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脸色越来越红，使力挣了挣，没挣开“你干吗？放，放手。”
克劳德微微一笑，眼睛里的明亮却让人胆寒，“我想让你过一个难忘的，春节。”
小小觉得手心刷刷地冒凉汗，嘴唇也哆嗦起来了“你，你，你，你……”
克劳德慢慢地摘下手套，小小眼前白光一闪，然后是寂静一片。
……
“小小？小小？”
克劳德坐在屋檐上，拽小小的袖子，扳小小的肩膀。无奈小小就是不肯转过头看他。
“你看一眼啊，就看一眼，下面可热闹了，我们下去好不好？有很多小吃哦？可以带回去哦？”克劳德不倦地诱惑。
小小微微转了转身，手指紧紧地抓住克劳德的手臂“我，我恐高～！～！～！～！～！你竟然带我上观礼塔顶？”
克劳德怔住，轻轻伸手捂住小小的眼睛，一跃而下，夜空中划过一声凄厉的尖叫。
唐朝都城长安，多少人魂牵梦萦，恨不得一穿再穿的地方，却让小小几次流下英雄泪。头一次，是被高空无绳蹦极吓得，第二回，就是为了那街头的一碗辣元宵。
刚才还眼睛含泪，拳打脚踢，下一秒见了长长的一条美食街，就扯着人家袖子急急忙忙冲过去，克劳德哭笑不得。
小小吃的眼泪直流，大呼过瘾。
“还是古代好，无污染纯天然，还这么独具匠心，酒鬼～！你也尝尝，啊，好辣～！哈哈～！”
克劳德摇摇头，在街边买了一碗芙蓉凉茶，递到小小唇边“清清火气。”
小小看他一眼，低头喝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辣的，脸色绯红。
冰糖葫芦，碗糕，面片，云片糕，冰糖糕，桂花酿丸子，麻薯，炸串，各式小吃，零食，小玩意，看得小小眉开眼笑，又跳又笑。克劳德跟在他身后，微笑着付银子，目不转睛的看小小脸上的笑容。
“这给你。”
小小拿了个笑口开面具扣在克劳的脸上，退后一步端详着“嘿，这就好多了，天天摆一副忧郁相，不如天天笑口开～！不用谢我啦，酒鬼～！”
克劳德将面具掀开一半，看着小小转身又奔着卖面人的摊子飞去了，嘴角弯起，又将面具扣上，跟在小小身后。
路边的孩子们笑着跑来“快啊，找个高点的地方，等一下要放烟火了～！”
小小站在一旁，眼睛跟着那群孩子跑远。克劳德站在身边，脸上还带着那个滑稽的面具“要不要看烟花？”
小小转身，仰脸，笑“要～！”
克劳德轻轻拉起小小的手，将面具扣在他脸上，又买了几个糖人面人给他，抬手一指“你去前面的城门口等我，我还有东西要买。”
小小低头摆弄手里的小人，在面具后面点点头“你快点，不要误了时间。”说完就转身往城门去了。”
克劳德转身，左闪右闪，进了一个死胡同，四下里都听不见人声。克劳德转身，微笑，“老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相见？”
远离了热闹的人群，远离了大唐繁华昌盛的格调，这一条死胡同，和面对面的两个人，更像是相遇在错乱的时空里。
黑衣黑发黑眸的克劳德，和黑衣黑发紫衫的千古贞观一帝。
“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呢。”李世民笑道，眼角有丝丝的细纹，在夜色中依然刺眼。
克劳德微笑抱拳“世兄，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李世民眼底滑过一丝凄凉“分别十年，都说物是人非，克兄还是风采依旧啊。”
克劳德站直身子，轻轻走近李世民身边，后者微微退一步。
克劳德淡淡一笑“对你来说，是10年后的相逢，对我，则不过是刹那而已。陛下，正如我曾说的，您终会成就这千古一帝。”
李世民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千古一帝，又如何？终是留不住你。”
克劳德一愣，方隐隐记起这位皇帝陛下先前的告白，抬手拨了拨额前的头发“这，你我，原本就不是一类。”
李世民靠在巷口看着远处一脸戒备的亲兵，10年岁月并没有磨平曾驰骋沙场的一代名将那挺拔的身姿“我以前也想啊，莫非你不是人？”
克劳德眨眨眼，眯起眼睛“若我说不是呢？”
李世民转过脸来，轻轻笑“那又如何？”
克劳德怔住，舔一舔嘴唇，不知说什么好；李世民淡淡地笑着，一如当年那个在街头买馄饨的公子哥儿 。
李世民抬抬下巴“是那孩子？”
“哎？”
“你拒绝我的理由？”
克劳德顺他的眼光看去，小小穿着略显宽大的唐朝袍子和路边卖桂花酿的小贩说着什么，怀里抱着各种小吃和小玩意儿，头上的面具扣在一边，远远看去好象歪带着帽子的小混混。可是啊，只要看见他，眼光就会被吸住，心里也会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少年？眼神清澈，笑容灿烂，也许他不是最漂亮，也许他不是最年轻，可是他的笑容，却最让人心暖。
克劳德笑了，眼里的温柔藏也藏不住“那孩子啊，是我的房东。”
“房东？”李世民挑眉。
“啊，就是我寄住的屋子的主人。”
李世民看着克劳德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当局者迷啊。”
“啊？说什么？”
“是个好孩子。”
“嗯。”
“克兄？”
克劳德转过脸来，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眼睛明亮深邃，看得李世民一阵恍惚，仿如回到初识的那个月夜，黑衣的天神下凡，昭示大唐的盛世开元。
“不管怎样，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李世民终于开口。
克劳德的笑容恢复平淡“怎么说？”
“若不是你当初一语点醒我，……”
克劳德接下去“如今你仍会是这大唐的皇帝。”
李世民眼睛里不再有困惑，而是了然“总之还是要谢谢你，坚定了我的决心。”
克劳德“我也要谢谢你，让我的小房东这么开心。”
二人站在巷口，看着小小继续砍价。
李世民突然开口“许多年以后，孩子们都会有那么清澈快乐的眼神么？”
克劳德看着小小“是啊，这说来也有你的功劳呢，贞观之治，后世之楷模。”
李世民一怔，嘴角微微弯起“是么？”
“是，你做的是对的，虽然过程痛苦些，可是，看到那样的眼神，说明结果还是好的。”
“……谢谢你。”
克劳德转脸看看他“你每年中秋在这里等我，怕不是为了诉说离愁别绪吧？”
李世民哈哈一笑“一半一半。”
……
小小抱着香甜的桂花酿，站在城门口抿了嘴笑，这死酒鬼看了这好酒一定笑翻。
左看右看，怎么还不来？倒是有几个长得奇怪的家伙过来搭话，笑得那么龌龊，一定不是好人。小小转转眼珠，“what ?you say what ?you konw what ?you konw nothing about me ?you know nothing about English ?So you know nothing at all,what will you want me to say to you?you are kidding,right ?”
“……这孩子长得不错，可惜是疯子，我们走吧。”
小小冲着他们的背影作了个鬼脸，站在原地抱着东西乖乖地继续等。
克劳德在一边看得笑痛了肚子，轻轻走过来从身后抱住小小“久等了～！honey～!”
小小笑着回头，看清克劳德的笑容，又噘起嘴来，把手里的东西统统推过去“拿着，让小爷等了这么久，该当何罪？”
克劳德把东西照原样塞回小小怀里，搂住他的腰“大叔带你天外飞仙一把，全当补偿～！？”
小小瞪圆了眼睛正要说不要，身子已经飞起来了，怀里的东西撒了大半，地下的百姓大呼过瘾“空中飞人啊～！” “天神下凡～！”还有小孩儿挑着脚喊“女神仙发云片糕啦～！”
小小抱紧了剩下的东西，腾出一只手挥舞着拳头“死小鬼～！哥哥我是男神仙～！”
……
观礼塔顶，月圆如盘，正是盛唐八月中秋。
小小嘴里咬着果脯，怀里抱着桂花酿，眯起眼睛看着大大的月亮，完全忘了恐高，两条腿伸到栏杆外面一晃一晃的。
克劳德坐在他身边，手边有两个桂花酿的空坛子。这种酒甜而清雅，只是喝过以后微微的有点上头，克劳德倒没事，看小小似乎有点醉了“小鬼，马上就放烟花了，你别睡过去了。”
小小回手就是一个五指拍，雷声大雨点小“大胆，胆敢调戏本少爷。”
克劳德抓住小小的手，轻轻笑起来，小小也跟着笑，笑得脸颊都红了。克劳德看着小小，笑着笑着突然不笑了，直直地盯着小小，眼神瞬息万变，看得笑笑一阵地心慌意乱。
克劳德手上一带，把小小带近身侧，嘴唇微张“小小，我……”
小小星眸闪亮，含烟带雾，暗暗咽了口口水“……嗯？”
克劳德眼光一亮，似乎下定决心“我”
万响齐发，天空绽放灿烂芳华，瞬息万变，塔顶的两个人吓了一跳，克劳德的后半句话被噎死在嘴里。
小小连忙把克劳德一推，站起来仰着脸看那古代的绚丽焰火。克劳德则狠狠地骂了李世民一遍，好死不死偏偏现在放烟火～！
小小回头扯克劳德的袖子“老酒鬼，看看～！看啊～！那个好漂亮～！比现在的好看多了～！春节的时候能看到大唐中秋的焰火，怕这世上也只有你我有这个福气了～！”
克劳德看着小小的笑容，不由得跟着弯起嘴角，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同看盛世繁花，但愿生生世世，如同此时此刻。
（贺春节番外完～！祝大家，新年快乐～！）
爬上那座高塔，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美丽的，充满了希望的地方；那里，没有寒冷，没有黑暗，没有无尽的绝望……
* * ＊
“傻瓜才会相信。”
嘴里叼着一半苹果，狠狠地擦拭着手里的宝剑，不理会身边这个聒噪的家伙。
“我们之所以会来这里，全都是因为活着的时候做了太多的坏事，死后才会遭到报应。”说话的灵看了看手里的剑，无论怎么擦还是擦不掉血迹斑斑。
坐在他身边的灵魂有着一双大眼睛，微微噘起嘴看着他“可是，可是那边的老人家的确是这么告诉我的啊。”
他终将剑放下，伸手狠狠地揉着那少年的头发“你这笨蛋，你绝对是笨死的，没想到笨也是一种罪过。”
“哎？”少年不服气地嚷起来。
“……拉姆。”过了许久，少年还是忍不住开口。
“什么？”叫做拉姆的人倚在门柱旁边，看着周围飞来飞去的魂，缥缈虚幻的淡淡光芒在黑暗中摇曳。
“拉姆，是为什么死的呢？”
拉姆的眼神没有变，声音平淡冷静“杀了太多的人，后来被人伙起来杀掉了。”
“噢。”
“小鬼你呢？”
“我不是小鬼，我叫库拉达。”
“是是，库拉达少爷，您是怎么不幸遇难的？”
没有理会拉姆话中的讥讽，库拉达抱紧了膝盖，把下巴搭在上面，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杀了人。”
“谁哦？”拉姆一点都不吃惊，反而很好奇，这么瘦弱的孩子能伤了谁呢？估计是杀人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也弄死了。
“我杀了爸爸，然后是我自己。”
拉姆微微睁大了眼睛，心里琢磨是不是投错了行，当个算卦的比当杀手有前途多了，竟然这么准？
库拉达的眼睛一片暗淡“我放了一把火，然后静静的看着它烧啊烧啊……我也是罪有应得。”
拉姆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没有追问原因。
幽冥界，是罪人们死后的归宿。来到此处的灵魂们生前有着或多或少的罪行，有的人忘记了前生的一切，迷迷糊糊的投胎；也有人，带着深深的罪恶感，等待着最后的宣判。拉姆和库拉达属于后者。
一片黑暗，只有灵魂自身的淡淡蓝光照映着这漆黑的地府。远处的皇家广场是投胎转世的天梯，可惜，这两个人要等好久才能得到排队的机会。
“我们会被排除么？”
库拉达看着远处的高塔，静静地问。
“不会的，我们俩在这地方只是小角色而已。”拉姆呵呵地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为什么迟迟不提审我们？”库拉达又恢复到问题宝宝的阶段。
拉姆还未开口，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现在哪有时间审问你这个小角色？幽冥界正面临一场动荡。”
拉姆和库拉达转头，一个矮小的老者慢慢的走过来，兜帽遮住他大半张脸。
“动荡？谁敢在这地方捣乱？”
老者神秘地笑笑，把兜帽推上去，露出一张皱巴巴的老脸，兜帽瞬间滑下，让他的动作显得很滑稽。
“幽冥界其实常久以来都没有主人了，诸多事物都是鲁巴达先生一人掌管，难免有纰漏，这一次，上界终于派了人来了。”
库拉达和拉姆对视一眼，一起问道“谁阿？”
老头神秘一笑“这个人，将会让幽冥界陷入恐慌，让黑暗更加绵长，让地狱们永远打开，恶鬼横行，哀声遍野～！”
库拉达下意识的攥住拉姆的衣角，拉姆眨了眨眼睛。
“他带着一身的罪孽，带着满身的血债，黑暗力量在他的全身游走，罪恶是他行动的痕迹，他就是灭亡的代名词～！”
库拉达几乎要哭了，拉姆也微微皱起了眉。
老头咧开没牙的嘴笑“只有一个方法可以住我们逃离这里，指引我们重生的方向。”说完回手一指，耸立在远处旷野上的高塔映入眼帘，偶尔有魂灵飞过，照亮它模模糊糊的影子。
“久远的神明留下的福祉啊……”
库拉达的眼睛变亮“是真的～！爬上那座高塔，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美丽的，充满了希望的地方；那里，没有寒冷，没有黑暗，没有无尽的绝望……”
拉姆的眼神僵住，库拉姆抓住他的手，站起身来“拉姆来啊～！我们一起爬上高塔，寻找重生的道路啊～！”
拉姆张开嘴刚说了半个“你”，就被拽的飞起来。
老者在下面挥手，摇动白色的手帕，向下一个目标进发。
＊ ＊ ＊
“你这笨蛋。”拉姆狠狠地打击库拉达的头“你竟然认不出来？那个专门以骗人为生的老家伙？”
库拉达抱着头，眼角含泪“怎么回呢？”
两个灵站在塔底石阶上，拉姆气歪了鼻子。这小鬼不光傻还近视眼，被同一个人骗了两次，还拽着自己连话都不让说就跑到这灵迹罕至的塔边上来了。
库拉达看着高高的黑塔“我要爬上去，一定有的，这么多人传说一定可以看到神给我们的福祉的～！”
拉姆想教训他的话被他激动的表情噎回去了，这孩子固执起来谁都拦不了。
“库拉达，你为什么这么坚信呢？”
库拉达擦擦眼泪“我想相信，我们并没有被抛弃。”
拉姆瞪圆了眼睛“你觉得神还会眷顾我们这样的人么？”
库拉达抬眼看着拉姆“我是为了，为了得到救赎，才选择死亡的。我知道，我是罪人，可是，真的，就无法原谅么？”
“库拉……”
“我只是，不想让爸爸那么痛苦，死不了，却疼得死去活来，我得不到钱，帮不了他……他求我杀了他，我下不了手，……这么痛苦，索性我们一起死掉好了～！我只是想得到解脱……”
拉姆皱紧了眉头，拉住库拉达的手“笨蛋小鬼。”
库拉达仰起脸来，看到拉姆第一次露出的笑容“我们到塔顶去，一定可以看到，神的指引的。”
库拉达握紧了拉姆的手，缓缓飞起。
＊ ＊ ＊
这座塔很高，飞到一半两个人就累得不行，索性沿着楼梯慢慢爬，休息一会儿再接着爬，就像活着的时候一样。
塔顶有一座木制的小门，风透过门缝吹进来。拉姆握紧了库拉达的手，轻轻推开门。
风，吹过无阻挡的荒原，宛如时间的洪流穿过两人的身体，奔向远方。一望无尽的荒原，漆黑一片。
在这片黑暗中，库拉达放声痛哭，拉姆紧紧的揽着他的肩膀。
神，真的遗弃了我们么？
库拉达哭哑了嗓子，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坐在塔顶，怔怔的看着远方的黑暗。
风很大，但是灵魂是感觉不到冷的。
库拉达开口，声音沙哑“真想再死一次，从这塔上跳下去。”
拉姆点点头“这么高的塔，搞不好真的连灵魂都能摔成碎片。”
两个人傻笑起来，笑出眼泪来。
塔顶看到的是无尽的绝望，永远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