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下)----绿水袖
  发于:2009年0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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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後甲醛车间的工段长竟没有打我。他私下里说,你个老东西的眼神就像个杀人犯。
车间主任把我送到安全教育办公室。现在不比以前了,以前的老糖精厂也有安全科,出了这种事,安全科里起码有五六个人轮流给你上安全课。而现在,他们让我自己一个人写检查、一个人看展览室里的死人图片,然後到了深夜,才有一个人过来放我走。
写检查的时候,我想起了安全事故其实也是一种概率。看了展览室里的死人图片,人会产生两种错觉,一种是觉得自己明天就会有类似的遭遇,比如多年前的小噘嘴;另一种是觉得这种事情横竖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比如我。第一次进厂上安全事故课,我就坚信此生不可能被炸上天,然後再一片片地落下来,我认为自己会老死在某一张病床上,身边有我的爱人儿子孙子重孙子。
我想,既然我没有死在刚才的安全事故里,就应该珍惜余下的时光。有句话说的是“大难不死,必有後福”,也许我的日子就快好起来了,好好过吧。
晚上,出了安全教育办公室,我打电话叫商容出来一起宵夜。世事无绝对,至少他喜欢我的心是真的,反正今时今日的老牛逼也没什麽可损失的,就试试吧!也许,商容会是我的後福吧──只可惜,如果真这样,那我的儿子孙子重孙子全都没了,但至少有一个真心爱我的爱人,这样也很够了。

《工厂》(美攻大叔受 虐)第六十一章

《工厂》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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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又在忙於杂事中,今晚一边犯困一边更新*/
/*错别字修改版*/
那一年是一个无处可去的年份。小瘪嘴商容去了新车间,我还留在老车间里。
我第一次和他一起去看电影,遇到有人打架。那天是深夜了,在代城一家新开的电影院门口,虎王阿秀戴著一顶鸭舌帽,穿著黑大衣,还戴著一副黑框眼镜。她把大衣领子竖起来,这样就使她原本状实的身形更加像个男人。
虎王被打得很难看,打人的是一群女流氓。六个女人围著虎王、把手抄在裤兜里,来来回回地踹她、骂她,骂的内容不外乎骂她是骗子骗钱……
说真的,要不是有几个人在打她,我根本认不出她是虎王。我不明白她为什麽打扮成这样,我可以把虎王想象成一个异装癖,一个暴力狂,但绝对想不到她会这麽酷地出现在深夜的电影院门口,而且虎王居然会不做暴民改行当骗子。要是换了以前,早就把六个女人的乳头都咬掉了。
後来我和商容去救人。我仗著力气大,先拽开两个女人,那两位手还抄在裤兜里,趔趄了一下。趁著这个机会,虎王嗖的一下就跑了,我也想不到一个快四十岁的女人竟然能跑那麽快,眨眼之间就消失在夜幕中。那六个人也很惊奇,本来是在欺负一个老女人,忽然女人变成了壮汉,就是孙悟空变身也不可能这麽快。後来我本来还想去找虎王,看她是不是有什麽困难,但商容说他会去的,无论如何,虎王也算是他名义上的姐姐。我想了想,也觉得虎王未必想看到我,要不然那天也不会跑得那麽快了;有商容在,她就算目前有困难,也很快会好起来。
那天我就惨了,本来是见义勇为,结果受害者跑了,如果打架,就是流氓斗殴。我还在犹豫,到底是该拖著商容狂跑,还是让商容先跑,我留下来死扛。後来觉得手上多了样东西,一看,是一块砖,崭新的透著明豔豔的砖红,是商容把它递到我手里。我心里又激动又无奈,这时他冲我眨眨眼睛,然後举了举拳头,细白。
──虽然是和别人一样地在工厂里锻炼过一段时间,但这位大少爷可能是自小养尊处优惯了,体形上没有太大的变化,仍是少年般单薄。
那六个人之中,有一个矮小的女人对我说:“你好像是是糖精厂的老牛逼吧?”
没想到我还这麽有名,我心里一下子就抖了起来。唯一遗憾的是说话这女人太丑,如果是漂亮的小姑娘或者姿色阿姨就好了。可话又说回来了,漂亮的谁来当女流氓呀?
我立刻承认我就是老牛逼。
矮小的女人看了看我身後的商容,就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说:“嘿,我们那儿的街坊说你是个没卵的假男人,又老又丑的偏偏还不安分,看来还真有这麽回事呀!呸,老娘才懒得跟你这种人搅和呢!咱们走──”
那次我手里拎了砖头,最後谁也没拍,商容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看我,眼神中是真实的难过,他在为我而难过。
我倒不知道,我的名声会被传成这个样子。反正我在工厂里造糖精里是纯粹的体力活,名声,对我来说没有影响──除了相亲。到最後,我也只能推测可能是相亲,才让老牛逼的坏名声在小范围内流传开来。三姑六婆聊这种事很正常。只要厂里不管就行。
在新车间,商容第一次倒三班,也出现了跟我刚开始倒三班时同样的症状,看上去瘟头瘟脑的。
不过除了瘟头瘟脑这一点,大多数时候,他是温和的,嘴角总可爱地微微上翘著。约会的次数多了,我就发现我很欣赏他的嘴角,这孩子笑起来是用胸腔共鸣,很节制地笑三到四声,笑三声是表示好笑,笑四声是表示很好笑在。他的笑声总是第一声比较重,渐次减弱。
我不行。我老钳工一个,嘴角已经开始下垂,一副傻逼样。至於笑声,呵呵呵,或者呵呵呵呵,我都学不来,我笑起来是先弱後强,越笑越厉害,这他妈还真像个傻逼。
我问他为什麽要这麽累,靠他的母亲他完全可以穿得干干净净的、坐在办公室里享受冷气。他想了想才说:“因为,我想和哥哥、和夏师傅一样。我……我更想让妈妈觉得我长大了。”
我有些感动,因为他把我跟他的妈妈、哥哥相提并论。尽管还是有些不舒服,但我也不是特别忌讳他提到那两个人,爱情、友情之类也许可以舍弃,亲情却是无论如何割舍不掉的。我选择了商容,就无法避开他的亲人。我想了想,又问他如果他妈妈还是不许他跟我在一起,他会怎麽做?
这次,他没有犹豫地说,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我在事先,就会想好解决的办法!
他说得又快又急,带著一种孩子式的天真与执拗。
那一天的傍晚,我再次拥抱了小瘪嘴,如同多年前拥抱著小噘嘴。不过我不会弄混的,那对小瘪嘴不公平。他喜欢我。
我想,如果那天他提出到我家去,我会马上同意;又或者,该由我先主动这麽说。但是,因为倒三班的关系,商容看上去已经累了。抱他在怀里,如同抱著一个纯洁的孩子。
後来,我们也常常约会,但仅限於拥抱和接吻。商容似乎对我的拥抱情有独锺,单独相处时也爱偎在我怀里,像一个怕冷的孩子寻求庇护,然後往往就很快睡著了。他当然不会住八个人一间的员工宿舍,但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每次约会,我们不是出去,就是他来我家。而他在我家,往往说不了几句话,眼皮便开始打架。
他的话不算多,但好在他的睡相很可爱,个性更是透明与坦率的,他对我的依恋会不加掩饰地表现在他的言谈之间,会溢满在他可爱的脸上。
我想,我也渐渐爱上了这可爱的少年。只是,对这种状况,我是又满意又不满意。
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我希望除了这个,我们之间还有另外一种进展,肉体上的进展。我告诉自己三班倒原本就会降低性欲,也许过些时候,等商容适应了或者离开车间,我们之间就会有另一种进展了。
有时候,我虽然在心里转动著一些色情的念头;有时候,我又觉得就这样单纯地抱著,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商容比我小十多岁,在我眼里还是一个孩子。在我这把年纪,还能幸运地遇上一个对我真心的少年,还有什麽不满足的呢?

《工厂》(美攻大叔受 虐)第六十二章

《工厂》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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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把心全放在商容身上,我有点疏忽厂里的事情。直到车间里的人突然都变得忙碌起来,无论上班下班全都行色匆匆,我才知道进口的新式生产设备好是好,但由於新设备的生产速度加快了,原有的传输设备跟不上趟,这大大限制了新设备的生产,不能发挥出新设备的最大效率。厂里为这个事很伤脑筋。但厂里所有的流动资金已经投到进口新设备上,目前暂时抽不出更多的钱来更换更大型的传输设备,甚至於也请不起这方面的专家。现在,厂里向各个生产车间发出通知,鼓励全厂工人开动脑筋,用尽量小的代价革新传输设备;如果成功,将直接奖励创新奖五万元,上不封顶。
这一代的工人跟我们老一代不同,大多具有高中及中专学历,入厂前经过系统的培训。再加上白牡丹糖精厂采取的是聘用制,竞争上岗,这些年轻的新一代的工人们虽是来自农村,但他们更吃苦耐劳。或是为保饭碗,或是为奔一个更好的前程,他们中有不少人平时都挺用功的。他们没有厂里免费提供崭新的水泵供他们胡拆乱卸,但现在外面多的是不要的旧家电,偶尔也有废弃的旧设备。他们这些人想练手,可选择的范围比我当年大。
原来,有机械天赋的人其实并不少,而世界上的钳工也不像外科医生一样值钱。
如果说以前在老糖精厂,我能靠著我的机械天赋睥睨群卵,现在却几乎不可能。我很失落。因为我必须得承认我以前顶多也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而我曾经熟悉的同事们也大多懒懒散散、不思进取。我所有美好的记忆,只是因为赶上了一个好时代而已。现在,这种好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所以无论我们这些人被下岗、被挤出工厂,只能怨我们自己,怨不了农民工抢饭碗。
商容照旧每日里昏昏深沈,像只瘟鸡。而我挺无聊的,除了偶尔去听地下演唱会,我的业余时间几乎无事可做。
我不是不心疼商容,也想过该给他做点好吃的、送点补品,让他觉得我在关心他。但後来我想,这样做太像女人了。而反过来说,如果商容是女人,或者我自己是女人,也许结婚再生个孩子,关於我们生活里的一切就能安定下来。但可惜他不是,我也不是。所以我只能试著接受男人,却不能把自己变成一个女人。这违反了自然规律。
人老了,想问题就有点七拐八弯、缺乏逻辑性。有时候我想我宁愿抬头挺胸地发霉,渐渐地变成一个佝偻著身体的老人,也不想卑微地恋爱;但有时候我又想我宁可当傻逼,也不可终生无爱。
我有些恐慌,我的年青时代一直在避免成为歪卵那样连老阿姨都不理他的人,但现在,我似乎越来越有这样的迹象。至於厂里年青的小姑娘们倒是不排斥我,但随著一年年的过去,终究有一天,她们跟我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最後,我只会变成一个性苦闷。
我找车间的人要了一份由厂里统一下发的简要图纸及说明,然後开始研究。我好歹是全代城第一批用自行车改造出助动车的能人之一,从美国进口新设备时我也去了,如果我赶在厂里那些比我年青的农民工前面,率先研究出技术革新的办法,那才叫一个牛逼。我虽然老了,但并不代表我不能再牛逼,哪怕是装逼也行呀。
我开始全心投入。
日子过得很快。那一年的春节就在这样的忙忙碌碌中度过了。过年的时候,商容告诉我他得回家去过春节,所以我只有回乡下去,和那些其实也不是那麽熟的亲戚老乡、侄儿侄女们一起度过了一个热闹的春节。
大年初三,我提前回了代城。那一年代城已经有网吧了,但我这种老钳工是不会用的。我想到了厂里的图书馆。我以前没去过那里,但至少我知道每天中午糖精厂的图书馆对外开放,《淫魔浪女》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杂陈在一起,还有各种各样的杂志,乱七八糟的录像带。这个图书馆大多是老糖精厂时代留下来的书,到了白牡丹糖精厂时代就很少买进新书了。以前图书馆还有管理员,现在早就撤了,反正也几乎没人跑到那个破破烂烂的图书馆里顺手牵羊。犯不著,有这份闲功夫,还不如到厂里偷点更加值钱的原料或者设备呢。
我的目的很简单,我想为如何改进传输设备找一点资料。改进传输设备不同於改造助动车,研究了那麽久,我的脑子里也只是有了一些初步的朦朦胧胧的想法,很需要找这方面的资料。
我进图书馆时的动作是偷偷摸摸的,一个老工人到这种地方来实在是没什麽光彩的。我惟恐让人看到。我找的第一本书正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当是一本技术方面的书,翻了两下才知道不对。我的脸立刻红起来。在想我小的时候,家里只有两本大书,《董存瑞》和《茶花女》,都是残书,《董存瑞》没结尾,《茶花女》没开头。这还算运气,要是倒过来,那他妈有多麽煞风景啊。而我现在也在庆幸我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当成技术书的事,没人看到。或许被看到了也不算很丢人吧,老工人不知道这个才是正常的。
我又开始翻找起来。最後,我总算找了两本似乎有些相关的。我坐在那里看书,那唯一的窗开著,唯一的一扇侧门则闭著,风卷动脏得已经看不清原来颜色的旧窗帘,时间在我的注视下流逝。
我找到一些我认为有用的资料,然後用笔,简单地记在带来的小本本上。我的字迹东倒西歪的,大概和我的外表一样难看。
冬天天黑得早,不过五点多天就黑下来。我收起我的小本本,那些书我就不准备放回原位了,反正在厂里我一向是能懒就懒的。书仍然胡乱地摆在桌子上。然後我就准备回家。这时候,我听到旁边传来声音,旁边的侧门打开了,一个人满面疲惫地走出来,然後楞楞地看著我。
我倒是很镇定,我看著他说:“董事长好!”眼光穿过侧门扫进去,我这才发现侧门後似乎是一处很小的工作间,里面没有书,但里面有一台电脑。刚才他想必就是在用那台电脑。显然,他也在研究什麽,也许就是改进传输设备的事。我猜测。
盛董事长看著我,又看了看桌上的那些书。
我只是跟他打声招呼,然後就掉头走掉了。我还得回家吃饭呢。

《工厂》(美攻大叔受 虐)第六十三章

《工厂》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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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别字修改版*/
回忆图书馆,那是一幢红砖砌成的两层小楼,窝在全厂最角落里。门外是一片荒草与堆积的废旧物资,图书馆在一楼最外面,另一些房子比如原来的工会、原来的团支部、原来的计生办,早就成了堆满杂物、耗子横行的地方。那幢楼原来被厂里人称为“小红楼”,这个词後来变成腐化堕落干部的代名词,九十年代末还没有这种说法。大家以为腐化就是贪污钱财、轧姘头、走後门拉关系这些简单的事,轧姘头最多也就轧一个。这说明人们没什麽想象力,日子过得苦哈哈的人,也就只能想象到这个地步了。
年初四,中午吃过饭,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去厂里的图书馆查资料。我已经为此付出了很多的努力,不想半途而废。而董事长可能也是偶尔去,正如我也是一时脑子里进水才破天荒到图书馆里去一样。我是这麽想的,只是走到门口,想起“小红楼”三个字,我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想起远在A城的商容。也许是分开好几天了,不知道为什麽,这一刻我忽然非常地想他。
小红楼造於五十年代,过去是厂办公室,後来不够用了,才造了五层办公大楼。而现在白牡丹糖精厂的办公楼更是有十多层高。这幢五十年历史的小楼造得并不考究,粗糙的水泥地板,走廊里的光线很差,但是它胜在结实,这也是那个年代建筑物的共同特点,防震,防水,还防炸。
那天我到了小红楼,迎面遇见一个女孩。她穿著一件红色的驼绒大衣,看上去质地很好,领口有点破了。她似乎也刚来,犹豫著看我,说:“师傅,请问,这儿是你们厂里的图书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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