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曲华尔兹 上----牧云岚卿
  发于:2009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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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心而论,高层对于颜知非的看法还有一些是比较的正确,颜知非对那些所谓的“自由”和“民主”口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也不觉得什么共和体制的政体就要比专制体制更好,颜知非虽然已经对家世一无所知,但他依旧继承了血液里那种东方传统的实用主义,对激情澎湃的口号和煽情的演说毫无亲近感,对他而言,适合的有用的,就是最好的,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任何有利的东西都能拿来为他所用。
也是这个原因让他在同盟军官里格格不入,不怎么对“自由民主”热心的他被视作无原则的人,如果去了首都遇上同盟议员、委员或者总统发表煽情激动的自由口号演讲时,他大多数时间在神游。虽然同盟高层对他颇有微词,但是颜知非用自己的成果让他们闭了嘴,东南防区现在就像是铁铸成的一样,帝国军极少来犯。但让高层们唯一不放心的就是第五舰队,虽然看起来只有一个标准舰队的配置,就是一万五千艘舰艇,一百四十万军人,但是实际上第五舰队差不多达到了三个标准舰队的规模,换在银河帝国的建国前,都能够建立一个国家了。
他倒也不是对同盟不怎么忠心,只是口号的一套他实在喜欢不起来,还不如努力做事才是正经。等一切条件成熟了之后,找到适合的继任者,他也真想退役了,十二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下半辈子也不愁生活,当然前提是他还活着。
带着耐心看完最后一行,颜知非随手将那张纸仍进了文件堆中,然后两腿搁在指挥桌上,靠着柔软的椅背,双臂枕在脑后,他望着正前方透明外罩外的漆黑夜空,呆呆的,思绪不知道飘向了哪里。
那个家伙,到最后也没来送自己呢,不过……这不是自己要求的么,怪别人做什么。颜知非想着,要是在那种场合下再看到他,自己说不定会做出什么要命的事情来,就算他要求一个吻,自己也会给他的吧。
抿着嘴无奈笑,自己遇到他以后还真是开始多愁善感起来了。
颜知非早已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连伊夫力走到他的指挥桌前也没发觉,伊夫力咳嗽了声,才把他从云里雾里拉回来。对着官员们还是不能太不礼貌的,于是他立即将腿放了下去,坐的端正。
伊夫力拿起桌上的文件瞟了一眼,“颜准将,这些是高层发来的文件?”
你看到了还问我做什么,颜知非懒洋洋点头,不发一言的听他开口:“既然政府的文件,你为什么还不批准下发到全防区境内。”
“是这样的,文件上很多方面和防区内暂行的条令是有冲突的,我不能轻易下发。”颜知非顺手拿过手边的茶杯,“现在不管是军务还是平民生活都刚刚安定,冲突难免会造成不必要的迷惑和混乱,况且有些根本不适合防区的实际,我也很为难。”
他虽然说着“为难”,但是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只不过是换了种方式告诉伊夫力“对不起这个文件是无效的”。颜知非的思维相对于其他的人是种环状螺旋的思维,就和他的用兵方式一样,从来不肯明明白白,反而喜欢暗度陈仓。
虽然听说过这个家伙对政府不怎么恭敬,但是话里的意思他琢磨了一会还是听懂了,伊夫力气的简直就想跳脚,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自以为是的军官。
“为难归为难,但是政府的政令不能违背。”他对着颜知非生硬开口,“颜准将,军人以服从为天职。”
颜知非点头,若无其事地说:“是,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但是如果文件上的政令将防区内弄得一塌糊涂怎么办?到时候他们还要抽出时间精力金钱解决问题,我不过是未雨绸缪,提前为他们着想。”
“颜准将,不要把东南防区当作你的私人财产。”
“阁下您多虑了,我本意并非如此,我是为了同盟着想。现在防区外部帝国势力范围还部署着常规作战舰队,如果造成了军队中的组织运作的混乱,恐怕会给帝国造成可乘之机。”
这个年轻人表面温和,但是心思却缜密无比,语言上更是绵里藏针,伊夫力气得脸色阴沉,却又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现在同盟对他依旧客气也是因为那地方乱哄哄的,却只有这个人能镇得住。
连东南防区的最高行政长官也不过是挂名的,出了州的首府就是军队势力的天下。
这个家伙,说是军阀,一点也不为过!
颜知非脸上仍然是一成不变的微笑,拿着茶杯慢慢喝茶,然后开口:“当然,我想要写份报告提交给国防部,向他们阐明原因,我想应该可以允许军事状态下的非常规,况且同盟的宪法里也有明文规定。”
伊夫力犹豫了一会,“颜准将知道就好,但是高层希望这个军事状态下的非常规不要太久,为了某些原因可以有反对不恰当政令的自由,但最终应该放弃渺小的自我,为了全民共同的目标而努力向前。”
颜知非依旧懒洋洋的,这话说得真是耳熟,简直能够去做一场蛊惑人心的演说了,不过他还是顺水推舟。“阁下说的话我记住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同盟以及我们秉承的自由,我的职责就是为了保卫我们的祖国。”
伊夫力的脸色这才缓了缓,沉吟一会说:“按照规定,你也要去首都,参加统合作战本部的例行会议。”
颜知非嗯了一声:“什么时候?”
“再过一个月。”
“既然时间还长,那么我是否可以不用立即去首都?离开东南防区两个月,很多事务代理者无法处理。”
“颜准将如果想要这样,那么就要向国防部长说明。”
颜知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等送走了伊夫力他才觉得松了口气。参加统合作战本部的例行会议?不过是再去听国防委员长无聊的演说,真是相当的无趣。
操作员走到他身边,“司令官,请问是否可以再次开始长距离跳跃飞行?”
颜知非想了想点头,“可以开始,按照惯例,从现在持续到晚上八点结束。下一次从午夜十点开始,到明日凌晨六点结束。每一次,必须通知身后的帝国舰队。”
操作员立刻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颜知非再度恢复了原来的姿势,这次他闭上了眼睛,过了不久就感觉到船身猛然剧烈一震,耳边出现轻微的嘈杂声,然后就立刻平静下去了。
他不想睁眼,现在外面必定是一片灰色,毫无预兆的,他想起了一种湛蓝的颜色,那是天空和大海的颜色,也是……安斯艾尔眸子的眼神。
那种蓝色,真的是无比的美丽。
幸好戴着墨镜,不用担心别人会看到自己从未有过的脆弱目光和哀伤表情。他真觉得自己不争气,不过才走了三十三天,就竟然会无端的开始想念。
明明发誓要摒弃一切感情,不再受到伤害,不要任何人触摸到他的内在,但现在似乎一切都在脱离他的本意。
那个叫做安斯艾尔的帝国王太子肆意而张狂的闯进了他的生活,用吻和拥抱一点一点撬开他的面具,最后连自己心里最深的事情也被他知道。然后一脸认真的对他说,忘了以前,和我在一起,我会照顾你。
值得再去相信一次吗?
他觉得有一种可以称之为“爱”的陌生的情感在心中慢慢萌发,他从未感觉的这样强烈,即便他已经在离别前就和他说过“我爱你”。
在拒绝和分离之后又开始想起他的好,除了会造成更多的难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颜知非,你还真是个能折腾的傻瓜,他自嘲的笑,却不禁带上淡淡的伤感。
安斯艾尔,你……还好吗?我……很想念你……
特罗普要塞位于银河帝国与自由同盟东南防区狭长交接处,是一座直径约为八十公里巨大环形建筑,表面涂满了厚厚的防腐蚀金属流层,在周围还配备了极强的火力,常年驻守有一定数量的战舰。
其实这里的飞行环境并不算好,周围有无数正在成长的超新星,还有异常的重力场,电磁星云、红色巨星等等因素。正因为存在这些星体和周围恶劣的环境,使得这个安全的通道战略价值十分大,在没有建成要塞的时候,这里曾经是帝国和同盟双方来回拉锯的地方,直到现在还能看到宇宙空间里漂浮的飞船残骸。
等到当时还是少校的颜知非第一次到达今天要塞的地点,进行初步选址工作的时候,他才发觉这里竟然是他的家乡,那颗小小却已经没了人烟的星球。
他给国防部打了无数次报告都石沉大海,因为当时的国防委员长着迷于大舰队,并觉得这样可以更好的强化舰队战力,因为不管怎样都必须要耗费巨额的金钱,舰队是巨大力量的象征,与其修筑要塞还不如尽力强化舰队的能力。其实这也说不上是错,不过是不同的选择罢了。
从实战中学习战争的人都会知道占领战略要地的重要性,颜知非不能容忍那个战略要冲在他眼前被帝国占领,那无异于他睡觉的时候还有一群人拿着武器站在他旁边。最后还是利用他东方式的思维达到了目的,不管绕了多少弯路钻了多少空子,特罗普要塞最后还是建起来了。
建成的那天,他已经荣升上校,是同盟史上最年轻的上校。
建成之后他回了一趟家,准确的说应该是曾经是家而现在是废墟的地方,颜知非费劲的从废墟里挖出了很多东西,一些旧书在地下室里保存的还好,他记得那是父亲说的老祖宗留下的书,那时候他还年幼看不懂,只想着长大再看,而今却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抱着那堆泛黄的书,他大步走开,始终不曾回望。
他以为杀死了华烈特自己的军事生活就到头了,但老师却也死于和帝国的交战,他并没有找到老师的遗体,唯一的就是老师死前传回的影像。那个他的恩人,老师与保护者,要他毫无怨言的接过防区的一切,循着自己的路走下去,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将来,而是为了防区内几百亿平民的性命。那个人就如同万仞绝壁横亘在了眼前,他无从超越,也绝不可撼动。
同盟准将,第五舰队总司令,东南防区最高军政长官。这三个身份将他禁锢的死死的,一日也不能前行。
“司令?”身边副官开口唤他,他看到司令官面对着指挥室最前端的通讯显示器,但是明显心不在焉。
颜知非被叫得回过神,又听副官报告,“我们已达到要塞炮火射程范围内,帝国舰队舰长要求和您通话。”
略略苦笑,他明显是走神了,想起了以前无聊的事情。摇摇头把那些东西都赶出去,然后冲副官点头。随即通讯显示器“啪”一下亮起来,一位身材高大,留着胡子的中年帝国军官出现在屏幕上。那是里希?冯?亚尔曼上将,他对于要护送同盟舰队很是不愿意,想必对他这个年纪仅仅相当于他儿子的准将也是不屑。
亚尔曼举起右手行了军礼,颜知非也回以军礼,“您好,里希?冯?亚尔曼上将。”
“颜准将,现在已经到达帝国边境,我们的责任已经尽到。”
“辛苦您了。多谢一路照顾。”
“我即刻率领着舰队返回,祝你好运。”
“祝您一路顺风。”颜知非点头微笑。
巨大的舰队渐渐靠近了要塞的航空港,身后帝国舰队停在了象征的国境线外,隶属于同盟的数十艘轻型巡洋舰已经停在了帝国舰队们面前,警戒着。特罗普要塞内大于有七十万人,包括战斗、通信、补给、医疗、整备、管制、技术人员,还有粮食工厂和军工厂,三分之一属于平民的住宅区,三分之二属于军事区。整个要塞灯火通明,飞船进出频繁,就像是古代巨大的碉堡。
里希?冯?亚尔曼上将出身于帝国古老的贵族世家之一,从军三十余年,经历大小战役一百多次,和同盟军人打交道已经是常事,也嘲笑过同盟军的软弱无力,但现在这个年轻人和他控制下的要塞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亚尔曼上将从显示器里看到了这一切,他感慨,“这个兔崽子想要把这里建成坚不可摧的阵地么?”然后摇摇头,“他终究有一天会成为帝国最大的隐患。”
机舱里的人员陆陆续续走下舰船,回到自己国家的感觉十分的好,并且已经有人在航空港外面等候着他们。颜知非刚刚踏上要塞的地面,又有一队军官朝着他走来。
“欢迎阁下平安归来。”为首的年轻女军官朝他行军礼,
“卡里安上校,看到你也十分高兴。”颜知非立即回敬。
女军官就是东南防区的二号人物,地位仅次于颜知非的上校卡里安,她有着一头顺滑光亮的栗色头发,皮肤白皙,眼睛是琥珀色的,眼角微微吊起来,深绿色的军装紧密的贴在身上,显得相当的精明能干,加上苗条的身材,毫无疑问是位美人,但不知道是不是被颜知非影响的原因,她也和他一样表情很是严肃,红润的嘴唇经常紧紧的抿着。
一般来说,颜知非负责包括作战、调兵、应付政府高层等对外事务,而卡里安以女性独有的精明和细致负责后勤、组织、运输、管理等对内事务,两个人分工明确,协调配合,况且颜知非也从不干涉卡里安的行动,整个防区内的大小事务都运转正常。第五舰队的官兵们私下都说还真是男主外女主内的理想模式,并且有些好事者暗地里猜测,他们司令官会不会将来娶卡里安做太太。
卡里安看到颜知非身后的伊夫力及随行官员向他们走过来,于是微微转了身,和他们一一握手。伊夫力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女子,不禁微笑,“卡里安上校,多时不见,你还是一样的美。”
卡里安回以礼貌的微笑,“多谢夸奖。”她说着让身后的勤务兵领着官员们去要塞生活区已经为他们准备好的住处。
“司令,没想到您还能活着回来。”等到那行人走远了,卡里安才换了种很轻松的口气,笑吟吟的看着面前的总司令官。
颜知非也笑,然后两人并肩走着,一路向办公地点而去。“你以为帝国会当即就会干掉我?”
“难道不是吗?况且您的脑袋在某些地方的要价已经超过这个数了。”卡里安笑着竖起两根修长的手指,朝他晃晃。
颜知非无奈微笑,“卡里安,如果你接着说什么‘这个数目足够能够支付一年的军费’,我真想把你送去宪兵司令部关禁闭。”
“随你咯,只要你愿意自己处理各地的文件。”卡里安耸耸肩。这种玩笑在他们之间经常开,反正也无伤大雅,而颜知非更是不会自己去处理那些来自防区内各地的文件。
“这次去了帝国有什么收获?”她接着问,这时两人已经走到电梯前,她按下按钮。
“没什么收获,你也知道随行武官就是个摆设,帝国也不准我随意走动。除了一些在同盟买不到的书。不过让我明白一点,帝国的绿茶难喝的要命。”颜知非摇摇头,“其实就冲这一点,同盟也不用担心我被帝国挖角。”
电梯门上头的数字不断变化,已经从顶层渐渐降到他们所在的5层。特罗普要塞最下是占有大量空间的建队停泊仓,然后依次往上才是技术区,工作区和指挥区,最顶层则是供军官们休憩的场所。红色的数字很快就到了5层,电梯门唰一下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看到颜知非明显愣了愣,然后慌忙的敬了个军礼。
“总司令。”
“你好,华尼耶夫上校。”
华尼耶夫中校是特罗普要塞的要塞驻守长官,他今年只有三十二岁,虽然他的上司颜知非只有二十岁六并且已经比他高出两级,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于颜知非的忠诚。
“知道您今天就会回来,但是刚才有些事情耽误了。”生性豪爽的他咧开嘴笑,“您不会就为这个而惩罚我吧。”
“当然不会。”颜知非微微抿唇,走进电梯。华尼耶夫本来也是要去见颜知非的,索性跟着他们一起乘电梯去了指挥区。电梯里颜知非拿下他的军帽,靠在墙上,微微闭了眼。电梯以极快的速度上升,颜知非突然开口问道,“卡里安,应该已经有几个同盟官员到了防区首府了吧。”
卡里安一怔,随即点头,“是的,为首的是国防副委员长,然后是商业副部长,是在昨天抵达的。”
“还真麻烦。”颜知非嘀咕了一声,“高层也太着急了。”
两人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直接贸易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知道,虽说连试验过程都还在磋商阶段,但高层似乎有些太过热心了,热心的很容易让人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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