“小小大人是个不错的人。”
宙斯惊讶得看了狄尼一眼“让你夸个人可不容易啊，你才见过他两次就这么夸他了？”
狄尼但笑不语。
宙斯转脸看着小小的背影消失在主神殿大门口，喃喃低语“可惜，你原不应该这么早死的……”
通往空间站的时空门闪烁着柔和的金色光芒，小小没有回头，踏进门口才想起来，忘了阿波罗那边的邀请。
时空穿梭，地点转换，小小仍然闭着眼睛，感受空间里的风吹过脸颊带来的微疼。对于那些人来说，所谓约定什么的，也就像这一瞬间的时空转换一样，过后就会忘记吧？睁开眼睛，小小站在空间站的出口，乌沥乌沥站在那里看着他。
难得站长大人穿得很正常，雪白的长衫晃了小小的眼睛“师父，你这是干什么？”
站长大人抬手递给小小一个布包“拿着这个。”
小小挑起眉毛，笑眯眯地接过来“这是什么？”
“一些符，还有一些丹药，万一有事用得上。”
小小翻看东西的手停住了，把东西塞回到站长大人手里“师父，我用不着。”
乌沥乌沥看着小小“你听我的，拿着，就算你回到人间界，也不能保证以后的事都会一帆风顺，你又坚持不再用空间术，万一……这次没有人能保护你。”
小小摇摇头“不用了，真的用不到了。我不过是一个平凡人，还有谁会找我麻烦？”
乌沥乌沥还要说什么，小小抬眼看他“师父，你觉得还会有谁会花心思来对付一个将死之人呢？”
乌沥乌沥语塞，瞪大了眼睛看着小小“你，你，你在说什么？”
小小淡淡地笑，眼角弯起，伸出手臂抱住乌沥乌沥的肩膀，拍了拍“谢谢你，师父大人，还是你对我好。可是，余下的日子我想安安静静地过。”
乌沥乌沥抬起手，怀住瘦弱的少年“……安静，恩，我知道了。谁敢找你麻烦，师父决，不放过他。”
小小笑了，松开乌沥乌沥，后退一步，突然发现有一个粉红色的小东西坐在自己脚边上，呈仰望星星眼状。“贝普？”
乌沥乌沥也退后一步，露出平日的灿烂笑容“这孩子你一定要带走，他们这个物种很传统，也……很认死理。那么，一路顺风咯～！”
小小无语。眼看着刚才还一脸义正严词的师傅瞬间溜走，想是被这个小东西缠得受不了了，才会跑来送自己一程。
小小弯腰，把眼泪汪汪一脸弃妇状的贝普抱进怀里，叹了口气“早就该料到，这些人都是如此的寡情薄义～！”
贝普倒是很开心，钻进小小的领口一顿狂蹭。小小伸手把他抓出来，放在手臂上吊着，看它高兴的咿咿呀呀，目光也柔合起来“你这小笨蛋……可是不久以后我死掉了，你要怎么办？”
贝普眨眨眼睛，完全不明白主人说什么。
小小站直身体，看了空间站一眼，深深呼吸“再见了。”
* * *
连通三界的时空门必须在空间站中转一次，再次穿过这道门，就可以回家了。小小闭上眼睛，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熟悉。
这一次，终于可以结束了。
脚下的虚浮感消失，踏上坚实的地面，小小睁开眼睛，男人正背对着自己拜餐具，桌上摆满了各式佳肴，香味扑鼻。
鼻子突然很酸，小小走过去抱住他的腰，好像又细了一圈。男子的身体一僵，继而轻轻握住小小的手。小小把脸贴在他后背上，听见自己的声音透过对方的后背传过来“哥，我回来了。”
小灵反手向后轻轻拍了拍小小的脑袋，揉乱他的头发“回家了，一切都会好的，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小小抱住哥哥没有动，小灵也没继续问，兄弟俩默默地抱着站在大厅里。
许久，小小松了手，低着头“我要先洗澡，哥，你喂贝普先吃点东西。”说完转身向二楼自己房间走去。
小灵觉得后背一空，再回头，看见粉红色的小型白圆兽蹲在桌角流口水，忍不住笑道“你又捡了贪吃的东西回……”急忙收口，回头看小小，发现他早就上楼去了。
……
水声流转，热气翻涌，小小伸手去拿浴液，发现用惯的绿茶味换作了香柚。小灵常说，柚子叶可以去除晦气，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倒了许多，涂在身上，水流冲过身体，暖意合着香味涌上来，疲惫的感觉也一并涌上来，小小慢慢地蹲下，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很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很累了……
“小小？洗好了就来吃饭？”小灵的声音传上来，小小关了水喉，扬声答了句好。
浴室里的镜子蒙上了厚厚的水汽，小小擦干身体，伸手擦了擦镜子，擦到一半就怔住。
大约半年前，自己还对着镜子叹息，作家作家，坐在家里发胖的专家，摸着自己的小肚腩欲哭无泪的自己，现在一定在心底深处大笑。镜中映出的自己，锁骨突出，脸颊消瘦，苍白得可怕，比起宙斯来，倒是他还要更胜一筹，起码，他的眼神明亮。
小小的手开始发抖，自己这个样子，被哥哥看到，该是怎样的伤心？而自己又是为了什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到头来，心疼的，伤害的，都不过是自己和身边的人。
不值得，不值得啊，小小抹了把眼睛，翻了件稍紧身的体恤穿上，希望不那么显瘦。深呼吸，走出门，心里一遍遍默念“我是文人，不脆弱的文人；我是男人，坚强的男人……”
大厅里，小灵头上坐着吃饱喝足的贝普，微笑着看着小小走下来“吃饭吧，小小？”
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那样，小小坐下来，同样笑着“嗯，好饿。”
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小灵看着弟弟，心里绞痛，紧紧地捏着手里的叉，面上笑容依然。
小小噎住好几次，喝了几口果汁冲下去接着吃，口齿不清的夸赞小灵的手艺不减当年。
小小终于吃饱，小灵又摆上水果，兄弟俩抱着饭后消食茶，对着播放国产电视剧的电视机，恍如隔世。
许久，小灵开口“小小？”
“嗯？”
“再不去了?”
“……摁。”
小灵在心里长出了口气，低头抿了口茶“好啊，爸妈也快回来了。出版社的工作我帮你请了假，这里的东西过几天我帮你搬回来，你在这里再住些日子。”
“噢，”小小答应着，眼睛看着屏幕上的新面孔，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搬回来？哥，你不是说让我搬回你家住，离开这里的么？”
小灵放下茶杯，看着小小的眼睛“如今的情况，这里比较安全。”
“如今的情况？”隐隐有终预感，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
小灵转脸，看着热闹的屏幕，欢庆新春的人们与往年一样，大红色翻飞。“你辞了幽冥界的职务，空灵界说要派人接管，结果引起了幽冥界的强烈不满，十九狱的层层界限被打破，大量的幽灵恶魂被放出，我们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小小惊呆了，脑中又浮现出那可怕的一幕，铺天盖地的恶灵，冰冷的触感，窒息的恐惧，不由得缩了缩身体。
“小小，”小灵看了看弟弟的脸色，欲言又止。
“嗯？”小小的眼神仍然带了惊慌。
小灵舔了舔嘴唇“他，回来了。”
“嗯。”
“其实，人间界只是被牵连……”
“嗯。”
“真正要开战的，是幽冥界和空灵界。”
“嗯。”
“发起人，是他……”
“嗯。”
小灵看着弟弟的侧脸，没有什么表情。
“你不要插手，答应么？”
“嗯。”
“真的？”
“嗯。”
小灵松了口气，轻轻握住小小的手，冰冷。小小的眼睛仍然盯住电视。
“小小？”
“嗯？”
“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最疼爱你的，永远只有我和爸爸妈妈。”
小小闭上眼睛，侧身倒在哥哥腿上，轻声叹息“我知道。”
……
电视上永远不变的新春特集，面对屏幕的人们却不再有当初的快乐心情……

冥王的真面目2

小小坐在地板上，贝普躺在他膝盖上睡得正香。
大约一周前，小灵回去工作了。
人间界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小灵开始还能不理睬接了又淡淡地挂掉，后来索性让小小去接。小小卧着听筒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哥，你去吧，蒲松松受了重伤。”
小灵的表情像是惊讶又像是想笑，一时间变幻莫测，然后就嘱咐了小小几句匆忙离开了。
“小小，记得不要出门哦，等我回来时会带些食物用品给你。”一周时间里，小灵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小小微笑着答应，尽管哥哥并不能看见，也要保持愉快的微笑。
“小小，”小灵欲言又止。
“嗯？”小小仍然微笑着，膝盖上的贝普露出雪白的肚皮。
“我在屋子外面的结界还在么？”
小小眨眨眼“我看不出，只是有一种感觉。”
“感觉？”
“嗯，就好像，哥哥还在家里。”
“那就好，你自己要小心。”
“噢。”
放下电话，小小叹了口气。最近经常无意识的叹气呢，小小向后仰倒靠在沙发腿上，贝普醒了，飞到电视上趴着。
“想看电视么？”小小看着它，好歹也算是个伴儿，不过这小家伙真的很能吃。
伸手去摸遥控器，小小已经习惯和贝普像人类之间一样对话“最近电视也没有什么好节目呢，要不然我教你玩电视游戏？很好玩哦。……奇怪，遥控器去哪里了？”
小小伸手在沙发缝里摸来摸去，身后的电视却自己打开了，传出巨大的声音，吓了小小一跳。
转回头，贝普笑呵呵的坐在身后的沙发脚踏上，双眼射出淡红色的光芒，射在电视屏幕上。
小小微微张口，然后轻轻笑起来，伸手抱住贝普，轻轻抚摸它的头“早知道你有这个功能我就不用买新遥控器了。”小小的手停止动作，突然想起，旧的那一个，是因为某人来玩，一通乱摁玩坏的。
电视里在播史诗电影，制作精良，场面很宏大，小小却看不进去了。
“你乖乖看电视，我去泡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