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女----冥王星男爵
  发于:2009年07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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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瑟突然走近他,一手搭住他的肩,将他拉近自己,他没有抵抗,因为在对方碰到他时,他突然听见了什麽。
这次不是混乱的嗡嗡声,而是更清晰、明确的讯息,听起来……很像是约瑟在跟他讲话。
「……老天……你想跟我说什麽?」
约瑟显然吓了一跳,因为他差点将莫瑞狠狠地推到树干上。「你说什麽?」
「我不知道……说话的不是你吗?」他茫然地望著约瑟,这家伙刚刚没有讲话吗?那我听到的是谁……
约瑟舔了舔乾涩的嘴唇,没有说话,显然也思索著该怎麽回答这个问题。
莫瑞这时靠著树干,一手揪著头发,声音从不知所措的喃喃自语一路转至接近歇斯底里的大吼。「天啊……天啊天啊天啊……我要疯了,我一定是疯了!你高兴了吧!你已经把我搞疯了!」
「不对,」约瑟说道。「你还没疯,放心吧,如果真的有人存心要让我们疯掉,我会是比你先疯的那一个。」
他望著约瑟,这时他才第一次发现到,其实对方跟他一样,都怀著某种恐惧。
他在怕什麽?他有什麽好怕的?
莫瑞想起刚刚自己脱口说出那句话时,约瑟几乎是吓得立刻将他推开,只是在那一瞬间理智又抓住了他,没真的让莫瑞脱离他的手。
他怕的……是我?
「回屋里去吧,莫瑞,你在外头待得够久了。」约瑟说道。
这怎麽可能?他有什麽理由怕我?
他再次望向约瑟。
这次,约瑟将视线避开了。

他注意到自己已经不再以「伪约瑟」做为那家伙的代称了,有什麽差别?反正真正的约瑟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索取正名了。
约瑟就这样在他的记忆中渐渐模糊掉,只剩下很久很久以前那些小时候的往事,在他的印象中,约瑟从没对他好过,但他还是跟著约瑟,一直到约瑟搬离了这个小镇。
如今那些记忆都变的像莫内的画一样,模糊、粗略、而且细节还不清不楚。
他知道,约瑟这个人真的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不是搬离这个小镇,也不是跑到哪里去旅行,而是真的就这样不见了,哪里都不在了。
其实他没有太难过,因为自从约瑟搬回镇上後,他跟约瑟也没有熟到哪里去,偶尔小猫病了让他看一下,不然就是请他来家里吃个饭而已──当然,那都还是珍妮跟他在一起时的事,而如今他连珍妮还在的那段时光都觉得离他很遥远了。
说真的,其实雷依死了比约瑟死还令他难过,毕竟雷依陪他的时间还比较长,也比较没那麽遥远。
他不知道为什麽自己小时候总是跟著约瑟,明明自己老被对方欺负,但却还是死心塌地的跟著,明明也恨过对方,但被丢开时仍然会哭泣。
不知道,也许只是因为想要被注意吧。
不管怎样,都总比只有一个人好。
他又想起珍妮,珍妮现在不知道在做什麽?也许正跟大卫在一起,也许他们正在亲吻,也许他们正在床上……
他想阻止思绪往更令人绝望的方向飞去,但他没有办法,他的思考回路就是这样,总是往更负面,更能打击他的地方直直驶去,他就是没办法阻止这股失落,没办法逃离这股低潮;珍妮,那个原该是他妻子(现在也还算是)的女人,现在正跟别的男人燕好,她的心与身体都不再属於他,他只能用一纸未曾签字的离婚协议书绑住她,绑住那条在风中摇曳,过不了多久就会断落的细线,绑住他的蝴蝶,那就要挣脱残网的美丽蝴蝶,而他连填补破网的时间都没有。
他试图用那馀下的丝线将他的蝴蝶困住,但他自己也被另一张网所困,只是困住他的,是一张更坚韧、牢密的大网。
所有人都在织著他们的网,所有人都在试著逃离另一张网。
但他的网已残破不堪,无法抓住那就要逃脱的蝴蝶,也容不下新的猎物。
容不下那只可怕的黄锋。

「万一,他真的要我杀掉你,那怎麽办?」
要杀就来吧,管他去死。虽然他很想这麽说,但在那个当下他却没说出口。
他知道他不想死。
虽然他不知道还有什麽好活的,但他也不甘心就这麽死去。
他不甘心他的人生就这样结束,死前仅存的记忆是他失婚、失业、还外加失身,这样的人生太惨了。
当然,他是有过一些快乐的回忆,像是他投稿第一次被录用、第一次得知他从此可以靠最喜欢的写作过活、第一次遇见珍妮、第一次的婚姻……等等,但这些都随著珍妮的离去而变成了最折磨他的梦魇。
虽然这麽说很陈腔滥调,但他必须要承认,珍妮是他的缪思女神,史塔德的珍就是取自珍妮的珍,这个角色当初就是为了她而写,但如今再也不是了。
蜘蛛女的梦魇让珍永远的离开了。
珍在他的世界里已经逐渐模糊,就像死去的约瑟一样,如今在他的世界里唯一鲜明的,只有那个伪装成约瑟的怪物,他憎恨著对方,但却与之和平共处。
他还是必须写下去,继续写著《蜘蛛女》的故事,因为只有逃离到小说的世界,才能让他忘记现实的这个地狱,哪怕只是短暂的逃避也好。
他知道他迟早会妥协,会变得麻木,因为如今他早已放弃逃走,外面的世界又怎样?反正根本没有人在等他不是吗?珍妮早就忘记他了不是吗?
他早就被所有人忘记了不是吗?
他瞪著电脑萤幕,突然觉得自己好蠢,写这些是要干麽?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再也没有意义了,再也没有人会从他身後探头问他「你在写什麽?」,再也没有人会看著他的稿子吃吃作笑,再也没有人会在他出书时为他开心,为他庆祝了,珍妮已经不再属於他,如今她的一切都只为另一个男人所有,她的笑容、她的鼓励、与她的心,都再也不会回到他身上了,那些从此都只会属於另一个男人,一个在她看来更好、更体贴、更爱她的男人,但天知道他有多爱她,那甚至远超过於他自己所知。
他盯著自己先前写的字句,觉得好无趣,好糟,这东西根本从第一章开始就没好转过,跟它一开始看起来一样烂。
他心一横,将萤幕上所有的字句尽悉删除,那是他过去好几个礼拜所写下的东西,那是他过去用心书写的一切,但他把它删除了,他知道他事後或许会痛心,或许会後悔,但他就是要这样,他就是要否定他这些日子以来所做的所有努力,他就是要让这一切付诸东流。
他不要再让蜘蛛女、史塔德还有珍的故事进入他的世界了。
因为他就是正以生命上演著他们的故事。
他再也不要写作了。

约瑟在哭。
过了一会儿,他才确定这只是梦境,不然,约瑟怎麽可能会哭?这一定是梦。
在约瑟的身下,躺著一具无力的身躯,那正是他,他被约瑟掐死了,此时尸身正在冷却。
约瑟似乎因为失手掐死了他而感到自责,他从没想过约瑟会因为他死而那麽难过,不过,那又怎样,这只不过是梦而已,谁知道真实情形会是怎麽一回事?
等等,如果死在床上的那家伙是他,那他怎麽会看得到自己的尸体?
他发现自己正以第三人称的状态站在约瑟身後,隐约中他觉得有另一个女声在与约瑟对话,但他什麽都听不清楚,嗡嗡声阻绝了他们的对话内容,他只知道另一个声音是个女的,但却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麽。
他不断试著回头找那女人在哪里,但却徒劳无功,他找不到那声音的来源出自哪里,也看不到那女人的身影,每次当他往其中一个方向看去,那声音就又从另一个方向传来,那女声彷佛来自四面八方,又彷佛只来自某处,感觉很近,却又很远。
最後他只好放弃,转而试著去听那股嗡嗡声,声音虽然很杂,但那感觉似乎又像是人在说话,很熟悉,却又很令人害怕……
「……是谁?」他喃喃问道。
嗡嗡声还在持续。
「……回……答我……」
他听见了。「什麽?」
「如……在……」
他专注听著。
「……如……如果你在……」
他愣了一下,这句话难道是……
「……」
嗡嗡声又持续了一阵子。
「……如……果你在……就回答我……」
嗡嗡声很嘈杂,但他没有听漏这句话。
什麽意思?
他该回答吗?他是不是该问那是什麽意思?他完全搞不清楚嗡嗡声为什麽要这麽问。
但他知道该怎麽回答。
不知道为什麽,那时闪进他脑海的只有这句话。
「来找我,」他说。「我在这里等你。」
随後嗡嗡声立刻消失,只留下一片空然的寂静。
他睁开眼睛,看见苍白的天花板,这才意识到自己醒了。
那到底是谁在对他说话?
他又为什麽要回那声音那句话?
他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这时,他坐起身来,看见放在床头的那台电脑,当下一股冷颤又从他背脊升上来。
明明昨天他就已经全数删除的小说内容,如今又回到他的电脑萤幕上了。
「老天啊!这真是……见鬼了……!」他伸手想去拿那台电脑,但在触到前又缩了回来。
约瑟不可能做这种事,事实上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因为他的小说内容只有他知道,可是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在一个晚上就还原所有内容啊,这根本就……
他环视房间四周,心想当初在买下这栋房子时,明明就确定过这房子没死过人也没闹过鬼,不然总不会是他的电脑其实是受诅咒的电脑吧,拜托,这台是新的耶!又不是二手货!
好吧,不要胡思乱想,事实摆在眼前,这次可不是客气的《蜘蛛女》第一章一行字而已了,这次可是一整篇都端出来了,亲爱的华生哪,咱们别把不容易跟不可能混为一谈,现在它就是发生了,依你看这个邪恶的罪犯到底是──?
除了他自己,他想不出还有谁有办法干出这种事。
难道他会梦游?在睡梦中搞定所有的文章?不过这没来由啊!珍妮跟他同床共枕那麽多年,也没听她说过他晚上会梦游……
他瞪著电脑萤幕,此刻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有人不希望他停止写《蜘蛛女》,只是他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有人早就布局好了。」
他想起约瑟说的话。
「有人早就布局好了,引我来这里,要我找上你。」
那个人会是这个一直拿小说骚扰他的家伙吗?
……或许也是那天夜里勒住他脖子的家伙……也许这一切都是那个人干的。
可是那家伙的目的是什麽?
他又看了一眼床头的电脑,将它拿过来,然後准备按下删除键。
真的要把它删掉吗?
他犹豫了一下,并叹了口气。
「你不会放过我的,对吧?」
电脑上的字体仍然端正整齐地对著他。
「……好吧,写就写啊!混蛋!」

「你干麽?」
「……没、没事──你怎麽起这麽早?」
「我作了噩梦,睡不著。」
「噩梦?什麽噩梦?」
「我非得什麽事都跟你报备不可吗?」
「告诉我!」
「……我梦到你把我活活掐死,就在这张床上。」
「该死!」
「……老兄,你到底怎麽了?」
「……」
「……没有什麽不同。」
「你说什麽?喂……你看起来真的不太对劲……」
「那是真的,那都是真的。」
「什麽真的?我拜托你不要突然发神经好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恐怖啊!」
「那个梦,那个我把你掐死的梦!它会成真!」
「什麽……」
「那个家伙……那个你小时候遇上的那个家伙,她想杀你!她要藉我来杀掉你!我不知道她什麽时候要动手……说不定就快了!」
「……杀我?为什麽?」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没办法保护你,我不能再把你留在这里了,所以你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快点!」
「走……?」
「快点!」

那只该死的灰毛猫站在那里,一副无辜的样子,她没有多加犹豫就踩下了油门,往那只猫直直驶去。
猫的身躯飞得很高,摔落在一旁的草皮上,这对它来说似乎不是件好事,因为柔软的草皮会让它在著地的那一刻还保有知觉,它会感觉到自己骨头的碎裂,感觉到草地的湿凉,感觉到自己血液的温热,感觉到自己就快失去生命。
「可怜的小东西。」她说,不过嘴角却是上扬的。
她没照原先的计画往市区驶去,而是往反方向开往那栋郊区的房子,莫瑞住的地方。
她很清楚,莫瑞一定什麽都还不知道。
因为她知道这时候莫瑞还在睡。

他把车停在车道上,然後想起今天一早到现在他还没喂过雷依。
o Be Continued……

【蜘蛛女】第三部

她戴著面具,也是银色的……可是……唉,可怜的生命……她动弹不得!她困在丛林最深处的蜘蛛网中。噢,不,蜘蛛网是从她自己的身躯射出来的。蜘蛛丝从她的腰部和臀部射出,根本就是肉体的一部份。 ◎马努叶·普易《蜘蛛女之吻》
第 三 部 · 珍
「喂?」
「喂?莫瑞……你还在睡吗?」
「我已经醒了。」
「喔……」
「珍妮,你打来有事吗?」
「嗯……没什麽,想问你最近好不好……还是老样子?」
「还是老样子。」
「雷依怎麽样?你有记得喂它吗?」
「嗯……我没忘记,它很好。」
「莫瑞……」
「干麽?」
「你到底还要这样躲我到什麽时候?」
「躲你?我什麽时候──」
「你不能再把事情这样耗著。」
「喔──哼,原来你就是要说这个,你只敢在电话里谈吗?你有意见何不自己过来?」
「莫瑞──」
「我知道你是怎麽打算的,我也知道『你们』是怎麽打算的,告诉你,我不会签字的。」
「你不要再这样了好吗?你这样只是在折磨你自己。」
「再见,珍妮。」
「莫──」
电话的另一端只剩下被切断的嘟嘟声,她立刻再次拨号,却发现打不通。
算了,反正依莫瑞电话里的口气,再谈下去恐怕也是没用的。
这时屋外传来车声,她朝窗外望去,看见那台熟悉的车开进车道,原本的不愉快顿时一扫而空,她笑了笑,朝车内的人挥了挥手,而车内的那人也朝她作出回应,作了个滑稽的手势,她见状不禁莞尔,大卫就是这样,总会逗她笑。
她转身将电话放回原处,在镜前将发髻解下,放下一头轻柔亮丽的金发,然後愉快地走了出去。

「对了,你刚刚在跟谁讲电话?」大卫问道,但他的脸上始终是一派开朗。
珍妮充满笑意的眼神此时一僵,随後她叹了口气,并伸手顺了顺头发:「我刚刚打给莫瑞。」
「他还是不愿意签字?」大卫的双眼直视前方的路况。
「……嗯。」她突然极不耐烦地又叹了口气。「天啊,我真是……真是快受不了了!他怎麽……噢!怎麽可以那麽自私!」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亲爱的,难得出门,就别想这些了。」他趁机吻了一下珍妮。
「嗯……大卫,我得说很抱歉,真的很抱歉,要不是他一直拖著,上次的那趟旅行也不会……」
「你看你,不是说好别再提了吗?」
「抱歉……可是我──」
大卫这时将手指抵在她的唇上。「嗯──?我看我们得约法三章,那就是跟我在一起时,永远不要说抱歉。」
珍妮这时才又笑了出来。「好──都听你的。」

外面在下著大雨,她驱车前往郊区的那栋房子,在她一旁的前座上放著那份待签署的离婚协议书,无论如何,她要亲自解决这件事。
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将车停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下车三步并两步地跑向屋子,正当她伸手想敲门时,却发现门仅是半掩著的,并没有关上。
她推开门:「莫瑞?」
无人回应,雨声掩盖了她的声音。
她走进去,客厅空无一人。「莫瑞──?」
她心想莫瑞可能还在睡,於是她走向卧房。
那里没有人──事实上那里看起来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睡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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