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桦点了点头,然後笑著抬起身子在JOHN脸上吻了一下。
心里的那块大疙瘩终於解开了。
谁是谁的鸡肋 34
苏桦是第三天出院的,JOHN陪著他把东西放回去,就带著苏桦去了张宽的酒吧。
酒吧还是像那次来过的那一次一样,不冷清不热闹。
苏桦看了一眼等在门外的JOHN,JOHN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苏桦定了定神,向吧台走过去。面里有个年级不大的男孩正熟练地配酒,一看到他过来,对他点了个头就指了指吧台前的凳子让苏桦坐下了。
“张宽呢?”苏桦问的心慌,却一点也不犹豫。
“怎麽都找老板,前些天就有好几拨,今天又来了好几个。”
苏桦记得张宽以前说搞那个东西把身家性命都搭上了,不会是那个有什麽问题吧,“您怎麽称呼。”
“别您啊您的。叫我小K就行了。”小K把头凑了过来,低低在苏桦耳边说。“老板回家结婚去了,来的都是想盘店的,上个月他还说得好好的,暂时不转,就是将来转也会转给我,没想到这东西这麽没信用,一拍屁股全变了。”
“结婚?”苏桦呆了。
“是啊,就他那样的还结什麽婚啊,不是祸害人家良家妇女吗?我还以为他是个最坚定的呢,没想到前几天不知受什麽刺激了,扭了头就说要结婚了,说变就变了,真他妈的没劲,哎,我说刺激他的不是你吧,印像中就是那次见了你之後才变得神叨叨的,前几天一直拿著一个老外的照片对比过来对比过去------呶,就是那个老外。”说著指了指门外面的JOHN。
苏桦不知道是怎麽出来的,看到JOHN一脸担心地看著他,心一下刺痛得就要裂开了。
结婚,张宽真的要结婚了,终於把他放下了。
实验室里苏桦定购的的仪器已经运过来了,看著那些还打著英文字的纸箱,苏桦一点打开的欲望都没有。他的手里一直在摆弄著一个小东西,接线,点焊,测试,足足弄了两天了。看著苏桦一脸灰败的模样,连李衡都没了八挂的胆量,只是悄悄的吩咐巩青出去要了一份粥端过来强逼著苏桦喝了。
“小桦儿,JOHN明早的飞机,咱们给他送个行吧。”
“好。”苏桦喝完了粥放下了碗,又开始摆弄起手里的那个东西。
“妈的,这个重要还是命重要,大不了,重新买一个呗,现在的比你这个老古董先进多了。”
“差不多快好了。”装上电池,苏桦在桌子上看了一圈,抬起头看到李衡脖子上挂了一个MP4,“把你的耳机我用用。”说著伸过手去把那个MP4的耳机卸下来,一看接口不符,直接拿了把尖嘴钳给钳断了,把线直接接在接口上。
李衡眼见著自己SONY原装的东西成了一个废品,嘴抖了半天,最终还是把嘴里的那句脏话给咽进去了。
当耳朵里那首‘渔人码头,’终於低低地浑著杂音响起来的时候,那些当年听腻了的句子一遍遍击打著他的耳膜时候,他听到张宽在他身後,低低的说,叶子,我是真的喜欢你。他听到张宽的叹气声,喜不喜欢是你的事,等不等是我的事。他听到张宽说我就快对你挖肝掏肺了,他听到张宽在唱
多麽愚蠢是我
多麽爱你是我
你给的寂寞
我已不能回头
张宽终於回了头,终於离了岸,终於把他放下了。
苏桦憋了好几天的眼泪终於掉了下来。
看到苏桦不吱声默默淌泪的模样,李衡一下子慌了,赶紧转过身子去找纸。
“桦儿,你别这样,没什麽过不去的,感情是什麽,屁都不是,当初我都那样了,不也都过来了。”
苏桦什麽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地抓著李衡的胳膊在李衡的手弯里拼命地摇著头。
的确没有什麽过不去的。张宽和苏桦也终将过去。这就是命,是他和张宽的命。苏桦真的相信是自己的失德、自私,那些被张宽看穿了的丑形来向他索取的报应。
谁是谁的鸡肋 35
回到家里,苏桦呆呆地看著这个被张宽布置一新的房子,进了厨房,那三个张宽送粥的保鲜饭盒大大小小撂得整整齐齐。简单的冲了碗泡面,吃了两口就扔了,回到客厅开著电视,看著上面或喜剧或悲剧的爱情,连广告时段他都没有变过几个姿式。这几个晚上他都是这麽过来的。盯著一个频道看到底成了一种强迫的消遣。
张保林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响起的。
里面一如既往地的关心爱护和夸耀听得苏桦胆战心惊,生怕一不小心就能从里面蹦出张宽的声音,又生怕说到底也没有张宽的声音。情况是後者,没有张宽的声音,只有张宽的一个消息,张宽真的要结婚了,时间定在三天後,张保林希望他无论如何也要回去参加。
放了电话,苏桦静静地看著手里的那个陶制的杯子,上面有张宽亲手写下的他的名字。他从没想过小时候那个粗心的张宽为了他能花去那麽多心思。可现在那个人把所有心思放下了,要结婚了。
苏桦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得心都绞到了一起,痛得他全身抽搐。
因为是周六,苏桦不需要请假,直接坐了早班的飞机飞回了C城。
他不知道为什麽要回来,他甚至订了机票又退掉,还在房子里煎熬了差不多整整一天才决定不管怎麽说也要回去一次,不管是为了这麽多年张保林对他的爱护,还是为了这些年张宽对他的隐忍,还是为了自己,回去一次,看了,见了,就彻底死心了。
下了飞机,打车的时候,苏桦刚报了地址,就听出租车司机说了一个消息,直接把苏桦听呆了。
“知道吗,就是那个当年最红火的仪表厂破产了,就昨天,刚宣布的。”
“就那个城东的吗?”苏桦赶紧问。
“还能哪个,早不行了,想当年那个红火劲儿,多少人想进进不去呢,现在,唉,说来说去倒霉都是普通老百姓,厂里的工人这两天正闹事呢,好几百人坐到火车道上了堵著呢,每个职工只分到了两万多,现在两万多能干啥,能撑几年,还不够孩子上学呢?”
苏桦愣住了,招呼车子先别去医院了,掉了个头,穿过这个重工业城市的市中心,向城东开去。
这几年陆陆续续几个厂倒闭,城东早没了前几年繁华的景像,窄窄的街道,破败的院墙,早点滩,蔬菜滩,水果滩大都是下了岗的工人糊口之用。
等到车开到厂门口,当年那个威严的大门早不复当年的模样,门房成了报刊亭,脱了墙皮的墙上隐约著还能看到‘奋战三季度,产量创新高’的字样,当年那个气派的黄铜雕像依然璀璨光亮,安静的车间和热闹的厂大门有著物是人非的凄凉。厂门口围了一百多人吵吵闹闹,有坐的、站的、说的、骂的。
苏桦没有下车,透过车窗打眼看了看,看到里面有不少看著眼熟的中年人,年轻一点的还有自己叫不上名姓的同班同学,几个养父车间里的同事,还有些跟著大人凑热闹不知愁苦的孩子。
看著那些一下子被破产打击的没有一点生气的男人、女人,嘴里隐约传出来的是对以後生活的胆忧和恐惧,赖以生活的饭碗没了,这里的很多人一家子都在这个厂里,父母,子女,一下子好几口人没有了收入,那种境况苏桦看的直揪心。
在里面找了一圈没有看到这群人里面有自己的养母,苏桦扭头对司机说了声,去医院吧。掉头离开了厂子。
医院,是苏桦最不愿意来的地方,他在医院里失去了一切,又差点在医院失去了自己的生命,站在英国医院的五楼上,多少次下了决心跳下去,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什麽也不计较什麽也不计挂了,可最终他还是一次次的放弃了。虽然活著比死艰难,可又有什麽比活著更充满变数。苏桦不能成为弱者,跌跌撞撞也要努力地向前冲,这种认知已经左右了他二十几年,改不了了。
这所离城里十公里的医院更像是个疗养所,绿树环绕,环境优美,人也很少。下了车,苏桦绕过门诊朝後面的住院部跑过去。
一楼一个单人特护病房里,养母正小心地给养父喂著稀饭,养父嘴歪著,一勺子能有一多半从嘴角漏了出来。
苏桦站在门口看了几分锺,然後轻轻走过去,叫了声“妈。”看到母亲一脸惊谔地看著他,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招呼他坐,客气得一边放碗一边擦手,好像自己是个什麽大人物,苏桦连忙笑了笑,把养母推到凳子边坐下。
“我刚刚到,来把稀饭给我,我来给爸喂。”
“不----不用,你歇著吧,刚下飞机累著呢。”养母似乎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看到苏桦要接碗,慌里慌张抱著碗就往旁边躲。
“妈,我来喂,您先歇会儿。”
看到苏桦一心要做,养母犹豫了一会儿,不再抵抗,把碗和勺子递过去。
苏桦拿了一个围兜垫在养父的脖子下面,舀了一勺家里自制的小菜,混在稀饭里,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把稀饭送进养父的嘴里,那些掉下来的稀饭还没落到围兜上就被苏桦小心地擦掉了。
“小桦,你是听到消息回来的吧。”养母小心翼翼地问。
苏桦回过头笑笑,点点头。“前天晚上听说的。”
“唉 ,说破就破了,那麽大的一个厂,当年还是全国的一面旗帜,说倒就倒,真没想到。”苏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和母亲说的跟本不是一回事,扭回头对他母亲说:“刚我回厂里了,门口还有很多人围在那里。”
“是啊,突然没了工作,就发那麽点钱补偿,厂里也不给个说法,以後可怎麽办呀?”
苏桦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没关系,有我呢。”
他现在万分庆幸自己回来一趟,要是不回来,照以往的习惯,养母肯定会瞒著他自己把这一切悄悄承受了,现在对於他们来说,能有什麽比自己站在他们身後更让他们心安了。
苏桦妈妈脸红了一下,拽了拽衣角,有点尴尬地说:“我不是指我们,你寄了那麽多钱回来,还没用上呢,我是说那些厂里的人,干了一辈子,家里有老有小的,突然就这麽著了,以後可难著呢。”
苏桦点点头:“厂子破了,我爸的药费住院费可能就没人管了,把那钱拿出来用吧,不够我再想想办法。”
苏桦妈妈著急起来:“那不行,那钱,我还留著给你结婚成家用的呢。”
结婚。苏桦苦笑一声。
“别,我结婚不还早著呢吗?”
“早什麽,小桦啊,明天张宽都要结婚了,你怎麽没一点动静啊,看到你没个著落,我这心一直定不下来。”
苏桦呆了呆,眼睛掉了过去,看著窗外蒙著一片雾的景色,心像被刀切了一下似的。
谁是谁的鸡肋 36
简单吃了中午饭,苏桦看到养父已经像个小孩一样睡著了,苏桦说想买点东西,就拉著妈妈到医院附近最大的商场里转转。
商场比不上B城的有气势但也不错了,苏桦跟在母亲身侧慢慢的走著,偶而的说著。说来,除了小时候隔三差五年的跟随,大了之後,他是很少还愿意跟在她身後的,最後的一次,就是考上大学的那次,那件领子穿毛了的T恤打掉了母亲很多尊严,妈妈看上了楼上张宽穿的一件运动T恤,是李宁的,非拉著他去专卖店里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就因为和张宽的一样,那件衣服应付完大大小小电视台的采访,就永远的退出了苏桦的视线。现在往回想,苏桦怎麽也想不起那件衣服什麽样的了。
走到那个上行的电梯的时候,养母没有留意脚下绊了一下。苏桦赶紧扶了一把,看到养母开始花白的头发,因为多年照顾病人早没了先前的讲究,一件旧袄穿在身上,一点没有了城里人的气息。
苏桦偷偷地打量著,犹豫著,终於把那只已经苍老的手握进了手里,那种骨结相碰的触感给了苏桦很大的勇气,他紧紧地挽住了养母的胳膊。就这麽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动作,他能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养母初开始的不适、僵硬和无措,可十分锺之後,那边的挣扎缓和了下来,苏桦欣慰地看著他的养母笑了。
养母虽然有点尴尬,但苏桦做的那麽刻意还是让她就是不好意思也依旧鼓励地拍了拍苏桦的手。
“妈,这衣服好看吗?您一点不老,穿花点更显年轻----”
“妈,惠惠早就想要游泳衣了,你看多大的合适----”
“妈,这个气垫我用过,医生说爸胸腔积水了,垫到脖了上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好受点------”
“妈,坐下歇一会儿吧------”
“妈,我给你买瓶水,你等我一会儿-----”
这个下午对苏桦来说是举足轻重的,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能把妈这个词叫得这麽轻快,这麽毫无芥蒂,又安心踏实。
拎著大包小包回到医院,放下东西,去音乐学校接了刚下了钢琴课的惠惠,他们三个人去了肯德基。
惠惠应该是很少来这个地方,安静地坐著,看著哥哥跑前跑後端吃的喝的,她种有放不开的拘谨。除了偶而的微笑,对於这个哥哥,惠惠没法做得更多,哥哥还是那麽英俊,和几年前一样,穿著白色运动短夹克,时髦又文质彬彬。吃著嘴里的东西,惠惠还偶而还会像看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一样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打量他。
“惠惠,你钢琴学了几年了?”
苏桦刚开了口,就觉出自己的不称职来,这不是一个哥哥该问出来的话。这些年,对这个家,他几乎没放什麽心在上面,不说爸爸妈妈,惠惠是他当年抱大的,在外面的这几年,每两个月往回打一次问候电话,他很少想起她来,就知道当年这个小东西爱哭缠人,因为她,自己原本不多的时间搭了一半到她身上。同样,他也不知道惠惠是如何看待他这个哥哥的,他们就像是有著亲密关系的陌生人,被硬按了一个特殊的关系绑住的两个人,要不是刚才妈妈说惠惠上课去了,他甚至不知道惠惠还学著钢琴。而显然惠惠也没法把他和别人家里妹妹对哥哥一样看待,光看看惠惠紧张的样子就知道了。
“四年。”惠惠小心的回答。
“喜欢吗?烦不烦?”弹琴是个枯燥的事情,虽然这几年苏桦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还偶而弹弹,但已经变成了一种纯粹的消遣,JOHN也许更愿意坐到高雅的场所去倾听一场音乐会,而那种需要练习才能流畅起来的琴声在那个过於清静的家里,多少算是一点噪音了。
嗯。喜欢,惠惠点点头,接著又摇摇头,不烦。
“噢,那琴怎麽办?”苏桦在家里是没发现有什麽琴的,养父病退很久了,就算是医药费不需要负担,但实打实少了一个人的收入,再加上惠惠学琴,窘迫是摆到明面上的。那个已经破败不堪的家里,是不可能有琴的,电子琴都不可能有,想一想自己当年在琴上的纠结,苏桦沈默了下来,如果可以,趁这次回来就给惠惠买一个吧。
“张宽哥哥让我每天去他们家练。”
“去他们家?”苏桦脸沈了下来。
养母见状忙说,“惠惠学琴本来就宽子提议的,那时候他经常带惠惠上他家玩,看到惠惠老动他那个钢琴,就非要把琴搬下来,说反正闲著也闲著,放那还占地方,我硬没让,去年惠惠过生日,他又说要送惠惠一个,我死活没要,一架钢琴又不是什麽小件,几十几百的,一万多块呢------”
苏桦沈默了,看到养母惠惠都跟著他沈默了下来,整个气氛尴尬别扭,苏桦顿觉自己太不会藏事,千方百计挑一些好玩的逗乐的事说笑,才把他今天好不容易才陪养起来亲近和睦保持下去。
吃完饭,带著妹妹转了书店买了几本参考书,又转了游乐场,玩了几个不那麽刺激的游戏。看到惠惠叫哥哥不再那麽拘谨,碰到好玩的好看的还会拉著他的胳膊指著他看,苏桦突然激动的想哭。
那麽多年,较真了那麽多年,较的到底是什麽。
谁是谁的鸡肋 37
把妹妹送上回家的车,苏桦刻意的没有跟著她回家,回家也许能遇上什麽,或许能听到什麽,这都是他需要逃避的,心里的种种假想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张宽的确是要结婚了,这已经无需证明。他能做的也许就是明天在张宽的婚宴上看著他跟一个女人组成一个家庭,这不也是他当初要求张宽去做的。
回到了医院,让妈妈回去休息,苏桦先给养父喂了饭,弄完之後,把那个新买的气垫垫在养父脖子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