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曲华尔兹 下----牧云岚卿
  发于:2009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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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口轻轻发问:“值得吗?”
颜知非嘴角弯了弯,“也许吧,国家的意志总是高于一切个人的意愿。”
“这并非是国家的意志,这只是当权者们的意愿,却要整个国家和所有人民来承担。”
颜知非转过脸,静静的看着她,手指托着下巴,却只是淡淡笑了笑。
“法兰西太阳王路易十四曾经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朕即国家’,明白意思么。”
卡里安睁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颜知非。
“虽然当时法兰西是中央集权的君主专制,但就本质而论,这四个字同样适用于任何政体和任何当权者。”
卡里安听懂了颜知非话里的意思,目光黯淡了下去。
“我一直在想啊,如果我们现在身在帝国,上层已经腐朽至此,依靠着现在拥有的武力,纠结更多持有反对意见的人,并且发动下级军官和人民,说不定还能轰轰烈烈地造一把反,反抗不正确的决定。”
她吃惊的望着他,看到颜知非嘴角挂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容,她隐隐听出,他话的里隐含着相当有深意的内容。
“司令,你……”
“难道不可以吗?打倒了皇帝,然后换新的胜利者执掌政权。”他神情一瞬间活泼起来,似乎自己也觉得好笑,“所谓历史,不就是这样在反复的破坏和建设中前进的么?”
“喂,司令,你想得过头了。”
“说着玩的。”颜知非不在乎的耸肩微笑,“成年人有时候也可以做做白日梦。”
卡里安也笑,面上微微显露出些许的光彩,带着隐隐的伤感,她想,如果可以这样,似乎也真的不错。
他说着目光同样投向窗外,语调沉郁,“但要有什么是真想说的,那就是我最愤怒上层总是将他们任意决定的事情,强行地要我们底下的人接受。”
卡里安眼神里带着复杂的神色,“身在这里,我们是穿着制服的军人,无权作出任何干预,这一点足以捆死我们。”
颜知非叹了口气,以叹气表示同意卡里安的说法,但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唯一要做的就是应付眼前的事情。
保持着这里的安定,把那些人平安的送走,然后在战争爆发后再度上战场作战。
“卡里安,第五舰队连带着军校毕业生现在人数为430万,但拥有最初作战力的部队人数只有约有400万,但是我不可能把这400万人都带上战场,要塞依据惯例留下80万,也就是说,能跟着我去打仗的,也不过是320万。”
“320万……那都是司令你的心血啊。”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用官方的话来说,我们军人可都是用纳税人的钱来养活的。”
卡里安走到沙发前,双膝跪在上面,然后面朝里轻轻地靠在颜知非肩上。颜知非没有动,只是伸手摸着她柔顺的长发。
“司令,你有信心么?”
“……还行吧,我只是努力去做到最好。”
“你怎么会有那么高的军事天分?”
“不知道……也许是仇恨,也许是别的什么……我记得很小的时候,老爸给我讲很早很早以前的打仗故事,他说我们的祖先有五千年的文化,留下来很多珍贵的书籍,都要好好的记住才行。”
“你现在还记得那些故事吗?”
“隐约有一个天下大乱三个国家打仗的故事,然后就是反复的王朝灭亡和新王朝建立,接着是一个八年抗战四年内战的故事,死了成千上万的人,最后从废墟上建立起一个新的国家,其他的都很模糊了,那些他说的很老很老的兵书,我倒还是从废墟里找到了几本,很古老的文字了,不过作为后裔,我还是能勉强看得懂。老爸一直说,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身为子孙,要牢牢记着祖先们做过的事情。”
“我小的时候,看过林达霍夫家族列位先祖的肖像画,他们都很英俊很美丽……家族处在顶峰的时候,他们恐怕也没想到,最后兴旺的家族只剩了我一个女孩子,还成为了双手沾满鲜血的军人。”
“我们还活着,就代替他们活下去吧。”
“司令,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不安。”她闭着眼睛,静静地靠着他。
“没关系的,我们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
“去前线的时候,我想和你一起。”
“不行,为了安全着想,司令和副司令是不能同时乘坐一艘旗舰的,何况你还是事务总监,按照惯例,留在军队的最后吧。”
卡里安抬起头,凝视着他,动了动嘴,开口反驳,“可是,我就是觉得不安。”
颜知非盯着她琥珀色的眼眸,嘴角一笑,手指将她额前的长发撩在她耳后,摇了摇头,“听话,没什么,不过是我们经历过无数次战争中的一次,别担心我。”
琥珀色的眸子弥漫了一层浅浅的雾气,她突然的俯身,靠在他胸前,手指紧紧抓了他的衣襟。颜知非仰起头,目光投向窗外,拍了拍她肩膀,叹了口气,说:“等这次结束了,我陪你去吃你最喜欢的蓝莓慕斯蛋糕。”
卡里安低低应了一声,“嗯……我还要喝他家的鲜橙汁。”
彼此沉默着,风依旧吹动窗帘,在夜色间飞舞,让人心里竟然有种莫名地落寞感。
桌上的可视电话突然间滴滴的响了,骤然打破了寂静,直到响了第四声,卡里安才站起接通了电话,电话里的人尽职的禀报说,帝国的克里斯塔元帅想要和司令联系,似乎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清楚。卡里安转头,用询问的眼光看着颜知非,颜知非沉吟了一下,说道:“同意,把通讯接过来。”
过了十几秒,屏幕“啪”的亮了。
在官方关系恶化的情况下,突然地联系见面还是有些尴尬的,两鬓已经有些微微的斑白,但仍旧精神矍铄的帝国元帅出现在屏幕上,和颜知非对着对方行军礼。
卡里安无声的退了出去,将门掩上,放在门上的手猛的收紧,她觉得有什么带着寒意的东西渗进了自己的身体,像是要刺穿自己似的。赶紧转过身脊背紧紧地靠上门,她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努力忽视掉眼里一点点浮上来的酸意。
她真的,很心疼很心疼他。
“克里斯塔元帅,您好,这么晚了,是很重要的事情?”
“算是吧。”帝国元帅顿了顿,复又开口,“我们已经决定,四天之后离开这里,返回帝国的区域。”
颜知非没有惊讶的表情,他只是点了点头,“好的,虽然时间很仓促,但是我理解。现在的情况下,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克里斯塔闪过一抹很淡的微笑,“这段时间,我等承蒙你的照顾,打搅了许久,非常感谢。”
颜知非也微笑,从容不迫地说道:“您言重了,我的本职工作而已,况且我身为随行武官在帝国的首都,也承蒙你们的照顾,同样很感谢。”
“你们离开的时候,我会派遣一支舰队护送你们,以军人的荣耀和名义发誓,一定会保障你们的人身安全,直到抵达边界。”
“少将阁下,我想有一点需要纠正你,边界可是不存在的。”克里斯塔虽然这么说,却依然带着笑意,“不过,你这样的举动,应该会让你的政府不快吧。”
“这是应当的礼貌,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颜知非微微笑了笑,“身在军界这种地方,需要违心的地方太多了,您说呢。”
克里斯塔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光,随即消失在眼中,“现在我更期待和你在战场见面,那一定非常令人期待。”
“您这不是欺负后辈吗?”
“以你的能力来说,我更希望不把你只看做是后辈,记住我的话,年轻人,你未来的路还很长。”他口中吐出沉重的喟叹。
“多谢夸奖。”颜知非淡淡笑,其实他更想说自己的一辈子就这么注定了,人生的道路可以一眼看得到尽头。
“接下来和你们的官员简单的打个招呼就可以了,其实我觉得这根本没必要。”克里斯塔表情里多出了些隐约的不屑,因为自以为是的人总是令人厌恶的。
颜知非翘起嘴角,“这个……关于曾经对您和帝国无礼的地方,我很抱歉。”
克里斯塔把眉毛扬了扬,说道:“好啦,年轻人应该比我这个老头子有精神,少将。”
他看到颜知非脸上出现一种难以区别的表情,是苦笑,或是自嘲。
“谢谢指教。”
就在切断通讯的前一切,克里斯塔听到颜知非突然发问:“请问,帝国来使们都还好吧。”
虽然有所不解,他还是回答道:“都非常不错,多谢关心了。”
颜知非慢慢点头,“那就好……”
安斯艾尔自觉自己的睡眠开始变差,一点点声音就能将他惊醒。他翻了个身,却睡不着,等着天花板很久很久之后,他干脆爬起来,穿着睡袍走到阳台上。夜空是黑漆漆的,繁星在头顶上的宇宙中发出微冷的光芒,夜晚的月光就如水一般,幽幽的在地下流动,映出一片近乎透明的银白,将眼前建筑物的轮廓勾勒的异常清晰。
夜风很冷,透衣生凉,他手臂撑在栏杆上,闭目揉着额角,只觉头非常的疼,像是要裂开一般。
在寂静中,他仿佛听到什么在喧嚣,极远又极近,极轻又极重,在身体内部无穷无尽地奔涌倾泻着,发出阵阵震耳欲聋的声响,席卷全身。
是不甘,是痛苦,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却焚烧着他的心神,让他不能安静。
而在种种激烈的情感下,在心底和灵魂很深很深的地方,痛楚就像是一股流动在海底深处的暗流,以极缓慢的速度在流动着,不剧烈,却带起一片难言的忧伤,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突然充斥了眼眶,让他的目光也变得模糊。
低低地,用非常缓慢的速度念出了那两个在心里盘旋了许久的字。
“知非……”
淡淡的笑容在他嘴角边绽开,而心里却悲哀的无法忍受。
所有的事情,不过是画了一个非常大的圆,兜兜转转,来来回回,最终要回到原点。
知非,我现在快痛得要死了,你呢?
你也痛么,也和我一样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么?
冷静就像随着你与生俱来,不会让你失态,可是……到了现在,你还能保持你引以为傲的冷静吗?
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
我真的很想,很想,亲耳听到你说,我爱你……
我爱你……
视线模糊的看着院中的大树,凌厉的风已经让枝干上树叶所剩无几,地上落满了干枯的秋叶,一阵风刮起,那些还未来得及清扫的叶子随风而起,飞舞着,盘旋着,贴在一起,但是来不及相互触碰,又一阵风骤然而至,又让它们分离。
安斯艾尔看着那些在风中飞舞的树叶。
人与人,似乎也和这些落叶一般?
平日的相处看似温馨闲淡,只希望能够长厢厮守,然而只要转过身去,却只能是另一种际遇。
没有任何预兆的,床头的电话铃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夜晚里异常的刺耳。
话筒里只有轻轻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房间里一片黑暗,积累成一道不可破的墙,仿佛能吞噬一切,让人无力去逾越。
两个人就这样在整片整片的黑暗中,静静地相对着,静静的吸气,静静地吐气。
“还没睡吗。”
熟悉的声音,充斥着安斯艾尔的耳朵,同时充斥着他的心脏,他的身体。
“睡着了,后来又醒了。”
沉默着,然后那边说,“是……我吵醒了你?”
他拿着话筒,摇了摇头,“不是,不是你。”
他不知道,颜知非现在同样靠在床头,拿着话筒,听着里面的呼吸和声音。
睡不着,翻身很多次终于睡了过去,但在隐约中,有一个悠长的梦纠缠着着他,让他在睡梦中亦不能感到安宁。心里有个地方扎进了针,疼得心慌,遍布全身。惊醒后靠着床头,看窗外月色如水,看了很久,最后打了电话,不为别的,只想听听他的声音。
“我们要离开的事情,你一定知道了吧。”强忍着,不让声音露出半点波澜。
“嗯……我知道,四天以后。不,是三天。”
“是啊……现在已经到了第二天……”
颜知非垂了眼眸,那人熟悉的声音像是一把匕首,从胸口一点点刺进去,却没有深入,在心脏周围的地方慢慢刻划,疼痛轻微但却异常地铭心刻骨。
声音幽幽响在耳畔,眼前掠过那双蔚蓝如天空和大海一般的眸子,突然心里剧烈的绞痛。
他终于慢慢的说,“我想见你……”
这句话让安斯艾尔浑身一震,有什么瞬间出现,抓住了他的心,连皮带肉的,硬生生的扯开,然后又涌上一股甜蜜、微酸还有哀伤的心情,混杂着。
甜蜜的是他说想见他,微酸的是他还不肯说他爱他,哀伤的是那种时光不再有、从此之后咫尺天涯的悲哀。
“找个时间吧……我也很想见你……”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打电话?”
“你自己不是已经都说了吗?你想见我,就这么简单。”
颜知非垂下头,心里一阵剧痛,只听得耳边死一般的寂静,格外地空洞。
另一只手慢慢地放在左胸出,感觉到胸腔里有什么在一刻不停的跳动,接着好像很痛苦地压住了胸口。他可以清晰的听见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甚至能听到心跳声顺着血液流向脑中,一声,又一声,很坚定,很痛苦。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抓着胸前的戒指放到唇边,亲吻着。
安斯艾尔听到一片的沉默,只有呼吸声越来越急促,暗哑轻颤,像是忍耐不了什么,呼吸声就犹如重石狠狠跌入他心里一样,瞬间溢满了酸楚。
“知非。”
“我……在。”
“其实,你是个傻瓜,很傻。”
安斯艾尔微微笑了,笑得如春水一般温柔。
那人其实很不大会正确地表达感情,甚至不是很能明确地看到自己的内心。当一种感情太强烈,强烈得让人感到害怕的时候,人们往往会刻意去逃避它。
那人永远都是这么矛盾,这么迟钝,这么口是心非。
那边也是低低的笑,带着些许落寞和自嘲。
他却找不到什么话可以说了,因为他觉得难受很哀伤,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蓝色的眸子静静沉寂在夜色里,睫毛抖动着,连同他的心。
“安斯艾尔……”声音低沉,却听得出颤抖的感觉,就是那种明明痛苦,却还要强迫自己若无其事地笑,冷静而疏离的面对一切。
“我在听……”
其实颜知非也不知道究竟自己想要说些什么,他只想这样握着话筒,知道他就在另一端,这就足够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不后悔与你的相遇。
那些零散的片段蓦然出现在脑海里,胸口断断续续传来阵阵疼痛,刻骨剜心,直直贯穿了心脏。然而这些告白只能徘徊在心底,到最后自己也只能选择放弃。
对不起。
到头来却只能依旧是这三个字。
我很对不起,真的。
安斯艾尔攥紧了话筒,听着那边的抽气声,坚定而清晰。
知非,你想说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想对我说你不讨厌我?你爱我?你想和我在一起?即便我身上流着让你可以憎恨到死的血液?
还是想说我为什么要打破你的面具?搅乱你一贯平静的生活?死缠烂打纠缠着你、非要你答应我的爱?
然而,他只听到他的声音最后恢复了平静,“明天事情不多,等做完了工作,我让人去接你。”
颜知非顿了顿,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平常,“一起吃一顿饭吧,你知道的,我不能去餐厅。”
“我知道,那么就在家里吧。”
“好的。”
一时间有不尽的涩意涌入心底,他的嘴角轻轻扬起,“知非,我等你。”
那边声音颤了一下,“那么,晚安……”
安斯艾尔放下了电话,在黑暗里安静的坐着。
二十八年,他被人照顾的太好,从不曾想要自己主动做些什么。身为王太子,他只要让自己的父亲,银河帝国的皇帝觉得儿子不要太过夺目张狂,不要坏到无可救药,不会顶撞忤逆皇帝,能在贵族中游刃有余,在资质上或者是在素行上不要太恶劣,明哲保身,小心揣测皇帝的意思,总能平安的等到皇冠戴在自己的头上。
王太子的身份,很荣耀没错,但背后的风险,又能被外人知道多少。
帝国里不乏新贵,而衣香鬓影笑语盈盈的新贵背后,是政治斗争失败者的哀号和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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