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伊夫力迟疑了一下，“我觉得可以。”
“我们觉得这似乎不太妥当，虽然只是试验，但是陛下对能否成功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我们希望，不要出什么不该有的事情。”商贸尚书眯起眼。
“当然不会，我方也很希望能够成功，毕竟这能给彼此都带来好处。”
商贸尚书没有接话，而是将目光转在颜知非的脸上，墨镜遮住了眼睛，嘴唇抿成一线，看起来就像是精致的雕塑，同样保持沉默。
“颜准将。”他叫出声。
那人明显是好像刚从神游里回来，抬起头看向他，他似乎还记得这和年轻人在数日前对自己的回答，简练而又将责任推了个干净，不知这么年轻，圆滑的手段到底是怎么学来。
“关于这一点，我们要听你的意见。”
颜知非微微低头，像是在思索，紧接着抬头看着他。
“是这样，我觉得尚书阁下您的思虑很有道理，毕竟这是好事。”他笑，“但也如同伊夫力阁下说的一样，这件事情应该是有商业部负责的。”
“那你的意见是什么。”年老的尚书追问。
颜知非咳了一声，露出一个微笑，“您的担心很有道理，毕竟东南防区内的情况太过复杂，出来乍到是会难免生疏不适应，这个情况应该是难以避免的。但是也不能让自治区来接手，所以……我有个建议，不知道可不可以。”
“请讲。”
“防区现在是有一个专门负责进出口经济的部门，它日常负责就是防区内外贸易的事情，并且人员都是经过了相当长时间的事务磨练，他们已经对本地的各种情况和有可能的突发事件有了非常丰富的经验，我想，如果可以的话，在商业部组建的机构能完全胜任并且运转自如前，先交由他们来负责对帝国的贸易。”
“他们是在你管辖之下吗？”
“不，我只负责军队，我的事务总监因为后勤方面的事情会和他们有些交道。”
商贸尚书似乎是满意的点头，并且同其他帝国官员交换着眼神，他再度开口问，“有报告说，在那一带，似乎有着宇宙海盗的出没。”
颜知非立刻领会了这个意思，“的确如此，但是他们大多数不会威胁到主航道的畅通，并且，巡逻舰队是二十四小时巡逻的，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在第一时间赶到，我想……应该不会有太大损失。”
伊夫力觉得有些不妙，现在颜知非的回答似乎更能让帝国放心，安全的航道，护航的巡逻舰队，还有经验丰富的外贸部门——虽然颜知非否认了自己对它的管辖权，但是谁都知道防区内根本就是颜知非说一不二，这些都是中央暂时无法在那里向帝国提供的！
商务尚书身边的一个人开口问，“颜准将，你说的让我们怎么相信？”
“阁下只消去问问和我们有过往来的中间商，偶尔我们也会和一些帝国中间商有一些生意上的来往，相信会有让你们满意的答案。”颜知非依旧保持着微笑。
“颜准将，你是否可以提供安全的贸易环境。”
“在不越权和不触及我原则的前提下，我可以尽我所能。”
坐在对面的三人相互点头，仿佛是在斟酌或者是确认，颜知非拿起杯子喝水，眼角看到伊夫力的面容似乎有些不快。他抿嘴笑，随即敛去笑容。
把他想作是只会打仗的人，好吧……其实他并不介意。
想借着贸易来进入他的防区，他也可以凭借这点来达到他的目的，礼尚往来，对大家都公平。
“如果确定，你对贸易的条件有何要求？”
“……这个。”颜知非扶了扶墨镜，“如果可以，我只有一条要求，不允许带有大型武器的货船进入防区，同时要严格按照我方指定的航线航行，我想尚书阁下您能理解。”
他说着笑，“就这些。”
商贸尚书原本以为颜知非会提出税收的问题，因为但凡历史上的军阀，无一不要抽税，颜知非的要求显然向他吃了一惊。但是他随即很满意，他喜欢和讲求实际的人合作，这样彼此都能得到利益的最大化，眼前这个同盟军人恰好知道进退，也极有分寸。
他收起文件，手肘撑在桌上，目光在颜知非和伊夫力身上来回巡视。“今天的会议记录我会呈给陛下，等候陛下决定。在此之前，请两位继续在首都等候。”
“还有，颜准将，如果我们和你的最终是可以合作的话，需要单独签订协议文书。”
“谢谢。这将是我的荣幸。”
终于散会了，颜知非松了口气。人渐渐散去，他收拾了桌上的东西，站起来活动身体。和伊夫力并肩而行的时候，他听到身边人压低声音，“准将阁下，你似乎太过积极了。”
“……积极吗，我只是在和回答别人的问话。”
“请记得你是同盟的军官。”
“我当然不会忘记这一点，难道您不觉得我是在为商业部的经验不足而着想。”
“颜准将，我觉得你这是狡辩。”
“伊夫力阁下，请您要记得，防区内的商贸部门，我并没有直接统辖权，我所有权力都只集中军队。”
这根本就是避重就轻！颜知非！伊夫力暗自磨牙。
一行人在回廊上漫步，正好安斯艾尔和他的书记官从拐角处走出来，伊夫力赶忙迎了上去，和安斯艾尔握手谈话。颜知非看到那人熟悉的外表，就已经觉得乏力。
他越来越觉得在帝国的日子不好过了，因为不论他去哪里，安斯艾尔一定会出现。不论是他去出席磋商会议，还是在行馆里休息看书，或者说自己偶尔去外面散心走走，一定会遇到安斯艾尔，还有那张笑得灿烂的脸。
每次遇见他都会大大咧咧的走过来，拍着自己的肩，然后亲密的搂住，丝毫不顾及别人的眼光。就算看起来是相当好的朋友，那也要看他这个当事人之一愿不愿意。
“你就没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吗？！”忍不住的时候，他也曾这样吼。
“我本来就是休假回来的，休假时间很宝贵，所以父亲也不想让我再做什么。”安斯艾尔每次都是无所谓的耸耸肩，然后朝他一笑。
已经不是一团浆糊了，简直就是一块牛皮糖。
颜知非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自己究竟怎么就惹上了这个王太子，看这副样子，说不定真有一天晚上他会拿着玫瑰花爬到二楼自己的房间里来。
他现在唯一期盼的，就是磋商能够快点，第一次磋商不会有什么成果，这点他还是明白的，该做的戏要做，只希望时间不要拖的太长。
安斯艾尔越过伊夫力的肩头看到那人一副很是无奈的样子，禁不住偷笑。
刚才他还在闭路电视里看到他在谈判桌上应对自如，不仅让帝国官员们另眼相看，而且也让他一方的特使大人吃了闷头亏，还一副我只是提供个建议决定权都在于你们的样子，只能是有趣。
能文能武，知道进退，这么优秀的人他怎么能放过。
寒暄之后，他朝颜知非走去，低低地笑起来，眉宇间透着某种温柔，“颜准将。”
“王太子殿下，午安。”颜知非行军礼，然后手和安斯艾尔握在一起。
安斯艾尔走近了些，低声问，“知非，就不能亲密一些吗。”
“殿下，这里是公众场合。”
安斯艾尔没有对这个回答表示什么，只是扬眉，略略提高了嗓音，“颜准将喜欢喝茶，请赏光和我一块儿喝下午茶。”瞧见颜知非已经在准备拒绝的话，他立即又加了一句，“有些问题，我需要和你单独讨教一会。”
面无表情的书记官已经走上前去，将伊夫力礼貌的领开。
午后的树荫下已经摆开了圆桌和椅子，桌上银质的茶具一尘不染，点心也整齐的摆放在碟子里，侍从为他们拉开椅子，等候入座。
安斯艾尔带着轻笑看颜知非喝茶，结果颜知非丢过来一句，“看我做什么，没见过？”
安斯艾尔眼瞳闪过一丝温柔的光晕，扯出一抹优雅的笑，磁性地低吟：“我再说一次，你的头发颜色很美，像是神秘的黑夜。”
颜知非叹了口气，直截了当：“殿下，这种话我想会有很多美丽的小姐喜欢听，所以不要浪费在我这里。”
“我喜欢。”安斯艾尔很不在意，挑眼笑笑，“况且我觉得用在你身上不是浪费，很贴切，很美。”
“……”颜知非斜瞄他，狠狠瞪一眼。
他拿起他的咖啡，话锋一转，“不喜欢政治的家伙，也能做到这样，想不到你除了能武还能文，深感意外。”
颜知非靠着椅背，懒懒说：“没办法，要打仗也要吃饭，况且也算礼尚往来，想要得到就要有付出，这对彼此都是公平的。”不过对同盟的反应，他也是能够有所预见，这个事情就要等回到那里再解决了，瞬间颜知非真觉得自己会过劳死。
安斯艾尔挑眉，微微侧了一下头，“那我要付出什么，才能得到你？”
“……”颜知非沉默了一会，咬牙开口，“殿下，您能不能想点其他的事情。”
“知非……你觉得我现在还能想什么？”安斯艾尔不以为然，只有那黝深的双眼闪着精光毫不在意地耸耸肩。
他说着咳了两声，故作正经地侧头看他，“要不，我们来聊聊当前帝国和同盟的局势？然后分析一下彼此的优点和不足？最后再就战争形势交换一下意见？”
颜知非听着直皱眉，“算了，你饶了我吧，你明知道我最讨厌装模作样。”
安斯艾尔忍不住调侃他，“早说不就行了，比起这种东西，当然还是甜言蜜语比较好听。”
颜知非眯眼冷哼了一声，在内心里衡量了一会，最后决定放弃和他讲理。
凭心而论，他并不是完全讨厌安斯艾尔，至少在某些方面，他不讨厌。如果没有让他能觉得时时刻刻些都令人抓狂的举动和语言，他会觉得他是个相当不错的人。
他想着无奈的瞟了一眼身边的安斯艾尔，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温和，是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温和。
“想什么呢？”看到他主动地瞧了自己一眼，安斯艾尔不禁笑。
“想怎么才能把你从二楼扔下去。”颜知非拿着茶杯斜一眼，“一了百了，省事。”
“二楼？我只会效仿罗密欧，爬到二楼阳台，唤着我心目中的女神出现。”安斯艾尔坏笑，手伸过去，用食指轻轻的在他指背划过，触手而过的肌肤平滑而充满韧性。
自从他表白至今，虽然很不幸吃了点亏，但是总体说起来还不错，颜知非已经不再那么冷若冰霜，偶尔还会主动朝他笑笑，有时看准机会了还能吻上几下，虽然随之而来的后果比较惨烈。他很满意，因为他觉得颜知非的面具正在松动。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觉得惹他生气似乎是一件颇有趣的事，或许原因可以归结为，颜知非脸上的表情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多多少少生动一点，比例行公事的微笑和淡漠的表情好上不知多少倍。
如果颜知非能知道安斯艾尔此刻在想什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扬手把整杯茶水都泼到他的脸上。
很显然，他没有去看安斯艾尔的表情，只是略略冷着脸拍开他的手，一口一口的喝茶。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庭院里的花也开了，香气若有若无，随着轻柔的风在庭院里飘荡，一切都让人昏昏欲睡。
不过说起来，这么些日子以来，随着来往的增多，他也倒认识到这个王太子的本质还算不坏。虽然有时候行为出格了点，笑容恶劣了点，要求过分了点。但总体来说，扑面而来的温柔体贴讨好……真不像是他那样的人会做出来的事。
这么一个骄傲的高贵的男人，为了让他一笑，卸下面具，不知做了多少事情。
他心不在焉地轻轻摇晃着茶杯，看淡绿色的茶水在被子有限地空间里打着旋。
他告诉自己不可以沉迷，要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这是他十二年来一贯的信念。
颜知非想着，一口气喝完茶，推了推墨镜，眼神不知飘向了哪里。
“知非，等那帮家伙谈完了，我们找个地方去吃饭。”安斯艾尔又凑近了，手臂倏然揽住他的腰，贴近了他的脸颊不住厮磨。颜知非暗暗皱眉，感觉自己的手又被他握住，想抽回手，微微用力，却抽不回来。
他陪着他去了皇家图书馆，去了首都双子楼，去了一切他觉得他可能想去的地方，明显的讨好体贴，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他想着，无可奈何的笑，“放开，现在是在公众场合。”
“你现在还不信我喜欢你？”这么些时间，已经能隐隐感觉到颜知非不再竭力抗拒，安斯艾尔目光迫人，低声笑谑，就势就要吻他的嘴角。
颜知非淡淡一笑，转头避开。
信吗，不信吗？在他看来，似乎不是很重要，因为不管信与不信，有些事情，他是不会忘了的。
那些东西，早已铭刻在血肉里，无时无刻不灼烧着他，忘也忘不掉。
晚上安斯艾尔选择了个地方吃饭，那是个优雅的餐厅，临着海湾，透过桌旁的落地窗户就能看到波澜起伏的蔚蓝色大海。海波拍打着岸边的礁石，一声一声，听着极其的惬意。
从窗外收回目光，就对上那双同样蔚蓝的眸子。
“想什么呢。”颜知非拿起杯子。
“再想……我要不要真的效仿一次罗密欧。”安斯艾尔挑眉。
“你敢。”一口水几乎噎住，颜知非咳嗽了几声。
安斯艾尔神情悠闲，嘴角挑出一丝慵懒的笑，“知非，你现在似乎已经不生气我这样叫你了。”
不是不生气，是生了气也没用，从没见过你这种死皮赖脸的家伙，颜知非有些悻悻的扫了他一眼。自从碰到这个人，自己一贯的冷静平淡似乎都已经消失不见，有时候就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
“话又说回来，我没事请做也就算了，毕竟正经事情都是那帮官员们的。”颜知非忽地笑了笑，“我还真不相信，你也会整天悠闲。”
安斯艾尔满不在乎的耸耸肩，“我当然还是会有很多事情做的，但是休假很重要，我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回舰队去述职了。”
颜知非还没来得及说话，安斯艾尔就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背，轻轻摩挲，“在那之前，知非，我真的很想做一次罗密欧。”
他说话的时候蓝色的眼睛看着颜知非，目光灼灼迫人，颜知非早已懂得怎么打发这样的情形，只一笑开口，“别看我，我是男人，你的朱丽叶在海德堡庄园。”
“谁说男人就不行。”安斯艾尔笑得更放肆，随即压低声音，“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
颜知非只是淡笑着，拿起杯子喝水。
他的心思他不是不了解，只可惜，他该找个机会彻底的断了这个念头。这么长时间，他的应付也该应该到尽头了。
近两个月的相处，其实他发现，这个男人他其实……是个温柔的人吧。他是一个早已失去了被爱感觉的人，被珍惜着被关爱着的感觉并不让人排斥。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莫名的朦胧意识蓦然掠过心头，却在下一刻被坚决的摒出脑海。
不管安斯艾尔以前的行为有多让他愤怒，但至少在现在……他很感谢。
“喂……”手伸出去抚摸上明显已经失神的面孔，安斯艾尔压抑的低笑出现在耳边，“难不成你已经开始想我会做什么了？”
“要是再不拿走你的手，我保证这杯水下一刻全部上了你的脸！”颜知非回神，冲笑得一脸得意的人咬牙切齿开口，威胁性的冲他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
看着颜知非明显有些生气的表情，安斯艾尔只好极其不情愿的放下手，但另一只却变本加厉的捏住对方的，明显不愿意松开。颜知非也不在意，他已经比较习惯了他随时的动手动脚，只要不是太出格，一般而言他都会容忍，再说，要是不容忍，以安斯艾尔的性格，真要做出什么让他难堪的举动也说不定。
两害相权，取其轻。
当然安斯艾尔是不知道颜知非会想的这么深，他觉得现在的气氛很好，很让他满意，虽然眼前的人不时还会冲他冷脸，但是相当多的时间已经会和他温和的说话和笑。虽然父亲和母亲多次催促过要他赶紧结婚，但是……他想着看颜知非，那个问题现在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他平时随性惯了，但唯有现在不是随便，他知道自己有多么认真。
毫无预兆的，他冲他开口，“知非，你爱不爱我？”
嗯？这个问题让颜知非猛然一愣，定定的看着安斯艾尔，仿佛没有听明白他在说什么，直到他又重复了第二遍，才回了神，等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心里顿时重重一跳，连忙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听到才冲他低声开口，“这里人这么多，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