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呼吸急促,再不能持久,才恋恋不舍的放开。
蔚蓝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的担忧,安斯艾尔搂紧颜知非的腰,语调里透出丝丝的关切,“知非,你真要去上战场吗?”
颜知非回以淡淡地笑,他歪了歪头,语声低沉,“将会是最后一次吧。”
按在腰间的手悄悄地上移,摩挲着挺拔却瘦削的脊背,将他更加搂进自己怀里,“你承担的事情很多,却不被人理解,上层只把你看做是优秀的战争机器,利用你来保卫他们。”
“的确……我在他们眼里是战争机器,但我本人,却很希望和平。”颜知非眼睛弥漫着一层水雾,“因为我经历过,才知道和平的珍贵。”
“所以你才尽自己所能想要斡旋。”安斯艾尔声音里带着一丝沉痛,“但你被无情的拒绝了。”
颜知非的手捏紧了安斯艾尔肩膀,带着丝颤抖,却很快消失了,“其实,没有永久的和平。人类的天性是好战的,只要人类存在,战争就会延续下去。或者说,和平是建设,战争是破坏,在反复的建设和破坏中,历史才能前进。”
“战争过后,会有相当一段时间的和平,因为流血的牺牲不得不让人们去反思。”
“没错……尽自己所能去停息战争,也许也是从事战争的一个理由。”
静静的对望着,颜知非说:“如果纷争在所难免,那么就让它发生在我的时代,而让我的孩子拥有和平。十八世纪的地球,美利坚合众国革命家托马斯潘恩的名言。”
“你也知道,谈判桌上是无法诞生长久的和平的。”安斯艾尔抱着他,觉得心如刀绞。
“是你说的,不去试一试,就放弃,太可惜了。”
他顿了顿,语音有些颤抖,“也许听起来很好笑,可是我想要教会那些孤儿,还有那些未长成人的孩子们,不要再走我走过的路,不要再承受我承受过的痛苦。这是我守在这里的理由,固然是老师在最初强加给我,一路走下来,我却何尝不是真心的坚持?”
颜知非说着朝安斯艾尔笑,笑容很轻缓,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忧伤,像是月光一样,很轻很薄,无法去触摸。
“不过,现在我要用战争去争取和平了。听着很奇怪,但是却很合理,这个世界,灰色是最多的颜色。”
努力忽略掉那种让人觉得忧伤的目光,安斯艾尔一笑,“我等着你,等到战争结束那天。”
颜知非手指勾住他旁几缕金发,勾起嘴唇笑:“谢谢……我向你保证,这一定是最后一次。”
“之后,试着去过自己的生活。”说着他朝他眨眨眼,睫毛如羽翼一般抖动,语调变得似乎很轻快,“很累了,这次……算是我最后一次给同盟和自由民主主义卖命吧,做事有始有终,也算是有职业道德。”
安斯艾尔不禁笑,再次倾身,湿热嘴唇划过他的左眼眼睑,在眉毛上压下郑重一吻,辗转停留了许久。
“好的,这是只属于我们的誓言。”
“嗯,只属于我们的。”
再度拥抱在一起,合着歌曲的节奏轻缓的走着节拍,慢慢地跳着舞。
“知非,你想去哪里?”
“这个嘛……暂时没想,不过一定要是个绿茶好喝的地方。”
“你……只有这个要求么?”
“对啊,话说回来,帝国的绿茶真难喝,干嘛弄得那么甜,原来的茶香味都被掩盖了。”
“……看来我还得学会沏茶的手艺,我觉得好难啊。”
“真怀念老爹在世的时候,他总有办法搞到上好的茶叶,什么君山银针、武夷岩茶、洞庭碧螺春、雨后西湖龙井……哪像我现在,能有个普普通通的拿来喝就不错了。”
“这么说的话……嗯……那我去查查有哪个星球产茶,我们就去那里定居吧。”
“……喂,你想得太远了吧。”
俩人对视着,这一刻笑得异常轻松,仿佛外界一切都不存在了,什么帝国、什么同盟,还有即将到来的战争,统统都消失在了身外,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双手可以拥抱着对方,可以感受着对方的气息和温度,除了对方的,就是沉沉的黑,根本没有被注目的资格。
他们都没注意到,歌曲早已不知道换了几首。一首异常沉郁的歌曲悄然而起,节奏中不经意流露出几丝跳跃和柔和,却更显得整首歌都异常的忧郁。就是那种冷冷的忧郁,带着一丝未消失的怀疑。
……oh baby……
just one last dance
We meet in the night in the Spanish cafe
I look in your eyes just don't know what to say
It feels like I'm drowning in salty water
A few hours left 'til the sun's gonna rise
tomorrow will come an it's time to realize
our love has finished forever
how I wish to come with you (wish to come with you)
how I wish we make it through
Just one last dance
before we say goodbye
when we sway and turn round and round and round
it's like the first time
Just one more chance
hold me tight and keep me warm
cause the night is getting cold
and I don't know where I belong
Just one last dance
The wine and the lights and the Spanish guitar
I'll never forget how romantic they are
but I know, tomorrow I'll lose the one I love
There's no way to come with you
it's the only thing to do
Just one last dance
before we say goodbye
when we sway and turn round and round and round
it's like the first time
Just one more chance
hold me tight and keep me warm
cause the night is getting cold
and I don't know where I belong
Just one last dance
安斯艾尔紧紧拥着他,下巴搁在他肩上,微微闭了眼睛,与其说是在跳舞,还不如说是早已变成了单纯的拥抱。他很想很想这样抱着他,紧紧地拥抱着他,直到未知的尽头。
听着听着,他却猛地睁了眼,抱怨似的口气,“我不喜欢这首歌。”
颜知非被他一下子惊得回了神,“怎么了?”
“Just one last dance,before we say goodbye……上一首好歹还是有希望的,这首歌全是绝望,我不喜欢。”他说着扳过颜知非的肩膀,盯着黑色的眼睛,非常认真的看着他,“现实主义者往往都会很悲观,答应我,以后别听这种忧伤的歌了。”
说着又重重加了一句,“让自己开心。”
颜知非愣了一下,一个笑容在他嘴角浅浅绽开,“好的,我知道了。”
清亮的女声依然反复地吟唱着。
Just one last dance
before we say goodbye
when we sway and turn round and round and round
it's like the first time
Just one more chance
hold me tight and keep me warm
cause the night is getting cold
and I don't know where I belong
Just one last dance
before we say goodbye
when we sway and turn round and round and round
it's like the first time
Just one more chance
hold me tight and keep me warm
cause the night is getting cold
and I don't know where I belong
Just one last dance
Just one last dance
Just one more chance
Just one more chance
Just one last dance
这几句正是歌曲的高 潮部分,曲调悠扬遥远,带着夜的颜色,低沉伤感,掀起一阵阵黯淡的墨色波浪,之前慢慢无止息的低沉所沉淀下的淡淡悲伤,悉数随着升高的曲调扑面而来,女歌手的声音声嘶力竭,高亢而撕裂,浸染着寂寞,陡然掉落在地面,音符一个一个地破裂,像是心碎的声音。
“生怕难过不死人啊!要我知道谁是作曲作词的唱歌的,我一定砍了他们的脑袋。”安斯艾尔眼底戾气忽然加重,最后终于忍不住,放开颜知非,快步走上去,一把关掉,才放松的吐了口气。
身后突然响起低低的笑声,似乎是颜知非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安斯艾尔狐疑的回身,看到他拼命的忍住了笑。
颜知非直笑得喘不过气,好不容易笑够了,他才一本正经的说:“他们都已经死了很久了,大概在人类还没走出太阳系的时候。”
“……”
安斯艾尔才发现自己的举动很孩子气,像是没得到糖的小孩,想了很久才转开话题,“这么老旧的歌,你听着不嫌烦吗?这种老掉牙的歌,听久了也会变老的。”
颜知非收住了笑容,“有时候我比较怀旧,个人喜好而已。”
“我要把你的怀旧心理改一改!人应该蓬勃向上!”
无视掉那股张狂的表情,颜知非撇撇嘴,“我劝你最好学会低调一点,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张扬,张狂没好处。”
“那种事以后再说吧,在你面前,我就要张狂,怎么着?”
“不怎么着,这是你的自由权利。”
那股张狂所带来的自由活力,也是吸引着自己的一部分吧,那是种带着阳光味道的活力,飞扬且跳脱。
再度被抱住,他嗅着那股熟悉的气息,然后也抱住了他。右脸又刻印上一个湿吻,热气不断喷吐在耳边。
安斯艾尔咬着他耳垂,“知非,即使分开一点点的时间,你也要想着我,就和我想着你一样。”
颜知非点头,从敞开的衣领里拿出穿在链子上的戒指,放在嘴边轻吻,静静的看他。
“好的。”
“就暂且让它代替我陪着你。”
“我会的。”
面对安斯艾尔想要留下来的要求,颜知非还是拒绝了。
“我不比你,现在真的很忙,体谅一下我吧。”
“好吧……唉……”
站在玄关里穿戴的时候,颜知非朝安斯艾尔说:“离开的时候可能不会来送你们了,我的首席幕僚会全权代理。”
“喂……那你去哪里?”安斯艾尔略略觉得有些失落。
“很多事情,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 颜知非笑一笑,没有说更多。
彼此穿戴好了要出门,安斯艾尔叫住正在套上外套的颜知非,非常体贴的帮他把衬衣衣领整理好,然后在脸颊上吻了吻,“亲爱的,工作要顺利。”
嘴角一勾,颜知非伸手拽住他的领带,懒懒一笑,“我顺利了,帝国可不会轻松啊,有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儿子,你老爹知道可是会气死,肯定大呼家庭教师个个没用,白领薪水。”
安斯艾尔耸了耸肩,不在乎一笑,“我这叫爱美人不爱江山,如果他更强硬,还会更欲哭无泪,儿子也丢了。”
颜知非也只一笑,沉默着伸手,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安斯艾尔微微低了头,看到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他的领带,领带宽端从上往下绕过窄端,从颈圈上方穿过,然后再绕一圈,从下方往上穿出,从结节处穿过,最后手指收紧将领带拉紧、拉直,弄得没有褶皱。那几根修长的手指在他颈下停了许久,然后放开了。
目光交汇,笑意深深。
颜知非突然转过身,目光深深看着他,伸出手,下一刻,安斯艾尔伸手握住他的手,然后逐渐收紧,捏住,手指指尖摩挲在一起,轻轻地刮动,酥麻的感觉从虎口顺着手臂如电击般传过手臂,直达心底,激起莫名的战栗。
手指按上安斯艾尔的心口,敏锐的感到胸腔里心脏正在有力的跳动,一声一声,仿佛随着自己的手,流到了自己身上。
安斯艾尔看着他,眼睛里有火焰在燃烧,“说真的,我真是怕你会忘了我。”
颜知非摇了摇头,笑得很温柔,“不应该忘的,不会那么容易就忘记。”
安斯艾尔听着,将颜知非的手牵起来,放在自己嘴边轻吻着,蔚蓝的眸子闪着温柔的光芒,“知非,保重。”
“你也一样,最好不要出现在前线,炮火无情,刀剑无眼。”
静静看着彼此,过了很久很久,他们最终伸出了手,紧紧地拥住了对方,搂在一起。
身体相贴,嘴唇贴在一起,含住了对方的唇,激烈的吻着,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周围,身体心跳似乎也在身体紧密贴合的过程中,逐渐的接近,最后连节奏也变得一致。柔软的舌尖纠缠在一起,汲取着对方的气息,呼吸变得急促,才稍稍的分开一些。舌尖舔舐着,几番相触之后分开一点点,然后再度贴近相遇,却始终交缠在一起,好像无法满足,几近贪婪的感受着彼此口腔内的气息,
“知非……知非……我爱你……等着我……”
“好……那么……你也等着我……”
半个小时后,安斯艾尔下了车,面前是他们下榻的酒店,而灯光似乎太过明朗,在那些鲜明而耀眼的橙黄光晕中,他勉强看到颜知非的身影。
单薄,而又倔强。
他站在车的另一边朝他笑,身后是沉暗的夜色,昏黄的灯光映在他脸上,瞬时散发出淡淡光彩,嘴角亦带着丝笑,温柔且纯净,依稀可以看到曾经那个纯真清澈的少年,没有绝望和冷漠,暖色调取代了冷色调,整个人温润明朗。
真是好看啊……
安斯艾尔翘起嘴角,这样好看的模样,也只属于他一人,让他如何不得意?
他听到他说:“再见。”
下一个瞬间,昏黄光晕流溢进他的眼中,异常刺眼,等他回过神,那个身影就不见了。
心里略略生出些惆怅,原来仅仅是一瞬,他就那么轻易的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再寻不着。
银河帝国历1844年,宇宙历2252年。
在后世的历史学家和军事学家看来,这是宇宙历史上颇为重要的一年,非常应该用红笔做一个重重的记号,并且在战例教材、军事史和人类宇宙史上占有非常重要地位。并且在接下来相当长的时间内,不仅改变了帝国和同盟的对抗形式,在一定的程度上也同样的改变了宇宙历史的走向。
但对于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来说,一切都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太阳照常东升西落,邻里会传来小孩子的哭闹声,蛋糕店的蛋糕依旧香喷喷,丈夫回家第一件事情是和妻子拥抱,学生要去上学,官员们需要上班,而军人们也依旧要履行自己的天职,不曾离开自己的岗位半步。
新年刚刚过去十五天,还不到二月,残留的余温和庆祝的钟声还未消散,帝国就组织了一支声势浩大的讨伐军,挥戈指向“叛徒的根据地”——自由行星同盟。
但是令人诧异的是,帝国的王太子在这件事情上提出反对意见,并且竭尽所能的抗议,他向皇帝进谏,请求停止战争。皇帝当然没有允许,王太子生平第一次顶撞了自己的父亲,皇帝和王太子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根据宫内省的记录,皇帝差点被气的犯了病,他愤怒的责骂了王太子,并且发展到用象征最高权力的权杖责打了他,既便如此,王太子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
愤怒的皇帝在第二天就召开了贵族例行会议,表示自己将会下诏剥夺掉王太子的继承权,将他贬为平民,但在海德堡公爵、克里斯塔元帅以及皇后的劝说下,最终他还是收回了诏书,然后下令将王太子禁足一个月,在皇宫南苑里面壁思过,不允许踏出外界一步。
皇帝同时严惩了几个拥有顺位继承权的皇亲,王太子被惩罚让他们蠢蠢欲动,皇帝残酷的惩罚了他们,剥夺掉他们的顺位继承权,废去贵族头衔,没收全部财产,烙上罪恶的印记然后放逐出首都。也难怪,没有人会乐意让亲生儿子以外的人继承自己的皇位。事后也有人暗暗猜测,其实皇帝只是在借机消除对王太子有威胁的势力,温尔顿侯爵就是其中之一,他要尽可能为自己的儿子留下一个稳固的环境。
战争还是爆发了,这在漫长的历史中已经让彼此见怪不怪,帝国总是挑起战争的那方,为的是彻底消灭叛徒,镇压延续了几百年的叛乱,而同盟则是宣称要保卫自由和民主的火种,争取宇宙的正义和和平,但是同盟方的当权者都很清楚,他们实质上只是一种“防卫战争”观,这是由于兵力数量和国力上的劣势,是无法加以否定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