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随性，内在却很固执。”安斯艾尔微侧过头，玩味地笑。多日不见，他觉得那张让他思念了许久的脸，似乎更加具有魅力，如果可能，他真想把他整个吃下去。
“我觉得你才是随性。”颜知非倾身盯着他。
“哦？”安斯艾尔显然不在乎地挑眉，“我怎么随性了？你倒是说说。”
“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摔到地上第三次！”漫长的沉默，颜知非终于咬牙切齿开口。
“哈……知非，听到你这句话，我非常高兴。”
这倒是实话，颜知非在他面前已经越来越少的带着面具，情绪变的活跃，表情也愈发生动，这么恶狠狠的朝他说话，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我已经非常迫不及待要拥抱你了！”安斯艾尔点头微笑，“或者，再做点别的。”
“你去死！”
“拜托！我死了谁来给你说甜言蜜语！谁来抱你谁来吻你？！”
颜知非再次黑了脸，沉默着，脸上开始隐隐有了不容忽视的温度。
安斯艾尔嘿嘿直笑，“亲爱的，心跳加速了没？”
磁性的低笑声，听起来好不得意。
“安、斯、艾、尔！”颜知非阴沉开口，“我告诉你！你要是进入防区还这么不正经！我绝对会把你踢出去！”
“知非，场面上的事情我当然会完美的应付，你在你部下前的形象我也不会破坏，但是……”安斯艾尔探身，眼神紧紧盯住他，口气变得暧昧，“私下里，我可不会给你面子。”
“你在威胁我。”颜知非压低声调。
安斯艾尔无谓的耸肩，“亲爱的，这只是我的本性而已。”
颜知非觉得这人的难缠系数已经又上升了一个台阶。他低了头，略有些头疼地揉着太阳穴，目前为止只有这个人让他很难保持良好的情绪，而且动不动就会失态。
“不过我保证，我可以不在公开场合吻你。”
“滚！”这是颜知非生平第二次说脏话，和第一次相隔不到半个小时。
“你敢说你当时没感觉？我记得你似乎很喜欢。”安斯艾尔仿佛在回忆，同时确定般的点头，蓝色的眸子一刻不离颜知非。
“……懒得理你。”最后颜知非也只能无奈的丢出这句。
“唉……我还真是不喜欢冷冰冰的屏幕，好在马上就能见到了，我会很期待我们的见面。”安斯艾尔顿时灿烂一笑，身体前倾，声音低沉磁性，“知非，说实话，有没有想我？”
“……”这个问题让他怎么回答。
“嗯？”安斯艾尔紧追不舍，他实在是喜欢颜知非脸上那股欲说还休的表情。
“……还好。”颜知非小心翼翼的斟酌着用词。
为什么他会回答这个实在是无聊到极点的问题？
闻言安斯艾尔笑，嘴角带有一丝顽皮，他的目光在他身体上下游移，颜知非穿了件军用衬衣，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里头看得见白皙的肌肤，而锁骨的线条是刀锋样的明晰，衬衣合身的贴在身上，勾勒出迷人的腰线。
真是好看的春色，安斯艾尔扬眉，缓缓挑起嘴角，不过他觉得仍然不够。
“知非，你最好还是承认，你是个不坦率的人。”
“倘若如你所说，我是个不坦率的人，所以我为什么要承认？”
“没什么关系，我会让你承认的。”安斯艾尔的口气充满自信。
颜知非没好气的哼一声，随即扬起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那我还真是很期待。”
过了一会，颜知非开口问，“说吧，突然要和我通话，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安斯艾尔若有所思地凝视他，良久，突然笑了，“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心情不太好，想和你说话。”
颜知非顿了顿，“怎么心情不好？”
深邃的蓝眸透出一股隐约的苦意，紧接着一闪而过，只有一瞬。他怎么和他说，因为他坚持要来，银河帝国的皇帝又对他发了火，但最后他和他父亲达成了协议，这次结束，他立刻要结束兵役回到首都，然后等适合的时间结婚。
好像很得不偿失，但是他想他太久了。就算不来，他的最后结果依然是结束兵役回到首都，然后等适合的时间结婚，既然如此，还不如疯狂一次。
“没什么，你也知道，你我这种身份的人，做事很多时候都不得已，并非自己本意。”安斯艾尔收起之前的口气，淡淡叹了口气。
这次轮到颜知非沉默。这点他的感触同样很深，走到现在不是他的本意，只是被形势所迫，他是被许多人推着走这条路，越走越远。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重重叹气。
安斯艾尔缓眯起那双深邃的眼睛，“我可以说，在你的嘴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依然很惊讶，你在众人面前从来都是胸有成竹，甚至对待敌人从不手软留情。”
“安斯艾尔，你觉得我是个杀人不眨眼、对人命都漠不关心的混蛋吗。”颜知非笑笑。
“不，我理解你的原因。”安斯艾尔口气变得很轻。
颜知非听着，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感情，一些早已刻在心里的东西正在蠢蠢欲动，想要呼之欲出，他似乎明白，那个东西不仅是对于他的好感，还有更深一层的涵义。
“狮子必须要吃掉羚羊，但并不代表着它喜欢去伤害羚羊，狮子处在食物链的顶层，让它必须去吞噬别的动物，这是件没有选择、也是无奈的事情。”安斯艾尔的声音缓缓的。
那人的意思是他实现了自己复仇的愿望之后，本身就并不愿意再去伤害别人吧，但是身为军人的他就像是无奈的狮子，世上再顽劣的人也会有最基本的良知，所以人要比狮子更惨，因为在不得不做出违心的事情的时候，还要受到内心良知的折磨。颜知非心里想着，觉得心底有一股酸软的情绪盘旋。
这个人，在某些地方上还算很不错。
“你和我，一样。”安斯艾尔眉宇间流露出温柔。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不知为什么，紧紧的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安斯艾尔努力甩掉心头的酸涩情绪，笑了笑，嘴角牵动着调皮：“知非，你不如想想我为什么要找你说话。”
颜知非朝他一笑，“我想，你应该是只想找人聊聊，顺手抓了个人，然后，很不幸就是我。”他知道，这个答案并不足以打发他，但是另一个呢……他不愿去想，但看起来，那个是正确的。
安斯艾尔盯了他很久，突然笑出声，“知非啊知非，你记住，开心的时候想到的人，不一定是最亲近的；但是不开心时想到的一定是最亲密的人，”笑完一本正经开口，“这是人的本性。”
颜知非没有作声，但是他无法不去在意他的话。
安斯艾尔说完，停顿了很久，然后眼神暧昧的轻笑：“知非，我这次来，会给你个惊喜。”
惊喜？颜知非皱眉看，吃不透他话里的意思。
他摇头低叹一声，“你不给我找麻烦，我就谢天谢地。”
“你会很喜欢的，我保证。”话说的神秘兮兮，安斯艾尔不忘适时得点到即止。
“好啊，我拭目以待。”颜知非露出一个饶有兴趣的微笑。
安斯艾尔蔚蓝的双眸中闪烁的是从未有过的真挚与诚恳，他低了头看了看，然后抬头，“知非，等一下我还有事，今天就到这里怎么样？”
“正好，我也有事。”颜知非笑着站起身，“我等着你们的到来，同时我也会搭乘旗舰一同前往首府。”
“求之不得。”安斯艾尔目光灼灼。
他略带哀怨的看着颜知非扣好衣领敞开处的扣子，拿起上衣穿好，嘴角啧啧。颜知非冷不丁的听到一声，“知非，好久没见了，就在屏幕上亲我一下吧。”
颜知非到底没忍住，摸起桌上的原子笔，扬手扔了过去，“你给我滚！”
下午颜知非带着副官去了新兵训练基地，和教官一起看了很久的训练过程。随着一批老兵的退役和在作战时的死亡，补充兵员是很必要的事情，即便这样，他还是不想把太多青年人拉进战争的深渊。
没错，战争的深渊，自己却还是靠着深渊在生活并且步步升高，真是讽刺的事情。
看着那些年轻人朝他投来羡慕和崇敬的目光，颜知非只觉得想要苦笑，他现在就算退役回到社会，也没有工作的能力，这个时代需要太多的专业技能，他的青少年时代都在战争中度过，换言之，他除了打仗，似乎就没别的能力。
但这并不表示他相当热爱战争，相反，从事战争的人因为战争的残酷和血腥而会反对不必要的流血，他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幸好高层没有头脑发热要趁着胜利来大举进攻帝国，对于保护一方平安他能做到，而“推翻独裁政权”的巨大任务还是暂时超出了他的能力之外。
颜知非是个比较知足的人，至少他对现在的状况还是比较满意，没有战争了，也许就不会出现和他有一样经历的孩子，哪怕仅仅是现在。
眼前的新兵正在做着一系列的训练动作，翻滚，攀越，射击，年轻的脸上露出生气勃勃的神态来，神采飞扬，仿佛不知道等着他们的将是何物。
训练即将结束的时候，海德尔中校朝颜知非走去，行了军礼之后开口，“阁下。”
颜知非回以军礼，“海德尔中校，辛苦了。”
“训练即将结束，您要不要对新兵们说点什么，以鼓舞士气。”海德尔是个筋骨壮健的壮年男子，茶色的眼睛散发锐利的光芒。
“还是算了吧，这种事情让华尔森去做就好，他那张嘴比我厉害的多。”颜知非笑笑，“不要勉强自己去做不擅长的事。”
“不过如果是阁下亲自讲话，对于士气鼓动的效果将会十分的好。”海德尔说，两人并肩而行，“您对于同盟军来说，就是一个传奇。”
一个传奇？颜知非笑笑，传奇的开始不过是一个傻瓜执着着要复仇。
“传奇既然已经成为传奇，就已经成为历史，而历史是什么，”颜知非露出一个淡漠的笑容，“不就是过去式，仅此而已。”
见到海德尔露出略微有些尴尬的神情，颜知非见状转开话题笑道，“中校，什么时候能再去品尝一下你夫人的手艺，我对她的美味饭菜很是怀念，特别是洋酒奶酪菜，非常的美味。”
海德尔笑着说：“ 被阁下这么一说还真是觉得惶恐，不过下个月就是我女儿的生日了，到时候一定邀请您来参加。”
“你说奥利维亚啊，她是不是快满五岁了。”
“下个月，就是她五岁生日。”海德尔提起女儿来就笑的开心，一副家庭好男人的模样。
“时间还过得真快，奥利维亚都长得这么大了。”
“不过说起来，阁下你也二十六岁了，怎么不仅不结婚，连女友都没？”
“……太忙了。”每次遇到这个话题，颜知非不得不一再重复这句话以示他的无奈，尽管没什么说服力。
“再忙也不能不结婚，舰队里的年轻女军官多得是。”海德尔伸手拍拍年轻司令的肩膀，一边走一边靠近，口气压低，“下个月奥利维亚的生日，我夫人的几个女学生会来，司令一定要来参加。”他还又加了句，“再怎么说，司令阁下也是黄金单身汉，想嫁您的女人多的是。”
颜知非哭笑不得，也只能说：“……好的。”
吃晚饭的时候颜知非一直心不在焉，用勺子不停的搅着餐盘里的米饭和菜，好像很没有胃口，周围吃饭的士兵和军官几乎都吃完了，他们看到总司令坐在桌前，只是不停的拨着饭粒，偶尔才吃上一小口，每个人都觉得实在是疑惑，但没有人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搞不好司令是在认真思考，思考未来的战略和战术，思考怎么打败帝国军，就是这样，司令才能堵住帝国进攻的步伐。
彼此交换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端着餐盘走开的人们连脚步声都放轻了许多。
海德尔的话让颜知非不禁觉得有点迷惑，不结婚真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么，在他复仇之前，那个问题根本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而复仇后老师的猝然死亡更是让他不得不挑起整个防区的重担，每天光有事情就够他忙碌，还要注意防范帝国的一举一动，别说结婚，就是找个女友都被排除在了可想范围之外。
善用刀剑者，死于刀剑下。就和猝然死亡的老师一样，他总有一天会死在宇宙里，拉个人垫背？他已经尝和亲人的过生死离别，那绝对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况且他也不想要一个陌生人看到他墨镜下的情况，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失去了一只眼睛，算得上是最低等的残疾，那是不愿被提及的往事。
漫不经心的又吃了口，饭吃到嘴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他猛地想起还是有个人见过他的真正面貌的，就是那个总是很难缠的帝国王太子。
当时自己好像也是豁出去的感觉，就那么取下了墨镜，然后就那么对他说了埋藏在心里很久很久的往事。虽然倾诉的时候有种心很疼的感觉，就像是陈年的伤疤被毫不留情的撕扯，连血带肉，血淋淋的一片。
一切，好像都已经不同。
有生以来，他从不曾对人说出他的所有。
也是有生以来，他从不曾对一个人敞开心扉到那种程度。
离开的的时候，没有想象中该有的轻松，站在太空船往下看的时候，心里突然觉得空空落落，仿若丢失了什么。
那个人，算不算个特殊存在？
其实他，好像真的不讨厌他，似乎还有一些可以称之为想念的东西。
真是个难缠的人啊，居然理直气壮的追到这里来。
颜知非摇摇头，露出的是连自己也未曾觉察到的温柔笑意，思绪一下子陷入了回忆里。
现在想想，不仅不讨厌他，连有些想念带着他的亲吻和拥抱。
“司令阁下！”
颜知非吓了一跳，一瞬间还回不过神，手里的勺子差点掉下去，他扭头一看，是卡里安站在身后，冲他严肃的行礼。
他赶紧把含在嘴里的饭咽下去，“卡里安，怎么了？”
卡里安走近，递给他一份文件，“这是刚刚收到的，请您过目。”
颜知非接过细细的看，眉头随之就皱起，“国防部要求从第五舰队抽调五十万人？”
“是。”
“太荒谬了！”颜知非面色不变，手上却攥紧了那张纸，“我这里不是他们的兵源储备库！”
“现在战斗力最强的舰队，除了您的第五舰队，然后就是司令官为麦迪逊元帅的第十舰队，还有司令官为卡杰诺上将的第七舰队。显而易见的，只有第五舰队的人数最多，战斗力也要高出一截。”
“这不是可以随意抽调兵员的理由！”
卡里安闭了嘴，垂下眼睛。司令官的脸色虽然如常，但却预示着即将而来的风暴。
“调走我五十万人，告诉我可以给我六十五万的兵员名额？还觉得是给了我大便宜？我还没这么好糊弄！那帮官员的脑子真是蠢到了极点！”颜知非压低了声音。
他扫了一眼四周，看到不少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于是端着餐盘站起，声音淡淡，“先回去再说。”
薄薄的纸页被仍向办公桌，但是在空中飘了几下，就掉在了地上，仿佛也承载不了主人的怒火。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捡起了它，拍了几下，放在桌面上。
颜知非的声音压抑着怒气，“我们第五舰队任务是担任最前线的警戒、巡逻、以及在战时和帝国的作战。换句话说，这是在刀尖上舔血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我们赖以生存的，很大一部分就是具有丰富的战斗经验的老兵。”
“是。现在国防部和统合作战部的要求也恰恰针对他们，理由很充分，就是要这些具有丰富经验的人成为新增设部队的核心。”
“这是个愚蠢的理由。他们走了，空缺下的位置自然要有新兵递补，五十万个空缺职位，给我六十五万个兵员名额，听起来人数还增加了，但战斗素质在大幅度的降低！纵然如此，我并不能拒绝！”
卡里安沉默，这件事情颜知非并没有理由和高层对抗，这是高层相当正当的理由。“不过超过三分之二的人员，可以直接选择军官学校的毕业生。”
“军官学校的毕业生？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的菜鸟！要把他们调教成能独当一面的战士，并不容易！时间也要花费的更长。纵使他们身怀潜能，但是依旧需要相当的实践经验和时间。”颜知非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
“的确如此，我们处在最前线，虽然现在形势略有稳定，但是帝国毕竟不能相信，一旦有了什么事情，必然首当其冲，在这个时间政府要将经验丰富的老兵调离，并且用新兵来滥竽充数，实在是不明智。”卡里安说着摇头，“况且我们现在还有新兵，虽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