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下)----绿水袖
  发于:2009年0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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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靠机器混饭吃,但我一直认为我很有机械天赋,正如同盛涛有发大财的天赋一样。我其实并不想浪费这种并不那麽普遍的、也是我唯一的天赋。但现在时代不同了,一个没上过大学、只是靠著浪费工厂水泵、靠著个人摸索,才发挥出机械天赋的老工人,根本不可能再继续发挥下去。
或许不完全是这个,那能够酣畅淋漓、发挥我机械天赋的时代,也代表著我的青春岁月。
我有些迟疑地问盛董事长:“你……是说真的吗?”
盛董事长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说:“我没必要骗你!”
我心里想:你骗的还嫌少?我说:“没问你那个。我问你是不是真的,我真地可以亲眼看看国外的工厂吗?实地考察?”
“是有这个打算。这次引进国外设备的事关系重大,我不仅需要有高学历的机械人才帮忙把关,也需要有生产一线的工人代表去现场看看,一定要力保稳妥!不能花了那麽多钱,还让外国人给骗了,把外国的次货给买回来!”说到正题时,盛董事长的眼睛开始发光,满脸严肃。
我的眼睛也开始闪亮。毕竟,能去外国工厂里亲眼看看,是任何一个老工人都无法抗拒的诱惑。即使明知道盛涛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这样建议,肯定跟商夫人要求他看著我有关,但,我还是无法抗拒。
盛涛也只是一个普遍人,他已经影响不了我。我又何必为早已过去的往事,而拒绝这千载难缝的机会呢?在我身体里的属於一个老工人的心,清楚地告诉我,你一定得去!
我斩钉截铁地说:“行,我去!到时候你可不要反悔!”
盛董事长再次地看了我一眼,这次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不深不浅,像是一种欣赏,像是一种惺惺相惜,但又像是不耐与烦扰。
不过这都不管我的事。这次,我是真地走了,回去上班。
即使是董事长亲自召见,但一个工人长时间脱班,在白牡丹糖精厂也是大忌。别的工人在累死累活地上班,而你却在舒舒服服地喝茶,人家不排挤你才怪?

《工厂》(美攻大叔受 虐)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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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我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出国。即使在来之前,几乎全厂的农民工兄弟已经替我做过心理建设,也事先准备了一些东西,但真正处身在万米高空,第一次看到云从脚下过,那种兴奋不可抑制。我坐在飞机走道中间,我的视线,却不时向弦窗的位置探去。
盛董事长理所当然地坐在弦窗边,那是四张机票里最好的位置。两位专家挨著他坐,而我坐在最外面。
这一次,盛董事长共从公司抽调了两位专家,一位是涉外法律事务专家谭英民,一位是机械制造方面的技术专家周贤。再加上我这个一线工人代表,全团共计四人,组成了白牡丹公司进口设备商务考察团。或许还要再加上一个翻译,盛董事长选择雇佣了一个美国当地的华侨充当翻译。
虽然我是第一回参加,但这种考察团,以前在老糖精厂时也有。老糖精厂的考察是在国内,但每次考察的人数至少会在十位数。其中包括厂长的岳父岳母、书记的小舅子家……说白了,更像公费旅游团。
而这个不同。盛涛即使想用这个考察团来看住我,但如果我达不到他的要求,他是绝对不会让我参加的。转型後的工厂,在管理上变得更加注重实效。盛涛作为董事长,更是不会拿自己工厂的命运开玩笑。
撇开过去的恩怨不谈,仅仅这一件事,就让我的心里就充满著受重视的欣喜与一展所长的期盼。
尽管兴奋,我还是尽力控制,尽力将注意力集中到手头的文件上。文件里,是三家国外的机械设备供货商的详细资料,厂里应该派人事先和这些厂家接洽过,并且达成了初步的意向。而我们这次去,就是要最後敲定到底用哪一家的机械设备。
我想是为了保密,直到上飞机前,厂里的秘书才将这些文件发到我们手上──董事长除外。
老工人的英文水平有限,我记不住三个长长的英文厂名。所以我看了一会儿,就决定分别用A、B、C三个英文字母代替厂名。英文字母比较简单,从初中学到高中,比较符合体力劳动者的智商。
盛董事长和那两位专家也都在看文件,表情都是分外的认真。三个人,偶尔低声地交谈几句我所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所以虽然我明知道我的体格属於傻粗型。这种人适合当人盾,而不是玩弄智商。但我还是愿意忍住头晕,认真地继续看这堆密密麻麻的文件。
我想,幸好这是中文,要是英文,我一个字都看不懂。
从下午16点25分自A城起飞,次日下午16点15分抵达芝加哥,长达一个昼夜的连续飞行,我就这样一会儿看看文件,一会儿偷瞧窗外,後来便睡著了。
那天我就这样时睡时醒,当我第四次睡醒时,飞机已经飞抵了地球的另一端。
也许是习惯了,下了飞机,盛董事长和两名专家的脸色如常,立刻便与那个来接机的华侨翻译攀谈起来。盛董事长当机立断,要求趁著天色还没有黑,先去A厂实地考察一番。
只有我一个人灰头土脸,疲惫写在脸上。我的脑子很疼,机械地跟著他们的背影,一直向机场外走去。
上了房车,一行四人分坐在车的两侧,翻译开车。我正好坐在盛董事长的对面。也许直到此刻,在飞机上没拿正眼看过我的盛董事长,第一次注意到我的脸色,不禁皱了皱眉。
专家之一的谭英民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的老板,有些迟疑地说:“盛董,您看要不要先送夏先生到酒店休息?他好像不太舒服。”
盛董事长又看了我一眼,然後转过脸去看窗外。他用很清晰的声音说:“我们是来考察的,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我勉强冲著谭英民笑,说:“我没事!谭先生!”
过了一会儿,盛董事长忽然又说:“打起精神来,我们必须打好这一仗!”说这话时,他的视线一直看著我,显然是对我说的。
我看了看他,想揣摩他这话里有多少水分?房车外,芝加哥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霓虹夜灯飞掠而过,令人目眩,而房车里,投来的视线却清淡如菊,湿润如玉,似乎……似乎不像是假的。
於是,沈寂已久的心脏,又跳了一下,极轻的一下。我转过头看窗外,说:“放心!”
在那家外国人的工厂里,一名大鼻子的厂方代表带领我们参观了他们厂生产出来的最新机械设备,嘴里作著英文介绍,一旁的翻译飞快地把他的话译成中文。
但这个翻译发现,真正认真听他翻译的人,只有我一个。当盛涛和两个专家向厂方代表发问时,用的全是熟练的英文。
我一直在仔仔细细地观察眼前最新式的国外设备,仔仔细细听著翻译。不为别的,只是为了一个老工人的理想,为了对得起我自己的机械天赋。
遇到一时没听懂的,我就问翻译。这时候我已经知道,这个翻译,可能是为我一个人准备的。
盛董事长,对於工作上的事情绝对一丝不苟。而我心里,还在想著刚才的航班。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地球也可以这麽小。就像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如此近,如此远。

《工厂》(美攻大叔受 虐)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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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别字 修改版*/
我的身体底子不错。除了刚来时的不适,对芝加哥的气候倒也很适应。一行四人,每天都是马不停蹄地考察,回到酒店,每个人再把考察的所见所闻形成文字性的东西,供最後决策时参考。
太忙了,我完全没机会看一眼芝加哥城,也别说见识向往已久的金发大波美女了。
就连我这种大老粗也得动笔。我没有专家们的水平。我看过谭英民、周贤的考察报告,像在看天书似的。我的报告,只是以在厂里多年实际操作和修理机器的经验,给出意见,简单说明哪部机械的设计更人性化,操作更快,性能更稳定。
这工作看似简单,但我一直担心出错,每天都小心翼翼,看机器看得眼都直了──这种日子,比在糖精厂还单调。好歹,现在的糖精厂里有不少进城打工的乡下姑娘。偶尔偷看她们洗澡,我看得眼睛都直了。在糖精厂,我才不会看机器看得发直呢。
到了第六天,盛董事长终於选定B公司,中国的白牡丹食品有限公司与美方的B公司,双方进入正式谈判阶段。
也许上天听到了我的抱怨。那一天,终於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不用再看机器看得发直。B公司的谈判队伍里,赫然是一个美女,金发大波。我虽然没机会看什麽外国的色情杂志,但好歹看过小电影。像这种波涛汹涌、长腿细腰的超级洋妞,绝对是所有男人的至爱。
乘著谈判中场休息,洋妞拿出一根烟的时机,我凑了过去。我的动作迅速无比、抢在洋妞自己点烟之前,便掏出打火机,继而打著,迅速地递到洋妞面前。我嘿嘿笑,卖弄著我仅懂的英语:“Hello! Hello! Hello……”
虽然没有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过洋妞,但洋妞也是妞!说起哄女人,我相信我还是有一手的。即使这几年在糖精厂里,我收敛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跟个流氓似的乱搞男女关系,但偶尔还是有个把厂里的小姑娘送上门来。而我,也不会拒绝她们。
金发洋妞一楞,回过头来冲我一笑,就著我的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烟。她先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後冲著我的脸,轻轻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然後说了一串的英语。
我听不懂,只好继续卖弄我的“Hello”、“Hello”。
金发洋妞说了半天,可能最後也猜到了我不懂英文,就不再说什麽,那用深色眼影勾勒得极魅的猫眼,不时魅惑地瞟过我的胸前。
我想了一下,终於想出一个办法。我嘿嘿地笑,说:“我给你唱歌吧!”然後就轻声哼了一首《茉莉花》。我唱这个,是因为以前在电视上看过,一些由中国人在外国举行的音乐会上,就会演奏这首曲子,据说,这是中国民歌的代表曲目。这个新闻我也只是看过,平时不一定记得,但一到哄女人的时候,我的脑子就特别灵。
金发洋妞终於开始冲我笑,又说了一句什麽。见我不回答,她甚至於伸出舌头,轻轻扫过自己的嘴角。这下子,不需要懂英语,我也知道这里面暧昧的情色味道。我很得意,看来洋妞也不难哄呀!看来再加把劲,也许……
这时候,盛董事长从不远处的卫生间里出来,看到这一幕,脸色似乎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他冲著金发洋妞说了一句英文。
奇怪的是这一句,我居然听懂了一点。因为里面有一个词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了,“锈螺丝”。我想,他说锈螺丝干吗?
金发洋妞也有些讶异地把“锈螺丝”重复了两次。後来,我才知道,她说的是“Show Rose”,她听差了。
盛董事长最後又说了一遍。中场休息的时间也快过了,金发洋妞起身,又挑逗地冲盛董事长媚笑,先进会议室去了。
我有些恋恋不舍地看著金发洋妞曲线分明、惊心动魄的背影,很讨厌盛涛中途插的这一杠子,坏了我的好事,便起身先进去了。
盛涛在我背後说:“刚才她问你这麽强壮,做的什麽运动?还问是不是皮划艇。我替你答了,锈螺丝,你是靠转锈螺丝才会这麽强壮的。她对你不会再感兴趣了,只有工人才会去拧锈螺丝。皮划艇,是他们这里有钱公子哥儿的玩意。”
我回过头来,瞪他一眼,说:“操,你又玩过皮划艇吗?你难道没拧过锈螺丝?”
盛涛楞了一下,最後似乎说了一句什麽,但我没听到。因为我已经大踏步地走进会议室。

《工厂》(美攻大叔受 虐)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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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国前,我就想了:工人能参加出国考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虽然十多年前不能进职工大学,但现在能出国一趟,我的心理就平衡多了。至少,我已经到达了工人阶级的顶峰。
两天後,这场旷日持久的谈判终於结束了,欣喜若狂的盛董事长宣布放假一天,明天晚上再搭机回国。
跟外地人去代城都要带点“枣泥麻饼”回去一样,我也想为我的这次顶峰之旅留下一点记忆。哪怕带回去的真是“操你妈逼”,我也认了。
洋妞是泡不上了,即使那天谈判成功之後早已经是深夜,可盛董事长一说放假……我便拉上两位专家。但可能谭英民、周贤两位专家都不是第一次出国,也可能这次的谈判里他们出的力比我多,两个人的眼皮子直往下耷拉,显得兴致不高。
我好说歹说,才说动了谭英民,两个人打算一起出去逛逛芝加哥的夜景,顺道多照点相片,多买点旅游纪念品回来。至於盛董事长,我并不想拉上他,谭英民也没这个意思。
所以我想人其实是有阶级性的,打工的都不愿意休息也跟老板泡在一起。盛董事长自己愿意去哪里潇洒就去哪里潇洒。
谭英民不愧法律事务方面的专家,跟人打交道时很有耐性。虽然跟我仅仅是初相识,但谭英民也忍著头晕眼花,陪著我四处东游西逛。我要买什麽,他也会帮我提建议,然後跟街边的小贩一起讨价还价。
不一会儿,我手里就提满大包小包的各种小玩意儿,虽然不值钱,好歹也是美国原产的,带回去送给亲戚朋友倍儿有面子。
大约逛到了第二天早晨八九点锺的时候,谭英民实在顶不住了,就跟我说回宾馆吧。
我们在宾馆的电梯里遇到一个女的,是个东方美人,随意地披著头发,穿著一套瘦窄的黑色高级西服,挎著个鳄鱼皮包。当时在电梯上,我觉得她很面熟,我对她说:“白小蓝,好久不见。”
她从墨镜後面看著我,她看著我,很久之後她说:“你认错人了。”
我笑了笑说:“我大概认错了,我只是个普通的老工人,记性不太好。”
後来电梯门开了,有一个外国男人走过来,很亲切地叫她Marry,并且吻了吻她的脸。我看得出来,这是一种礼节性的吻。这种吻在我年轻的时候从未有机会表达过。
她和这个外国男人又一起进了电梯,而我和谭英民本来已经走出电梯,但是,我把手里的东西一骨脑塞到谭英民手上,然後一横腿,又跨了进去。
电梯门关上的一瞬,谭英民叫:“老夏,你还干什麽去呀?”我说:“买烟!”我看著那个女人Marry,而Marry并没有看我。
电梯又下一楼,她就跟著那个外国男人上了一辆商务车。
我呆呆地目送著商务车走远,心里颇有些伤感。我想,用伤感的方式所表达的已经不是爱了,而是怀念。但是这种怀念来自於我的生命足迹,是我对曾经有过的青春岁月中的一部分,不仅是白小蓝,还有工厂里的其他人。
过了一会儿,我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人,是盛董事长,他手里还搂著一个金发洋妞,我认得就是B公司谈判队伍里的那个美女。只是我没有搭讪成功,看来,盛董事长倒是成功了。那个洋妞整个人像没有骨头似地贴在他身上,嘴里还说著洋话。虽然我听不懂,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两个人昨晚做了什麽好事。
盛董事长其实从来都不是纯粹的同性恋者。在远离商夫人视线的地方,盛董事长并不介意跟女人一度春宵。
我心里波澜不惊。虽然我这个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有时候有点死心眼,但是我更讨厌的是拖泥带水、夹杂不清。我清楚地知道,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只是盛董事长。盛董事长愿意跟几个金发洋妞上床,全都与我无关。
现在对这个人,要说有什麽感情,估计也只是嫉妒与豔羡吧。在机械天赋上,他或许不如我;但在另外的许多我所想往的事情上,他做到了,而我做不到。仅此而已。
人这一生,可能爱过很多人,但既然有过爱,就不要让这份爱被时间、被褪去的激情轻易抹杀。
盛董事长看了我一会儿,不屑地说道:“瞧你这点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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