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彩虹

人间界
小灵仰卧在沙发上，单手搭在额头上，嘴唇紧抿。
蒲松松伸手合上白圆兽长大的嘴巴，轻轻坐在小灵身边，握住他的手腕。
过了许久，小灵仍然一动不动。
蒲松松叹了口气，打破僵局“你别担心了，小小不是小孩子了。”
“……”
“他和克劳德在一起，他会照顾他的。”
小灵动了动嘴唇，声音冰冷低沉 “不是克劳德，是哈迪斯。”
“管它是谁，只要小小喜欢不就好了么？”
小小憋了憋嘴唇，把脸转过去，埋进沙发的阴影里。
“当初就该阻止他的。”
蒲松松眨眨眼睛，看着小灵的后背“什么？”
“当初，就该阻止他们继续见面的。”
“阻止？”
“我应该把小小锁起来，周围布上厚厚的结界，让谁也看不见他，谁也不能迷惑他。平平安安的，我们一家四口，安安静静地过完余生。”
小灵的声音越来越低，蒲松松俯下身，静静地抱住他，亲吻他的额角。
“小灵，你要阻挡的是冥界的神啊。你能阻止得了死神么？”
小灵的肩膀微微抖动，握紧了拳头。
* * *
草叶微黄，迎风弯腰。
轻柔的丝麻布软软地贴在身上，紧紧握着手躺在草地上的两个人看着头上的天空。
“小小？”
“什么？”
“你给哥哥留言了？”
“嗯。”
“说了什么？”
“告诉他我被你拐跑了。”
哈迪斯轻轻收紧了手指，用拇指摩擦小小的手背“那你哥哥肯定把我恨透了。”
小小笑起来，眯起的黑色眼睛流动着宝石般的光芒。
“小小。”
“又说什么？”
“觉得开心么？”
“？怎么这么问？开心怎么样，不开心又怎么样？”
哈迪斯把小小的手放在胸口，感受自己的心跳。
“小小，我是自私的人。”
小小侧过头看着他一眼“我知道。”
哈迪斯笑了两声，闭上了眼睛“我只想到我自己。想到我自己和你在一起，很开心，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说，只是和你呆在一起，只是感觉到你在我身边……就觉得很舒服很坦然，其他什么都无所谓了。不管你的想法，不管你的家人会怎么样，我只是，想满足自己的心。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也没有遇到能让我这样的人。”
小小挪了挪，把头靠在哈迪斯肩膀上“那是因为你，一直都在迎合别人，而我不需要你的迎合罢了。”
哈迪斯睁开眼睛，转头看着小小“是这样么？”
小小闭着眼睛微笑，柔黑的发丝轻轻抚过脸颊“至少，在这段日子里，让你自私一次吧。”
哈迪斯抱住小小坐起身来。
小小疑惑地看着他“又搞什么？”
哈迪斯神秘地笑“为了把自私进行到底，我需要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你糊涂了？你让我陪你回冥界，我们不是已经在这儿了？”
哈迪斯站起身来，黑色的长袍迎风飘舞。他向小小伸出左手，修长的手指略显苍白，掌心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小小把手放上去，任他牵起手站起身来“要去哪里？”
哈迪斯淡淡一笑，抬起右手，仍然带着黑色的手套。
“你不好奇么？”
“什么？”
“我右手心里的到底是什么？”
小小睁大了眼睛。
哈迪斯摘下手套，一道淡蓝色的光从手心里散发出来，小小的一双眼睛越瞪越大，看一只眼熟的灵兽从哈迪斯的手心里汇聚飞腾。
“这，这不是，这不是把我从车祸里揪出来的天马么？”
灵兽甩甩鬃毛，展开巨大的白色翅膀，四蹄腾空。
哈迪斯轻轻拦住小小的腰，一跃而上。
“这么说，你右手心里的竟然就是一只灵兽么？”
哈迪斯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他，紧紧地收紧手臂。
灵兽在天空飞翔，小小眯起眼睛，感觉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过了许久，听到哈迪斯在耳边轻声说道“睁开眼睛吧，看看这个。”
小小睁开眼睛，一条七色的彩虹赫然立在眼前，从魔界的最低层一直延伸到第一层，光彩熠熠，绚烂无比。
“真漂亮～！这就是传说中的魔界彩虹？”
“是，都以为魔界七色天空就是魔界彩虹，其实真品在这里，是连通每一层的空间桥。”
小小张大了嘴巴，目不转睛。
哈迪斯看着小小，也是目不转睛。
“小小。”
“啊？”
“据说，见过魔界彩虹的情侣会永远幸福的。”
小小没有回答，紧紧握住哈迪斯的手。
哈迪斯轻声叹息，搂住小小的肩膀，把一只黑晶手环套在小小手上“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吧？”
小小微笑着，靠在哈迪斯怀里，轻轻点头。
……
三界的战争，罪孽的救赎，都与这两个人无关了，眼前，只不过是一条代表幸福的彩虹；未来，谁知道呢……

圣灵山（1）

广阔的平原，一面是绿草茵茵，一面是黄沙游走。
绿波与黄海的交界处，一座高山突兀而起，冷冷得看著脚下的生灵。
此山因而被称为圣灵山，又称“魔界祭塔”，路人经过此处都要抬头仰望，跪拜以示尊崇。
圣灵山顶有一处突出岩石，指向黄绿交界的远处，指引人们通往不可知的未来。
山神圣如此，仰望已是奢侈，自然是不得攀爬的。
可惜，总是有些人，从来不懂得什麽叫做“规矩”的……
一双踏了白靴的脚，从那块神圣的岩石上垂下来，慢慢摇晃著。
顺著那双脚向上看去，一身雪白的少年，与这漫漫黄沙所在显得格格不入，可那少年脸上的笑容却比摇曳的芳草更加清新可爱。
黑色的头发向後飘舞，软软的擦过脸颊，耳际，露出少年明亮的黑眼睛，他笑著，笑著看山下原地打转的黑衣男子。
“小小？？？？”
黑衣男子的声音略显沙哑 ，带著焦虑和惊恐，手里的水皮囊随著他急剧的转身和奔跑，吐出一股股水来。
少年低头看著，微微皱眉，舔舔嘴唇，甚是可惜。
黑衣男子的兜帽滑落下来，一头黑发瀑布般垂落，他转头，就露出一张精致的脸来，一双眼睛不像白衣少年那样清澈，反而幽深得让人心醉。
少年坐在石上，托著下巴看著山脚下的男子，边看边笑，笑了一会儿，脸上又浮现出一丝丝疲倦和伤感。
黑色的斗篷从肩上滑落，他却没有回头，一直向前跑去，四下里张望“小小？你在哪？”
开始还带著笑容，後来声音也变得尖利了，黑衣男子开始出汗，心跳得厉害，然後，就被一只靴子打中了头。
哈迪斯抬头看去，小小光著一只脚，冲他拜了拜手“哟吼。”
哈迪斯抓著靴子愣了下，然後就涨红了脸，顺著山後的坡道冲上去，狠狠地抓住小小的手臂，把他拽起来，恶狠狠的看了又看。
小小把光著的那只脚踩在哈迪斯的脚上，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自己笨，还要生气？还要怪我？”
哈迪斯咬了咬牙，对准小小的那张利嘴狠狠的亲下去……
……
小小窝在厚厚的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缠卷哈迪斯摊在枕边的头发。
哈迪斯的头发很漂亮，虽然不是很直，但只要简单梳理就很顺滑，仿佛黑色的绸缎，流动著跳跃的光芒。
哈迪斯的眼睛也很漂亮，就算合上也有翘翘的睫毛可以欣赏，鼻子挺挺得很有英气，又不会显得很突出，和嘴唇的线条柔和地衔接……
“你不睡觉，看我做什麽？”
小小笑了笑，脱口而出“怕万一明天看不到了，多看一眼是一眼。”
哈迪斯睁开眼睛，似乎有紫色的光芒在幽深的眼底一闪而过。他伸出手来，把小小搂进怀里，越过小小的肩膀，看照进山洞里的月光“我在这里，你放心睡。”
小小把脸埋进他怀里，用手扣住他的腰，哈迪斯的腰细得让人心碎。
“别怕，每一天醒来，我都在你身边。”
哈迪斯低沈的声音在小小耳边飘荡，心里也变得温暖。
沦陷，一点点，在他的臂弯里，在他的呼吸里，在他的心跳声中，混合在他的生命里。
就算只有一瞬间，能够留在他漫长的人生当中，也很好了。
小小这样想著，眼泪却慢慢地渗出来，渗到哈迪斯的胸口，渗到他的心里去……
小小蜷起双腿，抬头看着山洞上的晶石，闪闪烁烁，仿佛黑夜里的星星。
哈迪斯抱着山果踏进山洞，看到的就是小小一个人抬着头发呆的样子。
“肚子饿了么？在研究怎么把晶石挖下来吃？”哈迪斯把外袍脱下来铺在地上，放下满怀的山果，伸了手臂在小小面前摇晃。
小小慢慢地转过脸来，眼神虚浮了一会儿，才慢慢凝聚起来，对哈迪斯笑了笑。
哈迪斯楞了一下，转过脸去整理山果“啊，这些是我在边界找到的山果哦，外皮虽然很厚，但是只要耐心的拨开就会看到白嫩的果肉哦～！”
魔界的山果长得好象一个特大号的地瓜，哈迪斯低着头专注于拨开一层层的皮，血红的汁水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流下来，滴在地上。
小小一动不动，微笑着看着哈迪斯的脸，然后目光慢慢挪到他的手指上。
山果的皮好像怎么也拨不完似的一层又一层，哈迪斯低头认真地剥，小小看着他，突然觉得好笑，这个人似乎没如此认真地做过什么除了和酒有关的事情。
“啊～！完成～！”哈迪斯满意的把剥好的山果递给小小，白嫩的果肉圆圆的卧在红色的皮里，看上去象顶大的荔枝。
小小微微皱眉，看着顺着哈迪斯手腕流下来的红色汁水“这是什么？”
哈迪斯笑了，眯起一双黑眼睛“心果。”
小小瞪大了眼睛，接住哈迪斯塞过来的山果，左看右看。
“这名字好奇怪啊。”
哈迪斯拿起另一个心果剥起皮来“这种果子只在特定的地方才有少量的生长，皮很厚，皮的汁水是红色的，果肉却是雪白。一层层剥开，才会看到这奇怪的果肉，所以妖怪们就把它命名为心果……”
小小轻笑了一声“是因为和人心一样，包裹着层层的伪装，让人看不透么？”
哈迪斯停了手，看着小小。
小小轻轻咬了一口心果，看到里面黑黑的果核，噗哧一声乐了出来“哈哈哈，呵呵呵。”
哈迪斯挑起眉：“怎么了？”
小小笑弯了腰“这个，果然就和你的心一样……”
哈迪斯探过头去看，除了黑色的果核，白色的果肉没看到什么，愣愣地看着小小笑得原地打滚。
“你到底在笑什么？”
小小笑着擦了擦眼角，指着哈迪斯“你的内心，就是这个果核啊，黑心鬼～！这大概才是心果的真正含义吧？？？哈哈哈哈哈～！”
哈迪斯立起眉毛，把手上的汁水向小小脸上抹去。
两个人的笑声在山洞里回荡……
吃饱了，小小靠在哈迪斯怀里，摸着自己鼓鼓的肚子。
哈迪斯张开手臂从背后搂住小小，把额头贴在他肩上，闭起眼睛。
“接下来去那里？”哈迪斯的声音透过小小的肩传出来，闷闷的。
小小抬起头看着山洞顶，缓缓开口“我想看看魔界的大海。”
哈迪斯的手臂明显的一紧，小小转过身看着他的脸“怎么了？”
哈迪斯奇怪的看着他“魔界的海？”
小小点头。
“啊啊，我似乎也没有看过魔界的海呢。”哈迪斯摸着下巴点点头，站起身来，拉住小小的手灿烂地笑“走吧，我们去找找魔界的海～！”
收拾好东西，小小把剩下的心果收好，说是路上吃，哈迪斯笑了笑，摸摸小小的头，走出山洞。
小小抬头看了看晶石闪烁的洞顶，迈步跟了出去。
圣灵山的巨石下面，就是小小他们栖身的山洞，而这个山洞，是哈迪斯无聊时游历到此，自己挖出来的。
小小眨了眨眼睛，觉得他是为了有个地方可以躲藏，让米诺斯他们找不到才会挖这个洞的，和无聊什么的绝对没有关系。
哈迪斯站在山顶，看着远处，黑色的长发在身后飘舞。
小小站在他身后看着，有一点怀念他留短发时清爽的样子，手却自己伸出去，抓住了哈迪斯的袖子。
哈迪斯回头看着小小，握住他的手“怎么？”
小小摇摇头，不打算告诉他，自己想起他从那个恐怖的山崖上跳下去的样子。
哈迪斯看着小小垂下的眼睛，什么都没有说，紧紧牵了他的手，走下圣灵山。
小小一直没有回头，走过的地方，都是不会再回来的地方，也没有流连的必要，因为最值得珍惜的人，已经握在手里了……

魔界之海

哈迪斯牵着小小的手，翻过了一座山，然后就喘得不行，回头看一脸微笑的小小，有点失落。
“你怎么……怎么会不累？”
小小把水袋递给他，轻轻拍他的后背“平时都不锻炼啊？怎么会这么虚啊？果然年纪大了，身体就是不行哦。”
哈迪斯被水呛到，咳个不停，用眼神瞪着幸灾乐祸的小小，脸慢慢涨红。
小小依然微笑着看着他，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哈迪斯低头喝了口水，听到耳边有人小声说“虽然好笑，却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呢。”
小小笑着说完，瞪大了眼睛，看着哈迪斯白皙的耳朵慢慢变粉然后变成红色。
“走，走吧。”哈迪斯猛地站起来，转过头去看着远处的山，把手里的水袋递回给小小。
小小抿着嘴儿笑，把水袋收起来，再抬头，哈迪斯已经把灵兽召唤出来了“太远了，我们飞去吧。”
“你不是吧？”
哈迪斯伸手摸摸灵兽的头，“快过来啊？”
小小叹了口气，任命地搭上哈迪斯伸过来的手。
风拂过发际的时候，小小紧紧抓着哈迪斯前襟的衣服，眼睛越过哈迪斯的肩膀看着下面。
哈迪斯好笑地收尽手臂“你要不要这么害怕啊？”
小小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我恐高，怎样？”
哈迪斯轻叹了口气，然后微笑“我知道。”
小小挑起眉毛要反驳，眼睛瞄到下面的什么东西，然后就不说话了。
哈迪斯好奇得转过头去看。
一条蜿蜒的河穿过寥寥无几的山，河水清亮，流向远处。
小小看着那条河，幽幽开口“这是什么河？”
哈迪斯沉默了一会儿，皱紧了眉头“幽冥界最有名的一条河，中国叫做忘川。”
小小扬起脸来看哈迪斯“忘川？”
哈迪斯伸手遮住小小的眼睛“别再看了，马上就会看见海了，看河做什么？”
小小抬手按住哈迪斯的手，什么都没有说。
如果是以前，小小一定会甩开哈迪斯的手，看个仔细，这一次，小小什么都没有说 ，乖乖地被蒙住眼睛。
哈迪斯反而没办法继续，把手放下来，转而搂住小小的肩“你在想什么？这么乖让人有点害怕。”
小小仰起脸来，一双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哈迪斯“那传说中的孟婆汤是怎么熬得呢？”
“……”
哈迪斯突然觉得刚才伤感的自己有点像白痴。
“不知道。那是你们国家的传说吧？”
小小靠在哈迪斯怀里，看着远处宽宽的河口“传说啊，那我死的时候会不会也要喝孟婆汤呢？”
哈迪斯一愣，这是两个人私奔以后，小小第一次提到死亡的话题。
“不许喝～！”
小小吓了一跳“啊？什么？”
哈迪斯紧紧地箍住小小的腰，把脸埋在他肩膀上“不管是孟婆汤还是忘川水，统统不许喝。”
小小苦笑“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吧？”
“我不管，不许喝，任何可能让你把我忘掉的东西都不许喝 ～！”哈迪斯的脸有点狰狞，小小却没有看到。
小小搂住哈迪斯的头，轻声叹息“好好，我不喝，什么都不喝，管他是白开水还是百事可乐，我都不喝，渴死我就算了。”
哈迪斯静静地抱着小小没有动。
两个人在天空飞了许久，哈迪斯抬起头“小小，海。”
小小转过头去看，然后愣在那里。
忘川的水，缓缓流入大海。魔界的海，一半是红色一半是蓝色。
“流动的水，海水，怎么会有这种颜色？”小小摇晃着哈迪斯的手臂问道。
哈迪斯看着远处的海，声音低沉沙哑“魔界之海，汇入忘川的水，自动就分成两半 ，一半是红色，一半是蓝色，传说红的那一边是冤魂的热血，另一半是怨灵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